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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第 6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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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第 617 章

獄中慘案傳出, 呂後震怒,下令全國緝拿,如有包庇者,格殺勿論!

徐福再度改換形貌逃進大山中, 決定不到呂後逝世絕不出來。

他有一事不知, 在他逃走後, 牢房方圓五裏內的人都遷走了。原因無他,獄中夜夜傳出鬼哭,咆哮怒罵, 戚戚哀嚎。又時常有身殘之軀若無其事在外行走,或少半個腦袋,或缺整個上身,若有人撞破,那人也會變得和殘缺鬼一樣。

因著夜裏鬼哭, 大白天的陰沈如水,這裏徹底成了妖邪之地。被人們成為“鬼獄”。原先住在附近的百姓都說牢裏死了個極兇之人,才會有這樣兇煞的惡鬼。

厭勝之術自古有之,卻大多為傳言, 宮中人從未真正親見過。遭逢此難, 呂後命呂家秘密尋找方士相師,然而直到惠帝駕崩, 呂後再立少帝,獄中問題仍不得解。

姜遺光等五人也陪著徐福在深山中住了十來年。遠離塵世紛擾的日子令徐福臉上笑都多了些。

因徐福體質異於常人,他不必躲避猛獸, 不害怕毒物瘴氣, 不必為兩餐吃食擔憂,即便不慎重傷第二天自己也好了。他想睡便睡, 想吃便吃,不想吃睡就在幽森密林中行走,身上臟汙了便到瀑布下脫光了洗個天浴,衣服破舊了就捉些野物去外面集市買成衣。更多時候則是伐木劈條充做木簡,再往上楔字。

既是記錄,也有測算。他害怕自己會被仇恨沖昏頭腦、被安逸生活腐蝕,將身上的重任忘掉,他更害怕自己不老不死的模樣生活下去後,會忘了自己是什麽人。

他要一直傳下去,絕不能忘!

長安城,有位名叫阿洛的方士買通內侍,說自己有破解之法,得以覲見呂後。

她一見到呂後便深深拜伏下去,恭敬參拜:“參見太後。”

呂後叫起,阿洛道她接下來的話也許會讓太後不快,所以情願先跪著,她道:“鬼獄一事起源在徐福,卻並非厭勝之術。他無意間將另一個世界的陰魂引到此世,若不能將陰魂驅逐,界門關閉,則必定後患無窮。”

她將事情原委說清,看呂後還有些不信,更嚴肅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再耽誤下去,陰界的鬼魂邪祟都會穿過徐福打破的洞口降臨,到那時,人間將變地獄,大漢也不覆存在!”

說罷,阿洛奉上師祖藍氏遺留之物。

這些都是藍氏留下的預言,譬如某時某地有何種天災、會發生何種大事,某地又出現什麽樣的邪祟等等。

呂後派人去查,結果令她不得不信。

次年,呂後改令,道小人誣陷使忠臣蒙冤,如今小人伏誅,忠良歸朝,封青雲道人為本朝國師,賜封地,位同大夫,很快傳遍大江南北。

青雲道人正是徐福曾為漢高帝所用時隨意起的一個化名,長生之事不可為外人道,呂後自然不會提起徐福的名字。

徐福還在深山中,他算出呂後大壽將至,皇室將亂,只要再等一年,他就可以離開了。

淩燭卻等不得了。

原來跟著徐福在外邊還好些,好歹有活人,來來去去那麽多人,就算他無法被人看見,他還有耳朵可以聽,可以想,好似在看眾生百態大戲。

深山老林裏有什麽?他是能和大蟲說話還是能和樹說話?淩燭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聒噪話多的人,可在森林中的這些日子簡直要把他逼瘋了。

他誰也不能說,雖然他知道其他四人都看得出來。

不知哪一天,天亮後,淩燭不見了。

符輪對姜遺光道:“不必擔心,我能算出他在何處。”

姜遺光:“他礙不了事,不必管他。”

符輪覺得他這話有些冷酷,好歹在一起生活了十來年,但他又不打算為淩燭說情便隨他去了。

皇帝坐在溪邊,水裏映出她的影子。她自言自語地說話。

“他果然離開了,只剩我們幾個。”

“父皇,宋夫人,你們想過今日嗎?父皇,兒臣,兒臣無能,恐怕也要堅持不下去了……”

“父皇,兒臣以為鬼怪邪祟最為可怕,兒臣從來不知道,時間的詛咒才最是恐怖。兒臣時常想,會不會當初兒臣的堅持是錯的?父皇您……會不會看錯了人,兒臣其實無法擔下大任?”

