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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第 4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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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第 493 章

聽了原因, 眾人神情無奈、憤怒,像是看到朋友走入歧途卻不知怎麽勸說。

姜遺光無動於衷。

鏡中的一切太過真實,不論是人還是事都和現實一模一樣,他起初是真的以為自己離開了山海鏡。

但那卷聖旨讓他第一次產生了懷疑。

以他的對陛下的了解, 他故意表現得冷漠, 不與人結交, 並親近公主一系。加上他的身世,陛下會重用他,這位天子不應當讓他公然出現在人前, 更不會這般明目張膽讓他任官職,甚至帶刀上殿。

他決心試探,就在殿上直接殺了一人。

雖然那人真的是鬼假扮,可他當眾殺人,必然打草驚蛇。陛下卻絲毫不責罰, 連一句重話也不說。

即便只要斥責他幾句,就可以安撫其他朝臣。

可陛下沒有。

他從不主動做什麽,陛下卻總是找各種理由加以賞賜,發自內心地對他表現出欣賞。

這真是一位賢明且多疑的帝王的行為嗎?

他難以相信, 反覆懷疑, 最後終於得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

他沒有離開死劫,只是進入了真正的桃花源中。

從那時起, 他就一直關註著顧憶柳。

顧憶柳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他們在桃花源中無所不能,萬事順意,仿佛全世界都環繞著他們兩人, 其他人都是為了討他們歡心而存在。

他終於決定試試。

……

顧憶柳也沈默了很久。

最終, 她還是掙脫姜遺光,朝著趙瑛等人跑去。

滿臉是淚, 似乎受了很大委屈。

趙瑛等人連忙抱住她,輕聲安慰,又勸姜遺光給她道歉。

隔著重重人群,兩人目光對視上。

顧憶柳瑟縮一下,又勇敢直視回去。

……她不想知道是真是假。

她只知道,她現在很快樂,一點都不想改變現狀。

她很清楚,自己的決定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可能是瘋了。哪有明知是火坑還往裏跳的?鏡子裏再怎麽好那也是鬼假扮的,說不定等她沈迷後就會翻臉把她殺了。

可就算是假的又怎樣?

那些人知道什麽叫站著說話不腰疼嗎?他們體會過每晚心驚膽顫睡不著覺,體會過爹不疼娘不愛,哥哥的一條人命牢牢壓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嗎?

那種苦痛不是一下子能把人殺死的痛,而是像小時候她不慎掉進水裏時喘不上氣的痛苦。盡管那時哥哥很快把她救了起來,說她落水還不到半刻鐘。可這不到半刻鐘帶來的無盡的恐懼與絕望,在她成為入鏡人以後,沒有一天不在反覆體會著。

這是她在哥哥死去後第一次體會到快樂。更諷刺的是,這份喜悅居然是鏡子裏的鬼魂帶給她的。

家人、皇帝、同伴都是假的,可他們的關愛是真的,自己體會到的快樂也是真的。

據說鬼怪向來擅長攻心,呵……的確如此。她知道是假的,可已經無法割舍了。

短暫的享樂與長久的痛苦,她寧願選擇前者。

誰要毀掉她現在的生活……

那就殺了他!

殺了他,自己可以永遠留在鏡中。

鬼使神差地,她像是害怕極了一般,膽怯地輕輕說道:“姜公子應該是被鬼怪迷惑了,我們得把他帶回去!”

其他人頓時覺得很有道理。淩燭更是擔憂道:“最近京中被鬼怪附身的人極多,或許他也中招了?”

“來人!快把統領帶回去!”

近衛們都醒了,慢慢圍過來。

姜遺光只是站在崖邊,遙遙看著顧憶柳。

顧憶柳被他的眼睛盯得渾身發冷,驀地打了個抖。

身為入鏡人,她不算太笨,馬上想到了什麽。

為什麽姜遺光要把一切告訴自己?如果他覺得這裏是假的,幹嘛不自己離開呢?難不成還是為了帶她一起走嗎?他怎麽可能這麽好心?!

