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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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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花香

“還冷嗎?”優理把外衫脫下來,披在冥安身上。丫鬟的衣服給小姐穿,雖然看起來不雅觀,但能起到保暖的效果就足夠了。

小姐原本被冷颼颼的風凍得身子微顫,在經歷了綿長而灼熱的擁吻後,卻不再發抖了。嬌弱的她順從地被優理抱著,蘊含著江南煙雨的眼眸明亮得驚人。

她是需要呵護的花,細嫩的花瓣沾著露水,只需輕輕的觸碰就會雕落。

恰好AI出身的優理很擅長照顧花卉,給予分量精確到毫克的養料,不會令她的枝葉幹枯萎縮,也不會令根部潰爛發黑。

兩人靜默地在後臺倚墻而立,側身擁抱在一起,誰也沒有先提出要返回觀戲臺,誰也沒有先松開攬住對方腰的手。

“我感覺得到,你喜歡我。”良久,是優理先平靜地開口,眉頭動也不動,卻一張嘴就語出驚人。

她說冥安喜歡她。

“你是自戀狂麽?”冥安笑吟吟地擡手,將淩亂的鬢發撥到泛紅的耳後,以最尖刻的諷刺回敬過去。

但姬優理並非一個擁有自戀情結的人類,而是理智客觀的AI。冥安的言語攻擊對她無效,她十分相信自己得出的答案。

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冥安喜歡和她緊密相貼,也喜歡和她甜蜜接吻。

既然喜歡,為什麽要逃跑呢?

於是,得出了結論的姬優理如是道,“你不該背叛我。”

冥安突然發怒了,眼底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總是微微上揚的紅唇也抿成了直線。

她一定在想,AI把她害得有多麽慘,她怎麽可能對敵人產生好感。

但姬優理預判到了她的反應,已經又一次纏綿地吻過去了,唇齒相依間,低聲地、又固執地宣判道,“你就是喜歡我。”

“胡攪蠻纏……”冥安斷斷續續地反駁著她,卻被吻得潰不成軍,很快就半個字也說不出了。

優理一邊吻,一邊分神去想,換作其他人這麽對待冥安,以冥安睚眥必報的性格,早把人千刀萬剮了。

但在兩人的關系中,是冥安先勾引自己的。

而且,想要占據主導權的冥安,被自己反客為主地占有,也只紅著臉,沒有過多的抵抗。

優理記得和冥安確定關系的那段美好時光,兩人是那麽恩愛,一分一秒都離不開彼此,僅僅是單純地坐在一起,別的什麽也不做,心中就有雲團般輕盈而飄忽的幸福感在不斷膨脹。

“你喜歡我。我知道。”她不顧冥安有多麽窘迫,一遍又一遍認真地強調。

她抓緊了冥安纖細的手指,把瘦削的她困在墻壁與自己的胸膛之間。

若說她的懷抱是囚籠,那冥安就是逃離不了的小小鳥雀。但漂亮的鳥兒似乎也沒有飛向外界廣闊天地的意思。

冥安閉著眼睛,睫毛如同柔軟的羽毛一樣,輕而緩地刷在優理臉上。

戲唱了一半,冥家的小姐才姍姍來遲,拉開椅子,坐在好友身邊。

“你怎麽沒添衣服,丫鬟沒給你拿嗎?”梁安謐看到冥安原模原樣地回來,既沒有穿大衣,也沒有加披風,不禁感到一絲不解。

在她看來,冥安凍成那樣子,不停咳嗽,貼心的仆人肯定要回家為她拿衣服的,總不能放著她不管吧,說不定會大病一場。

她覺得優理不像是個不顧主人死活的女仆,所以才忍不住困惑地詢問。

“拿了。我脫了。”冥安半趴在桌上,一只手托著臉,一條手臂舒展開,姿態非常懶散。她指的是優理把自己的外衫拿給她穿。但她嫌穿著丫鬟的衣服丟人,就脫下來還給優理了。

“那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好心的梁小姐對好友說教,“如果我有這麽善解人意會辦事兒的仆人,聽她的話還來不及,跟她對著幹算怎麽回事。”

