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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第 2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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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第 293 章

到這個地步, 姜遺光終於能把話本的內容完全說出來了。

他的念——將離,現在在躲他,不在附近,所以現在他說的話和腦海裏的念頭不會再成真, 姜遺光也正可以趁這個機會和其他人商量。

將離是他的念, 後者想什麽根本瞞不過它, 它自然知道姜遺光為什麽要找自己。

這個幻境就是“將離”制造的,換句話說,它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隨意改變這個世界。而將離和姜遺光本為一體, 將離能做到的,姜遺光也能。他們離得越近,姜遺光能做到的事越多。

所以起初念才會誤導著姜遺光,讓他不能思考,從而自己把自己關進無邊黑暗。

只要念在姜遺光身邊, 他所思所想就會在念建造出的世界中迅速成真。姜遺光就是想借助這一點打壓它。

而當念意識到姜遺光需要借它的力壓制它後,立刻離遠了。

李芥聽姜遺光三言兩語把《將離》這話本講完了,目瞪口呆。

“這誰寫的?怎麽能這樣?也不知著者到底是個什麽狠毒心腸。”他忍不住抱不平,“三個人都沒好下場……算了, 鬼寫的話本, 自然不能用人之常理來推斷。。”

姜遺光:“……”

姜遺光:“你說得是。”

李芥道:“按你說的,那莊稼漢落水死後, 屍首卻往上游漂,被一個漁民發現撈上岸。結果那漁民過不久也死了。”

這個幻境中,存在著某些東西, 把他們當戲子、當木偶, 一直看戲。現在他們改變了這出戲,不知有沒有用。

李芥還想, 自己不知不覺間變成莊稼漢差點被淹死。那這個漁民又會是誰?

他從戲裏掙脫出來後,自然想起了一切,包括臺上古怪死去的幾人,他的眼睛瞟向姜遺光。

沈妍變成了戲裏的王姑娘,自盡而亡。

臺上那個婢女原先還是個女子,後面病死時也換了個男人。他隱約認出些,那人身形瞧著既像應桓又像劉承和,他們之中的一人應該也死了。

那姜遺光呢?

他又在戲裏演了誰?他為什麽能逃出來?是誰把他叫醒的?

街上的木偶人依舊很多,好像整座城裏的活人都變成了木偶,也有可能他們本來就是木偶,這會兒不過是恢覆了原樣。從街尾走來,一路靜得可怕。

老實說,就算李芥的膽子已經練出來了,依舊心裏忍不住發毛。這些木偶的腦袋全都對準了他們,隨著他們行走,緩慢安靜地扭頭。有些木偶可能是年久失修,扭頭時發出令人牙酸的木頭摩擦聲,聽得他好像自己的脖子也開始發酸。

木偶人影重重……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些木偶人臉上粗陋的五官……漸漸生動起來。

兩顆圓黑沒有一點光的眼珠子,乍一看去,充斥著森然惡意,怨毒又陰森。

可惜身邊唯一還在的活人姜遺光,他也跟個木頭人一樣,不說不笑,只一個勁兒往前走,看起來更古怪了。

他總覺得,姜遺光不止要去找漁民,他好像還在找什麽東西。

姜遺光在找黎恪。

他想明白一切後,也察覺到了古怪。

同樣入鏡,為什麽和他一起在瀛洲島上的李芥等人都會因為看戲而不知不覺變成戲中人?

但自己卻和黎恪連同在京城的那批人不必看戲?因為他們直接到了戲中嗎?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區別?

如果說自己有特殊之處,黎恪也是因為他在渡十重後的死劫。那商持他們又是為什麽?他們又有什麽特殊之處?他們怎麽也會直接進入戲中?

王武入鏡了,可所有人都沒見過王武,他又會去何處?戲裏還是戲外?他又為什麽和自己等人不一樣?因為他是第一次入鏡麽?

