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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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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外面的人在歡呼, 他們總算把這東西弄倒了。

也有人罵罵咧咧。

弄碎了就賣不了錢了。

他們似乎沒想過能賣給誰,城裏大家都見過獬豸像,至於城外?善城裏的善人完全不知外面的世界。

“獬豸像碎了,不過, 若真是你說的那樣, 有沒有都無所謂。”何蕊離開了, 臨走前,丟下這麽一句話。

到巷子口,她又說:“那位騰公子我卻不認識, 他既然是你舊識,便由你去說。”

姜遺光答應下來。

何蕊潛進混亂人群中,消失不見了。

姜遺光摸著墻往外走。

他總覺得,似乎還是沒這麽簡單。把人都趕出去,變成空城, 就算完成了麽?

死在城中的惡人,算不算?

就算是空城,要空多久?清空的一瞬間就算完成麽?城主號令,恐怕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聽的, 到時候又該怎麽辦?

獬豸像毀了, 到時惡人又該如何變回善人?他總覺得,還有其他辦法, 未必只能依靠那輪黑太陽和獬豸像。

姜遺光腦海裏轉過無數個念頭,包括並不限於殺人放火下毒等等。

忽地,他腳下一絆, 前方倒在地上一具屍體讓他差點摔倒。

好在他撐著墻, 飛快爬起來。

爬起時,伸出的手無意間摸到了什麽。

姜遺光動作一頓, 旋即不可置信地再度伸手,動作急切地摸過去。

不會錯的,他以前竟然一直都沒有發現。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人的感化要先被砍斷頭顱,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如果他預料得不錯,這才是“感化”的真相,而死劫真正解開的法子,也在這裏面。

姜遺光割下那人身上一塊衣料遮面,試圖混跡在那片亂糟糟人群中混進城主府。但他到底看不見,人群多又嘈雜,還為了爭搶獬豸像再度爆發爭吵。

姜遺光躲閃不及,被人推到了騰山面前。

騰山正殺了個痛快,面前忽然直直撞來一人,下意識就要把刀尖刺進去,那人卻靈活地扭開了,轉身就要跑。

騰山立刻扯住對方,目光森冷。

“姜遺光。”他一字一頓念著對方大名,字字充滿殺機,“眼睛都瞎了,怎麽不好好待著?想跑哪兒去?”

姜遺光避開他向自己眼眶伸來的手:“你不想走了嗎?想離開就帶我去見城主,我有辦法。”

騰山眼珠一轉,笑道:“好啊,我帶你去。”說著,他給人群中幾人使眼色,下巴一揚,示意跟上。

“你要是敢騙我,你不會想知道下場……”

姜遺光道:“我明白。”

城主府大門緊閉,大多數人只敢在府門外鬧事,還有些人聚在門前蹲著打賭,賭誰先進去。

當上城主,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少人都盯著這城主之位,只是,現在還沒有人敢闖。

騰山帶著姜遺光大搖大擺出現在府門前,立刻吸引了眾人註意。

不少人都認出了他倆身份,其中一個雖是最近來的外鄉人,卻比任何一個人都更能作惡,早就打出了一片兇名。

騰山敲了兩下門,沒人應後,幹脆一腳踢開大門。

不出所料,門根本沒栓住。

踢開的一瞬間,無數箭矢從門內如驟雨爆射而出。

騰山自己早早閃開,姜遺光亦飛快貼著大門,一些躲閃不及的當時便被射中,倒在地上哀嚎。

“看來,咱們城主老爺準備了不少迎客禮啊——”騰山笑道,“姜遺光,你還要去?”

“自然,只要見到他,我就有辦法。”姜遺光篤定道。

騰山抓著他,他也反手抓住騰山的手肘:“你別想著獨自跑,不可能。”

騰山一怔,嗤笑不已。

他從地上提起來一個瘦小的孩童,剛才這小孩想要扒他的錢袋,卻被射中了,輕飄飄被他拎著擋在身前走。

門外,不少人看他們進去了,你看我我看你,也跟著往裏進。

誰不想當城主呢?

