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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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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趨光

他這樣問出口的時候, 晏在舒身體上的疲憊、精神上的起伏波動導致了強烈抵觸心理,腦子也停留在上個話題,剛剛意識到倆人之間存在哪種誤會, 試圖在事實層面理清整件事, 孟揭就在心理層面壓來第二件。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你別給我壓力。”她皺著眉應。

孟揭像是早就預設了她這回答,很輕一聲笑,認命了, 可眼神卻仍死死盯著她:“所以你連在一起三個字都說不出口。”

挺諷刺的。

幹幹凈凈斷, 在一起,兩個選項擺在晏在舒跟前, 她連堅定說在一起三個字都做不到。

晏在舒鼻息間呵出淡淡的白霧, 鼻尖凍得發紅:“我不說是因為你這會兒講的是氣話,氣話我不想應,沒意思, 你明白嗎, 沒意思孟揭!”

“什麽有意思!”孟揭往前逼一步,手緊緊捏住她後頸, 看著她眼睛, 一字一句說, “睡完就走當炮友有意思,見不得光地下情有意思, 還是告了白再來這一出有意思?”

“之前走的每一步是我逼你的嗎?那是你自己也默認了的啊,為什麽搞得像我在強加給你什麽思想鋼印一樣,我們節奏不同不是很正常嗎,就事論事的時候你扯以前幹嘛, 你要真覺得我不愛你,就別在一起啊!別委屈自己啊!”

劉海下的眼睛通紅著, 臉卻發白,晏在舒一掌拍在孟揭肩上,孟揭受了,聽完最後兩句話,眼眶也紅著,反手束緊了她手腕,往前猛一拽,晏在舒踉蹌了兩步,前肩撞上他胸口,鼻子酸。

“晏在舒,你可以節奏慢,但不能回回都講著要愛,又在關鍵時候把我隔在你的精神世界外面,對外分手是一次,桉縣是一次,我他媽不是聖人,做不到回回都捧著臉讓你踩!”

一個在托舉式教育裏長大的女孩兒,最不缺的就是愛。最初,愛情在晏在舒生活裏的地位微不足道,所以在這段感情開始之初,她愛玩,愛撩,喜歡孟揭,也天生就能駕馭孟揭,但愛來得太容易,她沒有考慮過更深層的東西,有點兒喜歡和愛是一條河流的兩種狀態。

而孟揭不同,他壓根兒不是聖人,他的付出一定要有回饋,而且是精準回饋,所以哪怕愛她愛得要死,但他們之間差的那一小步,他永遠不會主動跨出去。

孟揭走了。

跑車轟鳴聲響徹空曠的停車場,感應燈依次強亮,在半空牽出一張硬黃色的光網,晏在舒慢慢往墻上靠,垂著眼,低著頭,很輕地抽了一下鼻子。

***

回去後也睡不著。

天剛亮起來的時候,就去了趟阿嬤那兒,老太太也是昨晚到的,一推門,先看見一個沒精打采澆花的裴庭,兄妹倆在薄薄的晨光裏對了一眼,連嗆話的精氣神都沒有。

繞過他進門,茶室邊線香繚繞,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穿一身滾紅邊的長褂子,正跟菩薩嘮著這段時間的事兒,嘮完請菩薩庇佑海市風調雨順,庇佑家裏萬事安寧,庇佑晏在舒那小黃毛丫頭腦袋拎清一點。

晏在舒一言不發過去,也點了香拜了三拜。

“哎喲,昨天不是很厲害啊,”阿嬤撐著條桌站起來,連根頭發絲兒都抖擻著精神,“現在是怎樣,打了勝仗回來,一個兩個還跟敗軍之將一樣,有出息沒有?”

“您小點聲兒,頭疼。”

“頭疼不會去醫院,來這裏幹嘛,阿嬤是醫生,還是能給你拿香灰搓兩個藥丸出來啊?”

“來看看自己是要挨罵,還是要領賞,”晏在舒攙著老太太進茶室,“笠恒有人找你嗎?”

