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悄無聲息
關燈
小
中
大
第66章 悄無聲息
蛋糕店裏，裝潢溫馨，空氣中到處充斥著甜蜜的氣息，萬仞的心情也在這樣馨香怡人的環境中變得美妙。
甜食果真是會讓人心情愉悅。
他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包裝精美、溢出香甜的蛋糕，禮貌道謝。
就在此時，手機震動一下，是來自置頂那個人的紅點。
——前途似海，來日方長。再見，勿念。
短短十二個字，萬仞卻覺得自已仿佛文盲般不解其意。
他定睛認真看了看這條晦澀難懂的消息，渾身汗毛瞬間直立。即將入夏的天氣，涼意卻無孔不入地從周身不斷湧入。
怔楞只是片刻，心中的焦急瞬間喚回了他的神智。
他即刻撥出了時頌今的語音通話，無人接聽。
一遍、兩遍、三遍，全部都是無人接聽。
他不死心，撥通了他的手機號碼。
一遍、兩遍、三遍，同樣也是無人接聽。
他慌亂得近乎奪門而逃，手中精心挑選的蛋糕不知何時滑落在地，被摔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店員走出櫃臺，拾起已經面目全非的蛋糕，高聲呼喊著讓他留步，可萬仞什麽都聽不到。
除了自已劇烈的心跳聲、淩亂的腳步聲、耳邊呼嘯的風聲，他什麽都聽不到。
春日的蟲鳴、汽車的鳴笛聲、司機的咒罵聲，他什麽都聽不到。
他先去了學校，門衛大爺盡職盡責地問他怎麽這個點才來上學，也不背書包。他直接無視了大爺的問詢，拔足向宮定宇的辦公室狂奔。
“砰——”辦公室的門被大力推開，撞到了墻面又反彈回來。
宮定宇聞聲被嚇了一跳，皺著眉轉過身。卻在看到萬仞心慌意亂、喘著粗氣的樣子之後瞬間變得關切。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宮定宇問。
“時……”萬仞跑得太急，有些岔氣。扶著門喘了口氣才繼續問：“時頌今在學校嗎？”
宮定宇剛展開的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沒有啊，時頌今今天上課之前就請假回家了。早上的事你知道了？”
萬仞嘴巴微張：“早上？早上什麽事？”
宮定宇疑惑，難道兩個人說得不是同一件事，是在跨服聊天嗎？他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講給了萬仞。
萬仞瞠目結舌，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已只是修了個水管、買了點東西的功夫，能出這麽大的事。
他悔之不及，自已為什麽執意要跟時頌今分開！
宮定宇又問他：“你又是為什麽這麽急？時頌今沒回家？”
萬仞懊惱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給我發了條告別微信。我之前不知道他在學校出事了，所以還沒來得及回家看。”
宮定宇用紙杯接了杯水遞給他，拍了拍他的肩：“那你趕緊回去看看，不過也別太焦慮了。
小時看起來不像是會想不開的性格，多半是怕給大家添麻煩躲起來了。”
萬仞也是這麽想的，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又小跑著出了辦公室。
宮定宇大跨步地追上去在他身後吶喊：“你等下，我給你開假條！”
萬仞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不用了，我翻墻。”
宮定宇無奈地搖了搖頭。時頌今雖然人不知所蹤了，但他翻墻的行為卻人傳人了。連萬仞這麽老實的孩子，都學到精髓了。
他回到自已的辦公桌上，擰開保溫杯，裏面是小岳為他準備的清甜降火的水果茶。他淺啜了一口，澆熄了心中的焦躁。
如果是其他孩子，他可以試圖幫忙聯系一下家長幫忙尋找，可是時頌今的已經沒有親人了，他的緊急聯系人裏填的甚至是萬仞的電話。