起先他們還忌憚些,之後便逐步放肆起來。

原來的城主頗為清廉,並不鋪張。但他到底是城主,吃用皆比普通百姓好些。那些闖進來的惡人們爭相往房間裏闖,見著東西就拿,兩人都看上了便搶,帶不走的,就撕碎、砸碎、燒毀……總之,自己帶不走,也絕不給別人留下。

在一間房裏爭搶東西的畢竟是少數,城主府那麽大,其他人嗷嗷叫著往裏跑,正要穿過進大門後的正院時,當空再度傳來密集破空聲。

不必擡頭看,姜遺光聽出那又是射箭的聲音,幾乎是飛也似的往側邊跑,他整個人就像一支離弦的箭,在其餘箭矢到來前,穿到了柱子後。

他看不見,面前的三層高樓上,每層都架著弓.弩,並不顯眼,只有一支支銳利箭尖從空磚中探出頭來,對準了下面這群不問自來的竊賊。

那樣的弓.弩,只在軍隊守城時才有。

姜遺光看不見,騰山不認識,其他人根本沒看清。門外也要湧進來的人被裏面突然割麥茬兒一樣倒地的屍體嚇了一跳,想要踏出的腳步都收回了。

這樣一來,騰山反而更加確定,城主一定就在這城主府中。

“很好,我非弄死這個雜種不可。”騰山不似姜遺光靈活,方才一支箭直接紮穿了他的肩膀,汩汩滲血。他本就報覆心重,幻境更是放大了他的惡念,讓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城主找出來,大卸八塊。

他看到躲在柱子後的姜遺光,不由得遷怒,從地面背了個屍體放在背上,一溜煙往柱子邊跑。

嗖嗖嗖——

又是一輪放箭。

騰山再來到姜遺光身邊時,氣憤到面容扭曲。

“無論你找城主做什麽,等會兒都把他交給我。”

“我弄死他,我一定要弄死他,他竟然敢這樣對我……他竟然敢放箭射傷我……”

騰山整個人已陷入一種詭異的癲狂中,雙目幾乎赤紅,此刻的他,與其說像人,不如說像一只困獸,在陷阱中憤怒嘶吼,卻又無濟於事。

他已經徹底被惡念占據了。

既已到達城主府,這個引路人便不再需要。

姜遺光伸手,捧住了他的臉。

“哢嚓”一聲。

……

姜遺光穿梭在城主府中,不斷躲避各處機關,一邊往城主最可能在的地方跑,只是,不論他怎麽找,都沒用找到城主的身影。

那些弓.弩,也不過由機關操縱,無人看守,姜遺光跑到二樓後,挨個破壞,好讓外面的人進來。

他們一定會幫忙找城主的,不論是死是活。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名正言順地拿到城主之位。

姜遺光不斷翻尋,邊跑邊叫,遍尋不著。

……

那廂,何蕊並沒有如她同姜遺光答應地那樣,聯通其他人找城主。

因為城主就在他們之中。

“我曾經一心只想著,善城中再無惡人,現在我明白了,善就是惡,惡就是善。善惡本為一體,沒有善,就沒有惡。”

“我若希望世間真正再無惡人,就該除去世間所有人,如此,方能天下太平。”

城主那雙悲天憫人的眼睛更加悲憫,好似佛陀。

“諸位,開始吧。”

眾人皆以濕布遮住頭臉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聽到城主命令後,默契後退,只有一個人還留在這塊角落裏,手上舉著火把。

待所有人離開,他也退了,跑出十來尺遠後,將火把一丟,準確無誤地扔在遠處那堆排了長長一條街的藥草上,一溜煙跑了。

東城角,開始冒起沖天黑煙。

那人從城角跑出來和其他人會合,從臉上露出的眼睛來看,正是林大夫。

“林大夫怎樣?你這藥有用不?”

林大夫笑道:“放心吧,我這毒可花了我好些年收集,這煙吸進去,全城沒有一個能活的。”