正這麽想著,忽然間姜遺光突地停下腳步,伸手拉住李芥猛一後退——

從天而降一個衣著艷麗的木偶人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李芥嚇了一大跳,木偶人摔在地面的聲音太響了,一只斷掉的手還飛到了他腳邊。那只手的五根手指頭都很粗糙,怎麽看都不像真的,可李芥卻老有種這只手……是一只活生生人手的錯覺。

他晃晃腦袋,緊接著就目瞪口呆地發現姜遺光不斷沒有遠離,反而湊上去看。

“你做什麽?”李芥跟他一塊兒在破碎的木偶邊蹲下。

更令他吃驚的是,滿地木碎屑的木偶塊身下……竟緩緩淌出一大攤血!

姜遺光撕了自己身上一小塊衣料,小心地把木偶朝下的臉翻過來,仔細端詳。

他沒有說話。

李芥見面色凝重,似乎發現了什麽,也不去打擾他,左看右看。

掉下來的木偶人衣裳顏色鮮亮,可料子卻不怎麽好,導致那鮮亮的顏色看起來也十分粗劣,活像是一匹麻布被染成大紅大紫似的。

手、腳,全部摔斷了,四處亂飛。

頭顱朝下,也摔得碎開,充做頭發的彩線被血染得沾上紅色。

越看……越可怕。

他很難把這些東西當做真正的木偶人,他知道,這些都是人。可真細究起來,這些東西也不是人,都是鬼的幻像。

姜遺光翻檢完了,丟掉手上布料站起來。

“有點糟糕。”姜遺光說,“我們就算現在找到那個漁民,估計也阻止不了了。”

李芥皺眉:“什麽意思?”

姜遺光把自己剛才翻過來的人偶腦袋指給他看——他把碎裂的木偶頭顱全部拼了出來,變成一張粗糙的臉。

乍一看和街上所有木偶人的臉沒什麽區別,黑木炭塗出歪扭兩條線當眼睛,嘴巴也是血紅的一條彎線。但就是能隱約看出些不同。

李芥甚至能看出,這是個年約三十上下、身形幹瘦的婦人。再仔細看,它碎掉又拼湊起的下巴上,裂紋中有一個小小的黑點。

彩衣、黑痣、幹瘦婦人……一系列破碎的珠子突然連接成串,李芥頓時腦中如過電般想到了:“是趙婆?”

“應該就是它。”姜遺光點點頭。

“不對啊……”李芥道,“你和我說的話本裏,趙婆沒這麽快出來吧?”

姜遺光匆匆把故事說了一遍,裏頭什麽人穿什麽衣裳什麽打扮當然是被他略過的。

趙婆因為是媒婆,下巴一點媒婆痣格外顯眼,被他多提了半句。而趙婆在書中又恰恰是因為卷入了兄妹二人的爭鬥中墜樓而死。否則李芥還真沒那麽容易認出來。

“所以我猜測可能是亂套了。”姜遺光說。

他們先攪亂了這出戲,所以戲裏場景時不時僵硬一瞬,再扭曲回原樣。可現在白府被燒,本該死去的莊稼漢活了,這出戲徹徹底底被破壞。

所以……街上的人都變成了木偶。

所以,沒那麽快出現、也不應該在這時候死去的趙婆突然摔死在他們面前。

戲中註定該死的人也排了順序,現在,順序已經亂了……那接下來呢?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

姜遺光沒有生氣,反而想到了什麽。

他想辦法逼走了一直在自己身邊徘徊的念,念轉頭就能用新的辦法來克制他。

他是唯一一個知道《將離》整本話本內容的人,如果他能把話本內容說出來,再聯合其他人一起行動,他們未必不能破局離開。

正因如此,將離才幹脆不再維持,反而故意把故事打亂吧?還故意讓他和最好用也最相信他的黎恪分散。

這樣一來,就算他知道故事發展又如何?已經沒有用了,故事已經完全亂套。他所知道的那些東西,在其他不相信他的入鏡人面前反而會成為他的催命符。

“那我們該怎麽辦?”李芥也立刻想到了這點,他不知道姜遺光和將離的關系,只真以為姜遺光看過這話本,可現在話本內容全亂了,還有什麽辦法?

