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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第 1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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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第 190 章

一間安靜的飯館, 忽地大門被撞開,從裏面倒飛出七八個人。

行人紛紛側目。

那群人躺在地上哎喲哎喲叫痛,卻也不敢進去找人麻煩,只能自認倒黴, 互相攙扶起來後往回走, 還要背個昏迷的兄弟。

有幾人心裏不禁埋怨。

“他作甚去得罪人, 這下連累得我們也挨打!”

“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就該給他丟池子裏洩洩火,省得惹禍。”

“噤聲!”同樣被打出來的為首的人厲聲道,“你們沒發現那人就和我們說的那個高手很像嗎?聽他口音, 也是北方來的,也愛吃雞,要真是他,我們還能全須全尾地出來,算人家開恩了。”

“可是……也不能說這就是那個高人啊?他看起來哪有點高人的樣子?”

“一只手把我們全打出來了, 算不算高人?”為首那人說。

想到這個可怕的可能性,一眾人不禁一陣後怕,原先還打算和堂裏告狀,現在看來, 只能自認倒黴。

洛妄把人都丟了出去, 嫌揪住那些人時沾了臟東西,和小二要了盆水, 洗洗手後。繼續吃喝。

這回小二也疑心自己看走了眼,不敢表露出什麽,更加殷勤地侍奉, 還提醒他們:“二位客官要小心了, 那群人是義武館出來的,要是他們回去找人來, 恐怕有麻煩。”

義武館和那明武堂又有些淵源,前者就經常在有人上門砸館卻抵抗不過時,去明武堂找幫手。這回要是把明武堂的人惹來,可不好。

洛妄一聽,吃得更快,轉眼間桌上就只剩下三只空雞骨,剩下兩只讓小二用油紙包了帶走,拽著姜遺光就趕緊跑了,生怕再被人堵上。

這邊小巷子多,二人七拐八彎四處轉,總算找了個無人的清靜地,洛妄道:“說吧,你要我幹掉誰?”

姜遺光說:“荃州丁家村,一個叫丁阿婆的神婆。”

洛妄一聽就不高興了,覺得這是大材小用:“你讓我對付一個老太婆?”

姜遺光沒理會,繼續道:“她有點危險,你此行小心。”

“危險?還能有多危險?”洛妄哼哼一聲,“行,最遲一個月,我把她人頭帶來。”

姜遺光點點頭,也不問他怎麽會來到了這個地方,從荷包裏又掏了二兩銀子給他,足夠他坐船的船資和幾天吃喝用度。

“如果不行,不必強求。”姜遺光道,“碰上熟人,也不要透露我的行蹤。”

他裝扮成少女後,一舉一動皆帶了女子的嬌柔之意,看得洛妄牙酸,連忙一一答應下來,接過錢就走了。

只要有錢,他才不管那麽多。

姜遺光和洛妄分開後,一路問路。

衙門裏看到的衛家祖籍地方早就換了名,昭西巷早就不在了,幾經改換,現在叫陽正道。

聽說他要去陽正道,被問路的幾個老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其中一個阿婆勸他:“那地方都是男人去的,全是武館,你個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過去惹麻煩。”

她眼睛有些混濁了,頭發花白,抓著姜遺光的手,給他手裏放了一小塊糍粑:“娃娃去那裏做什麽?”

姜遺光對她笑了一下,道:“去找人。”

阿婆看他一個人上路,也不聽勸,自以為明白了什麽,擺擺手:“不要一個人去找哩,叫你阿爹阿兄一起,再不然,就先去武館請點人手。”

“那些學武的後生,可厲害了,又有好多忌諱,女人最好不要去武館。”

姜遺光道:“我知道了。”

他沒有吃那個糍耙,到巷子口時,看見有一個小孩蹲在石臺階前,自己和自己玩鬥草,把糍耙給了小孩,自己走了。

他不明白此地忌諱,問過路知道怎麽走後,就往陽正道去。

星州與荃州出同源,相同又有些不同,荃州靠海近,海娘子廟、天後宮極多。而這星州,走在路上放眼望去,每一兩裏路就有一間關帝廟,香火極盛。

和本地風俗有關,拜關帝廟的看上去大多是習武之人,個子雖不高,身形卻結實,緊繃繃的一身腱子肉,穿著顏色各異的短打,看上去像是標明不同武館的衣裳,整整齊齊在廟外備祭品,上香,跪拜。

