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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難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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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難哄

吵架第三天, 晏在舒還沒把孟揭從黑名單裏拉出來。

十月中旬,周五,正逢鈍陰天, 秋老虎躁不動了, 嘯了兩口熱浪之後就偃旗息鼓,徹底蟄進土裏,校氣象廣播站正在播報大風降溫預警, 一股股的冷風抽打教室門窗, 就聽徐教授喊了聲,“許沖!把窗關了!”

晏在舒手揣在衛衣口袋, 在等老徐開口的間隙裏, 默不作聲按掉了孟揭的電話。

第一排那學生麻溜地去了,窗子一關,風吼和廣播聲就悉數被關在了外邊, 教室裏霎時靜下來, 裏邊攏共也沒幾個人,周五下午沒課, 老徐是挨個留學生下來談話, 輪到晏在舒的時候, 教室裏就剩四五個還在自習的同學了。

晏在舒板板正正站桌邊,仍舊是那句:“老師, 我還得想想。”

老徐看她半晌,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氣高,路走得順,但是做學問不比別的, 起始基調特別重要,老師建議你選實驗方向, 不是質疑你在理論上的天分,而是擇其優者選。小晏啊,這行是很講資歷很講成績的,倘若虛耗兩年又改賽道,你就無法保證能拿出最初的狀態進到研究中,那是很可惜的事情。”

晏在舒沈默片刻:“我知道的,謝謝徐教授。”

“再想想,啊,再想想,別急,年輕人。”

晏在舒說好,之後徐教授就翻著名冊,擺擺手讓她早點回去,把下一位學生叫過來,等晏在舒提交完作業走出教學樓,才午後兩點,風挺硬,抽得枝條颯響,晏在舒在花圃前站了一小會兒,肩膀就落了薄薄一層桂花。

好像進到十月之後,各種事兒就堆得特別滿。

三件大事同時壓在她身上。

一是經過統籌和協商,《馴悍記》的演出時間要向前調整兩周,定在十月中旬,國劇院是國家級場地,娛樂性演出為突發性活動讓步是正常的事,提早兩周通知比臨時改期或取消好多了。

二是開學第二個月需要選定課題,老徐列了幾項前沿的研究方向讓她選,一個是凝聚態類的非常規超導,一個是量子通信技術,以及暗物質粒子實驗室,都是實驗物理的方向,跟晏在舒的計劃有出入,她想選的還是理論物理上的高能物理和宇宙學。

第三個,是有一項國際性的滑雪賽賽事小組聯系上她,想邀請她參加高山滑雪項目,她也在考慮,A大每個系課程安排不同,物理系麽,大約十月底期末考,休假三天後,開始進課題小組,進行為期三個月的課題學習,到時候時間倒是很好調整,但是這項目需要集訓,平時練習的場地還很有限,如果真要去,未來每周都得飛一趟北邊雪場。

第一件事不需要反覆斟酌,只是往前推了進度,擠壓了準備時間,幸而他們的排練一直順利,國劇院的文件下來後,他們重新安排了排練時間,把一周兩次的頻率升到三次,明天演出一結束,活兒也就完了。想到這件事,晏在舒又發消息催了一下管煜,她托他聯系那幾個賣專業攝影設備的朋友,要送去給舞美老師選定拍攝角度。

後兩件都是需要仔細考慮的。

繁忙的課程和壓到眉睫的事情占走了晏在舒的精力,也可能是生理期的關系,整個人有點疲,花圃前的空地聚著一群玩輪滑的學生,浮躁又熱烈,大笑又大鬧,起跳身形漂亮得她跟著鼓掌,空氣在掌心裏被拍走,幾下之後,心裏有稍微松一點兒。