“先找別的入鏡人吧。”姜遺光心裏有個猜想,他說,“我之前和一個人匯合,他名叫黎恪,字慎之,比我高半個頭。”他伸出手在自己頭頂再高些的地方比劃一道,“穿藍衣,年約而立,樣貌溫和,耳邊生白發。”

“至於其他人……”姜遺光看著他說,“你最好避一避。”

李芥皺眉:“他們有什麽不妥嗎?”

姜遺光搖搖頭:“我只是猜測,不能作數。”

李芥看看周圍:“……你要與我分開找?分開多危險,兩人一起有個照應。”

姜遺光再度搖搖頭:“不了,那鬼一直在找我,你我分開,才有機會找到其他人。”

李芥一聽更恐慌,他覺得對方有事瞞自己,可姜遺光現在一臉嚴肅的模樣實在不似作假。他覺得對方身份估計也有點特殊,便沒再糾纏,匆匆一拱手:“既然這樣,我也不多話,我們各自去找。”

至於怎麽找……話本裏有名有姓死去的人都有可能在死去時被入鏡人替代,他們只要按照那些人臨死前的地方去尋即可。

但現在,故事被打亂,恐怕死亡的順序也被打亂了……能不能找到,全看運氣。

姜遺光選擇了一條和李芥相反的路往前走。

他不知道黎恪在哪兒,也不知道接下來哪裏會有人死去。

他騙了李芥。

他故意顯露出自己的特別之處,再告訴李芥鬼怪在找他,所以二人分開才可能找到其他人。

李芥自然會認為和他在一起,會被鬼怪迷惑,姜遺光此舉是為了引開鬼怪,讓李芥去找人。

但恰恰相反。

念在躲避自己。

李芥和自己待在一起,念就無法過來。現在,他和李芥分開了……

李芥又是自己親手從戲外“拉入”戲中的入鏡人。

念當然會去找李芥。

他漸漸恢覆力氣,飛快跑起來,周邊房屋、木偶變成不斷後退的倒影,唯獨沒有活人。

如果這場幻境只是一出戲,白家兄妹和將離姑娘自然是主角兒,其他人的人都要做配,都不重要。

不僅如此,戲臺上能出場的人有限,在臺上的人要盡力唱戲,還沒輪到上臺的人該怎麽辦?自然是在臺下等上場。

這些木偶人,就是那些正在臺下的人。因為現在還沒輪到他們上場,即便他們之中有重要角兒,也只能僵在原地等著。

那麽……只要找到正在活動的木偶人,就能知道,現在臺上演著的是哪一出戲,又有哪個角兒正活動著。

至於黎恪去了何處,他無法知曉。

他只能不斷在心裏去想象,希望自己能找到對方。

驀地,他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姜遺光頓時側頭,那慘叫聲卻戛然而止。

聽上去有些熟悉,正好是李芥離開的方位,但卻不是李芥的聲音。

根本不必考慮,他轉身循著聲音傳來的方位奔去,途中不閃不避撞倒不少木偶人,有些在地上摔開裂痕,滾來滾去,他也不理,奔跑之快幾乎能出現殘影。

等他趕到時,地上只有一具裂開的屍首。

高大結實的身形卻穿著女子的艷麗彩衣,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頭朝下,頭骨已然從中間裂開,能見著周圍散落的白骨碎屑。他的頭發也梳成女人樣式的發髻,因為衰落而松散開,沾在地面粘稠的一大灘血漬中。

和剛才他們看見的木偶人沒什麽區別。

無非一個是人,一個是木偶。

甚至還把一個高大男人扮成了幹瘦女子模樣。

男人演女人戲也要講究身形貼合,選個壯年男子扮演媒婆,要麽是隨心之舉,無關男女。要麽……就是入鏡人中已經沒有其他女子了。

姜遺光小心地把人翻過來。

和木偶不同,木頭還能拼湊成完整的一張臉。可人的皮肉摔成軟爛血肉模糊的一灘,怎麽也拼不起來。以至於姜遺光無法分辨這到底是哪個入鏡人。

他的記性向來很好,可在經過暗室之後,他對其他人的印象莫名就隔了一層薄霧,模模糊糊想不清楚。

李芥才和他見過面,身形看上去也不像,不是他。

會是誰?

