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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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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 104 章

姜遺光一覺睡到了下午。

再起來時, 額頭已經不發熱了,身上力氣也恢覆了許多。

其他三人還沒回來,姜遺光便自己下樓去。客棧裏沒什麽人,大家都去看龍舟賽了, 大堂裏空蕩蕩地擺了七八張方桌和條凳, 屋裏四周角落都插了艾草, 掛了五彩線打的香囊,滿是草藥香,再不見蚊蟲。

小二還有些害怕,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把衣裳反著穿,還古怪地出現在客人房間裏。但客人下來了,他也不能多懶,磨磨蹭蹭上了一壺茶後,飛也似的往後廚跑去。

因著端午, 後廚做了五黃,一並端上來,黃瓜、黃鱔、黃魚、鹹蛋黃、雄黃酒,廚子知他身體帶病, 怕他口裏無味, 又見他年紀不大,節時卻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在異鄉, 心裏很是同情,便多上了些酸甜口的果子。

姜遺光沒什麽挑剔的,他也不需要什麽人陪同, 自個兒把飯菜吃完了, 天色漸暗,小二點起了壁上油燈, 此時才慢慢有人回來。

一連來了十幾個書生,打頭那個身上帶了酒氣,哼著小調進來。

小二一見,連忙上前迎進來,把幾張桌拼一塊兒,好叫他們能落座。

寺廟逛遍了,龍舟賽完了,縣令老爺給祝了詞,賞了銀子,同河邊那些個書生才女們吟詩作畫過,吃過粽子和五黃,再沒有什麽不滿足的。

只一點,毓秀姑娘沒了。

那些個書生喝了酒,酒氣上頭,讀書人的儀態也沒了,進來後坐在廳裏就開始落淚,懷念毓秀姑娘。

這個集世間女子才氣於一身,人如其名,鐘靈毓秀的女子,卻不明不白失了性命。她就像那洛神,只存於夢中,不叫人間見白頭。

說著說著,少不了談及昨晚那貪財好利的少年郎。

一書生憤憤不已:“那廝生得齊整,誰知眼裏只有黃白之物,也不知他姓甚名誰,是哪裏人,若在下再見著他,定要好好同他理論理論。”

其他人紛紛讚同。

姜遺光坐在角落裏,正背對著他們,昨夜昏暗,也並無太多人看清他身形樣貌,是以這群讀書人根本沒認出來他們口中討伐的人就和他們坐在同一家客棧中。

小二來回跑了好幾趟,總算把十幾人要的茶水點心都上齊了,這才能坐下歇歇。

賬房撥弄著算盤,算珠啪嗒響。天漸漸暗下去,白日出去的客人還沒回來,油燈微弱的火光閃爍,從上邊投下一點晃動的暖光,落在烏木色方桌上。

小二等得久,那群書生除了喝茶也不要旁的,漸漸打起盹來。

姜遺光又看了一眼門邊。

九公子和黎三娘都未歸。

蘭姑和黎恪還在鏡中,未歸。

晚風已將大開的兩扇門吹合起來一扇,一邊照著油燈並不多的暖光,將上頭每一分裂紋都照得朦朧又清晰。另半邊卻黑洞洞的,從裏往外看去,什麽也看不清。

姜遺光終於起身往樓上去。

他沒有拿桌上小二準備的燈,而是自己靜悄悄離開,他步子很輕,踩在客棧裏那據說已經有十來個年頭、被踩得光滑油亮的老木梯上,也沒有一聲吱呀響。從陰影中,悄聲往上去。

他向來都是安靜的,安靜地坐臥行走,不發一言,也少做出吸引人的事。他一直都像道藏在墻邊的影子,無聲無息,註視一切。

在踏上最後一層臺階時,像影子一樣的單薄安靜的少年終於回頭看了一眼。

那十多個書生依舊在說話,盡興抒意,聲音或高亢,或低沈,卻都在二層昏暗中站著的少年投來一眼的剎那噤聲。

一張張模糊的臉,齊齊仰著,扭頭看向姜遺光。黑白的眼睛,瞳仁渙散,並不分明,他們也和姜遺光一樣安靜,安靜到只用早已經死去的眼珠兒一錯不錯地註視向樓梯上的少年郎。

陰冷冷的,令人渾身不舒服的目光。

大風終是忽地將哆嗦的另一扇門也砰地吹上,砰一聲響,靠墻打盹的小二猛地跳起,慌忙擡頭,卻見大堂裏客人都走了,只剩下幾桌殘茶。

掌櫃還沒回來,賬房先生和自己一樣趴著睡著了,小二松口氣,忙去收拾。

一擡頭,又看見沒點燈沒掛燈籠的二層樓道口,那兒靜悄悄站著個人。

他的臉很白,在黑暗中也白得叫人能看清五官。

小二驟然間駭一跳,好懸沒叫出聲來。

“公,公子?你怎麽在那兒啊?”他又認出這就是白日那個古怪的小公子,擠出笑來招呼一聲。

姜遺光正好轉身往下走,一步步走到亮堂的廳內。

“我正要出門。”他說。

經過那拼起來的幾張桌子時,姜遺光側頭看去。

十九個杯子,茶水滿滿當當,卻沒有了一絲茶香,即便是冷茶也不該如此。

點心原樣擺著,一塊沒動,只是也和茶水一樣,失了香氣,他從身邊經過聞去,還能聞到一點好似被水浸泡多時的水底腥臭氣味。

據說,鬼魂是不吃活人食的,只吸食物中的“精氣”。當精氣被攝走,飯食會變得無味甚至爛臭,生人再不能吃,否則要染病。

一共……十九個鬼?

