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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第 4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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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第 439 章

一聲巨響, 碎片嘩啦啦落下,塵灰飛濺。

三首六目,振翅欲飛的石像倒了。

阿勒吉也沒想到毒藥這麽好用,馬上往回跑想躲起來。不料就是這麽巧, 飛濺的碎石其中一片砸中了他。

他倒了下去。

大門口又跑進來許多人, 看見石像倒塌後無比震驚, 他們發現了躺在碎石堆上的阿勒吉。

“他在這裏!!”

“這個罪人!一定要處死他!”

“神鳥像塌了!”

“神發怒了……”

“裏面找找。”

那些人往裏走,發現了昏迷在地的胡為和李挽妍。

“大唐客人在這裏!”

“逃奴也在!”

“果然是阿勒吉把人帶走了,一定不能輕饒……”

說著誅心之語, 神色並不慌張。他們該恐慌的,可還是在笑。

姜遺光藏在暗處沒有出來,跟著他們一路往裏走。

“其他客人沒找到。”

“會不會藏在其他地方了?”

吊在高空的公主仍舊在叫罵,她又罵又笑,嘲笑他們惹怒了神明, 連石鳥神像都塌了。

公主得意地俯視眾人,在獲罪以前,她也是這樣俯視他們的。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大王也來了。

他身邊簇擁著更多人。

即便在這種時候,他依舊穿著最鮮亮的王袍, 頭戴高冠, 侍人撐華蓋,負步輦, 打扇,大王坐在上面不染一絲塵灰。

大王來到已經塌毀的天獄下,露出悲傷的神情, 高聲對公主說:“我兒, 你知錯了嗎?”

公主不應。

王接著說:“我兒,把你關在這裏, 我心痛難忍,日思夜想著我兒會不會挨餓受凍,風會不會吹皺你的臉……”

公主道:“父王,那你為什麽不放我下來?”

王嘆息一聲,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的無奈,於是原來還十分高興的那些人都換上了愁苦、擔憂、為父女情深感動的樣子。

王說:“你腹中胎兒帶來了不祥,只有等它死了,我才能放你下來。”

公主尖叫:“你就是想要害死我!”

“如果只是打掉這個孩子,為什麽不讓我喝藥?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

公主發瘋地在籠裏沖撞,上面垂下的鐵鏈被搖得嘩嘩響,他拼命尖叫,尖叫後又哭著乞求。

香氣馥郁。

那些人都笑著擡頭看公主發狂之景。

她的肚子更大了,擠在籠子欄桿邊,好像隨時要爆開。

這群人到底還是沒有把公主放出來,他們喜悅地離去了。

姜遺光聽到他們離開後,又等了一會兒,才從廢墟堆裏鉆出來,抖落掉身上的灰。

公主:“你怎麽還在這裏?”

姜遺光:“我來看看你。”

滿城的人都在歡樂,只有公主一如從前,他想,一定是公主身上有什麽特殊之處。

這個孩子……他的目光穿透遙遠長空盯住公主隆起的肚腹。

如果能剖開……不不不,不行。

公主不知他剛剛動了什麽念頭,神情猙獰:“你想看我笑話是不是?當時怎麽沒把你們毒死?!你這個……”

姜遺光:“我可以放你出來。”

公主的叫罵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真的?”

到了這一步她囂張氣焰依舊不減,“你要是騙我,我一定會讓父王殺掉你!把你的心肝都挖出來餵狼吃!”

姜遺光道:“你不騙我,我就不騙你。”

公主:“那你想知道什麽?”

姜遺光:“你肚子裏孩子的父親是不是阿勒吉?”

公主大怒:“怎麽可能?他那個卑賤的東西也配?”

姜遺光:“不是阿勒吉,是誰?”

公主眼珠一轉:“我憑什麽告訴你?”