也不重要了吧?不是李芥也不是黎恪,死的,是其他任何人一個人都無所謂。

姜遺光擡頭張望了一下。

這個地方和剛才木偶人墜地的地方幾乎一模一樣,同樣是街角,同樣面對一家當鋪,同樣在一間兩層酒樓下。乃至周邊站立不動的木偶人群的穿著打扮也都一模一樣!

簡直就是把剛才發生的事兒找個相同的兒原模原樣再來了一遍。

姜遺光抿抿唇。

他才想過能用看木偶人活動的方法分辨是哪場戲,念就直接用活人和木偶人來了一段一模一樣的戲碼。

念就是他,能隨時知道他腦子裏想什麽,可他卻沒法知道念的行蹤。

他就像在和一個能提前知道自己下一步念頭的自己相互博弈,結果只能永遠慢一步,不斷被克制。

這樣一來,想找到黎恪也很難。

不管他想出什麽辦法,念都會知道,並立刻作出反制之舉。即便他要引蛇出洞也不行,剛有這個念頭,就會被念窺視到。

他不能不思考,一旦試圖放空自己,什麽也不想,他就會立刻被自己關入無盡黑暗。

一旦念接近他,他所思所想便會成真。

念不接近他,他要克制念,就必須先找到躲避卻又無限接近他的念。但念察覺到他的思緒後,便立刻遠離……

不論怎麽看都十分矛盾,找不出答案。

想到這兒,姜遺光幹脆起身走了。

臨走時,他瞥了一眼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屍體。

按理說李芥離這塊地更近,他聽到了聲音,應該到的比他還早才是。可姜遺光來到之後卻沒有看見李芥的身影?

再一想,李芥和自己不一樣。

他聽見了慘叫,肯定會認為此處有詭異。他當然會遠離。

等等……

姜遺光腳步停下,後退幾步。

此處有詭異?

他再次擡頭,望向那個被自己一直忽視的、酒樓的二層。

那裏探出半個面目驚慌的身體,是一個打扮成年輕男子的木偶人。

書中,媒婆受白司南所托,給當地一個富商的兒子說媒,想要把將離嫁出去。

可將離還沒去,那個媒婆就和富商的兒子突然吵了起來。兩人越吵越兇,再之後……富商兒子身邊的小廝就直接把媒婆從窗邊扔了出去!

正正好摔在要進酒樓的將離身前。

將離當場嚇得花容失色,哭著回白家。白茸好生安慰她。可那富商的兒子從二樓向下看時,正好瞧見了將離的美貌,心馳神往下,又請了媒婆上白家說媒。

至於原來的趙婆?

只要銀子花的多,殺人也能說成是她自個兒不小心掉下去。

姜遺光看到了富商兒子,看到了周圍不知何時變出一臉驚恐模樣的木偶人,再看到地上的“趙婆”。

所有人都在,唯獨缺了主角——

將離和白茸不在這裏。

其他人是木偶,死去的人由入鏡人替代。將離和白茸,到哪裏去了?

主角不在場,戲也能接著往下演嗎?

他再次往上看去,卻發現……

原本趴在窗口往下看的年輕男人木偶,也就是富商的兒子……不見了!

轉眼間,周圍的木偶人群都更模糊幾分。

粗陋簡單的五官,一張張臉,全都對著他笑。

……

李芥跑了很遠。

他當然也聽到了慘叫聲,正如姜遺光所想的那樣,他聽見慘叫聲就趕緊跑了——廢話,有人死說明那個地方有鬼,他怎麽可能還在那裏呆?