西城角,熱鬧街坊中,正有人鬧事。

忽地,幾支帶火的箭帶著嗖嗖破空聲射進其中幾間空房內。

其餘人本以為要走水,還沒反應過來,忽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大炸響,震徹雲霄。

爆炸響不止一處,一間房炸了後,掀起一人多高洶湧火雲,火舌迅猛吞噬這條街上其他房屋,很快接二連三的炸響再度響起,一陣高過一陣,近乎山崩地裂。

那些空房裏,不是堆滿了火藥火油,便是堆了面粉,只要有一點火苗,就會立刻引發巨大災禍。

城西住的人最多,房屋最密,火燒起來再難停止,以掩耳不及之勢吞並了整個城西,並往城中央的城主府去。

在城主府中的姜遺光自然也聽到了那接二連三的爆響,他看不見,不知道同時升起的雲煙有多麽巨大,但他能聞到空氣中傳來的焦糊味,能聽到火海中的慘叫哀嚎聲。

“快走!城要毀了!”姜遺光高聲叫起來。

他當即從三層樓跳下,手臂伸長在二層護欄一撈,輕輕一躍,落在地面,旋即頭也不回往門外跑。

在他身後,有一個人也從一間房開門出來,一扭頭便看見了不遠處的可怕情形,他更能看見,不過一刻鐘那會就會燒到城主府來。

他當即把手裏的書一扔,匆匆忙忙跑下樓,跟在姜遺光身後沒命地跑出門。

是誰放的火,他們不要命了嗎?他們想要是全城的人都死嗎?

姜遺光心中也在想著這個問題,並很快有了答案。

何蕊,以及同她一夥的那批入鏡人。

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城主府中,遍尋城主不著。

要麽是他先行離開了。

要麽是他被打暈了,放在某個地方自己沒發現。

但還有一種可能——這把火,和城主也有關系。

城主心心念念著城中無惡人,當他知道善人就是惡人,惡人和善人無法分開時,他又會怎麽做?

還有什麽,比一把火燒了更幹凈?

隨處可聞焦糊氣味,空氣中飄蕩著灰黑色碎塵,到處都是哀嚎、慘叫。有人被壓倒在房子下,向姜遺光求救,可姜遺光連自身都難保,匆匆跑了。

房屋倒塌,時不時又有炸響聲。

身後洶湧來的熱浪,躥得極快。

姜遺光看不見。

身後是火海,炙熱無比,更感受不到光熱。

他也就不知道,天上那輪帶著暖意的光,最外層染上了一圈黑邊。

遠遠看去,好似城中沖天黑煙盡數填補到了那輪烈日外的黑圈中。

隨著時間推移,最外沿黑邊漸漸往裏蔓延、覆蓋。

那是惡人慘死後的惡念,是憤怒、哀傷和怨恨。

城主滿意笑道:“如此一來,善城又回來了。”

“繼續,還不夠,城裏還有大半人麽。”他笑道,“城門全都關了吧?一個人都不許放出來。”

有人回答:“已經關了,城裏的空房都堆了面粉和火.藥粉、火油,保準叫他們跑不出來。”

城主就嘆口氣:“我也是無可奈何。不這麽做,惡城就只會是惡城。”

一個百姓只會自相殘殺、滿是罪惡的城市,怎麽可能延續下去?

自然是要破後而立,一切如新。

等黑色太陽升起,大家會再次生活在善城中。他的善城,依舊如世外桃源,人人和樂安寧,不知罪惡。

有人心驚膽戰問他:“城主大人,聽說獬豸大人的像被推倒了,還摔碎了,該怎麽辦?”

城主笑道:“無妨,倒就倒吧。”

他指指天上逐漸染黑的太陽:“只要有這輪黑日在,有那些人的惡念在,獬豸像再做一尊就是了。”

在他身後,除了侍從和幾十個城裏百姓外,還有七八個入鏡人。

他們比姜遺光等人來得早許多,知道更多些。

城主話鋒一轉,道:“不過,你們這些外鄉人,明明說了已經把其他外鄉人處死,為什麽還要留下幾個?”

被他質問的其中一人道:“那人實在難纏,我已經讓何姑娘把他引到城主府了,他是個瞎子,沒人引路絕對跑不出來。”

“要是有人給他引路呢?”一個侍從質問。

“怎麽可能?”那人笑道,“即便他救下一兩個人,被救的惡人也不可能會給他帶路的。”

“放心好了,他必死無疑。”

“城中又是火又是毒,他個瞎子,誰能幫他?”

