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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第 4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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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第 454 章

驪山行宮, 燈徹夜不息,直至天光大亮。

宮殿依舊破敗,相較以往卻多了不少人氣。這裏的鬼被收走以後,駐地就慢慢派人上來, 到最後更是直接在行宮住下, 白日進去研究, 晚上再在行宮外紮營。

有個人走了進去,一眼看到坐在桌邊低頭讀書的女子,嗤笑一聲:“你還在琢磨啊。”

來人正是秦亙, 而讀書的女子姓陳,就是驪山駐地中有名的繪制了不少地圖的陳姑娘。旁人誇起陳姑娘來,都道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來之事無一不通無一不曉,可惜, 她對荼如的事了解也不多。

不過還好,經過搜查,她找到了一些古書,應當是荼如國進獻的, 上面有讓人看不懂的古文字。

陳姑娘見獵心喜, 現下就長在了行宮裏,日夜不停地破譯竟真的讓她弄明白了一些。

秦亙走進來後, 陳姑娘也沒有搭理他,任由他拉過一張繡凳坐在桌前,漫不經心地拈起一枚玉簡。

“放下。”陳姑娘終於開口。

秦亙道:“怎麽?碰不得?”

陳姑娘懶得理他:“我嫌你手臟, 沒的汙了這玉簡。”從前兩人相處還算融洽, 自從她得知姜遺光的事兒後,對秦亙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秦亙的臉就瞬間沈了:“你也聽到了上頭傳來的命令, 難道要我抗命不遵?”

陳姑娘啪一聲把筆拍在案上:“上面也沒讓你把人騙進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私心。”

本來應該等姜遺光出來以後,讓他休整一番,再和他談條件,讓他服毒後慢慢進入驪山行宮收鬼。到時一邊搜集驪山中的書卷一邊前進,逐漸了解當年事,姜遺光即便入鏡也算做足了準備。

可秦亙自作主張,相當於是讓姜遺光毫無防備地入鏡。姜遺光如果活著出來還好,要是死了……

陳姑娘冷冰冰道:“你也就是打量著我不在,姓蒙的那小子不敢違抗你。”

秦亙:“我能有什麽私心?時間緊迫不想白費罷了,何必往我身上潑臟水?”

陳姑娘冷笑一聲:“是麽?你敢說你不是因為二十年前宋夫人的事情報覆?你知道姜公子是她的兒子才故意為難他吧?”

秦亙臉色徹底陰沈如水:“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陳姑娘騰地站起來,繞半圈到他面前:“好,你不知道,我提醒你!二十年前宋夫人來到驪山,那時你年紀不大,但是也記事了吧?當時駐地裏的統領是你父親,我沒說錯吧?”

“宋夫人測算出方位,破解了不少地宮謎題,你父親就想跟著一起入地宮。”

“但是那一次,只有宋夫人活著出來,其他人都死在了地宮裏。你那時候就恨得要殺了宋夫人,我說得不錯吧?”

秦亙拳頭越攥越緊,望向陳姑娘的眼神也越來越兇惡。

陳姑娘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眼睛亮得驚人,她叫了一聲對方的大名:“秦亙,我告訴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姜公子出來後,他的一應事務還有驪山行宮所有的事務全都由我接管。”

秦亙知道她來真的。如果自己不答應,她一定會把這件事鬧大,到時候不光陛下那邊會追責,還有……

想到這兒,秦亙就佯怒道:“隨你,也讓我省事了。”說罷,他就怒氣沖沖地走了。

陳姑娘輕呵一聲,繼續伏案閱讀。

她展開了面前一張羊皮卷,羊皮卷上,畫著一只奇異的神鳥。

這是她從驪山行宮裏找來的,類似的羊皮卷還有好些,但大多都破舊得不成樣子了,文字模糊不清,只有這張引起了她的註意。

這些羊皮畫卷是荼如國進貢的,而進貢的時間遠在唐朝以前,具體在哪朝哪代就分不清了。總之,這些羊皮卷幾經戰亂波折,最後還是回到了宮中,因為沒人能看懂上面的文字,其他人也不當回事,所以一直堆積在倉庫中。

那只神獸像一只巨大的鳥,長著三顆腦袋,卻只有一對翅膀,一對像仙鶴一樣纖長的足,看上去很奇怪,十分不搭。

而三只鳥首的神態也各不相同,各自望著不同的方向,目光幽遠,但不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都會覺得三只神鳥在看著自己。

是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被註視之感。

陳姑娘仔細看過後,還是無法描述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從何而來。她將卷軸拿遠,終於發現了古怪之處——

是神鳥的眼睛!

