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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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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第 95 章

黎恪也發覺了姜遺光話語中的漏洞, 道:“確如九公子所說。”

“善多只說,紅月變為正常新月,但並沒有提過,紅月會如正常的夜間月一般晝伏夜出。”

黎恪更有一層擔憂。

姜遺光所說的那句, 太陽將死, 紅月照耀大地, 又是何意?

太陽將死……世間再無日光。只有這一輪血月,會叫人瘋傻的血月……

只叫他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黎三娘也沈默下來, 扶著蘭姑。

蘭姑一句話不說,還在平覆心神,她仍然很想進入紅月底下照著,咬死了唇讓自己僵在原地,不去看, 不去觸碰。漸漸的,那股沒來的沖動慢慢舒緩下來。

黎三娘忽然問:“善多,蘭姑,你二人方才可有感覺到什麽?”

姜遺光搖搖頭。

他只覺得腦袋刺痛, 而後就失去了意識, 並不清楚期間發生了什麽。

蘭姑張張口,勉強苦笑道:“我也不知怎麽回事, 一心想進去,抓心撓肝地想。”

她用了一個令人害怕的形容:“你們應當聽過,前朝時濫用的五石散, 人若服用, 必定上癮,不能斷藥, 一旦斷了,便日思夜想,癮上來時,讓他殺了自己爹娘也不會手軟。”

蘭姑輕輕嘆口氣:“我剛才就是這般。”甚至……在清醒的一瞬間還動了殺心。

黎三娘沒在意,只靜靜思索。

紅月下,月光如柔紅色赤練,披蓋萬物。掛在外的燈籠亦由白轉紅,暖黃的光透出來,也變成了森森冷冷的紅。

姜遺光忽然接話:“赤月王在家鄉治好紅月病,用的方子裏就有丹砂、雄黃、白礬、曾青、慈石這幾味藥。”

這些藥合在一塊兒,就叫五石散,又稱五色散。據說服之能通體發熱,叫人飄飄欲仙。

九公子當即色變:“他們竟敢用五石散?”他恨恨地走兩步,似乎想明白了什麽。

如果姜遺光所說為真……怪不得,怪不得陛下容不下這群人了。

只靠打劫富商斂財,陛下尚能容忍。打著上天親子自封為王,已是在陛下臥榻之側酣睡。

再加上一個前朝濫用的五石散呢?

陛下不會容忍!

九公子來回走幾步,忽地很快扭頭道:“諸位收拾行囊,找找鬥笠、傘等事物,我們先行離開。”

黎恪一怔:“那些被關在底下的船夫呢?”

九公子神色漠然:“放出來吧,叫他們自己小心。一旦沾上,便丟到河裏去。”

姜遺光沒有說話,只沈默地看著外面依舊仰頭望月的人。

一個又一個,神色癡迷,齊齊仰著頭。

不註意看,很像一群群被吊在半空中的人。

一切都是紅的,江水面上是紅的,船身是紅的,這些人,從頭到腳,也都是紅的。

眼裏落上了紅,頭發上染了紅,露在外的臉上沾著紅。好像被潑了一層稀淡的血水。

他一直看著,什麽話也不說,不知在想什麽。

黎恪疑心他對九公子的話反感,拉了拉他:“走吧。”

他不是不想救那群人的命,可一次又一次的經歷,讓他知道,他也不過只能勉強救下自己罷了。

菩薩過河尚且難自保,他又如何去救其他人?

姜遺光跟著他走了,在一間間照不進月光的房裏搜,最後在庫房找到了不少鬥笠,傘卻實在沒有了。

從窗簾、被褥上裁了布,中間剪了洞,套進去,做成個冪籬樣子,一人一頂戴上,又去尋那群船夫被關押的地方。

他們都被關在甲板下一層,從一樓大堂樓梯往下走,愈發黑暗。

熱烘烘臭氣襲來,幾人都捂了口鼻,姜遺光走在第一個,慢慢走進去,火折子吹亮。

他沒有聽到任何人的呼吸。

因是被捉來的,這些人橫七豎八隨意扔在這兒,身上穿了好些的料子也被扒走了,不少人甚至是光著的。

黎三娘和蘭姑走在最後,還沒見著。

姜遺光蹲下去,摸上一個人脖間。

觸手冰冷,生機不再。

姜遺光同樣有些冰冷的聲音在暗室中響起:“死了。”

“死了?怎麽會?”九公子不信邪,邁步過來,隨意翻過幾個人一探,心口已沒了跳動,鼻間也沒了呼氣,果然是死了。

就是不知怎麽死的。

這群水匪……不,應當不是赤月教所為,這群人身上沒有傷口,臉色也平和,不像是被殺死的。

是因為什麽詭異麽?

他臉色依舊很不好看:“既然死了,我們就盡快離開,以免出事。”

無人有異議,剛才怎麽來的,現在又怎麽往回去,剛踏出去,一道破空聲便傳來。蘭姑躲閃不及,還是黎三娘拉了她往身邊一躲,又飛身一腳把那人從樓道上踹下去。

踢下去的一剎,跟在後面的黎恪等人默契閃身躲開,任由那人滾下去,躺在一地死屍中。

“是水匪。”蘭姑驚道,“他們怎麽變成這樣了?”

那水匪已完全不像個人,烏糟糟長頭發披散,淩亂不堪,瘦得可怕,皮肉都凹了下去,骨節詭異地凸起,落在一地柔軟冰冷的屍體上時,還要仰頭喃喃說話。

“月亮……月亮……”

幹澀沙啞的聲音,在暗室回蕩。

“月亮!!”他忽地高叫起來。

九公子定睛看去,就著一點點光仔細打量,厭惡道:“不會錯,他就是畢宿。”

他變成這樣,誰知其他人會不會?