姜遺光:“因為這是交易,你告訴我,我才會想辦法救你。”他笑道,“難道你還指望別人來救你嗎?不可能了……”

公主果然氣得破口大罵。

姜遺光半句話不多說,轉身就走:“告辭。”

公主沒料到他竟然真的走了,咬著牙不說話一直瞪著他背影。可惜等姜遺光的影子都快看不到也沒見到他回頭。公主憤憤捶地。

“下賤、卑賤的東西,竟然就這麽走了?!東蠻子!不知禮數!”以前她犟起來的時候,不論是父王還是王兄都會先妥協哄她,這個人、這個從大唐來的人竟然沒這麽做!

姜遺光在角落默默地註視著不斷晃蕩的籠子。

黃沙將將要掩埋落日,天暗下去。遠處傳來清幽笛聲,歌女細長的歌聲像一條飄揚的絲帶,和著混雜了烈焰氣息的花香飄蕩。

香味一日不散,人們就一日不清醒,只能看到變成廢墟的王城。他們還不會怨恨不會生氣,只有等香氣徹底散去,那些積攢多日的恐懼才會一口氣奔湧而來。

姜遺光也不例外。

他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愉悅心情,離開了神廟,悄悄在黃沙覆蓋的街上游走,一邊走一邊想。

公主是一個變數,也是滿城怨念的引子。破局關鍵可能在她身上。

她腹中胎兒很奇怪,絕不是普通的孩子。

不過……為什麽他們所有人都默認這個孩子是阿勒吉的?

好像突然間所有人都這麽默認了,沒有人問過他們兩個。

姜遺光意識到這點後就追問阿勒吉有沒有侍奉過公主,阿勒吉一開始不答,後來他答應會救公主,阿勒吉才吐露實情——公主雖然讓他上床榻,但總不肯做到最後。公主不允,他自然不敢。

公主也奇怪,她寵愛阿勒吉,卻又肆無忌憚地羞辱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拖他下去抽鞭子、鬥猛獸。

至於阿勒吉,他明知腹中胎兒不是自己的孩子,公主待他也不如何,他卻依舊忠誠愛慕公主。

若阿勒吉是愚忠之人就算了,但他不像這種人。

姜遺光心想,世間人情覆雜,果然無法理解。

月上中天時,門外再次傳來嘈雜聲。

昏昏欲睡的公主不由得趴直身看過去,可她眼前只有一條狹長高闊的走廊,她什麽也看不到。

門口,滾木上托著巨大的箱子,前面十幾個奴隸負上繩索,在鞭子抽打下不由自主往前走。幾十個巨大的箱子從大門口運了過來,還在淋淋瀝瀝往下滴血。

箱子裏堆滿了白骨。

大人的,孩童的,男人的,女人的……堆在箱中,一具具淩亂地壘好。

活著時千嬌百媚的女奴,健壯高大的男奴力士,剔掉血肉後,也不過是大小不一的相同的白骨。

公主聽到了輕風送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公主府的奴隸都在這裏了……”

奴隸?他們要拿自己的奴隸做什麽?

她情不自禁把臉貼過去,恨不得能伸長脖子到籠子外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那些人笑嘻嘻地說話。

“用罪奴的骨頭造神像,也算是洗刷了罪惡。”

“一個神像沒了,當然要建另一個……”

公主聽懂了,更加憤怒。

她的奴隸全都死了,那阿勒吉呢?他是不是也在裏面?那些人會不會也要把他的骨頭抽出來做成神像?

她的阿勒吉!是她的!!那些奴隸也是她的!這群賤民!竟然敢殺她的奴隸!!

“啊!!——”

外面幹活的人又聽到裏面傳來的女子尖叫聲。

“公主又發怒了?”

“高高興興的不好嗎?公主不懂極樂之樂……”

“大王說了,不必管她。”

暗處,姜遺光拖著一個人藏在沙堆裏。神廟內四處都是塌陷的磚墻,藏兩個人不成問題。

藏好後,姜遺光才把那人嘴裏的堵著的布拿出來。

阿勒吉不敢發出動靜,悄悄探頭看一眼,又趕緊縮回來。

他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只知道公主行宮裏所有人都被抓走了。後來才知道,因為石像被毀,所以……他們要用人骨再做一個。

公主行宮裏的人,都被剔骨匠變成了白骨。

只差一點,他也會變成骨頭中的一個,被擺弄著砌進神像裏。

一想到這件事,就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而親眼看到奴隸們乖乖被殺的場景也讓他吃驚。

以前奴隸被拖下去處死不奇怪,他們只有一個,而且奴隸犯了錯,死了也是應該的。但現在……現在不止他們一個啊!

