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21章 第 221 章

關燈
第221章 第 221 章

九公子帶著謝丹軒等人先往荃州去。

荃州也有港口, 通江也通海,順著江往上還能到前朝開鑿的運河中去。謝丹軒對此並無異議。

姬鉞站在船頭,望著茫茫江水,目光沈沈。

謝文諍沒了。

可……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謝文諍。

那一日, 他起身後, 讓下人去請謝大人來。誰知那人卻把謝丹軒請來了, 來者是客,他也不好趕人走,隨口問了幾句後就客客氣氣送客, 再讓下人去請另一位謝大人。

誰知……那個下人,竟然問出一句另一位謝大人是誰,一臉迷惑,好似從來沒聽過自己主子的名頭似的。

那時姬鉞已經感覺到了不妙,再叫來其他人一問, 竟然所有人都不記得謝文諍。

他的貼身小廝和路上地方官送上來的通房丫頭也不見了,消失的幹幹凈凈,好似從來沒有來過這世上一般。

而那群人的印象中,他們都是跟著自己才來到夷州的。

實在是……實在是……

姬鉞攥緊了船沿扶手, 陰郁地註視遠方和海平面相接的蔚藍的一條線。

他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姬鉞扭頭看去, 叫出來人身份:“蘭姑,你怎麽出來了?”

蘭姑穿著一身粉橘色長褙子, 頭戴玉蘭花簪,腰間環佩叮當作響——下人們誤解了蘭姑的身份,自作主張送上來這樣的衣飾, 蘭姑卻不介意, 她預感自己的死劫沒那麽快來,在空閑時, 她很樂意打扮一番。

蘭姑直白道:“看你心情似乎不大好,來陪陪你。”

現如今,和他一樣記著謝文諍的也只有蘭姑了。

想來那些人也是被厲鬼所惑,而因為他和蘭姑擁有山海鏡,不易為鬼怪惑心,才能記著謝文諍吧。

只是……也只有他們還記得了。

也不知回京以後,陛下還能記住謝文諍嗎?謝家人會記得他嗎?

誰不想要做出番事業?誰不希望能青史留名?如謝文諍這般,人死了,還要被人遺忘,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實在是比單純的死還要可怕。

九公子一時間沒有回話,蘭姑問他:“還在因為謝大人的事難過嗎?”

姬鉞搖搖頭,慢慢開口。

“並非難過,我只是覺得……”

他一時間覺得胸口憋屈、憤懣之氣翻騰,堵得慌。可他又說不上來為什麽堵得慌。

江海遼闊,天際無雲,正是好天氣,可他高興不起來。

蘭姑默默地註視著天邊,和他一道長長嘆氣。

“總歸……我認為還是和那個孩子有關。”蘭姑道,“他很邪門,我懷疑他就是那種東西,只是謝丹軒此人被他迷惑,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蘭姑擺明了要說正事,九公子便也拋卻心裏那點兒扯不斷說不清的煩悶,理智拉回,思索道:“可是直到現在,我們也沒法見到他。”

謝丹軒把這個小兒子藏的嚴嚴實實,誰表露出一點兒想見見的意思他就要大發雷霆。不光是他,謝丹軒的親眷連同謝家所有下人都如出一轍,堅決把他護得好好的。那個孩子也幾乎不露面。以至於到現在,他們明知道這個小孩有問題,卻根本收不了對方。

“他或許知道我們能對付他,所以才故意躲著我們。”姬鉞冷笑,“藏的再好有什麽用,等下次靠岸……”

他沒說完。

等下次靠岸,他直接調兵,動用近衛,把謝丹軒和那批瘋魔一樣的謝家人全部拉走,看那個東西還能靠什麽躲躲藏藏。

海水翻湧,慢慢推著大船往岸邊去。

大海何其遼闊,尋常人見著山海,少不得胸中生起一番豪情。姬鉞卻只覺得厭煩,海風將他們的衣袍吹得翻起,颯颯擊風,吹夠了,姬鉞才轉身要走。

“回去……”他的話還沒說完便咽了回去。

他和蘭姑站在船尾處,那頭沒什麽人離床倉也遠,其他官兵們見他們在那兒談話,也不會湊過去討沒趣。

轉過頭後,姬鉞才發現……

那個孩子,就站在船艙後,他穿著一身深藍到近乎墨色的衣袍,頭發梳的整整齊齊,他的臉很白很白,白得完全不像是活人能有的臉色。

他站在那兒,不知看了多久。

見兩個人回過頭來,還沒等他們從袖裏取出山海鏡,小男孩便露出個笑,白凈一口細牙滲血,剎那間消失在原地。

蘭姑和九公子瞬間抽出照過去的鏡子都落了個空。

“讓它跑了。”九公子更加陰郁,“也不知他聽到了多少。”