鏡外她又不是沒聽過這位的名聲,姜遺光不需要任何同伴,不可能無緣無故對自己仁慈。

所以他是為了……

顧憶柳忽然感覺有些頭痛。

一些破碎的畫面從眼前閃過,她驀然瞪大眼睛,渾身冰涼。

很久以前,姜遺光說過一句話。“你就是我離開的門。”

上一次嘗試開門,他只是劃傷了自己。這一次呢?他不可能會放過自己了!

顧憶柳倉皇後退,一直退到了近衛們身後,總算稍稍安心下來。

這下應該沒問題了吧?姜遺光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隔著這麽多人對自己怎樣吧?

這麽想著,她忽然感覺心口一痛。

顧憶柳瞪大眼睛,無力地倒了下去,她感覺喘不上氣來,絞痛像潮水一樣反覆湧上心口,最後化成一口汙血湧上喉嚨。

可她連捂住心口的力氣都沒了。

姜遺光註視著顧憶柳緩緩倒下,臉上沒有一點意外,似乎預料到了這一幕。

他早就準備好了兩種藥,左手是毒.藥,右手是解藥,顧憶柳追上來時,他就已經給對方下了毒。

如果顧憶柳願意配合他嘗試離開,解藥就能用上了。只可惜,她不願意。

顧憶柳已經死了,且死在了“桃花源”內,門應當打開了才對。

可眼前景象沒有變。

遠處山林仍在,桃花依舊,顧憶柳的屍體倒在地上,其他人驚叫著撲上去,探過鼻息後驚慌不已,連忙把人擡下去,山海鏡也小心封好。

他自己在其他人逼視中步步退到懸崖邊。

直到現在,這些人依舊沒有露出破綻。他們和現實中的人沒有一絲差別。

淩燭眼神痛心:“善多,你果真被惡鬼附身了,你明明帶著山海鏡,怎會如此?”

趙瑛更是滿臉苦痛,發出聲嘶力竭的嘶吼:“你們這些惡鬼還想要怎樣?到底要把人間攪到什麽地步!殺了這麽多人還不夠嗎?!”

“給我去死!去死!!”

近衛攔著趙瑛,不讓她撲過來。

一支支利箭對準他。

姜遺光擡起眼,仔細地註視著他們。

難道出錯了嗎?

他真的還在鏡中?

姜遺光有一瞬間產生了懷疑。

懷疑轉瞬即逝,旋即他就放下心來。

因為鏡中的人似乎都是鬼怪捏造出後為了保證真實而完全不加以幹涉變成的,這些入鏡人取出山海鏡對準了他。

似乎想把附身在他身上的鬼收走。

照射在鏡面的陽光刺目,刺得姜遺光有些看不清,擡手遮住眼睛,從指縫間,他看到了什麽。

不,不會的,他的推論沒有錯。

“你們都是假的。我不會相信你們。”姜遺光放下手,冷冷地說道。

在身後人驚慌尖叫聲中,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踏前一步,躍入懸崖。

桃花源恰似一場美夢。

如何讓夢醒來?

唯有一死。

當你不知自己是夢是醒時,可敢以自身性命一試?

身體極速下墜,劇烈風聲自耳邊呼嘯刮過,眼睛被風沖擊得生疼,仿佛天地間除了風聲外再沒有第二種聲音。

他咬緊牙關沒有閉上眼睛,眼珠好像都要被吹出來。

在剛才短短一瞥中,他看見了!

他看見那些人鏡中的自己,雙目猩紅似鬼。只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很多。

顧憶柳可以成為門。他自己也可以成為一扇門。

眼見未必為實……

深淵似乎沒有盡頭,只有無盡的黑暗。

半空中,他用力睜大眼睛,將手中匕首橫切劃過雙眼。

劇烈刺痛襲來,熱流淌過臉頰。而在短暫的漆黑過後,眼前陡然亮了起來。

*

姜遺光捂住淌血的雙眼,身上骨頭碎了多處,站不起來,跌坐在屋裏。

他聽見趙瑛急促跑來,驚呼:“善多?!你、你終於出來了?”