沒那麽悶了。

晏在舒就拿出手機,在小分隊群裏發了條消息:【芒果還是菠蘿。】

-糖不甜:【菠蘿。】

-方方正正不倒翁:【芒果。】

-晏在舒:【花生還是瓜子。】

-糖不甜:【瓜子。】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方方正正不倒翁:【花生。】

-晏在舒:【甜粽還是鹹粽?】

-糖不甜:【甜。】

-方方正正不倒翁:【鹹。】

-糖不甜:【你跟我唱反調是吧?@方歧。】

-方方正正不倒翁:【這不是單選題嘛?選哪個,咱們倆總有一個人是猜對的,我在保證正確性。[惱怒]】

晏在舒撲哧一聲笑,壓在胸口的一股悶氣隨著秋風漸遠。

天真涼啊。

***

今天周五,話劇表演就在明晚八點半,晏在舒下午三點不到就到了奧新,跟搭檔們的最後一次排練相當順利,結束後大家盤腿坐在排練室裏,玩兒了幾個放松心神的游戲,唐甘把氣氛鼓得特別熱,確實緩解了那麽點兒臨上臺的壓力感。

等到大家散夥,天也一點點擦黑。

唐甘這段時間都很懂,周二周日的排練都把她接來送去,唯獨周五這場,次次都溜得比誰都快,擺明了給地主爺騰位置,走前問了句:“還晾著地主爺呢?”

晏在舒用抿著嘴,用力應聲嗯。

唐甘背著球拍包,上手把她臉一掐:“得了,你這是明晾還是暗勾呢。”

晏在舒拍她手:“你要走了?”

“回趟公司,方歧最近消極怠工,我得給他緊緊弦兒。”

“手下留點情。”

唐甘哼哼著,把排練室鑰匙給了她:“我走了啊,明天下午兩點接你,再走遍臺就差不多了。”

晏在舒說好,隨後一個人安安靜靜把排練室裏的東西歸攏完整,最後看了眼這間屋子,剛鎖上門,地主爺也準時地來了電話。

風嘯過長走廊,遠天層層疊疊的烏雲龐然而踞,翻湧著,滾動著,從這座城市東面碾壓而來,晏在舒慢慢戴著耳機,腳步聲在樓梯間裏回響,手機也仍舊在震動,晏在舒按了一個,孟揭鍥而不舍打第二個,晏在舒哼聲,這人前倆天跟她吵架時可沒這耐性。

孟揭是周三撞到她手上來的。

那天,孟揭把她接走吃晚飯,晏在舒隔日就要體能檢測,在車上就嚴肅地告訴過他要修身養性一晚,避免第二天體力不支,孟揭說好,結果當夜不是打拳打得渾身肌肉充血,就是洗了澡赤著上半身在她跟前晃蕩,還要把她親到喘不上來氣兒,一通撩,撩得晏在舒渾身燥氣,偏又吃不了!

倆人當晚就吵了一架,晏在舒讓他哄了兩句,看著像哄好了,可第二天就自己拎著包去了檢測中心,後來三天都沒搭理他。

孟揭起先也硬氣。

覺得慣的嗎,他錯哪兒了,他就打個拳洗個澡親個女朋友,他他大爺的錯哪兒了?

後來發現微信被拉黑,電話撥一個被掛一個,晏在舒晾得他直接沒脾氣,第三天就按捺不住,掐著她下課的點兒給電話了。

晏在舒走出樓梯間,耳機戴上了,帽子也扣上了,手機震動還沒斷,她的手指頭懸在屏幕上空四五秒,這才劃屏接。

“我十分鐘後到,一起吃飯。”

時隔三天兩夜,孟揭再度響在聽筒裏的聲音仍舊從容,雲淡風輕,好像這幾天根本沒被晾過,仍舊是以不帶商量的語氣包攏她接下來所有安排,以前晏在舒覺得挺省事兒的,現在晏在舒平平淡淡回一句,“我有事。”

“吃完晚飯明天下午我送你去國劇院,你怎麽上我車的,我怎麽原樣送你過去,行不行?”