蘭姑道:“無妨,總歸在這艘船上,它跑不了。”

“誰知道它會不會做出什麽事來……”

……

船艙內,謝丹軒在屋裏忙活。

小孩出現在門口,面無表情地擡手刪了敲門。

“進來。”裏面的男人說道。

他的聲音,也和小孩面無表情的臉一樣,冰冷的,沒有絲毫感情。

矮小的身子推開門,邁過高高門檻。

屋內很暗很暗,窗戶關得嚴嚴實實,打開門後,還有一層草編的厚厚的門簾。本就處在酷暑中,一切陳設都讓屋內更加悶濕潮熱。

謝丹軒卻寧願在這麽悶潮黑暗的屋子裏,也不點燈,就著窗戶縫裏的一點光不知在忙活什麽。

見兒子進來,才吹亮火折子,點起不遠處桌邊的燭臺。

亮起的一點燭火,照亮了屋內情形。

謝丹軒的身前,立著一尊比他矮小些,精美漂亮的白瓷瓶,瓷瓶頂端,頂著一顆秀氣的女子頭顱,臉很白,脖子以下都藏在瓷瓶裏。

赫然是一尊花瓶姑娘。

花瓶姑娘的頭發還沒梳完,濕漉漉黑油油一大把蜿蜒在白瓷瓶外,美得詭異。

謝丹軒站在她身後,手裏還拿著木梳和發繩、發簪,正在給她梳頭發。

那個花瓶姑娘看見小孩兒進來,下意識一哆嗦,又強行遏制住。

“貍奴,你怎麽來了?”謝丹軒看見兒子過來,很是高興,給花瓶姑娘梳完頭發後,來到了小孩兒面前,蹲下去。

他人精瘦,個頭卻不低,小孩兒身子矮小,蹲下去了也要仰頭看他。

“來……找你……”小男孩張開口說話。

一口細白森森的尖牙,在血紅的唇裏發出鋒銳光芒。聲音也完全不似正常孩童那般清脆,稚嫩又沙啞。

謝丹軒卻沒有在意,或者說他早就忽略了自家兒子身上一切的反常。

“爹現在在忙,有什麽事,等會兒再說,好不好?”

小男孩就不說話了,定定地看著他。

歪歪頭,脖頸骨骼發出清脆的哢哢聲響。

“不好。”他說。

他向那個花瓶姑娘走去。

花瓶姑娘見他要過來,方才還掩飾的淡然再也偽裝不下去,驚恐地瞪視他。

“別……你不要過來!”

“我什麽都沒說,你不要過來!!”

小男孩看著她,露出一個笑:“我聽見了,你說了。”

話音剛落,花瓶姑娘頂在纖細瓶口的頭顱便好似流水一般從瓶口擠了進去。

偏偏這“水”流得還慢,花瓶姑娘能清楚的聽到自己頭骨發出哢哢碎響聲。她不受控制地慢慢往瓶子裏沈去,就好像……有一只手正拽著她,不斷往瓶子裏扯進去。

很快,花瓶姑娘的頭顱便完全落進了花瓶中。

花瓶不斷搖晃,逐漸平靜。再從瓶口往裏看,一切幹幹凈凈,什麽也沒有,好似這東西就是個普通花瓶而已。

謝丹軒眼神木楞楞的,即便眼前發生了如此恐怖的一幕,也沒有任何反應。

像一尊死氣沈沈的木偶,任人操控。

……

用過晚飯後,天色還早,眾人在甲板上吹風,欣賞落日。

謝丹軒也在。

他也不記得謝文諍了,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九公子上島將他接回去,因而他對姬鉞很有幾分推崇——只要不牽扯到他兒子。

九公子冷眼看著,面上卻做出一派和煦的模樣,問他在夷州可有什麽新奇的事兒。

他本不過隨口一提,他也聽過,夷州島四面環海,上面什麽也沒有,只有一群貧困的漁民和時不時來打秋風的倭寇。

誰知道,謝丹軒竟然還真有些稀奇事。

“在夷州島呆久了,見的倭人也多了,也能說幾句倭國語。那群倭人都在說,我們大梁有寶藏,有永生不老的秘密。所以他們才會一直想要來大梁……”謝丹軒說罷,搖頭苦笑。

其他人聽了也跟著哈哈大笑。

就算世界上真有什麽長生不老藥,那和他們能有什麽關系?在這海上打魚打久了,海裏的古怪事確實多,卻從來沒聽過什麽長生不老。

九公子和蘭姑卻一聽就上了心,對視一眼,偏偏又不能追問太急,以免讓人看出不對勁。姬鉞狀似無意地問道:“他們為什麽這麽以為?”

