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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第 4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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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第 476 章

從老伯家逃出來, 元靖一仍驚魂未定,顫聲問:“那個……剛剛那個是什麽?”

姜遺光搖頭:“不知道。”

元靖一驚魂未定,抓住他就跟抓著救命稻草不肯松手,過了許久才漸漸從驚懼中回神。可一想起那只詭異又可怕的眼睛, 還是心裏發顫。

其實那只眼睛刻畫得非常粗糙, 只是簡單的一個梭子形, 裏面一個圓圈。說有多麽像並不盡然,更像無知小兒隨意塗鴉的一只人眼。

但她就是覺得……那只眼睛好像在看著她。

村裏實在沒什麽人,他們又找了一圈, 此時天快黑了,於是他們在村口尋了一戶人家,那家中只有一個老婦人,給了一吊錢後收拾了兩間屋子出來。那兩個房間一個是她兒子兒媳的,一個是給她的孫子孫女們住的, 只是她的家人都不在了,屋子也就空了。

老婦人頭上沒有刻眼睛也沒有裹頭巾,她對阿瑤還有幾分印象,說那是一個很賢惠能吃苦的女孩, 就是後來不知怎麽的也沒了。

在她口中, 村裏許多人都是不知道怎麽就“沒了”的。有些人是去了外面回不來,後面家裏人辦喪事才知道。有些人就死在了村裏, 怎麽沒的也不清楚,也不見生病啊或者出意外什麽的。阿瑤就是這樣,村裏人說她不見了, 其實是不知怎麽死了, 她家裏人給她偷偷下葬,沒說出去而已。

因為他們出手大方, 老婦人把阿瑤的墓也指給他們了:“村裏那些人都不會直接埋了,埋不下……都是,都燒成灰,再埋的。就在後山那邊,一家子人一個墓……”

老婦人說完就去睡了,燈油可貴,夜裏不好點燈。她走後,姜遺光示意元靖一出去。

二人順著指引來到後山,這片後山在村莊盡頭再拐幾道彎穿過樹林才能發現,不太好找。翻過小山坡,他們果真看到了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墓碑,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

到這裏元靖一就害怕了,可姜遺光仍舊十分鎮定,帶得她也不敢說咱們就回去吧?只好跟著往前走。

走到近前就發現不對了,遠看還不覺得,湊近一看,這些墓碑比尋常墓碑小了一多半,才到她膝間而已。

“莫非是為了省地兒?”元靖一自言自語,墓碑小,又燒成灰再下葬,可不就是為了節省墓地嘛。

姜遺光沒回應,蹲下去,細細看著,墓碑上是他不認識的文字,一個都看不懂。他對照了幾十個墓碑,找到了這些墓碑上幾個相同的文字,應該是同一個詞。他問元靖一:“你認識這個詞嗎?”

元靖一搖頭:“我只會說和聽,不會讀。阿瑤……她只教過我她的名字。”

“你可還記得寫法?”

元靖一嗯一聲,伸手在自己手掌上劃給他看。姜遺光看一遍記住後,在漫山遍野的狹小墓碑群中找起來,找了小半個時辰,果真找到了阿瑤的墓碑。

見著墓碑,元靖一又要落淚,今天來的匆忙,沒有祭品,見她狹小墓碑上堆滿了陰濕的塵土,只能拿出手帕細細擦幹凈,然後從隨身的荷包裏取了一點小零嘴放在碑前。

“為什麽他們都會突然去世呢?”元靖一不明白,異想天開道,“會不會是因為他們這個族群招惹了什麽人?……也不對,剛才老婦人說是不知怎麽就沒了的……也不像生病,那是為什麽……”

“阿瑤一直不摘頭巾。他們這一族的人恐怕都是這樣,公子,您說……這個會不會和二郎真君有關?”雙眉間一只眼,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這位水神。

相傳二郎真君額頭上的天眼能洞悉一切罪惡,看穿妖魔鬼怪真身。阿瑤的族群莫非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想要往額頭上刻眼睛?

他們這個族群有什麽秘密?他們的死,和夜裏出現的長了三只眼睛的巨大影子又會不會有什麽關系?