到處都是看上去格外相似的街道,街道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木偶,那些泛著木質黃的面孔,黑豆似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麽地方。

現在他有點後悔貿然離開姜遺光了。

姜遺光在故意支開他,他也知道這點,但他不認為姜遺光身上有什麽能夠克制鬼怪的東西。所以,如果他們分開,鬼怪去找他和找姜遺光都有可能。

所以,他才會同意。

現在看來,鬼怪先殺的也不是姜遺光,他可以先和對方一起走,也好過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這裏亂轉。

轉著轉著,轉過彎,他還在想事兒,忽然撞上個人,差點驚得大叫起來,好懸忍住了。在看清的下一瞬他的驚恐便轉變為了驚喜。

眼前人個頭比自己略高一寸,穿藍色衫子,神情憔悴,樣貌溫和舉止斯文,看上去還不到三十,兩鬢卻生了白發,一雙眼睛像電一樣,溫和難掩銳利之色。

“黎慎之?”他驚喜道。

黎恪剛要道歉加拉關系,就聽見對面人格外驚喜的聲音,頓了頓:“這位兄臺,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李芥擺手:“沒有沒有,只是善多和我說過,他正在找你,我一見就知道是你了。”

黎恪:“善多?你們見過?”

李芥:“當然見過,他和我說了不少。”

李芥也搞明白了,這幕後鬼怪估計就是刻意要讓他們分開,不讓他們聚在一起。

既然如此,一定是因為他們聚在一起互相商量後,能發現一些什麽。s所以李芥毫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見到的、姜遺光告訴他的,全都轉述給了黎恪。

同時他不忘拽著黎恪趕緊走。

黎恪陷入沈思中。

姜遺光意識到這是個戲中世界,他們身在戲裏,因為改變了話本內容,所以現在整個幻境都亂套了。

既然如此,還會有人“看戲”嗎?

他們又怎麽把這出戲堅持到結局?

黎恪把自己的猜想和李芥說了,他也認同他們所在的世界是戲中世界。黎恪覺得只要把這出戲唱完,也就是到結局後,他們自然會離開。

可現在一聽姜遺光所說的《將離》故事,結局只剩下寥寥幾人。其餘人幾乎都死了。

這樣一來,他們怎麽可能會放任故事到結局?話本裏的人死去,最後還不是用他們入鏡人來替代嗎?真這麽替代下去,還沒到破局,入鏡人都死絕了。

而善多懷疑的另一個問題,他也在心裏有了猜測。

那個叫王武的人,奪了某個入鏡人的鏡子,也入了鏡。他應該是進入了其他戲中。

否則,他不會在街上看到這麽多戲臺和說書人。就是不知道王武進入的是哪一場戲,死了沒有。如果沒死,王武所在的戲中世界,會不會和他們的這出戲融合?——畢竟這個世界已經亂了。

除此外,還有一點有些困難。

他溫和地笑笑,和李芥說話。

眼前這個叫李芥的人……他好像懷疑了什麽。

他可能猜出了姜遺光的身份有些不太一樣?姜遺光知道的太多了。

善多是故意告訴他的嗎?

也是他特意讓李芥來找自己的?

黎恪一直被心魔困擾,在他也即將墮入無邊黑暗時,眼前場景一變!他突然出現在街上,周圍盡數是木偶人,那些個說書人、雜耍班子、書鋪全都不見了!

緊接著,他就被轉過街角的李芥撞上。

幕後惡鬼,為什麽要特地讓他們見面?

姜遺光故意在李芥面前顯露出自己的特異之處又是為什麽?

黎恪一時半會有些想不明白,兩人小心地往白府走去。

黎恪認為李芥就是從白家的池塘中被姜遺光拉入這個世界的,白家其他地方說不定也會有收獲。

他也認為,那個鬼會去追姜遺光,所以,他們現在去白家應該是安全的。

很快就到了白家。

被燒毀的房屋只餘殘垣斷壁,草樹花木全都燒盡了,有幾間屋子還算完整,但也只剩個空架子。整座廢墟都彌漫著一股煙熏火燎的氣息。

“白家沒人了。”李芥說,“我和善多出來的時候沒見著人,連木偶人都沒有……”

話音剛落,從他眼前飛速閃過一抹藍色影子,快如閃電飄過去。他還沒看清,那影子就不見了。

快得像是錯覺。

他急忙回頭:“你剛才看見了嗎?一道影子!”