宮定宇嘆了口氣，他還要坐鎮三班，此刻真的是一點力都使不上。
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先封鎖消息，避免熱心的群眾們聽說了消息之後自發去尋找。
高考這個節骨眼兒，關系著孩子們的未來。他不能因為特殊關照其中的一個，而影響了其餘的每一個。
萬仞輕車熟路地從歪脖子樹上一躍而下，動作早已不覆第一次翻墻時的生澀。
他率先去了時頌今家，本想掏出鑰匙開門，卻赫然發現門沒有上鎖，開了一條小縫，裏面透出令人向往的光源。
他神色一喜，拉開了門快步走了進去。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聞聲從時頌今的臥室裏走了出來。
萬仞臉上的笑意瞬間化為警惕，他冷聲問：“你們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同樣不明所以地問他：“我們是房產中介的，房主委托我們將這處房產進行售賣，我們是來拍攝房屋實況圖的。”
萬仞難以置信地搖頭，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能賣！”
房產中介的工作人員覺得萬仞有些莫名其妙，其中一人問他：“您和房主是什麽關系？”
萬仞心緒紛亂，站在原地有些怔忡。
是啊，他們到底算是什麽關系？
同學、朋友？顯得有些生疏了吧？
心照不宣的情愫、暗自燃起的苗頭卻又被現實扼殺。
那他們，究竟算是什麽關系？
萬仞嘴巴張了張，視線有些茫然地找尋著一個焦點。
他的手無措地蜷在身側，無意識地摸索著，似乎只有握住些什麽東西，才能使起伏不定的心安穩下來。
直到，他握住了鑰匙。那把鑰匙，是外婆生前親手交給他的。
外婆慈眉善目的形象在腦海中又一次浮現，音容宛在。
外婆笑著對他說：“以後來這兒，就不要說是‘串門’了，要說‘回家’。”
是了，在無力給予對方任何承諾的年紀，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只能用唯一的親人來界定。
兩個工作人員有些狐疑地皺了皺眉，似乎是在不解為什麽這種明明就可以脫口而出的問題，卻能把眼前的這個少年為難住。
萬仞嘴唇輕碰，聲音輕得含糊縹緲：“我是，他家裏人……”
中介工作人員“噢”了一聲，問他：“那是房主有什麽東西落在這兒，讓你幫忙取走嗎？是的話你快拿吧，我們拍完照就要走了。”
工作人員拍著胸脯對萬仞保證：“放心吧，我們肯定盡快為你弟找買主，多帶人來看房，委托給我們你放心。”
萬仞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家，現在這裏住過的人，卻一個個地離自已而去了。他不想連最後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都失去。
鼻腔泛起一絲酸意，一直連通到眼眶。他垂下眸，喉嚨幹澀地問出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可以不賣嗎？”
工作人員攤了攤手表示無能為力：“這是房主的意思，我們可做不了主。”
萬仞深吸了口氣，他也知道這是小時的意思，跟工作人員在這扯皮也毫無意義。
他走進了時頌今的臥室。
似乎什麽都沒有變過，只是床頭櫃上自已自已親手制作的兩個擺件不見了。不難看出時頌今走得很倉促。
衣櫃裏只少了一部分衣服，大部分還如同以前一樣掛在櫃子裏。中介還沒來得及派人來清理。
萬仞的目光一寸寸掃視著家裏的每一處。
時頌今支頤皺眉在書桌前學習的樣子、時頌今在床上攤成一張沒形狀的餅的樣子、時頌今翹著二郎腿在沙發上吃零食的樣子，還是歷歷在目。
但他的小時，已經跑到了自已找不到的地方悄悄躲起來了，連再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