姜遺光搖搖頭:“我不清楚,再查查吧。”

他原本想著驗屍看看,可老婦人說這些人都燒成了灰,他來墓群看過,確實……如果將全屍裝入棺材下葬,這個山頭恐怕裝不下那麽多棺材。

他們是特地這麽做的?姜遺光可不覺得他們是為了節省地方。他疑心這些人是打著節省墓地的名號銷毀屍身,不讓秘密洩露。

看來,還要去打探一下那個老伯。

月亮掛得老高了,姜遺光和元靖一回到了老婦人家中。姜遺光不必休息,在院裏散步。元靖一在房裏躺著,她本以為自己睡不著,結果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門外,姜遺光收回手,一條細細如黑線的蠱蟲閃電般躥回他掌心。

確定元靖一睡熟了,姜遺光飛快離開,很快就到了先前見過的老伯家中。他悄悄潛進去,進了房間,滿室寂靜頓時讓他察覺了不對——

就著月光,他看向躺在床上,毫無聲息的老人。

他死了。

姜遺光怔在原地。

隨後立即檢查,老人渾身不見一點外傷,也不像病死。正如老婦人所說,“不知怎麽的就去了”。

解開頭巾一看,老人額頭上的眼睛也隨他自己的雙眼一樣,閉上了,只剩一條縫。

他試著碰了碰,只餘一道冰冷的褶皺,也不見任何異樣。

這究竟是什麽?額頭上的眼睛也會隨主人睜眼或閉合嗎?他們這個族群又是怎麽回事?

姜遺光本不太想管,可他不能讓阿寄死去,加上他疑心這個部族會不會和自己母親也有點淵源?還是決定探查一番。

次日清晨,元靖一醒了,就聽姜遺光說了這事。

她還餓著呢,都顧不上吃飯,跳起來就往老伯家裏去,闖進門就見他直挺挺躺在床上,身子都僵了。

元靖一半天說不出話,半晌,捂住嘴嗚嗚咽咽地落下眼淚來。

姜遺光看著她,先是不太明白她為什麽哭。這個老人和她並沒有關系不是嗎?

再一想,他不禁搖頭。

真是……

見多了生死的入鏡人和近衛自然不一樣,和前者打交道久了,他都快忘了尋常人是什麽樣子了。

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乎生死的,相反,這種人是少數。入鏡人才是異類。

老伯家人都沒了,姜遺光和元靖一多花了些時間把人拖到後山,弄來柴火燒幹凈,再把燒出的灰埋了。沒有立碑,他們不知道這位老人叫什麽名字,也不會寫他們那個族群的文字。

一切做完後天又快黑了,元靖一又累又餓,回到老婦人家中,剛上桌就大口大口吞吃起來。

老婦人知道那個老伯也死了,吶吶無言,坐在屋檐下良久,抹了把眼角:“都沒了……全都沒了……”

元靖一吃著趕緊咽下去放下碗,起來安慰她:“沒事的,只是出了意外。我們想著他家裏沒人,就給他下葬了。”

老婦人呆了良久:“下葬了?”她追問,“你們把人埋到後山了?”

元靖一不明所以,點頭:“是,是啊,怎麽了?”

老婦人臉都嚇白了,又氣又急:“不得了哦,你們怎麽進去了?那是人家的禁地,其他人進去會遭報應的!”

“報應?!”元靖一徹底吃不下飯了,“什麽報應?我們只是在幫忙啊……”

老婦人焦急擺手:“話不是這樣講的哦……”她說了一個故事,十幾年前,他們村裏有個年輕小夥子,他不是那個族裏的人,喜歡上了那個族裏的一個姑娘。但那女娃子的爹媽不同意,那女娃娃也不是很堅定,後面就嫁給了同族人,年輕小夥十分難過。

再後來,女娃娃的爹沒了,又幾年丈夫也沒了,年輕小夥就想著她家裏不能沒人幹活,想去搭把手,女的不要他來。男的以為女人體貼他才不讓他去,就在夜裏偷偷跑到後山墳地那邊先挖了坑,想著這樣女人家裏就方便埋了。結果男人一晚上沒回去。

第二天其他人去後山墳地一看,發現這小夥兒死在了自己挖的坑裏,跪在坑裏,腦袋埋進土裏。

沒有受傷,沒有別的痕跡,看上去好像是自己挖了坑以後自己跳進去,又自己把頭塞進了土裏活活憋死的。

後面村裏就傳開了,那姑娘不讓男人過去確實是心疼他,但她沒說清楚,外族人進去就會受到大難。

元靖一不敢相信,問好幾遍都說是真的以後就慌了。姜遺光卻從她的話裏發現了異樣,這老婦人顯然對村裏的事很了解,不像她昨晚說的那樣村裏什麽都不清楚。

他使了銀子,終於從老婦人口中聽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老婦人曾經聽說過,從這個村莊出來往南,繞過兩座山,在最高的一座山的山腳下,是這個族群的“聖地”。他們那個族裏的人經常去聖地辦事。至於辦什麽事,她就不清楚了。