一陣哄笑聲響起。

城中,姜遺光跌跌撞撞跑,濕帕子系在面上捂住口鼻。

他聞到了空氣中的藥味,那股藥味刺鼻得很,絕對不是什麽好藥。

一個人拽著他跑,同樣用濕布系在面上,帶著他不斷躲開兩邊因地動掉下的木塊、石塊等。

在他們身後,跟了十來個僥幸不死的人。

大多數效仿著他們用濕布捂了臉,沒有濕布的幹脆用袖子捂著,一路往外逃。

隨著奔逃,這條隊伍越來越長。

有些是那人救起的,有些是姜遺光順手撈起的。

有些恩將仇報,想著幹脆把這兩人留下陪葬,被姜遺光一處理,立刻又換了念頭,老老實實跟在後面。

最先走水的地方,那兒的人徹底救不出來了,但他們一路跑一路救,竟也讓這百來號人跑到了城門口。

城門被栓住,幾棵樹倒下,橫七豎八擋在前方,根本過不去。

“走,翻那邊的城墻。”

姜遺光和那人繞了路,往邊上去,姜遺光身手靈活,三兩下上了城墻。剩下的城民門則堆起了人梯,一個接一個,從城墻邊翻過來。

距離城門兩三裏遠的地方,站著一群人。

以城主為首,遙遙望著覆滅在烈火下的善城。

和烈火濃煙上,愈發漆黑的太陽。

城主感嘆道:“這樣看來,不必等到明日,今晚善城就可以重新回來。”

其餘人紛紛道:“恭喜城主。”

何蕊等人亦一臉興奮。

在他們看來,姜遺光說的城中無惡人,固然是個解決的法子,但如果按照城主所說的辦法來做,那才是真正的城中無惡人。

沒見現在,善人和惡人都沒了嗎?

只要等這輪太陽徹底染黑,等紅月升上天空,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天漸漸暗下,有侍從點起篝火。

劈裏啪啦木柴燃燒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卻遠不及善城中接連不斷的慘叫聲來得痛快。

有侍從已經取了幹糧來烤,還有些人從樹林中抓下些雛鳥、鳥蛋等,一並烤了,和著些許樹枝柴火的焦香,香氣撲鼻。

侍從們先遞給城主,城主只顧著盯著遠處善城,擺擺手:“給你們吃吧。”

於是,侍從們便大口嚼起來,還分了些給入鏡人。

幾個大夫亦跟著吃。

何蕊等人聞著這味道,本就有些饑餓,看那些侍從都吃了,也顧不得矜持,不少人接過一道吃。還有些人心生警惕,不要,只在一旁不遠不近地看著。

吃著吃著,漸漸的,胸腹內卻漸漸發疼起來。

一個入鏡人當先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旋即張著口叫出來:“有毒!”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只是,已經晚了。

那些跟著一道吃肉的侍從們也倒了下去,七竅流血,他們眼裏同樣有著不可置信,怎麽也沒想到,城主會連他們的命一塊兒算計。

沒有吃肉的那幾個入鏡人見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城中無惡人,不僅僅是城中一時無惡人。

他們這幾個人要是回到了善城,那還能叫無惡人嗎?

一人想走,想抓住城主討個說法,卻軟綿綿地站不起身來,知道自己著了道。

那堆篝火裏估計就帶著毒。

何蕊捂了心口,目光恨恨,有氣無力道:“城主,你把所有都算進去了,那你自己呢?你不是惡人嗎?”

城主微笑:“我是不是惡人,不需要由你來定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善城,我又怎麽會是惡人?”

何蕊吃吃地笑起來,邊笑邊從口中流血。

“也是……”她怎麽還沒想明白,這是城主的幻境,只要他認為自己是善人,那他就是善人。

幾個大夫也跟著倒下去。

他們遠比其他幾人更不可置信,更驚異不已。

他們可是大夫,放在篝火中的毒和放在肉中的毒都是他們下的,他們早就吃了解藥,誰能讓他們中毒?

城主道:“任城主多年,在下皆垂手而治,便用空餘時間學了些醫術,想來不必林大夫你差。”

他搖頭嘆息:“下在井水中的毒量實在不足,若不是有我補上,又怎麽可能藥倒這樣多百姓?”

林大夫倒地,死不瞑目。

臨死前朦朧間,他似乎看見了自己醫過的一個少年。

他身後還跟著不少百姓。

怪哉……看錯了麽?

姜遺光突現的那一刻,城主遠比其他人更加驚訝,瞠目結舌。

“你們怎麽會出來?你們不是在城裏嗎?”

他驚異地瞪著那群面目良善又目帶兇光的百姓,手都在哆嗦。

“他們全都變成了善人,不……不對,你是怎麽讓他們變成善人的?”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城主失魂落魄,“獬豸像不在了,太陽也沒有變黑,你怎麽可能做到?”