飛禽眼睛大都是圓形,可這神鳥三個頭上的六只眼睛,全都是和人一樣的兩頭尖中間圓鼓的形狀。看上去……好像三雙人眼陰冷地註視著畫外之人。

畫像下面則寫著一串神秘的古文字,有點像篆書,也有些像西夏文字。

經過幾日不眠不休鉆研,陳姑娘終於弄清楚了這些古文字的意思。

這畫卷也不是荼如國的人所繪,而是他們從沙漠綠洲中某個地下洞穴裏發現的,他們毀不掉羊皮卷,又發覺上面的圖案奇異非常,以為神異。於是從那以後,他們就開始更加信奉神鳥——

陳姑娘可是了解過荼如國的由來,既然那個世家的人認為他們是根據仙人坐騎神鳥的指點才來到綠洲,為什麽他們不直接信奉仙人而是只信奉神鳥?原來原因在這裏。

三首鳥的圖是羊皮卷上本來就有的,字就是荼如國的人後來添的,仿著西北異族文字做了些變體,或增或減幾筆,故而看起來和西夏文字有些類似。

荼如國的人們一般學兩套文字,一套是中原文字,另一套便是這種自創的異族文字。前者用於和中原王朝建交,在外流通,後者用來書寫本國事務,祭祀等。

羊皮卷上面的意思大致是:神鳥擁有三個頭顱,一個看向過去,一個看向現在,一個看向未來。神鳥擁有三顆頭顱,它全知全能,知道並連通過去和將來的一切。神鳥長了三個頭,當神鳥降生時,信奉神鳥的信徒即便死去,也會在綠洲國度得到永生。

過去,現在,和將來?

上面的永生是何意?神鳥的降生,又是何意?

降生……如何降生?何時降生?

陳姑娘不明白其中含義,她也不知道荼如國是怎麽得到這張羊皮卷的。

她握著卷軸兩邊,小心地揉了揉。

這封卷軸歷經千百年,可仍舊十分柔韌,水浸不侵火燒不壞,刀劍劃不斷,上面的字跡也十分清晰。看久了以後……總覺得卷上的神鳥像有一種十分不祥的氣息。

好像上面繪制的並非神鳥,而是某種邪惡之物一般。

邪惡之物……嗎?

書中記載,他們在祭祀時需要用到人骨,即將罪惡之人的骨頭打磨後進行祭祀。這些被祭祀的人大多數是奴隸,並且是犯了罪的罪奴。這也令陳姑娘感到疑惑。

她對人祭一詞最早的了解源於商朝。傳聞商時人祭盛行,且祭祀手段無比血腥殘忍,到後來周取代商後,人祭也漸漸消失,除了個別部落仍在使用這種野蠻獰厲的祭祀手段外,大多祭祀都需遵從“禮”,祭品也換成了三牲五畜。

所以荼如這樣一個富饒又並不閉塞的王國,為什麽還要實行如此慘無人道的人祭?荼如的滅亡會不會和人祭有關?

陳姑娘翻著書卷,不解。

多日勞累、少眠,讓她臉色有些憔悴,她打了個呵欠,忽然感覺有點發冷。

那張神鳥的圖樣一直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讓她很在意。她想要看點別的東西壓下這種不安的感覺,可眼前的文字好像在打轉,字句亂飄,唯有三首神鳥像不斷在腦海裏放大。

她終於忍不住把剛才翻過面的卷軸翻回了正面,然後下一瞬就差點把卷軸扔了出去!