黎恪臉色蒼白,輕輕點頭。

他也看見了,那道影子飛快閃過,根本不可能是人。

“這樣……我們還要進去嗎?”和呆在原地的木偶人不一樣,鬼可是會真的要他們的命啊。

黎恪反而道:“正因為有……阻攔,我們才要進去。”

畏畏縮縮,永遠不可能解開死局。

“其他人恐怕都不在了。”他特地提醒李芥。

其他入鏡人一定是指望不上的。

……

此刻,在眾人猜想的另一個戲臺。

王武終於退場,臉上還帶著蒼白厚重的妝,塗抹得跟大白墻也似,總算離場。

他根本搞不清楚這是個什麽鬼地方,放在普通人當中還算大的膽子幾經驚嚇後早就變得戰戰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又撞上什麽詭異的東西。

可這唱戲的地方實在太過於可怕,到處都是昏暗發黃的燭光,隱隱約約還泛青。他套著厚厚的戲服也只覺得渾身冰冷,這種冷不止在表面,更是侵入到四肢百骸。

最可怕的是,周圍所有人……不,那些都不像人,那些鬼東西……一直在身邊。

他在臺上唱戲的時候,這些鬼東西就在臺下喝彩,在臺上吹拉彈唱。他現在不唱了,也有一堆“人”圍過來。

王武渾身都在發抖,不斷咽唾沫。他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他想跑,可不管哪扇門打開後外面都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點點光都看不見。一旦他想走出去,他就會感覺到從心底散發出的刻骨的寒意。

就好像……那片黑暗中,有什麽擇人而噬的兇獸一般。

他被一個臉上塗了厚厚白色脂粉,嘴唇正中用胭脂塗了一個圓,兩邊臉蛋也抹成紅紅的圓,看起來無比詭異陰森的一個女娃娃,領到了一間房裏。

房間裏堆滿了唱戲用的東西,墻上掛著披風、披掛、腰裙、各色袍服短裳鎧靠盔帽……整整齊齊長長短短掛著。

中間一條長桌,長桌正中一條多寶閣一般隔開左右兩條的木架。木架一左一右兩邊都掛了一條盔帽,看起來簡直像掛了兩列人頭。

桌上也整整齊齊堆了各種發冠、翎子、泡子等物。用來纏頭的布條紮好堆成一小捆,簪子釵子步搖玉佩等物則亂七八糟擺在桌上。長條桌兩邊,各自擺了好幾條長凳,供人坐著。

王武拿起幾個看看,不感興趣地丟了回去。

看著金的銀的玉的晃的人眼花,實際上全都是些仿造的便宜貨,連個銀的都沒有。

被隔開的桌子都在正中木架上架靠了幾面銅鏡,想必是為了讓那些戲子能坐著梳頭貼妝。

王武現在一看到鏡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可他又不敢做什麽,這些鏡子實在詭異的很,他想起自己是如何進入到這個鬼地方的,便挨個湊上去照了照。

令他失望的是,這些鏡子雖然能照的清楚,可它們都不是自己找到的那個鏡子。

鏡子裏照出他的臉,沒有一點用。

王武失望嘆氣,坐在一張條凳上,越想越氣,憤憤地一蹬腿,卻感覺自己踢到了桌下的什麽東西。

他彎腰去看,是一排箱子。

箱子厚實,表面擦得幹幹凈凈,一看就知道經常用。

王武左看右看,那個帶他進來的可怕小鬼已經出去了。這麽長時間也沒出什麽事,他心裏癢癢,狠狠心,一鼓作氣把箱子拖了出來。

打開一看,裏面全是手肘長的皮影。

王武見過有人耍皮影,中間吊起一張白布,後面點燈照亮,耍皮影的人就坐在白布後面操縱皮影,一邊動一邊講故事。

這些箱子裏的皮影瞧著還很新的樣子,摸上去也不知道是什麽皮做的,很光滑,顏色又鮮亮,看起來很值錢。

也不知道是誰的,竟然都放在這裏?難不成外面那些鬼東西還要看皮影?