謝丹軒陷入了回憶中。

“據他們說,他們的古籍記載,一千五百多年前,秦皇夢見海上有仙山,命徐福率數千童男童女出海求長生不老之術……”謝丹軒開始說起來。

“他們認為,當年的徐福其實悄悄回來了,也帶回了長生不老之術。只是秦皇歿去太早,才沒能讓秦皇長生。”

姬鉞聽著,面露嘲諷之意。

世上總有人相信長生不老這樣可笑的謊言,越是富貴位高權重者越是相信。

可偏偏,世界上還真有。

他摸了摸袖中銅鏡,再度和蘭姑對視,他們都想起了那個傳言——據說,渡過山海鏡中的十八種死劫,那人就能獲得長生。

長生不老……實在對人有莫大吸引力。姬鉞相信如果這個消息放出去,一定會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奪得鏡子,為自己牟利。

可……真的能長生嗎?

如果可以,為什麽陛下會允許讓他們來渡劫?

如果真有長生,從至少前朝就已經建立起的藏書閣的記錄來看,為什麽找不到一個能渡過十八重死劫之人?

有時候,姬鉞都懷疑十八這個數字會不會是編造出的謊言,畢竟誰也沒經歷過,誰也不能確定十八重死劫後就真的解脫了,可它們又必須相信這個說法,總好過……看見前路是望不到盡頭的絕望。

“謠言而已,不愧是彈丸之地,這也能當真。”姬鉞得知真相後就失了興趣,不想再多說。

眾所周知,徐福出海後,再也沒能回來,或許是死在了海中風浪裏。偏偏總有人相信這長生不老的傳言。

謝丹軒笑道:“聽說是他們的大王把他們派來的,他們大王的弟弟對此信得很。”

蘭姑坐在一邊吃點心,聞言也忍不住發笑。

心理甚至伸出一點惡意的念頭。

如果他們真想要長生,讓他們拿個山海鏡去渡著十八重死劫吧,恐怕到那時他們就會發現,平平淡淡活著也沒什麽不好。

謝丹軒不過說個玩笑話,誰也沒當真,甲板上熱熱鬧鬧,有謝丹軒開頭,一眾人起哄,各自說起自己碰見的稀奇古怪的事兒。

蘭姑聽著,心情也好些。

正迎著風微笑,卻感覺到某處傳來陰冷惡毒的目光,直直投射在她臉上。

蘭姑微一皺眉,狀似不經意的轉眼過去,就見船艙二層房間的一扇小窗戶內,迅疾地閃過一張蒼白的臉,轉眼消失不見。

這個鬼東西……

即便它害不了自己,可讓它就這麽待在船上,實在是不舒服,就像一只藏在暗處的毒蛇,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跳起來咬自己一口。

這還是在海上……蘭姑更擔憂了。

那個東西,只要隨便對船只做一點手腳,都有可能讓他們這一整船人葬身海底。

“又是它?”九公子湊近前,低聲問。

蘭姑點點頭:“是它,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把自己的擔憂說了,九公子心裏也有些憂慮,當下拍板:“下一次靠岸,我們先休整兩天,到時候……”

到時候做什麽,他沒說完,蘭姑心裏也清楚,默默點點頭。

人群中,謝丹軒說起了自己又幾出不尋常經歷。

他曾在島上,見過幾回蜃景。

“……第一次見的時候,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麽,嚇呆了……”

書中雖有記載蜃景,也說其多出現在海上或沙漠中,可見過的人到底是少數,他一說,其他人頓時來了興趣,催他快講。

“第一回見到,大概是十七八年前了,我也記不太清楚,那時我來島上還沒多久,有一天下午,我坐在岸邊吹風,慢慢的,風小了下去,漸漸停止……”

“從大海的另一頭,慢慢生起霧,在霧中,慢慢能見到模糊的影子,一大片,橫在天邊,起初還模糊著……後來,就慢慢清楚了……”

“……一大片青綠連綿的仙山,山中有清泉、有寶寺、有人影,乍現乍隱,浩蕩飄渺,真如仙境……”

其他人聽得入神,心生神往。

“該不會真是仙山吧?謝大人,您可是見過神仙的人了。”

“海上有仙山……或許,是真的?”