不知道在求什麽。

姜遺光混在人群中,往陽正道中間去。

一踏進陽正道,更覺不同,街道兩邊少了小攤販,茶館酒肆也少了,人卻多了不少,頂著大太陽洶湧地往這邊來,多是些結實精壯的漢子,也有老人。

兩排低矮的房子一溜兒從街頭到街尾,中間各建了一間關帝廟,高大恢宏,金色檐瓦和朱墻在日光下刺目得緊。人高馬大的赤面關公像斜斜相對,叫這原本寬敞的大道好似也變得逼仄起來。

那些行人有些手裏提竹籃,籃子裏放香燭,跟著進了關帝廟,還有些繼續往裏,周遭盡是濕潮熱氣和人流湧動時的嘈雜。

已經變成了武館和關帝廟麽?

姜遺光聽聞陽正道中有衛家祠堂,現在看來,應當是祠堂也遷走了。

人群正好卡在一處路口,遠處看到的兩座關帝廟其中一座就在路口右邊,有人把守著。姜遺光再往前走,就有兩排人攔住了他,一隊穿朱紅,一隊穿明藍,看上去出自不同武館。

“回去,你不能進!”兩隊人異口同聲。

姜遺光看看其他人,問:“他們都能過,為什麽我不行?”

那兩隊人好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哄笑起來。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女人不能進武館,晦氣。”

“我們倆家的大少爺馬上就要比武了,你這會兒跑出來要做什麽?該不會是故意攪局吧?”

“臟得很,出去出去。”

那群人手裏拿著長棍,兇神惡煞,卻不敢上來碰他,生怕碰著了女人——要是這還是個來月事的女人,那就更晦氣了,碰著了,他們的功可怎麽練?

姜遺光不想暴露身份,道:“我來探親,我親戚說他在這兒,不會耽誤你們。”

“探親也不行,等我們比完了再來。”

“也不是故意為難你,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女人不能進武館,陰氣重,要破功的。”

“卯時比武,你等辰時來,興許就比完了。”

姜遺光沒再堅持,轉身往回走,恰巧從前頭關帝廟裏,猛地跳出來一個穿紅衣的男子。

那男子手裏握了把長刀,正被後面的人追打,這一跳也沒看清,正正好撞在要轉身的姜遺光背上。

姜遺光一旋身躲開,躲得及時,才叫那把刀只劃破了衣袖,沒有劃到脖子。可周圍人多,還是叫他受了點傷。

姜遺光擡起手,看見一道長長的、不算太深的傷口豎在後肘部,緩緩流下血來。

周圍人神色大變!

“爹!您別追了成不?我都傷著人了?”撞上他的人前一刻還在回頭嚷嚷,後一刻看見姜遺光,瞳仁一縮。

“女人?!”

他死死地瞪著自己的刀,幾乎是尖叫了起來:“女人怎麽進來的?你們怎麽把女人放進來了!!”

關帝廟裏隨之沖出一個明顯追打在他身後的中年男人,見狀也變了臉,大驚失色:“女人?!”

“你們怎麽不攔住?!一群廢物!要你們有什麽用!”館主同樣氣得跳腳,“還不快抓住她?”

被他罵的一眾武館人慚愧不已,也顧不上男女大防了,伸手就要架起他往外丟,姜遺光躲開,自己閃身跑遠。

他還不明白這群人為什麽變臉色,因為自己假裝成了女子?

“一定給我抓住她!”穿紅短打的男人氣急敗壞,罵過自家武館後,又去罵對面的武館,“她肯定是你們派來的!好下作,知道自己比不過就用這種陰損的法子。”

忠昭武館的人哪裏肯認?當即吵口,兩邊人你罵我我罵你,差點兒就要扭打起來。還是老館主穩得住,憤怒過後,叫停了兩邊打鬥,帶著人氣勢洶洶往擂臺去,準備先要個說法。

他們的謝大少也在關帝廟裏祭拜,先是給刀再開個光,又祈求關二爺保佑自己旗開得勝。兩家廟不對門,因而謝大少沒看見發生了什麽,聽手下人來報,才哈哈大笑起來。

“真撞上了個女人?還砍出血了?”謝大少樂不可支,只覺得關二爺果然靈驗,“女人血最陰,他的刀破了,看他還怎麽和我鬥!”