“李家人還敢來找我,治家不嚴搞那種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差點把我外孫女外孫子扣在那裏,我不找他算賬就不錯了,”老太太倒了兩杯茶,“奇怪,你們兩個,小時候把天捅破掉都不怕,現在人越大,膽越小了。”

晏在舒喝了一口,是熱紅茶:“是怕氣著你嘛,還怕你覺得事情辦得不漂亮咯。”

“什麽話都不敢說,什麽事都不敢做,這才會氣死我,”阿嬤把茶杯重重一放,“你媽生你的時候,我就告訴所有人,產房裏的是我女兒,繈褓裏的小屁孩是我外孫女,她們兩個,這輩子要是活得有一口氣不順,都是我老太婆的失敗。”

晏在舒把腦袋枕在阿嬤手臂上,嗅著那淡淡的熏香味兒,特別安心。

阿嬤把話鋒一轉:“但是你比我預想的更自立。我老太婆照顧你長大,你十八歲成年以後,就沒有給你發過零花錢,連學費都是從你的賽事基金裏出的,你辦那退役犬領養機構的時候,我要註資你也拒絕,你很獨立,也會考慮家裏人,這是好事情,但是不要給自己搞這麽大的思想壓力。”

“那我要跟裴庭似的,您不得更操心。”

“亂講!”阿嬤嗤聲,“裴庭有他好的地方,這幾年是心裏有個彎沒轉過來,不要緊,還小,過兩年就懂了,而且呢,真紈絝比你這種半紈不絝的好管太多了,說實話,你今天沒有挺著胸脯,雄赳赳氣昂昂地上門來講自己這件事做得多少漂亮,我都覺得很吃驚的。”

晏在舒沒講話,她是準備來領賞的,先頭那話就是撒嬌,在準備把《take a nap》通過如菁的手交給電視臺的之前,裴庭說過句話,他說老太太年紀大了,別讓老太太成天瞎操心,當下晏在舒沒駁一句都是看在喊了十幾年哥哥的面兒上,有件事他沒懂,謝家姑娘,血裏都帶匪氣。

“這個事情,你能做的都做了,後面不用管了,”阿嬤接著捋給她聽,“笠恒走到現在,在海市搞醫藥系統拉幫結派那一套,變著法子搞壟斷,早就讓人看不順眼,這個事情你捅出來,一下子的經濟動蕩可以換醫藥系統進一步整改,多得是人高興,至於那些不高興的,你管他們幹嘛。”

“晏在舒,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你在這個家庭裏長大,那就對這個社會有責任,你的責任比普通人更重,甚至說晏家上上下下,都對這個社會有巨大的責任。五十年前,其實不是我們一場豪賭,去拉了海市經濟一把,而是在那個拐點之後,整個市場整個環境都在反哺滋養我們,你小孩子現在有逆反心理,想獨立,想有話語權,這點我理解你,我也是那時候過來的,但是不管你在做什麽,要記得的就是這個責任。”

“知道了。”晏在舒乖乖應。

“那你垂頭喪氣幹什麽,小屁孩,”阿嬤敲一下她腦袋,“裴庭是失戀了,你也失戀了?”

晏在舒磨磨蹭蹭地黏著老太太,“可能快了……阿嬤,你那時候,幹嘛非讓我們在一起,我跟孟揭好像真的不合適,總是吵,總是吵,好不到兩天又要吵。”

“孟揭啊……”阿嬤嘆了口氣,“孟揭不容易,你們這一輩的小孩子裏,他和如菁都是苦盡甘來的。”

謝聽梅耳聰目明,她看得出孟家父母的感情問題,也知道孟揭在什麽樣的環境下長大,他的性格不算合群,卻願意順著晏在舒,就是因為晏在舒對他有天然吸引力,他能在晏在舒身上看到家庭美好的樣子,他缺失的東西在晏在舒這裏得到了,他對感情的理解也在晏在舒這裏初步定型了。不管他之後站多高,對物質本質的思考多深入,他對晏在舒永遠存在一種趨光性。

“所以你跟孟揭,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你不用愛他,他就會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對你來講呢,男人嘛,基本盤也就這樣,不如找一個知根知底的好孩子。”

晏在舒眼睛又酸又澀。

“這點孟揭看得比你通透,他那種腦子是很厲害,十五歲就開始盤算把孟非石和Charlie留給他那點產業變現,全投註到奧新了,別看好像是個讀書腦袋,這幾年身家隨奧新水漲船高,對上他老爹的底氣就硬了,人這就是精,就是看得長遠,就算不搞那些物理研究,腳跟也早就站得穩穩當當了,”阿嬤突然轉話題,“這種連信托受益人都指定給你的人,差得到哪裏去。”

晏在舒怔住:“什麽受益人?”