老婦人只知道他們族裏有人辦喪事啊,或者有人成婚、生了孩子,他們都會去那什麽“聖地”。

而這個族群的名字……

老婦人模仿了一下她曾經聽過某個村民人說起過的那個名字,聽起來有些拗口,聽發音,有點像荻族或者底族,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字。

老婦人還識得幾個字,家裏沒有紙筆,就比劃著寫給他們看。元靖一定睛一瞧,叫道:“姜公子,就是你說的那個詞。”

老婦人寫出的幾個不認識的文字,正對上了他們在後山墓碑群上看見的相同的文字,果然是他們族群的名。

老婦人可不敢再聽他們說什麽後山,她假裝沒聽見,繼續搜刮自己還記得的事兒。比如村裏的誰誰誰就是這個族裏的人,比如他們其實和其他人沒什麽兩樣,人和氣,不欺負人,但這些人就跟自成一派似的,有什麽好處都會先給自己族裏的人,所以村裏不少人對他們也有點不滿。

姜遺光插話問:“老人家,你知道他們平日拜什麽神嗎?”

那老婦人瞇著眼睛想了半天,搖頭:“這哪個曉得……在他們那個聖地裏有吧?”

元靖一道:“聽起來有點像祠堂一類的地方。”

兩人對視一眼,都了悟了對方的心思。

又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們順著老婦人指的路走,翻山爬坡,幾次問路後,總算找到了可能是“聖地”之處。

一片寒冷的松樹林,覆蓋著些許沒有融化的積雪。

“這裏真的住了人?”

二人站在山坡上,元靖一不解地俯視著山腳,底下只有一片綠意夾白,不見人的蹤跡,“這麽密的林子,怎麽住人啊?”

姜遺光找了一會兒,指給她看,密林下有一條隱秘的小道,不仔細看就看不清楚。小道盡頭,似乎通向被另一座小山包遮掩住的未知處。

“那裏就是他們的聖地嗎?”元靖一遲疑了,“我們就這樣進去?要不要回去再叫人來?”

這個提議被姜遺光否決了:“若有意外,只有我們兩個還能全身而退,人多反而亂。”

“那……我們也戴個頭巾吧?”

姜遺光後退半步打量一下元靖一,道:“你知道他們的語言,你戴就好,這樣說……”

他給兩人編了個新身份,元靖一的祖輩曾是這個族裏的人,只是從族裏離開後遇到了天災,族人一代代傳下來都沒了,對族裏許多事都不太清楚,只記得聖地大致方位。而他則是護送元靖一回來的人。

至於那些人會不會猜測他和元靖一的關系,隨他們猜去。話越是說不清楚,人就越好奇,做的越多。他們就能知道更多消息。

“這樣真的行嗎?”元靖一還不放心。

姜遺光:“你是回來認祖歸宗的,自然可以。就算不行也無妨,大不了我們離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元靖一也不是不好奇,便由姜遺光給她拿燒過的木炭削尖後,在眉心簡單畫了一只眼睛。

元靖一對著河水照了照,那只眼睛和她先前見過的一模一樣,但不知是什麽原因,這只眼睛完全沒有其他人額頭上的那麽陰森可怕。

真是奇怪,元靖一嘀咕。

林中寂靜淒清,越往裏,寒意浸透越深,松樹下還有堆積的雪,稍不留意就會陷進去。沒走多久元靖一的靴子就濕了。

風聲寂寂,簌簌腳步聲趁得雪地更淒清寂靜。元靖一很不習慣這種死寂,感覺渾身毛毛的。越往裏走,越是仿佛接近了某種不詳的氣息,她差點就想脫口而出說不去了。

繞過山包,終於看清了被層層樹影遮蓋的後半條小路,更加狹窄,地面布滿嶙峋碎石,令人心驚。

元靖一冷汗都要出來了,可已經走到了這裏,她不好說回去,只好跟著姜遺光小心地撥開樹枝往前走。

姜遺光卻在此時猛地回過頭,厲聲喝問:“誰?!”

元靖一嚇得心幾乎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同樣趕忙回頭,就見遠處一棵粗壯的樹幹後,緩緩走出一道人影。

這是個頭發花白身穿麻衣的老婦人,腰深深弓下去,拐杖柱得很是吃力,蹣跚著慢慢走近。

她的額頭上也紮了一條比抹額寬兩寸的麻布巾,讓人看不清她眉心是個什麽樣。

元靖一驚魂未定,低聲問姜遺光:“那個是……?”她到底是人……還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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