“……父皇,兒臣……兒臣都要忘了您的樣子了。”

她低下頭,仿佛還有一只溫暖的大手從自己頭頂拂過,可當她擡頭去看,那裏已經沒有人了。

姜遺光靠在不遠處,他並不是故意偷聽,光明正大走過來,皇帝看他一眼沒躲開自顧自說下去,他就繼續聽下去。

隔一天,徐福去集市上,他這次買的東西不少,符輪說他算出“仙山”快要出現了,才準備靠自己出海。

因他們所在村子實在太偏遠,加上過去了好一段時間,農人佃戶們對什麽人當了大官也就聽聽,誰還能整天掛在嘴邊說,有這功夫不如多去耕兩畝地。

徐福會算卦,卻甚少算自身,是以他並不知道自己被赦罪,仍小心躲藏著。

另外四人無法同人說話,符輪相術尚可,卻不敢算人間帝王與徐福,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徐福備了許多物什,他急需用錢,在山中找到不少珍稀藥物,賣了後把該買的都買齊了,最後回去收拾自己幾年來楔出的木簡,目光留戀,撫摸過一根根生黴的木簡,最後還是挖個坑把木簡都燒了。

呂後病逝,連同她二次立的少帝被殺,白馬之盟破壞,一把龍椅下明槍暗箭爭奪,最後又是一個新的皇帝即位。

這些和徐福沒什麽關系,他一路跋涉到海邊,打聽出臨海郡縣裏哪戶人家最有錢,哪戶人家裏有頑疾病人。等到長安城那邊的消息傳來,他的船都造好,已經到海邊準備下水了。

“文帝……漢文帝……”徐福遙望長安,“且讓我看看,你比之高祖如何?”

如果又是一位明君,他暫時投效也無妨。

徐福帶著兩個簽了死契的仆人上船,還有三個自己雇來的海上好手,往自己算出的方位徐徐行進。

因為這次出海興許能找到“仙山”,皇帝再不願出海還是不得不跟上。

“陛下,這一次,你要回去嗎?”兩人一起坐在甲板上,姜遺光問道。

皇帝:“我恐怕難再堅持下去,但……我若真能回去,那邊的世界該過去了多少年?”

她隱約記得,自己在地底最深處盡頭的房間裏,身邊人都沒了,取而代之是徐福的人。

如果回去後已經過了十多年,回去還有什麽意義?

要是只過短短數日,他們還在原地,自己回去,落到徐福手裏,可真是孤立無援。

姜遺光:“陛下可以放心,在我沒有得手前,他不會你下手的。”

皇帝並不疑他,但又很擔憂他會不會真按照徐福心意完全放出惡鬼。

因明孤雁和符輪一直在場,姜遺光從未給出過明確答覆。

船只飄蕩,天與海忽然都暗下來,好像天晚了變黑似的,海風和浪焦躁起來。

暗沈沈幾欲壓下的烏雲中,驀地出現一座島嶼影子。

船上人十分高興,但他們不知這座島底細。雇傭他們的人只說要去族中秘密儲寶的一座島,在海外,設下迷障,常人進不去。

托呂後的福,不少人深信鬼神玄學一道,徐福說法並未惹人懷疑。等到了島上,徐福也驚訝了。

因為……這看上去真就是一座普通小島,礁石、樹木、島中搭建的成片結實石屋,多年無人居住,已有大半破敗了。

皇帝看眾人並不像當初那些人激動的要發瘋的模樣,好奇問道:“他們難道不知自己到了仙山嗎?”

怎麽一個兩個高興了會兒就冷靜下來了?

姜遺光走到了徐福身邊,看起來好像在仔細觀察對方神色,同時答道:“這座島會依照人們心中所尋的模樣變幻。”

人們要尋仙山,它就變成仙山的樣子。人們要尋藏寶之島,它就成了普通小島的模樣,房屋也建起來了。

符輪也道:“祖上曾傳下一句話,鬼由心生,按照人的念頭變幻引誘人也是情有可原。”

恰此時,徐福掐一把自己,定定神,面前景象就變回了那副詭異可怕的地獄之島模樣。

徐福還沒有心狠到讓普通人都去送死,他找了個看上去安全些的地方叫幾人紮營,嚴厲叮囑道島上的房子絕不能住,也不準亂跑。島上機關和邪物多,到時傷了性命他一概不管。

他再次來到了當初那口洞穴,向下走、再向下走。

冰冷濕寒陰氣撲面而來,以往令人難受的陰風如今拂在臉上反倒十分舒暢。

一直一直往下走,深到近乎接近地心處,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徐福卻不再害怕,他猜出這座島上有些神異之處,便生出“希望快點到盡頭”的想法。