路口,明武堂的人一窩蜂向姜遺光撲去,誓要拿下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可令他們吃驚的是,這看上去不大的少女身形竟然無比靈活,他們怎麽追都追不上,再繞進幾個小巷後,那個少女竟然就不見了?!

姜遺光躲在一條僅容一人過的狹小廢棄的巷子裏,那條小巷尾能通往其他小巷。他聽到那群人還在找,聽說還報了官,看樣子,必得找出這敢冒犯他們大少爺的女人不可。

姜遺光低下頭,擦去臉上的姜黃粉,拆開頭上裹的布巾,抖落頭發上塗抹後看起來灰撲撲的塵粉和面粉,又換了個發式把頭發紮成長辮,垂在身後。

他早就做過準備,當初買的成衣正是用兩件顏色不一的小衫縫在一起,此刻再把衣衫反過來穿。一切做好後,他看上去就和原來那個面黃肌瘦的平凡少女再沒什麽相似之處。

姜遺光撫平裙擺,從小巷尾鉆進另一條巷子裏,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他實在太坦然,而模樣又和原來的女孩完全不同,沒有一個人認出來。正在搜查的明武堂的一群人看見他,眼睛都直了,為首的幾個互相推拒兩下,還是爭出來一個人,問他:“這位姑娘,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和你差不多高的、穿綠色衣服的女子?”

和他搭話的人臉有些發紅,不好意思地沖他笑:“那女的壞了這我們武館的規矩,也就是明武堂的規矩,我們明武堂在找她。”

姜遺光搖搖頭:“沒見過。”

“啊?哦,哦……那……”問他話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憨笑,“姑娘,你要是看見了,一定要告訴我們明武堂。”

姜遺光點點頭:“好。”

多說多錯,要是那群人還記得他的下裙和鞋子的樣式,恐怕要穿幫。姜遺光冷淡回應後,轉身走開。

等離開了他們的視線,姜遺光跑得飛快。

他決定等比武結束後,換一身男裝再去看看。

夜裏也未嘗不可,那條街上修了幾家祠堂,祠堂裏多半供著族譜,即便不是衛家祠堂,說不定也能看見和衛家有姻親關系的人物。

那廂,明武堂本想將比武延期。

他們的大少爺剛把刀供奉完,轉頭就給一女子破了功,這讓他們怎麽甘心?

可他們想延期,別說忠昭武館的人不樂意,就是那群賭徒也不樂意——一旦延期,就意味著這一局他們為平局,要知道,可幾乎是全城的人都下了註,他們怎麽敢一挑滿城賭徒?

因此,這場比武依舊在卯時準時開場。

只不過,這回比武雙方的心境完全掉了個個兒。忠昭武館的那位大少爺志得意滿,自認為得了關二爺保佑——看以後這星州還有人敢說他們中昭武館沒有得關二爺真傳?

反觀明武堂大少爺,陰沈著臉一聲不吭,眼神飄忽,站在臺上時還在心想,總忍不住淒惶擔心,關二爺厭棄了自己,是不是他們哪裏供奉得不得當?

越是想越覺得能挑出毛病來,他供奉時態度好像有些不恭敬,上的貢品似乎不夠新鮮,敬的香也沒有拿最好的香,外面的弟子們還吵吵嚷嚷……細數下,難怪關二爺發怒。

渾渾噩噩下,連請來做判的公認最有名望的十全老人說什麽也沒聽清。

陽光刺眼,晴朗無風。

擂臺下聚集了上百人,除了兩家武館外,還有不少在他們身上下註的賭徒。

明武堂出的事兒沒瞞住,傳了出去,二人賠率也立刻掉了個個兒。有些不死心的一看明武堂眾人喪氣模樣,又見臺上大少爺同樣心神不寧,心也涼了半截。

卯時整,鐘樓報時。

“鏘——”

