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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不想當裁縫的廚子不是好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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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不想當裁縫的廚子不是好司機

劉建國支著梯子清理從露臺高處垂下來的玫瑰花,梯子周圍落著不少發灰的殘雪。

由於生意實在慘淡,他也閉店越來越早,但始終還是堅持了八小時工作制——雖然對於商戶來說,是個致命的營業時間。

今天他特地把燈都熄了,只留了烘焙間一盞,整個店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

一個行人不知為何非要挨著他的梯子左顧右盼,劉建國只好停下手裏的雞毛撣子,沖不長眼的行人喊道:“地上有雪,你別滑著。”

行人就停住步子,擡起頭向他看:“您是老板嗎?”

劉建國剛想告訴他店裏已經打烊了,但他看清了行人的模樣,就把打烊的消息吞回了肚子。

他認出來是上次拿白玫瑰和白雛菊送給叮鐺的小夥子,從那以後叮鐺也不搭理這個話題,他也不好意思多問。

不過這個身份可疑,長得漂亮但是腦子不好的小夥子他一眼就知道有貓膩,這不又巡回過來找到他了嗎?

“呦,這次沒帶花呢?小夥子。”

劉建國從梯子上爬下來,看著兩手空空的皓淮:“沒帶好,省得你這左菊花右招魂幡的瞎買。”

皓淮不以為意,指了指店內:“您打烊了?”

“不打烊也行,”劉建國轉身進店,重新把空調和燈光的電閘拉起來,“不過今天賣的只剩蛋撻了,你要不?”

皓淮不喜歡吃甜食,況且劉建國端出來的幾個蛋撻放得久了,千層酥皮肉眼可見地喪失了口感。但他也不好白坐在店裏,就買了兩個。

劉建國推測叮鐺多半是覺得皓淮腦子不好,不想和他在一起丟人,但又不好拒絕。小樊同志畢竟還小,被人死纏爛打追著早戀他也是不同意的。

既然小樊同志不好意思拒絕,不如讓他老劉同志敲打敲打不開竅的小夥子。

“小夥子,你叫什麽啊?幹什麽工作?”

皓淮察覺出來劉建國突如其來的大家長氣息,但沒想到他還真盤問起了自己戶口,他環顧了一圈多巴胺的店內,目光掃過玻璃櫃的時候終於抓到了救星。

“您這不是……還賣小蛋糕嗎?”

劉建國一回頭,就看到了給叮鐺預留的一層甜品。

那是叮鐺中午給他打電話,讓他特地做的,他早早關店也是想著給叮鐺留個位置就算了,哪知道被這個小子看見了。

“啊,那是客人預約的。”

劉建國答道。

“咦?可是蛋糕不應該來取的日子再做嗎?”皓淮做出十分無辜地疑問,“是您家的奶油可以特別保鮮嗎?”

嘖,來挑刺的,怎麽給臺階不下呢?

劉建國準備無能但劍拔弩張的時候,門前的和式風鈴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

叮鐺站在門口沖兩人打招呼。

“皓淮,你怎麽來得這麽早?”她十分自然地用手指挖了一塊紙盒裏榛子巧克力蛋糕上的奶油,一邊嘗味道一邊問劉建國,“劉叔,這個就是我說晚上一起來的朋友。皓淮,你之前見過,還有印象吧?”

“沒關系,剛才老板和我已經很熟了。”

皓淮笑著拿出來兩個蛋撻:“這不,老板送我的。”

叮鐺端詳著那兩個品相很差的小蛋撻,撇撇嘴。

“建國同志,你這是黑心經營,怎麽送人家殘次品。”

其實送都不是送的,還是自己讓人家買的。劉建國發現是完全誤會叮鐺和皓淮的關系了,還坑了皓淮一把,不過顯然小夥子還是實在,給自己說好話呢。

劉建國把給叮鐺預備的東西一樣樣放在桌子上,足足有十六樣甜點,乍一看上去還真有些琳瑯滿目的意思。

“我覺得既然要幫人家宣傳甜品,肯定是要有專業性的。”叮鐺坐下來,“但是太專業了肯定沒有意思,所以找你倆各司其職。”

桌子對面的皓淮和劉建國看著她,兩個人眼裏充斥著清澈的迷茫。

“現在你們倆一人嘗一口,然後從各自的角度說說感受。”

叮鐺指著那個被自己偷偷挖了一塊的巧克力榛子蛋糕。

“榛子特價,所以沒太熟,有股子怪味,我就在黑巧克力裏面兌了不少糖。”劉建國大言不慚地讚美自己的智慧,“現在我覺得完全蓋過去了。”

皓淮想了半天,緩緩吐出兩個字:“難吃。”

叮鐺氣得直拍桌子:“你們倆幹嘛啊?要倒閉了是不是?”

本來叮鐺只是氣話,但是劉建國還真的不做聲了。

“人家說的也沒錯,是難吃。”劉建國勉強笑起來,“主要是確實老了,沒幹勁兒了。”

“大師又算你要走背字了?”

“這回聽你話了,沒找人算。”

街燈亮起來,靠玻璃坐的劉建國一笑就擠出皺紋,陰影嵌進紋路裏,像是上世紀鉛筆漫畫留下的粗糲線條。

“小貝……不回來了。”

叮鐺有些錯愕,誤解成了更加沈痛的意思。皓淮不知道小貝是誰,但也在旁邊一臉認真。

“看給你倆嚇得,那孩子說工作成了,能留在美國了。”

“那你也去啊。”

叮鐺問他。

“做父母的哪能這麽添麻煩,”劉建國又笑,“我準備把店盤出去,退休回老家了。反正這店開著也沒用了。”

“這個臭小子,敢騙他爸爸。”

劉建國笑著嘆了口氣,臉上的粗鉛筆線條舒展開,成了上色之後柔和的初稿。

有個叫劉小t貝的小男孩,從小學做過一篇關於貝律銘的閱讀理解之後,也想當一個也能設計出香山飯店的建築藝術家。

他父親劉建國還真做生意發了筆小財,供劉小貝出國追求偶像的母校。

我要先給爸爸設計一個獨一無二的房子。

劉小貝許諾了,盡管多年以後他早就忘了,只有無窮無盡的修改和低微的話語權讓他不斷感到厭惡。

劉建國就一直保留著給兒子絕對夢想的店鋪,等著兒子的承諾,也是自己給兒子的承諾。

但率先和夢想破裂的,不是走夠半生風雨的劉建國,而是當年最燦爛的劉小貝。

越是繁華的地方越不需要夢想。

但同樣這種地方,夢想和無理由的愛意就在貧瘠的水泥裏肆意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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