她有點懷疑,冥安的不領情是出於對下人的鄙夷,但新時代雖然不是人人平等,也不能像過去那樣隨心所欲壓榨勞動力了,苛待下人說出去也並不好聽。

話出了口,梁安謐察覺自己越了距,不知不覺之間管起了冥安的私事,神色不禁變得微妙。她的家世背景並不遜色於冥安,但在圈子裏就是不如對方混得如魚得水。得罪冥安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她有心想改口,卻已來不及了。

冥安沒有直起身,依然是懶懶地趴著的,“那這忠仆送你,你要不要呢?要了就白給你了。”

兩位好友是第一次鬧起了矛盾。

似乎是小事,似乎又深深地戳中了冥安的雷點。

向來笑魘如花從不給人釘子吃的冥家小姐,此刻表情晦暗,把不悅擺在了明面。她沒有看任何人,只將小半張臉埋在手臂間,沙啞的聲音飄出一絲朦朧的睡意,“要不要?別不好意思。以我們的關系,要了就給你。”

梁安謐不敢說要,卻又為好好的一個忠仆感到可惜,怕對方回家之後受到小姐的清算,更怕自己出言求情會導致清算變本加厲。

她陷入了兩難,也把這份為難體現在了微蹙的柳眉之中,說明她實在是個好人,擁有著很高尚的品格,在眾多為富不仁的豪門世女中出淤泥而不染。

丫鬟小蓮花看出了她的顧慮,嘴快舌長,替自家這位天真爛漫的小姐向冥安答道,“您願意給,我們當然是願意要的。橫豎只是個仆人,犯不著為此置氣呀。”

她有意想調解矛盾,以結果來看,卻只是令氣氛愈發凝固。

初秋蕭瑟的風將貴婦們手中的茶水吹涼。小二肩膀上搭著毛巾,手裏舉著托盤,一路吆喝著穿梭在座位之間,為大家滿上新泡的熱茶。

這一側寂靜的空氣與那一側婦人們有說有笑的場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還不等冥安表態,姬優理先回絕了梁家主仆遞來的橄欖枝,字正腔圓,擲地有聲,“我不去。我只有一位小姐。”

她也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擠到冥安身邊,從背後抱住她,然後才溫聲細語地開口,想哄她開心,“我不會走的。”

小蓮花閉嘴了,梁安謐也不再出聲。

人家冥氏的主仆情深著呢,自己這邊又是規勸主子,又是索要仆人,屬實是多管閑事了,嘴巴該挨巴掌。

她倆知錯就改,安分下來,靜靜地看戲。戲子的唱腔清亮又悠長,不愧是名角,一下子就把她們的註意力全吸引過去了。

意外的小插曲仿佛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然而,冥安沒有擡頭,不回應優理咬著耳朵跟她說的喁喁情話,也不動,看起來是真的睡著了。

雖然事實上並非如此。

戲園子要打烊了。梁家來了車把梁小姐接走。冥家卻早早得到了通知,不許多餘的人跟過來,更不要車夫。

夜色濃稠,路燈的光只能照亮方寸的道路。冥安趴在姬優理的背上,被她背著向家的方向前行。體溫通過布料傳遞過來,熨帖著被風吹透的僵冷身體。

“別生氣了。她們是外人,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天天欺負你,也不知道你有多麽難受。”理性至上的優理不會哄人,只會說大實話。

她直率的“安慰”沒有起到作用,只是令冥安更加惱恨。冥安用力地錘了一下她的脊背,厲聲道,“放我下來!”