謝丹軒擺擺手,苦笑:“非也,非也。那不過是一場幻境。即便真有仙山,也不是我們能去的。”

他才說過秦皇之事,大家有些讀過書的便想起來,即便是皇帝派人去求藥,也未必能求著呢,不免洩氣,心頭悵然。

姬鉞也聽過蜃景傳聞,只是沒親眼見過,聞言來了興趣,不免多問兩句。

沒有人註意到,原先還鼓起的船帆漸漸扁下去,船只行進得也慢了些。

風在停歇。

但到底沒有逆風,不至於叫船走不了。

陽光漸漸朦朧模糊起來,遠處。原本清晰的天海交接處也漸漸模糊成一片看不清的藍線,隱約有霧升起,飄飄渺渺,朦朦朧朧。

在那片淡白色雲霧中,漸漸出現了些龐大的影子。

“是蜃景!蜃景出現了!”不知誰第一個發現,指著遠方興奮地大喊出聲。

“是蜃景!是海上仙山!”

“真的有仙山!!”

姬鉞和蘭姑也是一驚,扭頭向身後看去。

的確,從天水相接處,升騰起淡淡薄霧。薄霧中黑色陰影漸漸清晰,形成一道。幾乎籠罩了半邊天的幕布。

“想不到今天還能見識到海上蜃景。”九公子喃喃道。

蘭姑無暇去聽他在說什麽,已完全陷入了對眼前浩大恢宏蜃景之中。

不光是她,小小一艘船上數十來人,全都聚精會神地望著天邊,舍不得眨眼。

和這蜃景比起來,他們的船只是多麽渺小。甚至讓人油然生出一種天地間只剩他們幾人的空曠的恐慌感。

一船人心向往之,唯有九公子眼皮不斷跳動,好似有什麽不妙的事情要發生。

半空中的蜃景漸漸清晰。

依舊是一片漆黑,朦朧雲霧繚繞,隱約可見黑影起伏,似磅礴仙山虛影。

眾人幾乎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氣,會將這海上仙境驚跑,也有人註視著這幾乎望不到邊際丈量不到盡頭的仙山。不知怎麽的,落下淚來。

九公子卻感覺越來越不安,他幾乎要坐不住了,渾身寒毛都要炸起,難以遏制地顫抖起來。

那股危險的感覺越來越近,逼得他幾乎要跳起來逃走,可他們都在這艘船上,即便逃又能逃到哪裏去?

他僵在原地,和其他人一樣,看著天邊更加凝實,也更為浩瀚的蜃景。

可那根本不是蜃景,更不是仙境。

雲霧中的黑影微微扭動,好似一副畫在絲絹上的畫,被人從後面扭曲翻卷一般。

漸漸的,那團黑影動得更厲害,不斷扭曲,抽動,不知不覺間,也變得更大了。

大得幾乎籠罩了一半以上的天幕,左半邊藍天白雲,右半邊是雲霧中的黑影。

而後,那黑影不斷扭動,慢慢往上擴……

終於,它露出了一點巨大恐怖中的冰山一角。

黑影中,好像有什麽東西。

白色的,鑲嵌在上方,隨著如山影一樣拱起的黑影不斷動彈,越來越清晰。

而後,終於……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個白色的是什麽東西。

不是什麽海上仙山,甚至於……那根本就不是一座山。

那是一顆巨大的,能遮住半邊天的人的頭顱。

從前方垂下的黑發縫隙中,露出一只陰冷的眼睛。另一只眼睛,仍舊被黑發覆蓋住,看不清楚。

只有露在外的眼睛,終於擺脫了頭發的覆蓋,漸漸擴得更大,就好似盯著他們看的那個人湊上前,看著眼前一群小螞蟻似的。

“啊啊啊啊——”第一個人尖叫起來。

拼命撕扯自己的頭發,雙目赤紅,神態癲狂,周圍的人拉不住他,任由他發出像野獸一般的嘶吼,撲通一聲,跳進水裏。

有一就有二,再度有人受不了這折磨,胡亂撕扯自己的頭發,指甲劃破臉,滿手血肉。而後,那些人又哭又叫著沖到船邊。

“撲通、撲通……”

不知多少人跳進了水裏,黑色發頂迅速被水沒過。

大風驟起!