姜遺光往外走去。

從一室暖黃燭光中,又融入了夜色裏。

他想知道,死的是誰?

這樣多的書生,穿著打扮都是本朝人,還知毓秀一事,應當新死不久。

白日的熱鬧到夜裏也延續著,越往南,宵禁越不嚴苛,有些地常有夜市,如今日,這個小縣城便恰巧趕上了逢圩日,圩場從早開到晚。

往出走幾步,便能聽得沸揚人聲,再進了街中,人流如織。街頭巷尾高掛燈籠,因今日端午,做成龍形的、外壁描了曹娥像、五毒娘娘像的燈籠更多。往來人嘴裏說的、耳邊聽的,俱是歡聲笑語,少有的哭聲,也是孩童吵鬧著要買個吃的玩的。

熱烈,喧囂,難得自在人間。

姜遺光擠在人群中,往縣城裏有名的茶館去,偶有少女紅了臉想贈香囊帕子也一並忽視了。

六郎說,那兒有個說書人,專門說本地和鄰近城池的古怪事。若那十九個書生的事成真,想必會有人傳。

……

禹杭州。

赤月王心慈仁善,只將那貪官知府抓了起來,聽說還關在房裏好吃好喝供著,傳出去,百姓們都要誇一句赤月王的仁慈。

他手下人卻有些沒收住。

不小心把周知府的夫人打死了。

赤月王心裏明白,有些人骨頭軟,命也薄,用刑是不行的,只有抓著弱點逼他就範,才能叫對方乖順。

搜遍整個周府,其他人都在,獨獨不見了這位周大人的兒女。手下人只能拿周夫人威脅,誰知不小心把人弄死了。

赤月王便知道,自己洩露了風聲,叫他察覺到什麽,提前把人送走。

說不準,還把虎符也帶走了。

他知道,兵都在將軍手裏,要調兵,需要拿兩塊一樣的兵符對上,對上了,就可調用千軍萬馬。

只可惜,赤月王讓人遍尋周府,也沒找到那東西。

周知府痛若斷腸,伏在老妻身邊哭,周夫人離世把他的三魂六魄都一並帶走了般,整個人老態得不成樣子,散了頭發赤著腳渾身臟汙地大哭模樣,叫人心酸。

赤月王也不免心軟。

他依舊帶著憨厚的神情,甚至親自蹲下去勸他。

“說出虎符在哪裏,或者,說出那東西怎麽打開,你就不用再受這樣的苦,你的夫人也能入土為安。”

他手下能識文斷字,據說曾經還是個秀才的軍師,找到了周知府沒來得及毀去的文書、卷宗等物,喜不自勝,整日在書房裏看。最近,更是拿了一盒貼了封條的卷軸來,恭敬又高興地說,裏面定有大機密。

否則,不會用這樣的密盒去裝。

這種密盒內有關竅,如果不是按著特定的方法打開,裏面的紙張會立刻被毒.藥腐蝕幹凈。

赤月王的好心並不能讓對方領情,周知府只跪伏在老妻身邊,嗚嗚咽咽地哭,誰說話都不聽。

被抓著手腳扯遠了捆起來,還要哭嚎,哭到背過氣去,請了大夫來看也沒用,醒了繼續嚎。

連大夫都說,憂思過重恐傷身,不是長壽相。

赤月王暫時撬不開周知府的嘴,又不能像對待之前幾個縣令一樣,直接丟給當地老百姓。他還需要周知府和朝廷拖延。

他放出了消息。

整個禹杭,有能解密鎖的木匠都可以來,只要能解開一個盒子,就賞黃金百兩。

他知道一些人不會信,先讓手底下人做了場戲。

仿著古人說的個什麽立木為信,在城門口立了根圓木頭,任何人只要能把木頭搬到知府府上,赤月王就會給他五十兩銀子

一開始無人敢去,手下人偽裝來了,扛著木頭在眾人看不要命的怪物一般的眼神中進了周府。

沒多久,便一臉喜色地出來,手裏捧了沈甸甸錢袋。

這下,大家夥都信了赤月王說到做到,說賞賜銀子,就一定賞。

這回,街邊貼了不少“王榜”,只要撕下,就會有守衛帶撕王榜的人過來。

只是,那些人全都沒能打開。

今日一大早,府城正大街的王榜邊已經沒幾個人圍著了。

守衛亦覺無聊,靠柱打盹。

忽地,有個瘦高的男人,直直往這邊來。他的步伐很輕,邁步很大,輕巧又快速,一眨眼的功夫,來到了墻邊。

當著守衛們和聚上來圍觀的老百姓的面,伸手撕下王榜。

守衛一抖,也不困了,連忙叫來換值的兄弟,自己把人帶到一邊,先盤問,叫什麽名兒,從哪來,家中做什麽的,還有什麽人,是不是真有把握等等。

那人瞧著是個好脾氣,一一答了,末了添一句:“解了那鎖,我能見著赤月王嗎?”

守衛見他說起赤月王就眼睛發亮,以為他想借此當個官兒,唬他:“當然能,大王會親自嘉獎你。”

洛妄點點頭。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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