趙瑛急切地沖上去,看他捂著眼睛,手指縫裏還在滴血,著急了:“你怎麽了?你的眼睛受傷了嗎?你等等,我叫大夫來,哎呀你別一直捂著啊。”

“你身上怎麽回事?也這麽多血,你……”

她說著就急匆匆跑出去,“快來人!姜遺光出來了!”

幾乎一瞬間更多人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踩上長階,邁過門檻聚上來。

“姜公子出來了?可有不適?”

“這不是明擺著嗎?燕大夫,你們別擠著大夫,來來來,快來給他瞧瞧。”

“眼睛受了傷,身上也是……”

“往這邊走,這邊塌上鋪了軟席……”

有人輕柔地扒開他的手,姜遺光順勢松開,周圍人頓時發出一陣驚呼。

一道平滑刻骨血痕橫著穿過鼻心劃過兩只眼睛,兩只眼睛緊閉,眼皮下源源不斷流出鮮血,好似淌下兩行血淚。

趙瑛捂住嘴,倒吸一口涼氣:“你怎麽了?是誰劃的?大夫!他眼睛不要緊吧?能恢覆吧?”

姜遺光忽地擡起頭:“趙瑛!我是死是活和你有關系嗎?需要你在這裏假好心?”

趙瑛一怔,簡直以為他被什麽惡鬼頂替了,擡手一戳他額頭:“你胡說什麽啊?犯什麽病了?”

姜遺光冷笑:“我說,你看見我倒黴明明高興得很,別和你爹一樣惺惺作態假意關心,虛偽得令人作嘔。”

這段時間趙瑛和姜遺光相處一直和睦——只要不提到她父親。

但凡提起南夫子,趙瑛總要別扭一陣,更不用說這樣明晃晃地指著她鼻子罵她爹。

鏡中姜遺光也試過。

那個趙瑛生氣不過一刻鐘就原諒了他,並體諒他太過緊張所以胡言亂語。

面前的趙瑛忽然安靜下來。

其他人大氣不敢出一聲,紛紛眼觀鼻鼻觀心後退當做自己不存在,就連要把脈的大夫也退到一邊,裝模作樣檢查起藥箱來。

“你是這樣想的?”她聲音十分平靜,但任誰都能聽出壓抑著怒火。

姜遺光沒回答。

等了一會兒。

寂靜與黑暗中,他臉上被狠狠挨了一道。“啪”一聲,腦袋歪過去,臉側很快浮現出一片刺痛紅腫的五個指印。

趙瑛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手都在哆嗦,她恨不得再給這人來幾下,可看對方淒淒慘慘的樣子又下不去手,旋即惱怒起來,自己居然在心疼他!他這樣說她父親,自己竟然還心疼他?!

可她確實打不下去手,只能冷硬地丟下一句:“姜遺光,你怎麽不去死!”

罵完就踩著急促兇狠的步伐往外跑,跑到門邊,一頭撞上了同住在園子裏聽到消息趕過來看的淩燭,趙瑛惡狠狠瞪他一眼,推開他又跑了。

淩燭莫名奇妙:“趙姑娘沖我發什麽火?”

踏進門一看,他又驚了,“長恒兄,你的臉怎麽回事?”

“你惹趙姑娘生氣了?”

姜遺光搖搖頭,沒有說話。

淩燭看出他此時精神不濟,問過大夫幾句,確定眼睛應當能恢覆後便離開了,並讓其他人都下去,別打擾姜遺光。

臨走前,淩燭見大夫往姜遺光眼睛上蒙了一層藥,再纏上一圈紗布。

他坐在那兒,像一尊一動不動的雕像。

他感覺姜遺光身上應該發生了很重要的事——他從未見過對方氣色如此灰敗,有些恍惚。

死劫裏發生了什麽?他為何一出來就要惹怒趙瑛姑娘?