大張旗鼓的離別是因為終有歸期，真正的訣別，是悄無聲息。
萬仞眼眶微紅。內心的沖動告訴他，這裏不可以被賣掉，這裏的樣子一分一毫都不容許被破壞！
他不想讓回憶都剩不下，可是回憶還偏偏這麽奢侈。
他全部的積蓄也不夠用來買下這間房子。
自從小媽幫忙墊付了黃戴荃索賠的金額之後，他也再也沒有收到過來自家裏的任何消息。
想必是小媽放出了些不實傳言，已經成功令萬父放棄了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他真的想不到還有什麽辦法了。
眼中溫熱的水汽上湧，清晰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恍神間，他突然看到門口的櫃子上放著一張黃色的便箋，是他們上課時候傳紙條常用的那種。
他捂住了眼睛，松開手時，視線清明了些。
他看見便箋上是熟悉的字跡，間架結構松散隨意，橫平豎直全憑運氣，是時頌今的字。
——我的生日。
便箋下是一張銀行卡。
萬仞心頭的情緒十分覆雜，酸甜交織。
盡管他理解時頌今出發點是好的，可是他做過的一切都是出於心甘情願，他打心底裏並不希望時頌今和他分得那麽清。
這樣，盡管他們遠在天邊，卻還是在互相虧欠，也算是還存在著牽扯。
何況，他居然把存款都留給了自已，毫無依傍、兩袖清風地去面對前路的未知，這讓他如何能夠放心得下？
他將銀行卡連著紙條一並收好。等房產中介的人忙活完後，確保家裏還是原狀，這才和他們一起離開。
他先是回了自已家，時頌今不出意料地不在。
而後去了外婆的裁縫店，果然卷簾門也被拉得嚴嚴實實。上面貼了張A4紙，印著大大的四個字：此店出兌。
他撥通了紙上印著的電話，接通的人不是時頌今，而是房產中介。他的眸光又暗了暗。
連這裏也要賣掉，真的走得那麽不留餘地？
萬仞沿街奔跑著，沒有目的地，只是近乎執拗地穿梭在每一個時頌今可能出現的地方。
上學路上常去吃的早點店、貨架擺放得密密麻麻的五金店、有著斑斕毛色的托尼的理發店、每逢開學前考試前必去采購一波的文具店……
熟悉的地點卻再也沒有熟悉的身影。
他又去了寵物醫院，店員說葉子沒有被送來寄養。
就連葉子都被帶走了。葉子都有和時頌今同行的資格，自已卻連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萬仞莫可奈何，最後卻笑了出聲，真是人不如狗。
最後，他去了廢棄爛尾樓。那個他們數次在那裏宣洩情緒的無人區。
萬仞還心存著奢望。也許小時只是心情不好，想躲在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呢？
小時，你會在那裏嗎？
空蕩寂靜的空間裏，只有萬仞倉皇的身影在不死心地四處逡巡，只有他淩亂的腳步聲傳來回響。
沒有少年，也沒有狗。
什麽都沒有，就像萬仞的心一樣，一片空茫，隨著希望的一次次破滅，坍塌成了廢墟。
萬仞頹然地癱坐在樓梯上，入目只有荒涼破敗、到處漏風的四壁。
這個地方接納了太多笑與淚，仿佛被棄置在這裏就是為了吸收情緒。
一向不喜歡喜怒形於色的少年，將身體蜷縮起來，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萬仞極力壓抑的悲楚再也抑制不住，傾巢而出。
他無聲地淚流滿面。
他明白時頌今離開是為了確保自已能夠安全，也可以理解時頌今想要遠離痛苦的決心。
不僅僅有濃烈的離情別緒，萬仞也是覺得可惜，他的小時馬上就要摘到星了。
那顆星，在遙不可及的時候閃閃發光，可是卻在唾手可得的時候驟然隕落。
可是往後的日子裏，每每想起那些為了夢想焚膏繼晷的日日夜夜，你真的甘心在臨門一腳的時候放棄嗎？
甘心背井離鄉？甘心孤身只影？
小時，你真的甘心嗎？
萬仞心如刀絞地躺在冰涼的臺階上，塵垢滿身。那種遍尋全世界卻一無所獲的感覺，使他疲憊到極點。
小時，再見，會是什麽光景？
