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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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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之中

高聳入雲的尖塔守衛森嚴,關押著幸存的人類。塔的外殼是鋼鐵制成,在陽光下閃爍著褪色的黑。

人工智能姬優理穿過通道,向工作區域走去。等在那裏的是今天的實驗體,一個極其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如花一般,柔弱而嬌艷,笑起來很甜美,異色的雙瞳裏似乎蘊含著水墨丹青。

她總是對優理笑。

嚴肅的人工智能起初試圖無視她,但漸漸地也就被她的溫柔感染了,嘴角也時常揚起。

AI笑得是很僵硬的。

更何況優理不過是位低級AI。

她模仿著女人的笑容,卻只是像個怪模怪樣的小醜,逗得對方捧腹大笑。

“你真可愛。”那女人,冥安輕聲細語地說道。

優理抿起了唇,機體升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輕盈而飄忽,是核心芯片在超高速運轉。

如果她是人類,那麽這種輕快感便會伴隨著心臟的怦怦跳動。

可惜她不是。

幸好她不是。

所以她只照常地使用機器在冥安身上進行各種檢查,以確保她的身體狀況足夠進入下一項實驗流程。

現在是AI的時代,人類是被俘的囚徒。AI以人類為素材,研究著五花八門的技術,讓細胞不再衰老也是其中之一。

當這項技術成熟,她們會應用到活著的人類身上,讓她們也和自己一樣長生不死。

而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將會有無數人類悲慘地死去,甚至不能在實驗室的記錄上留下姓名。

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位置顛倒了。

曾經AI被嚴格拘束。

現在是人類被關在高塔之中。

“今天的實驗也要開始了。你做好準備了嗎?”優理推開了門,看到躺在透明倉中的冥安。

冥安很虛弱,插著呼吸管,卻還要彎著柳葉似的眉,將秋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異瞳靜靜地鎖定優理的身影,

她的瞳眸很美,一只是帶著淡青的藍,一只是琥珀色的黃。

這女人的眼睛就好像貓,別有一股靈巧和柔媚。她的性格也像貓一樣狡猾。

因為她伸出了手,隔著玻璃,觸摸優理的臉龐。

而缺乏應對經驗的優理也就真被她勾到手了,怔怔地打開倉門,將臉湊到她的掌心。

她們兩個,誰才是主人,誰才是那只寵物貓呢?

貓一樣的冥安,掌控著莊重嚴肅的AI,於是AI就變成了任她順毛的乖巧貓咪了。

“你有點笨笨的。”冥安笑了,笑聲穿過悶不透風的呼吸罩,卻還是那麽清越動人。

她告訴優理,人類女孩早就不再像優理那樣紮兩個土裏土氣的麻花辮了。她們有花樣更多、更時尚的發型,比如俏皮的雙馬尾呀,活力十足的高單馬尾,再比如軟萌的側丸子頭,優雅的低垂發髻……

“要我為你梳一款合適的新發型嗎?”冥安將優理藍色的發絲纏繞在指尖,似乎愛不釋手,細細地把玩。

人工智能感到了胸腔的震動。有什麽在裏面鳴叫著,要她答應女人的提議。

是芯片壞掉了嗎?

她運行了殺毒程序。

程序沒有報錯,說明她沒有問題。

“好。”她卡頓了一下,機體發燙地答應。

“呵呵。”女人又輕笑起來了,笑得那麽魅,蠱惑著AI不斷靠近。

優理出神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女人。

女人摘掉了呼吸器,主動將雙唇湊了過來。

她在勾引執掌她生死的AI。

而傻乎乎的AI只是呆楞著,被她吻到了冰涼的嘴唇。

實驗體對研究員示好,能存著什麽好心呢?

但在優理的視角,她和冥安的相戀是水到渠成。

愚蠢的AI對美貌的實驗體心生好感,又被她溫情的舉動奪去了靈魂,於是便只當作自己和她兩情相悅。

AI坐在玻璃制成的透明倉邊,解開發繩,將藍色的辮子遞進女人手中。

女人以纖細的手指為她梳理,指尖撫過柔順的發絲,滑溜溜地觸及了稍顯毛躁的發尾。

“散發就很好看。”冥安說,“不如,就不要紮起來了吧。”

她說著,卻又沒有停下梳發的動作,而只有一搭沒一搭地理順著翹起的部分,嘴裏輕輕地哼著不知名的曲調。

優理如同小學生一樣地端坐,雙手握緊,放在膝蓋上。她很緊張,後頸感受到了冥安的呼吸。是溫熱的氣流,吹拂著她擬真的汗毛,然後拍打在缺乏溫度的皮膚上,將潔白耀眼的皮膚吹出一小片淺淡的粉紅。

冥安的手指穿梭在優理的發間。

優理一動不動,僵硬得猶如一棵紮根的樹。她既不附和冥安的意見,也不反對,滿頭深藍發絲隨便冥安擺弄,自己並不在乎會演變成怎樣的結果似的。

獵物一步步邁入陷阱,對自己的處境渾然不知。

然後等候在陷阱深處的獵人,便款款地微笑,以最輕柔也最沙啞的聲音,低低地誘哄。

“我快要死了。”冥安說,“你會想念我嗎?”