晏在舒指頭慢慢繞著水杯帶子:“我不信你。”

“晏在舒。”那邊聲音略低。

“嗯?”晏在舒的聲兒就揚起來了,一副隨時能再戰三百回合的樣子。

“這次是我的錯。”他秒回。

“……”

水杯帶子纏死在手指間,晏在舒聽著這句近乎嘆氣的話,也有半晌沒說話,嘴角緩緩地勾起來。

“笑什麽?”耳機裏突然有聲音響。

“嗯?”晏在舒摸摸嘴角,確定自己沒漏聲兒,“你怎麽知道?”

耳機裏響起道很淺的氣音,是這混蛋在笑,混蛋說:“往前再走五米。”

晏在舒懵一下,之後擡頭,秋日傍晚,烏雲壓城,寒風中裹著細小的雨絲和塵埃,身後的社會與人文研究部大樓燈火通明,無人機在低空巡邏,玻璃旋轉門把一個個學者吃進那鋥亮的金屬內部,又吐到蕭索混沌的雨汽裏,一輛黑色的車停在臥獅雕像邊,晏在舒一眼就看見了。

“不是十分鐘?”

“我敢不提早到?”

晏在舒笑,上了車,安全帶剛抽出來,身側就壓過來一道熱度,孟揭把她安全帶一拽一拉一扣,罩著她腦袋就親了過來,晏在舒沒防備,被親了個正著,想抽手,卻發現連手臂帶整個上半身都被安全帶束緊了,動彈不得,而孟揭太熟手了,知道她喜歡怎麽樣的氣息交纏,知道什麽樣的頻率能帶跑她呼吸的節奏,也知道晏在舒在接吻的第幾秒會軟化。

所以這個吻從一開始的半強迫性質逐漸變成了黏膩的較量,孟揭的情緒在臉上看不出來,接吻時總藏不住的,勾舌吮吻之間總透著一股被她折騰得燒心燒肺之後的微妙發洩感,真的氣啊,又不得不順她的毛,身體和魂都想她,想得厲害。這副走哪硬哪的身骨在她手裏就跟樂高一樣,要隨她的心情組裝拿捏。而他偏偏吃這口。

那行,那你也別藏。

孟揭把這個吻送深了。

手也握著她的,沿著那截腕骨和手掌指骨緩而有力地游走。

晏在舒悶哼一聲,貼著副駕駛椅背的骨頭一瞬間化成泥,覺得孟揭真的會,她三天冷落甩給他的冰點子,在這場交纏裏都化成了成百上千倍的火星,從唇舌的交互裏悉數燒向她自己,她挨著這種具有強攻性的吻,竟然也有點兒喜歡,第二分鐘開始,就掙脫了他手,攬著他頸部,回送了這個吻。

本質上,在感情中,晏在舒是喜歡對抗多於順從的。

她自己不知道。

孟揭從前也不知道,或許是有過肌膚之親的時間還短,導致他在主觀上特別願意順著她,好像這樣才是紳士風度的某種體現,他知道自己嘴皮子不好,性格也差,在自認為的戀愛初期就會下意識隱藏這部分,把性格中惡劣的部分遮掩起來,動物界的雄性在逐偶時都這樣。

但此時此刻,他從晏在舒的反應裏感知到了。

孟揭腦子轉得快,不管盡興沒盡興,他在晏在舒進狀態的時候拉開了距離,抽出張紙擦掉她嘴邊化開的唇膏,而後在看到她那一瞬間略帶迷茫的眼神時,若無其事地說:“下回吵架,別把陣線拉那麽長,給點懸崖勒馬的機會行不行?”

晏在舒確實懵,親沒親過癮,還隱隱約約覺得孟揭更游刃有餘了,頓了三四秒才答:“你不說下回別吵架?標準答案是這個才對。”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沒可能,”孟揭降了點兒車窗,“咱倆吵十九年了,你剛出生就咬我指頭。”

“我牙都沒長。”

“那你沒咬?”

晏在舒是看過照片的,可是她這會兒不服氣,就好像一直以來掌握在手的主動權在這場親吻裏就悄悄偏移了,拿捏感驟降,心理很不舒坦:“我拿你當奶嘴,不行嗎?”