***

車子漫無目的地開著,天真冷啊,白鷺棲在水中的石頭上,撲簌簌一下振翅掠過水面,去敲開一道透明的門,“嗶”的一聲,身後車在催她,晏在舒踩了油門,緩慢駛過綠燈。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腦子裏還在想阿嬤講的話。

家族信托公司代打理家裏產業,每年會以固定形式給受益人打款,很多老錢是這樣做的,避免不爭氣的後代敗光家產,晏在舒和裴庭都是受益人,但晏在舒卻有兩份,另一份來自孟揭,孟揭把奧新股份和海外產業交給信托公司打理,而晏在舒卻是受益人。

唯一受益人。

駛過長街,駛進落葉斑駁的環山道,車子在老天文臺前停下,晏在舒下了車,手裏握一把粗糙冰冷的老式鑰匙。

這是孟揭送她的,在他們某一次吵架過後,在他被晾了三天兩夜之後,他出差時不但惦記著定雪場酒店,還費心思過手了這座對他們都有久遠意義的天文臺。

僅此一把,僅屬於她。

心比當時還軟。

鑰匙送進門鎖裏,聽到堅硬的部分相互摩擦絞合,“哢噠”一聲,天文臺門應聲而開,撲面而來的是書和全新觀星設備的味道,沒有拆除後的破銅爛鐵,甚至沒有一絲兒缺於管理的塵灰,這座十幾年前就被拆除遷址的天文臺,像從來沒有經歷過分解破壞一樣,連她捉迷藏時老躲的那柱子都給還原了。

情緒不太穩,是潛意識裏明白他做的永遠比說的多,信托受益人是一個,天文臺是一個,可能還有更多晏在舒不知情,而他也不屑於說的事情。

手指輕輕撫過桌臺,在導向手冊裏看到了一串手寫的字。

“捉迷藏嗎?轉頭就能看到的那種。”

晏在舒抽鼻子,攥著導向手冊,摸出手機來輸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對方顯示暫時無法接聽,這才想起來他此時此刻應該在前往瑞典的飛機上,很想他,很想跟他好好講話,把事兒都講開,以後能上床解決的事情就少吵架。

於是開車回了老洋房。

進屋時聞到了很淺的桂花香,窗前有一把幹花,看了好一會兒,晏在舒才看出那是她養的茶花,孟揭把它養死了,養死還要做成幹花,求生欲已經到這份上了。

噗嗤一下,笑出聲。

十幾個小時以來第一次笑,胸腔裏盤桓的陰郁逐漸變淡,她上了樓,自己房間還是原封不動,分手之後,晏在舒的東西都留在老洋房裏,孟揭提都沒提要給她收拾收拾送回去的事兒,就等著她開口好順著話茬談覆合的事兒,結果覆合之後,她也沒回來住過半天。

關門,準備下樓倒杯水,餘光裏卻瞥見孟揭房門沒關,不知道是匆促出門,還是阿姨打掃的時候忘了,她走進去,嗅到了孟揭身上那股體香,很淡,在他睡的被子裏,在他常穿的毛衣裏,無孔不入地包圍住她。

更想他了。

晏在舒歪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手機嗡地震了一下,她起身接,是同桌來的電話,問她課題上的一些細節,晏在舒輕聲應著,也在屋裏來來回回地走著,目光游離在書桌、床頭櫃和書架上,然後很輕地皺一下眉。

對面掛斷電話,晏在舒已經站在書架前了,她看到了一只很小的銀色方盒,上邊貼著某種城池標志,她記得的,那是她在克羅地亞給他帶回來的餅幹袋上的標志,是因為孟揭坐了五個小時飛機,“從天而降”式地出現在克羅地亞,卻沒好好地吃上一頓早餐,所以晏在舒回程時給他帶了這禮物。

可當時餅幹已經過了賞味期,禮物就沒送出去,她清楚地記得,那晚她讓孟揭走時把袋子順手扔了,孟揭說的好,沒想到他非但沒扔,還把袋子上的標志剪下來,貼在了鐵盒子上。

輕輕取下來,手上感知到些微分量,這才意識到這不是個空盒子。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於是那分量來到心裏,隱隱約約意識到什麽,但當盒子打開的剎那,整個胸腔才被某種激烈的情緒填滿。

盒子裏全是亞克力板,裏邊像封存標本一樣,存著一片片圓形餅幹,孟揭把這袋過了賞味期的餅幹做成了標本,寶貝一樣,放在書架最靠上的位置,眼一睜就能看到。

眼睛酸到睫毛都墜著沈。

“吧嗒”一下,兩三顆淚珠接連滾出眼眶,晏在舒放下盒子,定了一張去瑞典的機票。

真的很想他,想到現在就要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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