那群變成善人的城民們站在兩個外鄉人身後,悲憤又難過。可他們這樣善良,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人去譴責城主。

他們都知道城主想要什麽,想要一個絕對幹凈的善城。

可是,世間哪有絕對幹凈?哪有絕對的是非黑白?善惡對錯,這中間的界限又有誰能完全分清?

他們的桃花源,被他們親手毀了。

也被城主親手毀了。

姜遺光咳了兩聲,他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來,幹脆循著聲音走上前去,伸手搭在城主脖子上。

哢嚓一聲,擰動。

城主的腦袋在他手中轉了一大圈,背面朝前,正面朝後。

可奇怪的是,城主並沒有死。

他仍舊呆滯的站在原地,似乎說不出話來。

姜遺光又把他此刻鋪在後面的頭發,全部梳攏到另一邊去,怪異的是,頭發撩過去後,露出另一張和城主一模一樣的,只是眼神更加溫和的臉龐。

而被頭發遮住的那面,飛快又長出頭發,覆蓋住漸漸鼓起的皮肉,再次變成了一個新的後腦。

這才是姜遺光發現的,善人與惡人的轉變。

一念為惡,一念為善。

城主認為善惡絕不兩立,為對立面,猶如一張紙正反兩面,不容混淆。可一個人又不是一張紙,怎麽可能心中只有善念或惡念?

善城強行讓人區分善惡,對半切分,這麽想來,將善人與惡人的面龐分成一顆腦袋的兩面,正面為善,背面為惡,也就不奇怪了。

姜遺光一直有些好奇,為什麽獬豸處置人,是將腦袋平滑地切割下,他平日聽說都是用頭上尖角挑破惡人的肚腹,這回見到的卻不一樣。

他也一直在思考為什麽自己進善城以來這樣特殊,不分為善,也不分為惡,只是一直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而後,他在小巷中,無意間摸到了一個人的後腦。

那人的後腦上,有淺淺的五官凸顯的痕跡。

彼時,那具屍體趴在地面,只有側臉對著,後腦勺自然也是側著。後腦側著時便顯露出了平常正面不會凸顯出的五官。

那一瞬間,姜遺光就明白了,善惡轉換是如何做到的。

他也想起來,自己在進入時,不慎摔在地上,暈過去,把腦袋撞歪了些。

但當他醒來後,他就忘了這件事。

所有人都是昏迷著來到善城的,他們昏迷時,有些人的腦袋被擰轉過去,他們就成了惡人。有些人沒有,便和善城其他人一樣被吸去了惡念,成了善人。

“善惡,就這麽簡單,僅此而已。”

跟在他身後的人正是騰山,姜遺光得知此事後,第一個以騰山為試驗。

他在試驗前,摸到了騰山脖子上和巷子裏那具屍體一樣的一條細微的縫,這才下定決心動手。

“原來如此。”

善良的城主深深嘆口氣,屏息凝神,退後半步,向姜遺光躬身行一大禮。

“這麽多年來,是我著相了,我一直幻想著,能建一座獨屬於我自己的,只有善人在的城市,我厭惡世間凡俗罪惡,渴望過避世生活,但……”

他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是我著相了啊。”

世間怎可能無惡?

善惡並存,有惡念無妨,能以善念約束,惡念多時,能因律法止行,這才是普通人。

這才是蕓蕓眾生。

姜遺光伸手托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位置,對騰山道:“只差最後一個了。”

最後一個,就是他自己。

城主說著希望城中無惡,還不是希望城中都是善人?

即便他們不在城中,但他們到了善城,在這位城主心裏,他們就是善城百姓。

騰山看著都覺得怪,但他自己也是被姜遺光這麽掰過來的,問:“要不要我來?”

姜遺光搖搖頭:“還是我自己吧。”他不放心別人。

不過……他還真不知道“善良”的自己是什麽樣的。

手微微用力,骨頭哢嚓作響,腦袋轉回幾分。

五官自動流淌到正面,挨個排好位了,腦後的頭發也流水似的移過去。

很快,那張臉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暖意融融。

下一瞬,二人消失不見。

山匪老窩,白大儒被關在柴房,眼前金光一閃,忽地出現一道人影。

與此同時,京城莊子上。

騰山從床上驚坐起,先伸手摸摸脖子,而後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他竟然承了那小子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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