整個行宮裏的奴隸就這麽排著隊過去,手起刀落,就沒了性命。下一個發著抖也還是上前,沒有人逃跑,沒有人反抗。

“你覺得他們應該怎麽做?”救他出來的美麗的大唐少年手指點著遠處箱子裏的白骨,“他們要逃跑嗎?”

阿勒吉迷茫了:“……他們,他們的主人是公主!公主沒有讓他們死,他們就不應該死。”

那個大唐來的少年沒理他,而是看著底下忙碌的人影發笑,他好像對用人骨做的神鳥像特別感興趣。

他不知道有什麽好感興趣的。那個東西只讓他感到恐怖,

他一想到神鳥是用公主行宮裏的奴隸堆成的,他們還說過話,一起幹過活,一起受過罰……他就覺得恐懼。哪怕濃烈的熏香味也不能讓他的害怕減少。

姜遺光說:“既然你害怕,我們就換個地方躲起來。你知道哪裏有吃的嗎?”

阿勒吉連忙說:“我知道!”

主人們不會知道他們吃的谷米和肉從哪裏來,奴隸們清楚。阿勒吉給姜遺光指路,兩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他們找到了吃的,沿途打聽消息,然後每天回來一次,給公主送飯。

他們聽到了很多很多消息。

從大唐來的幾人中,兩個逃奴只抓到了一個,他也被剔肉留骨,送去做成神像。

被擄走的三位客人只找到兩個,剩下一個當然就是姜遺光。他聽到這個消息後就明白過來——姬鉞和李挽妍一定是回王宮和其他人匯合了。

阿勒吉試探問:“你們不是一起的嗎?”

姜遺光笑瞇瞇地威脅:“和你無關的事,你最好不要多問。”

他們除了給公主送飯以外,阿勒吉還偷了兩個水囊,每天冒死送來清水讓公主擦身。

公主現在肚子很大很大了,好像隨時都要臨盆,更顯得她整個人瘦弱可憐。

沒有人來看她,沒有人給她送飯,更不用說換洗一類。如果不是阿勒吉,她不用幾天身上就該發臭了。

外面幹活的人倒是會提起公主,說著說著,也漸漸不再提,開始說起大王和幾位王子。

公主瘦了很多,仍舊很有精神,只要阿勒吉來,她就要低聲罵他,說他沒用,窩囊廢,要他去死。

她還記恨姜遺光把她丟下,每次都裝作看不見他,只要姜遺光和阿勒吉說話,她就一定要插嘴讓阿勒吉回應自己,不許再和大唐人多說一句。

時間一天天過去,不出半個月,神鳥像快建好了。

他們發現那些人臉上的笑也一點點變少。

因為香味正在散去。

眼前破敗情景也逐漸維持不住,好幾次阿勒吉都會在恍惚間看到從前美麗潔白的磚石,高高的房屋,還有路邊的花朵。

再過幾天,香味就會徹底消散,神鳥像也會徹底建成。阿勒吉心神不寧,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不妙的事。

隨之而來的搜查者越來越多。

他們還在找阿勒吉,每一日的搜捕都比前一天更嚴密。有時還會進入天獄搜查,若非姜遺光帶他藏在高空暗處,早就被發現了。

……

王宮內,大王握著內相的手,恐懼異常。

“不祥仍存,諸位,現在該怎麽辦?”

姬鉞坐在下首,驚奇道:“公主現在竟然還活著?”他以為處死了。

王臉色難看地點頭。

二十來天不送一粒米一滴水,公主卻還活著。這讓他更加忌憚。

姬鉞聽了後笑道:“大王不必擔憂,一定是有人在偷偷給她送水送糧。只要把那個人抓住就好。”

公主所有的奴隸全都處死了,還有誰會給她送糧?