淩燭出去後向幾個近衛打聽了剛才發生的事,更加納悶。他在花園裏找到了趙瑛,後者還沒消氣,坐在水池邊一下又一下往池子裏丟石頭,濺起一陣陣水花。

走近就聽見趙瑛口中仍在惡狠狠低罵,罵著罵著,臉色又變得擔憂和不情願起來。

淩燭放重腳步走過去,趙瑛聞聲一抹眼睛回頭,看見是他,揚揚下巴:“淩兄怎麽來了?不去陪那家夥嗎?”

淩燭一笑,撩起衣袍下擺在她身邊坐下:“他沒什麽大事,大夫說他休養幾日就好。我是專程來看你的,剛才是不是他惹你生氣了?”

說起這事趙瑛就又氣惱又疑惑,她不知道姜遺光發什麽瘋,無緣無故這樣說她。她哪裏對不起姜遺光了?還是姜遺光自己在鏡子裏被鬼怎麽著了,要拿她撒氣?

可把“撒氣”這個詞和姜遺光聯系在一起又顯得很奇怪,別的不說,這方面她還是自認為很了解姜遺光的。他壓根不會生氣,哪怕當眾給他下臉,他子也只會迅速處理並當做什麽也沒發生,壓根不會生氣,他撒哪門子氣?

真要有人能惹怒姜遺光,那算他有本事。

淩燭聽趙瑛吐完苦水也頗覺詫異。

“他不會遷怒,也不會無故對人惡言相向。只能說他這麽做有自己的原因……”

“故意惹怒你,他不會不知道你聽了會生氣。問題在於,他為什麽要讓你憤怒呢?”在見到淩燭以後,姜遺光又顯得和往日無異,沒有故意激怒他。

“會不會是為了試探什麽?”

趙瑛不滿的同時松了口氣:“他能試探什麽?試探我會不會發火?”

“不……這麽說來,他知道我一定會發怒。那如果我不發怒,他肯定也會想辦法用別的方式試探。”趙瑛開始覺得不對了。

“他這樣試探我,好像是為了……”

淩燭接口:“為了驗明真假。”

趙瑛頓時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對,他好像就是為了驗證我是不是真的。你說,會不會是因為鏡子裏有另一個我,讓他以為我是假的,所以才要故意戳我傷口……”

淩燭若有所思道:“不無可能。說不定……他在鏡中遇到的你讓他幾乎分不清,但鏡中的趙瑛姑娘不會因為這句話生氣,所以他才故意這麽說。”

所以趙瑛發怒,姜遺光反而松口氣,至少能確定自己此時所處環境是真實的。淩燭再進來,他自然不需要再試探一遍。

淩燭心想:或許以姜遺光的性格,說不定他在自己面前假裝沒事,也是一種試探。

自己來找趙瑛,他肯定知道了。

兩人達成共識,又去找近衛們。

入鏡和離鏡都會被近衛們記錄在冊,如今入鏡的人多了,也有不同死劫同時進入的,早在姜遺光剛入鏡,他們就摸排出了可能和他在同一死劫的幾人。

半個月前,其他人陸續都從鏡中出來,只可惜,沒有一個人活著。

鏡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有姜遺光一人知道。可他現在眼睛看不見,還需要調養,近衛們不好在這時打擾他。

好在入鏡人的身體遠勝常人。即便姜遺光眼睛被刀劃破,渾身骨頭碎了不少,半個月後,蒙在眼上的紗布已經可以摘了。

姜遺光向趙瑛道歉,趙瑛推測出他的用意早就不生氣了,反問他在鏡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真的有鬼假扮她。

“如果有鬼……應該不止假扮了我一個。”趙瑛道,“只有我一個,你不必特地試探。我想一定是那些鬼東西假裝了所有你認識的人吧?很可能還偽裝了鏡外的一切,讓你以為你離開了死劫,但其實沒有,對吧?”