小時，還會再見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蛋糕店裏，裝潢溫馨，空氣中到處充斥著甜蜜的氣息，萬仞的心情也在這樣馨香怡人的環境中變得美妙。
甜食果真是會讓人心情愉悅。
他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包裝精美、溢出香甜的蛋糕，禮貌道謝。
就在此時，手機震動一下，是來自置頂那個人的紅點。
——前途似海，來日方長。再見，勿念。
短短十二個字，萬仞卻覺得自已仿佛文盲般不解其意。
他定睛認真看了看這條晦澀難懂的消息，渾身汗毛瞬間直立。即將入夏的天氣，涼意卻無孔不入地從周身不斷湧入。
怔楞只是片刻，心中的焦急瞬間喚回了他的神智。
他即刻撥出了時頌今的語音通話，無人接聽。
一遍、兩遍、三遍，全部都是無人接聽。
他不死心，撥通了他的手機號碼。
一遍、兩遍、三遍，同樣也是無人接聽。
他慌亂得近乎奪門而逃，手中精心挑選的蛋糕不知何時滑落在地，被摔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店員走出櫃臺，拾起已經面目全非的蛋糕，高聲呼喊著讓他留步，可萬仞什麽都聽不到。
除了自已劇烈的心跳聲、淩亂的腳步聲、耳邊呼嘯的風聲，他什麽都聽不到。
春日的蟲鳴、汽車的鳴笛聲、司機的咒罵聲，他什麽都聽不到。
他先去了學校，門衛大爺盡職盡責地問他怎麽這個點才來上學，也不背書包。他直接無視了大爺的問詢，拔足向宮定宇的辦公室狂奔。
“砰——”辦公室的門被大力推開，撞到了墻面又反彈回來。
宮定宇聞聲被嚇了一跳，皺著眉轉過身。卻在看到萬仞心慌意亂、喘著粗氣的樣子之後瞬間變得關切。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宮定宇問。
“時……”萬仞跑得太急，有些岔氣。扶著門喘了口氣才繼續問：“時頌今在學校嗎？”
宮定宇剛展開的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沒有啊，時頌今今天上課之前就請假回家了。早上的事你知道了？”
萬仞嘴巴微張：“早上？早上什麽事？”
宮定宇疑惑，難道兩個人說得不是同一件事，是在跨服聊天嗎？他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講給了萬仞。
萬仞瞠目結舌，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已只是修了個水管、買了點東西的功夫，能出這麽大的事。
他悔之不及，自已為什麽執意要跟時頌今分開！
宮定宇又問他：“你又是為什麽這麽急？時頌今沒回家？”
萬仞懊惱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給我發了條告別微信。我之前不知道他在學校出事了，所以還沒來得及回家看。”
宮定宇用紙杯接了杯水遞給他，拍了拍他的肩：“那你趕緊回去看看，不過也別太焦慮了。
小時看起來不像是會想不開的性格，多半是怕給大家添麻煩躲起來了。”
萬仞也是這麽想的，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又小跑著出了辦公室。
宮定宇大跨步地追上去在他身後吶喊：“你等下，我給你開假條！”
萬仞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不用了，我翻墻。”
宮定宇無奈地搖了搖頭。時頌今雖然人不知所蹤了，但他翻墻的行為卻人傳人了。連萬仞這麽老實的孩子，都學到精髓了。
他回到自已的辦公桌上，擰開保溫杯，裏面是小岳為他準備的清甜降火的水果茶。他淺啜了一口，澆熄了心中的焦躁。
如果是其他孩子，他可以試圖幫忙聯系一下家長幫忙尋找，可是時頌今的已經沒有親人了，他的緊急聯系人裏填的甚至是萬仞的電話。