孟揭有半分鐘沒開口,直到車子駛出奧新,停在紅綠燈前,他才緩慢地答:“現在不也是?”

“……”晏在舒手機啪地就掉腿上了,“流氓。”

烏雲迅速在天空部署開,一道閃電割裂天穹,這條長街的紅綠燈牌由近及遠,燈影漶漫,孟揭說:“你就想看我低頭,”

“那你低不低這頭?”

“這不正低著呢嗎。”

“我就事論事而已,你別給我上態度。”

“我又錯?”

“這話我說了不算,你說說看呢。”

孟揭搭著方向盤,真就服了,笑,“那就我錯。”

他自覺親到了,哄回來了,這輩子就沒這麽誠誠懇懇地哄過姑娘,但該撂的態度還是得撂,不能讓晏在舒太不拿他當回事,於是腦子轉了一下,開始跟她談一套雪季訓練計劃,說去北城的時候實地看過,場真的挺好,她肯定喜歡。

“你出差還實地考察去了?”晏在舒問。

“女朋友要滑雪,我敢不敢不看?”他照著她語氣反問。

晏在舒笑:“行,那我晚上回去就定酒店。”

“不用。”

“嗯?”

“我在山腰酒店定了間套房,十一月到來年三月,車接車送,包醫療團隊,還有兩條特別蠢的雪橇犬,你要滑野雪可以跟酒店預約直升機。”

“包不包陪練?”

“你還要陪練?”

“要啊,頂帥的,技術頂好的,最好是雙板兒的,我滑單。”

“那沒有。”

“辦事不力。”

孟揭看了眼她:“委屈你。”

晏在舒瞇眼看窗外:“好委屈。”

孟揭恍若未聞,接著上句說:“委屈你要跟男朋友一起滑。”

“……”晏在舒不敢信,“項目不要做了?”

“這你不用管。”孟揭挺篤定的,他的論文也快完事兒了,到時候能抽得出時間。

“……”晏在舒胸口有點兒熱,一句兩句話在喉嚨口打轉,可還沒開口就揚了嘴角,“你這就不叫陪練了,誰陪誰呢。”

“那你陪陪我。”孟揭反應很快。

晏在舒別過頭,嘴角一直是揚著的。

孟揭一路開著車,講這幾年去過的雪場,這些事兒晏在舒還是樂意聽他說的,他倆一路討論到進環島路的交匯處,手也從各放各的變成十指交扣,孟揭跟她初步定了計劃,一邊看後視鏡裏的路況,一邊讓她看手邊的一只苔蘚綠包裝盒。

“這什麽?”

“拆開看看。”

晏在舒一上車就看到了,那會兒不樂意提,就是不想簡簡單單被件禮物打發了,這會兒聽著話,才單手抽了繩結,拆開一開,裏邊是一把同樣具有年代感的金屬鑰匙,跟993那把很像。

她沒懂,朝孟揭看過去。

雨絲飄揚,一場大雨積在濃雲中,路上車流緩慢,孟揭緩慢地彎了下嘴角,“還去天文臺捉迷藏嗎?”

這是東城那座舊天文臺的鑰匙,僅此一把,僅屬於她。

心軟了一下。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晏在舒低著腦袋,用手指輕輕撫過去,那些浮在喉嚨幾度游轉的好聽話正要出口,手機震起來了,她接。

“餵……我沒在學校,排練完了,明天沒課……嗯,是和孟揭一起。”

雲層裏迅速掠過幾條電龍,長風削天而去,向晚的陰翳黑沈沈地墜在雲邊,“啪”,一顆豆大的雨滴砸在車窗上,雨刮器開始運作,孟揭仍舊握著她的手,空調勻速地吐出冷氣,她的手指頭忽然僵了一下,問電話那端,“現在嗎?”

孟揭如有所感,在緩慢行駛中抽空看她一眼,而她始終看著窗外,眼前是被雨打亂的玻璃面,外邊車影燈影相互交疊,折成了幾段模糊不清的明暗線條,晏在舒慢慢抽出手:“好,我們現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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