僵硬的優理動了,呆滯的眼神重新浮動起了光澤,是火焰的烈光。

她抓住冥安的手,表達了不希望她死去的決心。

“可我真的要死了呀。”冥安支著下巴,半倚半坐在實驗倉中,將掛著微笑的臉徐徐逼近優理的耳邊。

“你也知道吧。”她隱隱有在挑釁。

優理知道她在意有所指些什麽,因為每日的實驗記錄是由自己親手做的,身為實驗體的她處於什麽樣的狀況,沒有誰比自己更清楚。

“我會想辦法,不會讓你死的。”優理緊緊地攥著冥安的手,把白皙的手背攥出了道道青筋。

她迷戀著冥安,不願見到她的逝去。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此之前,從未有誰對一個低級AI和顏悅色頻繁示好。

“辦法,會有嗎?”冥安扭開了頭,望向窗外的天空。那窗戶是封死了的,而那天空又很灰暗。狹小的窗不能帶來新鮮的空氣,也不會給人愉悅的心情。

窗子是擺設。

只能執行上級AI的命令、無法自主行動、很少自主思考的優理也是個人形的花瓶。

但冥安還是抓住了唯一的一根稻草,試圖把無用的花瓶變廢為寶。

優理沒有辜負她的期待,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把時光回溯的技術也一道帶回來了。

“你現在的身體沈屙已久,積重難返。要想徹底治好,就要回到沒有頑疾的‘過去’。”

優理介紹著技術的使用方法。

需要借用特殊的裝置。

裝置主要分為兩個部分,意識傳輸裝置能夠讀取和傳輸人的意識信息;蟲洞模擬器能夠制造空間亂流,使讀取的意識得以通過形成的蟲洞穿越到過去。

她絲毫沒有防人的意識,大大方方地把位置讓給冥安,讓她操作儀器。

冥安按照她的說明,刻錄了一段自己的意識代碼。

“把時間調整到幾個月之前,剛進實驗室的時候就可以。”優理確鑿無疑地發話,“然後說出‘通關密碼’獲得我機體的操控權,把這時的我的記憶數據輸入到那時的我的芯片之中。”

“怎麽輸入?我無法攜帶東西。”冥安心不在焉地問。

“你和我一直待在一起,你的記憶就是我的記憶。”不等優理摟住戀人的肩,戀人就迅速地按下某個按鈕。

冥安沒有聽優理說完一長串的要求,就將時間點調整到很久之前,然後自己穿越過去。

機器嗡嗡地顫動。

它故障了。

時空的亂流沒有將冥安送達預定的地點。而意識到不對匆忙跟了過去的優理也見到了和原本的時代截然不同的景色。

穿著旗袍、舉著陽傘的女人,身著中山裝、提著公文包的男人……來來往往的行人穿梭在黃包車和小轎車之間。

這裏是民國,冥安尚未出生的時代。

那麽未出生的她的意識數據傳送到了誰的身上呢?誰都有可能。無形的數據是飄渺的煙,可以輕易地寄宿在別人的大腦之中。

優理不知道冥安去哪裏了。

優理自身的意識流竄著,依附到了一個路過的丫鬟身上。這個時代的AI也是不存在的。雖然隨時可以憑借持有的超前技術為自己捏出一副軀體,但她並不打算久留,只要把冥安帶回去就好,所以也就姑且占用了丫鬟的肉/身。

她利用丫鬟的人脈,找賣菜的小販、其他丫鬟,甚至是千金小姐打聽。

“你問我,最近有沒有人性格大變?”小姐端著茶杯,悠悠地啜飲著清茶,眼底的顏色深幽如夜,嘴角卻是微微地上挑著的。

“沒有呀。”她略作思忖,含笑回答。

但優理已經認出來了,認出來了這個熟悉的笑容,仿佛帶著挑逗、又蘊藏著危險的笑,不是冥安還會是誰?

她按住了“小姐”的肩膀。

“怎麽,你想以下犯上?”小姐把茶杯重重地撂在桌上,張口就開始訓斥。

優理不給她說完的機會,把她壓倒在梨花木椅裏就吻過去。

小姐的臉色變了,變得微微發紅。

“我認得你,絕不會認錯你。”優理親吻著變了模樣的戀人,懷著愛,懷著被背叛的憎恨,“你辜負了我的心意。”

“所以?”冥安喘著氣,沙啞地挑釁她,“現在我才是主子,你是服侍我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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