卷軸上的三只鳥首上的六只眼睛,忽然齊齊眨了眨。

陳姑娘瞬間毛骨悚然。

……

鏡內。

既然確定了要去神廟,那就最好三人一起。只因他們三人每個人看見的景象都不同,三人同行對比才好。

姜遺光掐著時間收回傅貞兒體內的蠱蟲,讓她維持在一個半瘋狀態,並未完全失去神智,但也難清醒思考。

姬鉞比她好些,只是好不到哪裏去。

公主送來了一個人給他們引路。

這個人……他們早就在別的奴隸那裏聽過他的名字了。一見到那幾乎讓整間屋室都亮起來的容貌,他們便知,這是公主最寵愛也最信任的奴隸:阿勒吉。

公主把她最喜歡的奴隸,也很可能是孩子的生父送來作為人質。她似乎不擔心阿勒吉出問題。

一路上,阿勒吉對他們的問題也是有問必答。

很快到了神廟。

傅貞兒止不住顫抖,聲音微弱:“這裏……這裏都塌了……很可怕……”

姜遺光像擁抱著情人似的挽著她,悄悄在她耳邊問:“還有呢?”

傅貞兒抖啊抖,接著說:“很多鬼影……朱紗鵲,開滿了朱紗鵲……”

“那個黑衣女人還在嗎?”

傅貞兒回頭看一眼就瑟瑟發抖:“還在,她一直跟著我……”

阿勒吉引著他們踏上石階,進入大門,一路往裏走。

偌大廣場,潔白整齊的磚石平平整整鋪設,滿地紅花,一尊巨大的白色神鳥像屹立當中,振翅欲飛。

出乎意料的是,神鳥竟然有三個頭,三只細長脖頸分別伸向不同方向。姬鉞問阿勒吉為什麽,阿勒吉卻說神鳥就是有三個頭,沒有別的什麽原因。

姜遺光擡頭望了一眼。

阿勒吉沒有說謊,但正因為他沒說謊,這件事才顯得奇怪。

民間傳聞中的各路神仙、神獸,絕大多數都是由百姓口口相傳編造而來。他們恨不得把神獸、神仙身上每個不一樣的地方都安排得清清楚楚。譬如某獸有三只眼睛,那第三只眼睛一定有奇效,譬如有人長了三頭六臂,那這人有什麽奇遇導致三頭六臂分別有什麽神通的故事也一定不會落下。

荼如國的人既如此崇敬神鳥,又怎麽會不替神鳥的異常之處編個故事?

遍地都是鮮紅的朱紗鵲,花香濃郁得姬鉞快暈過去了。他放緩呼吸,甚至用事先準備好的濕手帕捂住口鼻也沒用,眼看他臉頰泛起紅暈要和其他人一樣帶上安詳微笑,姜遺光又及時挽住了姬鉞。

蠱蟲自兩人皮膚相接處迅速游到姬鉞體內,姬鉞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激得背脊一僵,但他又很清楚姜遺光這是在幫他,就只好咬牙忍住這股疼痛。

再往前走。

高高低低的紅花掩埋了一塊不大的池子,池子裏全是白骨磨成的球,森白一片,表面落了灰,看樣子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來了。

這些骨球的材質……不必說幾人也明白了。

傅貞兒直勾勾地盯著池子,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站都站不穩了。

“你……”

姜遺光還沒說完,傅貞兒突然抱住頭,發出長長的尖銳嘶叫。

她拼了命想逃跑,卻被姜遺光抓住了手腕,傅貞兒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饑餓的野獸那樣對著姜遺光撕扯抓撓,後者不斷躲開,但仍舊抓著她不放。

阿勒吉目瞪口呆,不知該做什麽。姬鉞擡手要打暈她,卻被姜遺光制止以看她要逃到哪裏去的理由制止住。

突然,傅貞兒猛地竄出去,跟老鼠一樣狠狠咬住了姬鉞的手肘。

後者吃痛要甩開,可傅貞兒死死咬住不肯松口。人的牙不比野獸尖銳,但姬鉞仍感覺自己差點要被她咬下一塊肉來,血從傷口緩緩滴落。還是姜遺光掐住她的牙關才逼迫她松口。

姬鉞捂住傷口,只見傅貞兒咧嘴一笑,滿口血紅。

他應該憤怒的,可因為花香的緣故,又止不住地心情愉悅。

姜遺光則看著剛才血滴落的方位,微微皺眉。

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幾滴血落下去後,被淋了血的朱紗鵲陡然長大了一圈,香氣也更濃。

他心中忽然冒出一個詭異的猜想——

朱紗鵲,該不會必須用血澆灌才能種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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