宮定宇嘆了口氣，他還要坐鎮三班，此刻真的是一點力都使不上。
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先封鎖消息，避免熱心的群眾們聽說了消息之後自發去尋找。
高考這個節骨眼兒，關系著孩子們的未來。他不能因為特殊關照其中的一個，而影響了其餘的每一個。
萬仞輕車熟路地從歪脖子樹上一躍而下，動作早已不覆第一次翻墻時的生澀。
他率先去了時頌今家，本想掏出鑰匙開門，卻赫然發現門沒有上鎖，開了一條小縫，裏面透出令人向往的光源。
他神色一喜，拉開了門快步走了進去。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聞聲從時頌今的臥室裏走了出來。
萬仞臉上的笑意瞬間化為警惕，他冷聲問：“你們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同樣不明所以地問他：“我們是房產中介的，房主委托我們將這處房產進行售賣，我們是來拍攝房屋實況圖的。”
萬仞難以置信地搖頭，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能賣！”
房產中介的工作人員覺得萬仞有些莫名其妙，其中一人問他：“您和房主是什麽關系？”
萬仞心緒紛亂，站在原地有些怔忡。
是啊，他們到底算是什麽關系？
同學、朋友？顯得有些生疏了吧？
心照不宣的情愫、暗自燃起的苗頭卻又被現實扼殺。
那他們，究竟算是什麽關系？
萬仞嘴巴張了張，視線有些茫然地找尋著一個焦點。
他的手無措地蜷在身側，無意識地摸索著，似乎只有握住些什麽東西，才能使起伏不定的心安穩下來。
直到，他握住了鑰匙。那把鑰匙，是外婆生前親手交給他的。
外婆慈眉善目的形象在腦海中又一次浮現，音容宛在。
外婆笑著對他說：“以後來這兒，就不要說是‘串門’了，要說‘回家’。”
是了，在無力給予對方任何承諾的年紀，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只能用唯一的親人來界定。
兩個工作人員有些狐疑地皺了皺眉，似乎是在不解為什麽這種明明就可以脫口而出的問題，卻能把眼前的這個少年為難住。
萬仞嘴唇輕碰，聲音輕得含糊縹緲：“我是，他家裏人……”
中介工作人員“噢”了一聲，問他：“那是房主有什麽東西落在這兒，讓你幫忙取走嗎？是的話你快拿吧，我們拍完照就要走了。”
工作人員拍著胸脯對萬仞保證：“放心吧，我們肯定盡快為你弟找買主，多帶人來看房，委托給我們你放心。”
萬仞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家，現在這裏住過的人，卻一個個地離自已而去了。他不想連最後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都失去。
鼻腔泛起一絲酸意，一直連通到眼眶。他垂下眸，喉嚨幹澀地問出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可以不賣嗎？”
工作人員攤了攤手表示無能為力：“這是房主的意思，我們可做不了主。”
萬仞深吸了口氣，他也知道這是小時的意思，跟工作人員在這扯皮也毫無意義。
他走進了時頌今的臥室。
似乎什麽都沒有變過，只是床頭櫃上自已自已親手制作的兩個擺件不見了。不難看出時頌今走得很倉促。
衣櫃裏只少了一部分衣服，大部分還如同以前一樣掛在櫃子裏。中介還沒來得及派人來清理。
萬仞的目光一寸寸掃視著家裏的每一處。
時頌今支頤皺眉在書桌前學習的樣子、時頌今在床上攤成一張沒形狀的餅的樣子、時頌今翹著二郎腿在沙發上吃零食的樣子，還是歷歷在目。
但他的小時，已經跑到了自已找不到的地方悄悄躲起來了，連再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
大張旗鼓的離別是因為終有歸期，真正的訣別，是悄無聲息。