自然是阿勒吉。

所有人不約而同想到了這個逃奴。

另一個大臣道:“可是在神廟裏的人沒有看到這個賤奴。”

姬鉞笑道:“那一定是有人在幫他。”

其他人不解,誰會幫一個奴隸?

姬鉞道:“實不相瞞,很可能就是第一夜被擄走的那位姜公子。他性子單純又武藝高強,被阿勒吉哄騙了助其逃跑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挽妍坐在他身邊,笑意盈盈道:“是極,他功夫一流,如果有他幫助,誰也捉不住阿勒吉。”

王不免為難,幾位將軍試探道:“畢竟是貴客……”

他們把人弄傷了怎麽辦?

姬鉞看似為難地嘆了口氣:“沒辦法了,總不能看他一錯再錯。”

姬鉞心道:姜遺光啊姜遺光,你不能因為自己發瘋就把我們拖下水。

姬鉞認為,荼如國被滅已是必然,他們都知道公主可能只是怨恨的引線,她懷的怪胎才是引線連接的火.藥,可惜他們沒能早發現早點把孩子打了。現在必須趁孩子沒生下來之前盡快弄死。

偏偏姜遺光跟吃錯藥了一樣要保住公主。

放在以前,姬鉞或許會聽聽他的謀算,但這回他親眼見到姜遺光神智不清發瘋的樣子,他和李挽妍、胡為碰面也什麽都不說,甚至害死了胡為。

在這種情況下,姬鉞很難不認為姜遺光已經瘋了。

……

公主的肚子更大了,換衣時阿勒吉都不敢去看,簡直像一層皮裏包著一大泡水,稍不留神就會爆開。

阿勒吉每次看到,像一只離群的老狼王一樣惶惶不安,他越來越不安,可他沒有任何辦法。

這個孩子不能生下來!可月份都這麽大了,再除掉這個孩子,不就是讓公主送死嗎?

姜遺光就當不知道阿勒吉的困境一般,有時候還火上澆油,“沒有人來探望公主,他們可能想把公主餓死在這裏。”“大王也不理公主了……”

“公主沒有錯,只是因為她懷了一個不該存在的孩子。”

姜遺光笑得很開心,像毒.藥一樣蠱惑地對阿勒吉說:“你不是孩子父親,但我想你一定知道孩子父親是誰,對嗎?”

朱紗鵲鮮紅似火,殘陽如血,照得阿勒吉蒼白面龐罩上了一層不祥的紅光。

“到這個地步你還要瞞著我?別忘了,現在所有人都要你們的命,只有我在幫你。”

阿勒吉深深低下頭。

半晌,他說:“……是大王。”

姜遺光望著高空,笑道:“果然如此,我沒猜錯。”

據說王對公主疼愛有加,只是因為懷了個奴隸的孩子就要把公主殺死?這說不過去。

大王用的名義是公主腹中胎兒不祥,可他為什麽會篤定這個孩子不祥?就因為生父是奴隸?可姜遺光問過,以前貴女被奴隸迷惑生下孩子的也有,都是生了孩子後把孩子浸死。所以這樣一推算,大王的態度就十分微妙了。

只有一種可能,這個孩子是個不該存在的醜聞。為了讓它徹底被掩埋,所有知情的人都要死。

不論是行宮裏的奴隸,還是公主本人。

“大王說,公主是荼如最高貴的明珠,所以……”阿勒吉還記得那個夜晚。

胭脂醉是荼如最好的美酒,大王在席上多喝了幾杯,來到了公主的房間。

他讓其他人都退下了……

他是大王……沒有人敢不聽他的話。

公主一直在哭,她在叫他的名字……

阿勒吉跪在房門外,不讓任何人靠近。

之後,大王就讓人建了一間公主的宮殿,並頻頻駕臨。

大王每一次走後,公主都要把怒火十倍百倍地發洩在他身上。

“你這個廢物!你連你的主子都保護不了!”她用鞭子抽,用烙鐵燙,用簪子紮,一直折騰到沒有力氣,公主才允許他抱她去睡覺。

但公主也有溫情的時候。她會要他給自己暖手,拉他在塌上睡,允許他寫字……

阿勒吉想起來,只覺得心中酸澀難當,哀求道:“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你一定要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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