吹皺滿鏡江水,也將那蜃景外的霧氣胡亂吹去。那眼睛瞪得越來越大,湊得越來越近,卻越來越模糊。

終於,那只眼睛……連同漫天舞動的黑發,全都被風吹散了。

幹幹凈凈,一點不剩。

船上的人也少了一大半,只剩下十來人。

謝丹軒,和謝家家仆。

九公子從謝文諍那兒得來的人手,無一例外,全部跳水死去。

蘭姑也呆呆地坐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尖叫著捂住了腦袋。

剛才……剛才她差點也要往水裏跳去,還好九公子拉住了他。只是現在九公子臉色也很不好看,憔悴不已,他同樣忍受著幾乎要把腦袋漲破的痛苦,取出鏡對著自己一照,那陣尖銳的痛苦總算過去。

可鏡中……還照出了其他東西。

在他身後的甲板上,挨挨擠擠,站滿了渾身濕淋淋、面色慘白發青的惡靈。

……

姜遺光在鏡中,也幾乎要逼到絕境。

他被強行推入穆家祖宅,入目一片漆黑,只能摸黑行走,走過幾步後,卻又摸到了一扇門,推開,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大亮。

是一處天井。

可就在這時,緊緊黏連著他背後皮膚的巨大肉團,拼命掙紮彈動起來,伸手去摸,還能摸到不斷鼓起的一個又一個凸起,就好像……裏面真的有一個人,在想辦法要脫離皮肉包裹似的。

姜遺光痛得更厲害。

他本是不怕痛的,再怎麽痛也能忍耐,可他現在虛弱至極,渾身幾乎沒有一點力氣,平日能忍住的疼痛也就變得格外難捱起來。

額頭滲出汗水,姜遺光不斷擦去,以免.流進眼睛裏,睜著眼,不斷去看周圍環境。

天井中間的集水坑中種了花,還活著,鮮紅似火,再往後,又是大門緊閉的正屋。

姜遺光扶著墻,正要踏出一步。

長在背後的那個畸形古怪的肉團……不能讓它再繼續下去了。

姜遺光跌跌撞撞往前爬,逐漸來到集水坑邊。

扭頭看去,鮮亮花枝下,堆積著人皮。

他看到了熟悉的幾張臉,其中,就有謝錦的一張皮,有些發黃的,還連著頭發,眼睛處是兩個空洞,可他還是能認出來,那是謝錦的人皮。

孩子落下……

落下的是什麽東西?

他吃力地扭過頭,往自己背後去看。可是那東西就長在背上,黏連著脖子,根本轉不過去。

他聽到了皮膚連同布帛一起撕裂的聲音。

一顆濕漉漉的頭顱,穿破了背後肉團頂部,就像一只蝴蝶終於鉆破繭那樣,露出了腦袋。

它的脖子很長,伸到了趴在地面的姜遺光的面前。

那是一張模糊的根本沒有五官的臉,空白一片,嘴巴的位置微微上揚,好像在對他笑。

它還在不斷往外爬。

每爬一寸,姜遺光就能感受到百倍的痛苦,他的血肉和精氣都在被抽走。

姜遺光面前那張空白的臉上,一點點生出五官來。

先是額頭,然後是眉毛,再然後,是左眼……

那個東西,正逐漸變成他的樣子。

不能再拖延了。

即便是死……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姜遺光身上帶了一把刀,很鋒利。

他的手肘伸到背後,摸到了那團肉和自己背部皮膚相連處。

從脖子開始,用力捅入,一大股鮮血噴湧而出,不知是他的,還是那個鬼東西的。

那個臉還沒長完全,只長到鼻子的東西,張開嘴尖叫起來。它的嘴巴還沒長出來,只能看到應當長著嘴的地方凸起一圈兒圓。

姜遺光沒在意它的尖叫和怨毒眼神,喘口氣平覆力氣後,再度狠狠往下劃。

那個東西察覺到了姜遺光的意圖,拼命要往外爬。

姜遺光的動作卻更快,左邊完全劃開後,刀換到右手,再度劃下,反手過去,生生將黏連的皮肉撕裂開。他感覺到自己背上一陣陣火辣的痛,就像是在上個死劫中,生生被活剝了皮一樣。

但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姜遺光用力撕扯下最後一點皮肉後,拽住了那個東西伸長的脖子,將它從自己背上扯了下來。

狠狠摜在地面,扔了出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