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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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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 109 章

鏡外。

直到夜深, 姜遺光還沒回來。

幾人終於察覺不對,變了臉色,立刻讓六郎再雇上幾個當地的閑漢去打聽姜遺光下落。

善多並非魯莽之人,即便他有要事回不來, 也定會想辦法通知他們。

更何況, 善多今日出門, 本就奇怪。他們不過在此地短暫停留,過幾日就要走。善多對那些個賽龍舟端午燈會並不感興趣,他為什麽會突然從客棧裏出來?

店小二稱他是酉時出門的, 但……直到天亮,他們也沒能打聽到姜遺光的下落。

他就像是突然消失了。

“我們分兩路繼續找,善多定是遇到什麽事了。”九公子道,“暴露身份也顧不得了,我去尋當地縣令, 你們去找本地的閑漢、乞兒、販夫走卒,多問問,不必省銀子。”

九公子倒出不少碎銀銅板來,桌上丁零當啷擺了一大堆。

蘭姑身子還沒好, 在房裏休息。桌邊只圍了黎恪和黎三娘兩人。

黎恪也跟著找了一晚上, 他同樣因鏡中受傷有些虛弱,但比蘭姑好不少, 此刻不過有些許憔悴,他沒有拿錢,而是說道:“或許, 還有一種可能。”

“似我和蘭姑突然間入鏡, 善多會不會也是如此?”黎恪道,“他並非被困住, 而是因為入了鏡。”

九公子嘆口氣:“我並非沒有想過,但若不是呢?我們賭不起。”

他頭疼地捏捏眉心:“若是他真入了鏡,誰知他的鏡子會到什麽地方?要是被人撿了帶回家還好,要是掉河裏,或者被人帶去外地,又該如何是好?若他沒有入鏡,也糟糕,不知被什麽事困住。”

黎三娘亦道:“這小子雖然聰明,卻不怎麽叫人省心,誰知道是不是又跑去賭坊被逮住了?”

黎恪搖搖頭:“他不好賭,現下錢銀寬裕,應當不是。”

九公子道:“在這兒胡猜也是無用,還是去尋一尋。”

他也一晚沒睡,精神還好,叫了小二打水來洗把臉後,去縣衙尋人了。

黎恪和黎三娘亦各自托了人去尋,三人分散開。

離客棧不遠的巷中,住了一對貧寒夫妻,至今無子。

今日,他們家門又被一男子急匆匆敲開。

女子見到門外來人就想把門關上,孰料那男人一用力擠進來,嘴裏還不幹不凈:“嫂嫂怎麽一見我就關門?可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趁我大哥不在家中偷人了?”

女子氣的臉通紅,用力啐他一口:“凈胡說八道,你又來作甚?你大哥說了再不借錢了。”

男人嬉皮笑臉,一臉無賴相往裏走,女子扯不住他,又怕被人看見同他拉拉扯扯,連忙去把門關了,指著他鼻子罵:“你個潑皮無賴,還想作甚?今日你大哥也在,讓他同你說道說道。”

男子道:“大哥在正好,我還怕他不在呢。”

正巧門裏走出個男人,見著他便露出怒容:“我和你已經分家了,你來做什麽?又是來借錢的話還是走吧,我們沒錢。”

弟弟一聽就不高興了,板著臉直接往屋裏闖:“說什麽沒錢?你不就是不想幫扶我嗎?娘死的時候你還說會照顧我呢。”

男子沒扯住他,他這兄弟本就生得高大壯實,他又體弱,叫他沖進了裏屋去。

妻子當時就哭了出來,兩人都攔不住,攔得急了,被他狠狠一掙甩在地上,暈頭轉向好半晌,半天沒坐起來。

再看時,他已把能得用的東西都收拾了個包裹,扛著大步出門去。屋裏已是如狂風過境般,沒個好下腳處。

男人爬過去抱了妻子哭:“都是我沒用,叫那個禍害纏上,還連累了你。”