王武翻了翻,皮影人特別特別多,一個箱子裏可能就有幾百個,全堆摞在一起,竟然也沒壓壞。

他一摞一摞翻,想看看箱子底下,最後翻起一大摞,皮影人底下還是皮影。

他沒耐心了,幹脆隨便抽了一張出來。

這是個穿著紅衣服,帽子上插了花的人,還是個男人……還是個騎馬的男人。

王武最見不得這些,嘀嘀咕咕:“一個大男人插花……娘娘腔。”

他拿起皮影,左右晃動兩下,被壓著這麽久,皮影人還挺結實,扯了兩下沒扯動,架子也沒散。

他打開另一個箱子,裏面也是皮影。

王武從最上面隨便揀了一個出來,是個女的,做的很漂亮,應該是個挺美的女人。

他一轉頭,才發現長桌最盡頭竟然掛著一塊白布。

王武動了心思,拿起兩個皮影走過去,又把燈放上,嘿嘿一笑。

先動男人。

“我今天打馬游街,實——在——快活——”王武拿腔拿調唱著。

他看了半天才發現這娘娘腔是什麽東西,不就是狀元嗎?考中的狀元就穿紅衣服,腦門上戴花,然後被人牽著馬游街。一群人圍著看。

他想象著自己就是狀元,趾高氣揚地唱著不倫不類的唱詞。

“將來我肯定要做大官——娶公主,我考上了狀元,那就是我的福分——”

一時得意忘形,一時痛苦難當。

“小將軍——你,你你你可死的好慘哇——”

馬背上的人一會兒伸了手亂晃,一會兒擡手捂住臉,馬也在操縱下晃晃蕩蕩,眼看著馬背上的人就要跌下去。

王武終於過夠了狀元的癮,他猛地想起來一件事。

自己根本不是狀元!

他連字都不認識幾個!現在還在厲鬼老家!

這皮影肯定也做的是別人,是哪個狀元游街然後被看到了,拿他當模子做了這皮影。

想到這兒王武就怒火沖天,抄起另一個皮影不由分說從天而降扣下,口裏發出尖利的女聲:

“來人啊——救命啊——”

“啪!”女皮影砸在男皮影身上,王武嘴裏啪一聲,嘿嘿一笑。

這回總算砸出了一點毛病,男皮影的馬垮了,腿也斷了,趴在地上。

王武心裏的惡意總算消散幾分。

他決定再看看有沒有更好玩、更漂亮的男人。

這個斷腿的……就先塞回去吧。

王武哼著小調把皮影從白布後拿出來,馬也散架了,人也散架了,女皮影的一只手也斷了,被他捏走……

經過了一排銅鏡。

在走過去的瞬間,王武眉心一跳!猛地扭頭看向鏡子裏。

打磨得光滑又清楚的銅鏡中……他手裏拿的,根本不是皮影……

而是人。

活生生的人。

鏡子中,男皮影是個男人,躺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女皮影是個漂亮女人,衣衫散開不少,頭發也亂了,也流了很多血。

王武一見到,就呆住了,嚇得把皮影一丟。不過一層皮和木架做的皮影立刻輕飄飄的落在地上,這回倒是沒有摔壞。

王五嚇得要死,他怎麽都想不明白這銅鏡出了什麽問題,為什麽鏡子裏照出他是正常的,皮影卻照出了人的樣子。而且……鏡子裏的人長得真的和皮影有點像。

不對,應該是皮影和鏡子裏的人長得有點像。

王武頭腦瘋狂轉動,一瞬間,福靈心至。

他自己不是也突然變成了臺上唱戲的嗎?既然都是唱戲,肯定是有一些人也和自己一樣倒黴,變成了被耍的皮影。

想到這兒王武就開心了。他把破了的皮影塞回去,翻出新的來。

每找到一個,他就會在鏡子前照一照,看看這皮影畫的到底是誰。

都不認識。

有些看起來挺有錢,有些看起來很漂亮,還有不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長得漂亮的,那叫什麽?那是紅顏禍水!

書生?那就是小白臉!

有錢的?有錢的地主老財最可恨,該死!

一旦有他看不順眼的皮影,他就會在白布後狠狠批判,再把它們弄斷手腳,拿到鏡子前去照。

看到鏡子裏的慘狀,王武哈哈大笑。

他不好過,其他人也別好過。

再說了,他就是玩玩皮影而已,什麽也沒做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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