結果那扇門再次出現在眼前。

他推開門,走進去。

姜遺光、皇帝、引路人與符輪都跟了上去。

扶桑木不再,黃泉水滯澀冷凝,孽鏡臺鏡面封起,正反兩面只剩花紋。

徐福將山海鏡握在手裏,五指捏緊又松開。他想照一照,又怕自己貿然行事帶來災禍。

僅害他一人便罷,他早就該以死謝罪,可他仍擔憂天下百姓。若他想錯了,這並不是解決之道,反而會真正打開大門,他該怎麽辦?

徐福站在原地靜默良久,最後坐了下來。

他實在拿不定主意,更不忿為什麽要讓他一人牽扯到天下蒼生安危?

到最後,他還是什麽也沒做,靜坐一個時辰後,他起身離開。

在踏出洞穴前,他聞到了新鮮的血氣。徐福頓時警覺起來,伏在洞口後,小心地探出頭去。

外面沒有人,沒有鬼,只有滿地狼藉,和拖得到處都是的殘肢。

徐福張張口,不知說什麽,他慢慢走出來,蹲下去看,又拿出羅盤和草棍算卦。算到最後,他深深吸幾口氣,用盡力氣才站起來,差點沒一頭栽下去。

鮫人。

是鮫人幹的。

而這些鮫人是……是曾經和他第一次出海的將士。

第一次,他匆匆逃離,雖在水中見到古怪黑影卻也不敢深究。

“原來你們在這裏……”徐福慘笑道,“你們居然,一直在島上。”

他聽藍氏說過鮫人,鮫人分兩類,第一類便是和傳聞中一樣,雪膚花貌,不論雌雄皆蓄長發,有美麗的容貌、鱗片和能蠱惑人心的歌喉。

第二類完全相反,人身魚尾,樣貌卻醜陋猙獰至極。這類鮫人並不屬於陽間。

“不論是哪一類鮫人,都可煉鮫人油,制鮫珠。鮫人油可點燈長明不滅千百載,鮫珠能滋養生魂。只可惜,將鮫人煉油容易,令鮫人落淚珠絕無可能。”

“鮫人能感知附近同伴的氣息,若察覺附近有鮫人油與鮫珠,它們即便踏刀山火海也要趕過去。”

耳畔想起藍氏所言,又憶起藍氏徒孫阿洛曾轉告過他,藍氏曾覓得鮫人,她便是靠鮫人油才完成九鼎陣法的封鎖。

徐福心狂跳起來。

四面八方都出現了鮫人,像饑餓的蛇蜿蜒靠近。十幾年過去,它們的面孔早就變得陌生,可徐福挨個看過去後,一個個名字不知怎麽的突然浮現。

徐福引著鮫人離開這片詭譎海域,當籠罩在頭頂的陰雲褪去後,他回頭看去,那座小島已經不見了。

他知道自己把不屬於陽間的鮫人帶出來了,但徐福覺得賭一賭也是值得的。畢竟世上已經有邪祟侵入,他帶來鮫人,也是為了更快打開秦皇陵,驅逐龍脈陰氣。

上岸後,他托人轉交不少銀錢給那幾名死者家眷,自己則往南下,而後在長江口坐船準備去往長安城。

歷經戰亂的港口恢覆生機,來往客流如織,船行如梭,岸上挑擔的扛大包拉纖的各精壯漢子絡繹不絕,也有小兒蹦跳來去,頗有一番盛世之象。

徐福不由得駐足船頭看去。

他有多久沒見過盛世之景了?好像記憶中一直都是戰亂、苦役和世家欺壓,百姓臉上永遠都是和大地一樣悶沈的苦色。

一到長安他就開始打聽,準備求見文帝,結果……聽到了他早就被赦免封國師的消息。

徐福只是楞了楞,就拋到腦後,即便他早就知道,也絕不可能出來接受這所謂的國師之位。

然後他就被文帝再度封為了國師。

文帝乃高祖第四子,在他之前,朝中大權一直由呂後一手掌控,名為太後,實則女帝,直到呂後病逝,文帝才得以即位。

而且不知呂後是否臨終前有所悔悟,她將阿洛和自己親信留下,把一切真相轉告文帝,叮囑他一定要迎回徐福,否則大漢危矣。

格外信奉鬼神之說的文帝以大禮迎回徐福,不問長生,只問天下長治久安之法。在得知必須打開秦皇陵探查龍脈後,文帝略作考慮,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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