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再說那弟弟,自小失了父母,被兄長養大,兄長忙著掙錢補貼家用,管束不嚴,叫他性子漸漸變得不正,長大了也只想著吃喝玩樂,沒錢就去找兄長要。即便後來兄長忍無可忍同他分家了,依舊上門去。

他已有一段時日沒上門了,要不是前些日子賭錢輸了太多,賭坊威脅要剁了他的手指頭,也不會今日上門來搶。

其他那些破爛東西沒甚麽稀奇的,唯獨有一面鏡子,即便是他這種人也能看出不像普通銅鏡。

銅做的東西本就值錢,更何況是這樣一面光滑漂亮的銅鏡?只有大戶人家才用得起,他們小老百姓飯都吃不起,哪裏還想著要不要照鏡子?

他溜溜達達去當鋪把這東西當了,死當,賣了十兩銀,轉頭就去賭坊還債。

當鋪裏得了東西都送到縣裏的珍寶閣去,今日得了面極華美精巧的銅鏡,只可惜,銅鏡照不出人影,這才叫它的價被壓低了,但它的花紋樣式卻很不凡,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姑娘們見了,興許會樂意買下,因而也先收入庫中,等月底送去。

那頭,九公子到了縣衙。

對南邊偏遠的小縣城來說,京城來人的身份就足夠不凡了,更不用說,這人姓姬。

國姓……

縣令忙安排他進來坐,正想著怎麽討好呢,就聽那人說自己是隱瞞了身份來的,這回有個同行人走丟了,讓他派人手去尋。

縣令心中老大不樂意。

這幾日因過端午,臨近七八個縣中只有他這縣裏能辦龍舟會,因而其他幾個縣來的人也不少。節一過,大夥兒都回家了,他上哪找去?

本地衙役也不過數十人,讓他們挨家挨戶去尋?聽著也不是什麽重要人。

九公子一看就知他在想什麽,沈下臉,暗示道:“他身份也不一般,你現下找回來,到時這事兒就算揭過,我也不想鬧大。要是等他家裏人來尋……你頭頂的帽子恐怕要換個人戴戴。”

縣令聽了面色鐵青,也沒奈何,只好連聲答應自己一定會派人找,尋借口離開後,叫來幾個下屬,大發雷霆。

唯獨主簿越聽越覺得耳熟,再聽失蹤那人姓名,立刻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那晚自己在茶館碰見的少年郎嗎?

他剛想說,又立刻頓住了。

縣令老爺可是命令禁止這事兒外傳的,他卻把十九個書生的事告訴了說書人和那位姜小公子,現在還沒來得及和縣令老爺說呢。

要是問起來,他也沒好果子吃。

但眼下又是個立功的機會……

主簿左思右想,還是站出來道:“回稟老爺,那小郎君我見過。”

“你見過?”縣令正要發怒,見他言之鑿鑿不像說謊,連忙追問。

主簿並指起誓,把頭天晚上的事兒說了,縣令不由得由怒轉喜,叫他一道跟來,去見九公子。

九公子正心煩意亂,縣令卻帶了人來。

那人躬身行個禮,稱自己見過姜遺光。

端午那晚,他在茶館說書人處見到了少年。姜遺光還同說書人打聽消息,問本縣有無大量失蹤人口,又稱有十九個書生給自己托夢申冤雲雲。

一席話聽完,九公子緩緩闔眼,又睜開,看著眼前的主簿。

他能聽出來,這主簿的話,八分真,二分假,但他見過姜遺光的事兒倒不似作偽。

十九個書生失蹤?善多為什麽要打聽這個?還說是托夢,恐怕是碰見了亡魂吧?

他不會貿然出客棧,這樣想來,亡魂應當……就在客棧中!