萬仞眼眶微紅。內心的沖動告訴他，這裏不可以被賣掉，這裏的樣子一分一毫都不容許被破壞！
他不想讓回憶都剩不下，可是回憶還偏偏這麽奢侈。
他全部的積蓄也不夠用來買下這間房子。
自從小媽幫忙墊付了黃戴荃索賠的金額之後，他也再也沒有收到過來自家裏的任何消息。
想必是小媽放出了些不實傳言，已經成功令萬父放棄了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他真的想不到還有什麽辦法了。
眼中溫熱的水汽上湧，清晰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恍神間，他突然看到門口的櫃子上放著一張黃色的便箋，是他們上課時候傳紙條常用的那種。
他捂住了眼睛，松開手時，視線清明了些。
他看見便箋上是熟悉的字跡，間架結構松散隨意，橫平豎直全憑運氣，是時頌今的字。
——我的生日。
便箋下是一張銀行卡。
萬仞心頭的情緒十分覆雜，酸甜交織。
盡管他理解時頌今出發點是好的，可是他做過的一切都是出於心甘情願，他打心底裏並不希望時頌今和他分得那麽清。
這樣，盡管他們遠在天邊，卻還是在互相虧欠，也算是還存在著牽扯。
何況，他居然把存款都留給了自已，毫無依傍、兩袖清風地去面對前路的未知，這讓他如何能夠放心得下？
他將銀行卡連著紙條一並收好。等房產中介的人忙活完後，確保家裏還是原狀，這才和他們一起離開。
他先是回了自已家，時頌今不出意料地不在。
而後去了外婆的裁縫店，果然卷簾門也被拉得嚴嚴實實。上面貼了張A4紙，印著大大的四個字：此店出兌。
他撥通了紙上印著的電話，接通的人不是時頌今，而是房產中介。他的眸光又暗了暗。
連這裏也要賣掉，真的走得那麽不留餘地？
萬仞沿街奔跑著，沒有目的地，只是近乎執拗地穿梭在每一個時頌今可能出現的地方。
上學路上常去吃的早點店、貨架擺放得密密麻麻的五金店、有著斑斕毛色的托尼的理發店、每逢開學前考試前必去采購一波的文具店……
熟悉的地點卻再也沒有熟悉的身影。
他又去了寵物醫院，店員說葉子沒有被送來寄養。
就連葉子都被帶走了。葉子都有和時頌今同行的資格，自已卻連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萬仞莫可奈何，最後卻笑了出聲，真是人不如狗。
最後，他去了廢棄爛尾樓。那個他們數次在那裏宣洩情緒的無人區。
萬仞還心存著奢望。也許小時只是心情不好，想躲在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呢？
小時，你會在那裏嗎？
空蕩寂靜的空間裏，只有萬仞倉皇的身影在不死心地四處逡巡，只有他淩亂的腳步聲傳來回響。
沒有少年，也沒有狗。
什麽都沒有，就像萬仞的心一樣，一片空茫，隨著希望的一次次破滅，坍塌成了廢墟。
萬仞頹然地癱坐在樓梯上，入目只有荒涼破敗、到處漏風的四壁。
這個地方接納了太多笑與淚，仿佛被棄置在這裏就是為了吸收情緒。
一向不喜歡喜怒形於色的少年，將身體蜷縮起來，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萬仞極力壓抑的悲楚再也抑制不住，傾巢而出。
他無聲地淚流滿面。
他明白時頌今離開是為了確保自已能夠安全，也可以理解時頌今想要遠離痛苦的決心。
不僅僅有濃烈的離情別緒，萬仞也是覺得可惜，他的小時馬上就要摘到星了。
那顆星，在遙不可及的時候閃閃發光，可是卻在唾手可得的時候驟然隕落。
可是往後的日子裏，每每想起那些為了夢想焚膏繼晷的日日夜夜，你真的甘心在臨門一腳的時候放棄嗎？
甘心背井離鄉？甘心孤身只影？
小時，你真的甘心嗎？
萬仞心如刀絞地躺在冰涼的臺階上，塵垢滿身。那種遍尋全世界卻一無所獲的感覺，使他疲憊到極點。
小時，再見，會是什麽光景？
小時，還會再見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