銅鑼敲響,刺耳聲傳出老遠。

忠昭武館的謝少爺當先出刀,雪亮刀刃幾乎晃花人眼,平平向明武堂魏少爺攔腰砍去。

魏少爺手裏的刀下意識格擋上,兩把刀相擊,發出比剛才銅鑼敲擊聲更刺耳的摩擦聲響。

方才還討論得熱鬧的人群卻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俱安靜地盯著臺上交纏在一起的兩人,只覺得不愧是數一數二的武館教出來的好苗子,這刀光劍影晃得他們根本看不清各自出了多少招,紅藍兩色的人影更是在臺上快到閃成了兩團殘影。

謝少爺還受著傷,卻越打越高興。

那頭,魏少爺卻越打越心慌。

習武之人,最忌諱比武時多想,他明知一旦站在這臺上,眼裏就只能有對手和自己的刀,可偏偏他總是遏制不住的去回想自己從關帝廟出來時撞上的那個少女。

女子的血最陰不過。

他……他可怎麽是好?

沒了女子,男人才能頂天立地刀槍不入,以他父親為例,每次要比武前,必有至少三天敬關二爺,且不與女子同房,家中也設了一間“凈屋”,若是有女子這時來了月事就要關在凈屋裏,以免陰氣汙濁了大好男兒的陽氣。

他的刀被汙濁了……

定是姓謝的這廝幹的,故意讓個貧家女來闖關,故意往刀上撞。說不定那女子身上還來了月事……

高手過招,一招都不能輸。他起先就慢了一招,後面再想討回來就難了,一招一式皆被對面人卷入他的刀式中帶著走。外行人看不出來,只以為他們打鬥得精彩,內行人卻知道,他眼看就要輸了。

終於,對方一刀落下,刀背砍中他脈門。魏少爺只覺手腕一麻,刀飛了出去,下一瞬,對方的刀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對上了謝少爺得意的眼睛。

“你輸了。”謝少爺說。

臺下,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些在明武堂身上砸了錢的,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大吵大鬧不休,認為這場比武不公。另一方哪裏肯認!臺上打完了,臺下跟著鬧,明武堂的弟子們起先有些灰溜溜的,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他們少爺武藝高強,不過是中了小人奸計,要是光明正大比武,忠昭武館肯定要輸。

魏少爺也是這麽想的。

塵埃落定後,他反而冷靜了下來,嘲諷一笑。

“謝家好手段。故意派女人來毀我寶刀,即便你們這回贏了又怎樣?這種下作手段,關二爺不恥,我以後一定會贏回來!”

謝少爺同樣冷笑:“姓魏的,別輸了就玩不起,我可從來沒派過什麽女人,是你自己不敬關二爺,才會這麽倒黴走背運,依我看,你們這明武堂幹脆改名叫明女堂得了,輸了就跟娘們兒一樣耍賴。”

“呸!你才是女人!”魏少爺惡狠狠瞪他,“等著吧,等我找到那個女人,看你還認不認!”

臺下在明武堂身上押了註的,更是得了尚方寶劍般揪著魏少爺的刀被破了功這點不放。爭執吵嚷個沒完。

魏少爺放過狠話,跳下臺,陰著臉回了自家武館。

那頭,謝少爺贏了也不高興。

姓魏的倒打一耙,這樣一來,就算他們贏了,也會有人在背後戳他們的脊梁骨,說他勝之不武。

天地良心,他可沒有派什麽女人,一個王氏還不夠讓人頭疼?

“去,叫人跟著明武堂一塊兒找人,各個分堂都吩咐下去。”謝少爺滿肚子火氣,“我這回就要讓姓魏的知道,我贏了他,那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贏的!”

姜遺光還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撞上人,竟引得這幫人不依不饒了。

他去成衣鋪子買了男裝,回客棧換上,同樣把臉抹黃了些,眉毛用石黛塗得又粗又黑,確保看上去不大像後,算著時間出門去。

一路上的聽聞,從兩大武館比武,變成了“明武堂被忠昭武館算計才輸”,街頭巷尾,全在議論此事,各執一詞,爭吵不休。

但幾乎所有人都想著找出那個女人來,押到官府,上個拶子,保管她什麽話都招了。再不濟,給明武堂出出氣也好。

這個自私又歹毒的女人,可是毀了一家大武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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