想到這兒,九公子心猛地一跳。

蘭姑還在客棧內。

她鏡中受了大傷,在外也要好好養一養,這會兒要是有邪祟,即便傷害不了她,也會弄出些麻煩來。

九公子沈下臉,冷冷道:“帶我去找那說書人。”

……

京城。

陛下上朝時,一眾大臣不敢擡頭直面天顏,但也在交頭中無意間瞥見了陛下掛在腰間的五彩香囊。

這香囊和民間的有幾分相似,用五彩線打了絡子垂下,上頭卻不尋常地繡了龍鳳紋。

尚衣局可不會給陛下做這些,香囊、香包、腰帶等等,自有宮裏的娘娘們一手包辦,可不論是哪位娘娘,也不敢在香囊上繡龍鳳。

中宮位空懸多年,陛下從不提此事。即便是掌六宮事務的貴妃,也從不敢染指鳳印。

聯想到朝陽公主前幾日入宮,一些機敏的大臣便知道這香囊出自誰手了,心下不由得暗嘆這位公主聖寵。

封號朝陽,得了朝鳳園,這園子的名兒……不能叫人深思。

“公主,那畢竟是……”禧嬪坐在女兒下首,頗有些不安。

她親眼見著女兒繡香囊,親手填藥,香囊上的圖案,叫她心驚。

朝陽公主搖搖頭:“母妃,不妨事。”

父皇正喜歡她這樣。

越是貴重、越不符合身份的,陛下越是願意她用,別說皇後制式的物件,就算是皇帝才能用的,她也能使。在禦書房,父皇甚至把玉璽拿給她玩著解悶。

要是她不接著,陛下反而會失望。

朝陽公主略去自己掩藏在心底的不安,昂頭笑:“父皇準許了的。”

禧嬪也不敢說什麽:“公主心中有數就好,是妾身多慮了。”她心中更有一絲隱憂。

陛下現在疼愛朝陽,種種逾矩都不在乎。那要是有一日他厭棄這個女兒了呢?昔日種種都要變成大不敬罪過,到那時,朝陽可怎麽是好?

朝陽公主同禧嬪說過些話,吃了點果子才走。

她不愛乘轎,自個兒帶了一群宮女往禦書房去,到外頭時,叫那些宮女自己回了,誰知剛踏進大門就聽見父皇訓斥人的聲音。

“白長二十來歲,書都讀到別人腦子裏去了?還是真以為朕看不出來你那點小伎倆?”

緊接著,便是一樣東西狠砸在地面的聲響,像是硯臺。

幾個小太監輕手輕腳把硯臺收拾了,一點動靜都不敢出,見朝陽公主來,也是無聲地跪下磕個頭。

朝陽腳步一頓,揮揮手,讓他們下去。

她心裏猶豫了一瞬,還是踏進門去。

“父皇精神可真好,我在外頭都聽見了動靜。”

朝陽一進去,就看見三皇子跪在下首,一聲不吭。陛下站在書桌前,目光冷厲如電。

一屋子人噤若寒蟬,見朝陽公主進來,皆略松了口氣。

朝陽公主快走幾步上前,來到陛下身邊,不準痕跡地打量一眼三皇子。令她心驚的是,對方臉上有明顯的紅腫掌印。除了陛下,又有誰能打他?

“三哥也在。”

三皇子擡起眼皮,就著這姿勢淡淡道:“見過妹妹。”

“父皇,怎麽了?”朝陽直接坐在了刻龍紋的木椅上,拉拉他手,做小女兒態。

皇帝長長舒口氣,擰緊的眉頭已松開,不鹹不淡道:“無妨。”

又橫一眼三皇子:“有些人白長了歲數,腦子還不如妹妹清醒。”

“滾出去!在外面跪著,跪滿一個時辰再回去!”