“所以你才會這麽做,就是為了知道自己有沒有離開。”

她和淩燭反覆推敲後,得出了這一結論,都忍不住心底發涼。

何等恐怖的死劫?讓人以為自己已經渡過了死劫,渾然放松下來。這時突然發現自己還在鏡中……光是想想就受不了。

姜遺光一直很沈默,直到趙瑛反覆問,他才點點頭。

“真的啊?太可怕了,你在鏡裏待了多久?鏡外是一個月。”

姜遺光低低的聲音響起:“三年。”他出來以後就很少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聲音很輕,趙瑛一時間沒聽清,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三天?”

姜遺光緩緩搖頭:“不,是三年。”

整整三年過去,他在鏡中長得更高大,離開後,他身形又恢覆到了入鏡前的模樣,手腳都縮了一圈。

趙瑛和淩燭也回到了三年前的模樣,可三年內的點點滴滴也讓他無法忽視,好像眼前的人和他都在一夜間回到了過去。

鏡裏很真實,卻是假的。連帶著他看鏡外的一切也變得不真實起來。

趙瑛再次倒吸一口冷氣,騰地站起來,驚呼出聲:“三年?真的嗎?”

得到肯定答覆,她在屋裏走來走去,一時懼意叢生一時欽佩,“整整三年……你是如何意識到不對的?你怎麽逃出來的?其他人呢?”

姜遺光卻反問:“其他人?哪些人出來了?”

趙瑛給他報名字,一個個數下來,總共五個人。不料,姜遺光聽過後問:“還有一位顧憶柳姑娘呢?”

趙瑛納悶:“什麽顧憶柳姑娘?”

姜遺光頓了頓:“沒什麽,我說錯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趙瑛更覺得有鬼。可她不論怎麽問,姜遺光都不開口,反而是她被套去了不少話。

她總覺得在鏡中待了三年,姜遺光變了很多。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只入鏡了一個月,反覆問鏡外發生了什麽,九鼎找到了多少,鬼怪洶洶之勢是否有所緩解。

趙瑛不得不反覆對他說:“只過了一個月而已,你想的那些事都沒有發生,都是假的。”

“……是嗎?”姜遺光輕輕道。

過了兩天,近衛們來了。

照舊一整日忙著記錄,不斷問詢,天快黑了,姜遺光才從屋子裏走出。因為他在鏡中度過的時間太久太久,整整三年,於是光記錄就又用了半個月。

他入鏡,真的只用了一個月而已。

姜遺光見到了一些在鏡中見過但以前沒有見過的近衛,這些人真的存在,且真的和鏡中長得一模一樣,談吐舉止沒有任何差別。

是鏡子有特殊渠道了解外界?還是鏡子模糊了他的感知,讓他以為鏡內見到的人和鏡外一樣?

亦或者……他仍在鏡中,從未離開?

姜遺光無法斷定。

他少見地陷入了迷茫中。

這次他又該如何驗證?

要再殺死自己一次嗎?可如果這回是真的呢?

*

“奇怪,整個卷宗裏並沒有提到顧憶柳這個人。”淩燭翻著厚厚書頁,問趙瑛,“你真的聽清了嗎?會不會聽錯了?”

趙瑛指天發誓:“我絕對沒有聽錯,他就是說了這個名字。”

兩人把姜遺光的卷宗從頭翻到尾,可就是沒見到顧憶柳這三個字。

在姜遺光口中,入鏡人只有他們五個。

付彥生,孫秋心,甘慈,孟懷英。

他們起初在一座詭異的小山村中出現。村莊破舊狹小,不用半個時辰就能走一圈,可不論如何也走不出去。

第一夜,他們當中兩人就不見了。剩下的人仔細查,才從村裏留下的痕跡推斷出,以前居住在此的村民祭祀時不慎引來一只妖邪,不斷吃人,剩餘村民想逃卻跑不出去。只有幾個人試圖打通逃到村外的路。