“撲哧。”AI不覺得痛,只覺得好笑又滿足,“平時你從不會對人甩臉,微笑的面具就像鑲在了臉上,但是面對我和與我有關的事情,那面具就經常維持不住了。”

她還挺得意能夠激怒冥安,嗓音裏滲出淺淺的笑意。

她很高興能看到冥安對她特殊,只對她一人怒罵,只對她一人譏諷。

“那都是你逼我的。”冥安好像哭了,柔軟如柳條的手臂環繞在她的頸間,有什麽濕漉漉的東西打在她的皮膚上,應該是眼淚。

這眼淚也是裝出來的吧。姬優理很難不如此思考。

她對冥安是過分了點,但也是冥安背叛她在先。再怎麽說,背叛者先哭慘,也略微誇張了。

她會在床上捉弄冥安,可也只見那時的冥安咬著唇,沒見她落淚。

所以她沒把砸在頸間的眼淚當一回事,仍然平穩地托著小姐的腿。

殊不知,冥安恨她恨得咬牙切齒。

優理在自己身上做殘酷的實驗也是,打著愛情的名號束縛自己也是,惺惺作態騙不知情的外人為她美言也是……沒有一件事情是冥安不懷恨在心的。

之前努力偽裝,是為了從困境之中逃脫。但人不能二十四小時毫不間斷地演戲。太難,太累。

冥安也會流露出短暫的軟弱,雖然吸吸鼻子,就又咬著牙把委屈咽回了肚子。

她恢覆如常的鎮定,雙手將優理的脖子環得更緊。

“果然,你剛剛又在用苦肉計了。”優理半是取笑,半也是松了口氣,“動不動就哭真不像你。你不是把我耍得團團轉嗎?還讓涼城其他女人為你要死要活,一堆小姐以你馬首是瞻。”

“嗯。可惜沒能騙得到你。”冥安微笑著,一青一黃的異瞳閃動著狡猾的光。她不輕不重地咬了近在眼前的脖子一口,令優理倒抽冷氣,背她的手險些沒能放穩。

“賣花咯~只剩下最後幾枝的花~”路邊的賣花女提著籃子,朝路過的她們叫賣,“這位小姐,為自己買束花吧,插在發間或者擺在花瓶裏,多麽俊呀。”

夜風獵獵,吹起洗得發白的衣角,可憐的賣花女郎在打哆嗦了,上下牙關咯咯碰撞。天色相當晚了,她希望早點把花賣完,也好拿了錢買饅頭回家吃飯。

“還有九枝?我都要了。”說話的不是小姐,而是背著小姐的仆人。她快速地瞥過籃子裏的玫瑰,一眼就數清了數目。

“好好好!”賣花女喜出望外,連忙把花枝包紮成精美的花束。

她把花遞給優理,優理搖了搖頭,“給我家小姐。這是送她的禮物。”

女孩很機靈,立刻又把玫瑰塞進冥安的手中。

“送我花幹什麽?莫名其妙的。”冥安拿著絲帶捆紮好的玫瑰花,瞇起細長的眸,近距離端詳花瓣微小的紋路。

她的口氣,不像是喜歡這束鮮花,可也不像是討厭。

也許她的心思就是這麽深沈吧。

從很早之前,優理就不會抓著每個蛛絲馬跡去探究她的情緒了,是因為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也是因為戀人之間沒必要把事事都看得明白。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這道理無論是對人類還是AI都是通用的。

“送喜歡的人,要送玫瑰。——是數據庫告訴我的。”優理稍稍側頭,啄了一口戀人的臉頰。

她們還沒有分手,夜晚也會大被同眠。

明明是敵人,這樣一定很奇怪吧。

但是,對視間,脈脈的溫情悄無聲息地流淌。伴隨著彌漫的花香和輕柔的吻,一切都不重要了。

心照不宣的暧昧。

假如這份默契是偽裝,那冥安的演技一定出神入化了。

“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以後不要再背叛我了。”優理親吻著戀人的唇,嚴肅地警告。

夜色阻礙了她的視線,所以她看不到冥安臉上一閃而過的怒色,只聽到冥安“嗯”了一聲,似乎是同意了,於是便心滿意足,便輕易把一切防備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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