三皇子便磕了個頭,站起身踏出門外,尋了個平整地兒,叫裏面的人能看見,撩袍子跪下去。

他也能看見禦書房裏的人。

朝陽公主……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坐在只有皇帝能坐的位置上,拿著玉璽玩兒。

陛下自個兒站著批折子……

過不久,朝陽也拿了禦筆,沾朱砂一同批折。

何等聖寵……三皇子深深吐口氣。

禦書房內,陛下冷聲道:“你三哥性子已經歪了,整日盯著其他人的,卻不看看自己,盡把他人當傻子。”

“他做什麽了?”朝陽剛問,手裏就拿到了一份折子。

是潮州知州上的折子,道今年至今無雨,兩廣一帶恐真有大旱,請陛下示意。

潮州位於廣西要塞,其知州姓李,正屬三皇子母族。

如果只看這折子,陛下不應該發怒才對。

“再看看這幾本。”陛下見她疑惑,指指在桌上單獨放開的一摞折子。

朝陽一一去看,越看越心驚。

“三哥他……他怎能如此?”

“是啊……怎能如此。”陛下長長吐氣,眉間怒氣徹底平息,“這些事你就別管了,讓你大哥去處理。”

三皇子結黨營私,圖謀兩廣賦稅,劍指儲君之位,太子怎麽可能放過他?

朝陽知道陛下這是要保自己,連忙保證道:“我定不插手。”

……

鏡中,很快又渡過小半日。

陳氏拗不過王嬸子,加上她體諒王嬸獨居孤單,總算松口讓姜遺光搬去了王嬸家。收拾出房間後,王嬸帶領二人一同去尋其他外鄉人,順道認認路。

踏出門去,盧素仰望頭頂純黑一片的太陽,只覺無比詭異,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我們這善城啊,不算很大,卻也不小哩,但很多年都沒來過外鄉人了。”王嬸子邊走邊說,自豪地同他們介紹,這是什麽路,那又是個什麽街,住了哪些有名的人。

路上行人不少,彼此碰見都要打聲招呼,彼此都帶了和善笑意。街道路面亦幹凈齊整,不見臟汙。

正如姜遺光的猜測。

這些人,全都心懷善意,沒有任何一人對外鄉人警惕。

善城?

善惡之善?

住在善城中的人,當真善良好客麽?

天上黑太陽高懸,柔黑的光照得萬物都有些黯淡,並不溫熱,反而有些涼意。

正走時,姜遺光眼尖地看見前頭地上有個荷包,指給王嬸看。

王嬸子哎喲一聲,嘖嘖嘆息:“也不知是誰掉的,等失主回來尋吧?”

姜遺光試探問:“要是有別人撿走呢?”

王嬸一驚:“怎麽可能?誰敢做這樣的事兒?也不怕遭了雷劈。”她似乎受了很大驚嚇,如臨大敵,連聲道,“善多,你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實在是,實在是……”

姜遺光不慌不忙道:“王嬸子,您誤會了,我只是擔心有人拾了送到官府去,失主回來找卻找不著。”他在閑聊中聽王嬸提過本地城主,並不擔心露餡。

王嬸這才放下心來:“怪不得,你說得有理,要是有人好心辦壞事兒就糟了。”她擡頭看看那純黑色的太陽,道,“現在天色還早,我們在這兒等等失主好了。”

盧素一聽,忙道:“不行。”

在王嬸懷疑的目光中,盧素擡手抹淚:“我,我實在想和朋友團聚,要是王嬸您不方便,就讓我和善多獨自去吧?”

她說得可憐,姜遺光亦用請求的目光註視她,王嬸立刻就心軟了:“你們去吧,我自己在這兒等。”

說罷,她又給兩人指路,讓他們好找到鄭書生家。

“要是尋不到,路上問問人,叫他們帶你去。”

這回,換了盧素試探:“要是有人不肯幫忙呢?”

王嬸眉毛一豎,上上下下打量二人。

“盧姑娘,你怎麽會這麽想?怎麽會有人不願意帶路?”她的眼神裏漸漸帶上了懷疑,“你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盧素一聽,立刻捂了臉落淚:“王嬸,您怎能如此想我們,我……實在是我們來時遇上了惡人,才不免警惕了些。”

不料,王嬸當即臉色大變:“你們遇上了惡人?在哪兒?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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