幾人猜測,很可能怪物把村民們吃了,村中才會空無一人。

至於那些想要逃跑的村民有沒有成功,就不得而知了。

得知原因後,幾人拼命尋找出去的路。可沒有人能逃過怪物的追殺,他們無法逃離這個小小的村莊,跑到村口也只是不停打轉,不得不在村裏不斷逃跑。

村莊狹小,房屋破舊,幾乎沒有藏身之地。那怪物更是迅疾如電,快得幾乎看不清身形。它一旦盯上了誰,那人絕無法逃脫。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怪物每吃一個人就會休息大約一刻鐘,好歹給了他們片刻喘息機會,但並不足以讓他們想出求生之法。

一刻鐘剛過,馬上怪物就能立刻再殺掉一人。照這麽下去,不用一個時辰他們就會全部死在這兒。

姜遺光起初也沒想到辦法,只能不斷逃。五個人很快只剩下兩個,他和付彥生一起逃,二人即將被追上時,他坦言自己把付彥生推了出去。

五人只剩下他一人。

如果他再想不到辦法,那他自己的生命也只剩下最後一刻鐘。

好在姜遺光發現了村莊的奧秘,整座村莊的房屋建成了一個困陣,常人進入後再難離開。

在最後危急關頭,他利用怪物的沖撞砸毀了陣法,終於找到了出路——嵌在遠處山間的山洞,那是逃跑的人們留下的洞穴。

怪物利爪即將撕碎他前,姜遺光沖進了山洞。怪物追著他猛地紮進狹小洞口,卻怎麽掙紮也進不去。

洞穴深處隱隱生光,姜遺光獨自順著洞口走到底,踏出最後一步離開山洞,面前頓時天旋地轉。

再睜眼,入目是熟悉的房間,近衛們都圍上來,他便以為自己離開了山海鏡。

之後一切都和現實一樣,眾人為他慶祝,大夫替他開藥療傷——鏡中他被怪物咬去了一條胳膊。

此後經歷堪稱一帆風順,他的手很快長好,陛下重用他,九鼎一事頗為順利,很快就集齊了九鼎,朋友同伴們關心備至,一切以他為先。

淩燭看得入了迷。

鏡中還有另一個“淩燭”,他的行事作風和自己一模一樣,除了一點——“淩燭”萬事以姜遺光為先,縱使姜遺光殺了他族兄,也依舊不改,反而擔憂姜遺光會不會因此樹敵。

換做是他本人就絕不會如此,他只會借此機會和姜遺光談條件,為自己牟利。

鏡中的生活和鏡外相比十分美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只透過幾卷文字,淩燭都能想象到那個安寧世界美好和樂的一角,如霧似幻,恰恰擊中他心中向往,無法不令人沈迷。

放下書卷,淩燭不由得心驚,冷汗涔涔:自己作為局外人看了幾眼都忍不住向往,那真實地經歷了三年的姜遺光會怎麽想?他真的能完全割舍嗎?

要知道,姜遺光成為入鏡人都還沒滿三年呢。

他迫不及待往下看。

依舊沒有提到顧憶柳,姜遺光果然敏銳地發現了不對,之後就是長達三年的試探、懷疑、驗證……

姜遺光自述道:他其實不能確定能不能成功,最後一年,他什麽方法都用過了,可就是無法離開。最後他直言道,這次死劫不同以往,簡直是光明正大的陽謀,整個幻境都圍繞著他,無數人為他心神牽動,就是想讓人心甘情願沈迷。

他不會沈迷,可他擔憂自己終有一日會分不清鏡內鏡外,徹底無法離開。

尋常方法無法離開,那……殺了自己呢?

幻境為了欺騙他而存在。當他也不覆存在時,幻境也不覆存在。

姜遺光抱著破釜沈舟的心,劃傷自己的眼睛,不讓假象再蒙蔽他的雙眼,又當著眾人面前,從高樓躍下。

他賭成功了,在渾身骨頭碎裂的疼痛湧上之前,他重新醒了過來。

這份卷宗立刻引起軒然大波。專為入鏡人舉辦的文會上,所有人都討論著這一次死劫,向往並恐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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