大堂內依舊寂靜無聲。

亮得過分的月光照進來,幾人都小心地避開,看向外面甲板。

寂靜得可怕,沒有一點聲響。

但這片寂靜,只叫人覺得惶惶不安。越是靜,越可怕。

“各自小心些,別被傷到。”九公子低聲說。

話音未落,聲音便滯了滯。

他們面前,薄紙糊的窗上,砰一聲,猛地砸落下一道血手印。

血掌印下,連著人的肘。

緊接著,一聲又一聲砰砰響,一道又一道血手印,不斷砸在薄薄紙窗面。很快,就將原本一大片空白的窗紙染成一卷紅梅圖。

無法想象,外頭到底有多少這東西。

蘭姑臉色白了白,急切一握黎三娘的手:“小妹體弱,還望三娘等會兒能救我。三娘大恩大德,小妹沒齒難忘。”

黎三娘只低聲道:“放心,你既和我們全須全尾地出來,我也保管叫你不掉一根頭發地回去。”

九公子和黎恪亦道不會拋下他。

唯獨姜遺光沒出聲。

他向來不怎麽說話,大夥兒都習慣了。蘭姑心裏好受些,至少姜遺光能毫不猶豫沖出來救她,可見實在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砰砰砰。

砰砰……

拍打聲不斷,一只只血手,不斷拍門、拍窗,好似絕望之人的申冤。

“諸位,各自小心。我方才看過,這艘大船邊上還有不少小船,足夠五人乘坐,挑右邊最近的……”

九公子定了個簡單的策略,等會兒他們所有人都跳到船上去,砍斷繩索後直接開走,再去尋他們原來在的大船,總得把山海鏡拿回來。

那群東西不知會不會游水,他們只需劃得快些,想必也能擺脫。

這時節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了,那些東西和他們只有一門之隔,很快就要進來。黎三娘和黎恪都答應下來,姜遺光沒說話,大家都當他默認。

“走吧!”

九公子帶著大夥兒往最邊上一道門跑去,大步跑得衣袍翻飛,用力踢開門就沖了出去,可當他沖出去的那一瞬間,就楞在了原地。

甲板上和他們想象的情景不一樣。

竟是空無一人的。

門板還在被敲響。

一道道血手印按在上面,可是……沒有人。不管怎麽看,都沒有人。

他們想象的一群血淋淋的屍體拍窗的情形根本就沒有出現。

這反而更叫幾人毛骨悚然起來。若是直白的一群死屍擺在眼前,還有跡可尋。可……根本看不見的東西,他們又該怎麽防?

“快跑!別楞著。”九公子呆了一瞬就立刻繼續跑,姜遺光步伐不停,隔著袖子拽著黎恪和蘭姑,硬生生把他們拖到了船邊。

他速度太快了,九公子反而慢了一截,三人到達船邊後,挑了一艘最近的船。姜遺光把蘭姑推給錯後一步的黎三娘,抓著黎恪的肩,腿微微下蹲,如一只獵豹捕食前一般,猛地跳了出去。

他很輕,黎恪也不胖,穩穩當當落在小船上,小船晃蕩兩下,好懸沒翻。姜遺光又一拉差點站不穩的黎恪,把他拉到一旁。很快,黎三娘帶著蘭姑也跳了下來。

“九公子!快!”

他們動作都很快,一上船立馬讓開位供後來人落腳。黎三娘仰頭招呼九公子。

九公子站在小船邊緣,鬥笠邊垂下的布料遮住了臉,叫大家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能看出來,他不知怎麽的,站在船邊一動不動。

“九公子?”黎三娘的聲音大了些。

黎恪也跟著一道喊。

九公子依舊一動不動。

他本就穿著一身紅袍,雙手垂下,站在那兒,柔紅色的風吹來,將他的袖袍吹起,整個人猶如一道紅色的鬼魅。

“糟糕!”反而是九公子出事了。

黎三娘當機立斷:“善多,他們倆就交給你了,我去把他帶回來。”說罷,她從腰間摸出一把薄如蟬翼的軟劍,手腕一抖,那銀亮的軟劍便繃直了,銀光一閃而過,黎三娘斬斷了小船和大船間牽連的粗麻繩。

緊接著,她便俯身借力,用力一蹬,像一支離弦的箭沖出去,落在九公子身邊。

黎恪和姜遺光隔著袖子,一人一邊搖船槳,將小船搖遠了些,卻又不至於叫他們跳不過來。

兩道身影站在了一起,黎三娘直接就要扛了九公子走,一碰卻覺得不對勁。

九公子怎麽會僵硬得跟塊木頭似的?

她心裏懷疑,輕輕拉開九公子的鬥笠一角,旋即大驚,一把掀翻了對方的鬥笠。

紅袍鬥笠下,哪裏是九公子的臉?

赫然是一抔花根莖虬結纏在一塊兒的泥土,蚯蚓、蛆蟲簌簌往下落,上頭種了一棵鮮紅的花。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摘掉鬥笠的一瞬間,那朵花迅速枯萎下去。堆積在一起的泥土也瞬間散下,稀裏嘩啦掉了一地。

離三娘這才看清,雖然同樣是紅袍,可這人身上穿的紅袍樣式粗陋簡單,沒有任何暗紋,就好像是……好像是……一層紅紙做的。

隔著老遠,小船上的三人也看清了。

黎恪不由得驚呼:“那又是什麽?怎麽會出現這種東西?”他想起了自己家中古怪又詭異的花兒。

可是……那東西不是已經被他和姜遺光捎走了嗎?他們連死劫都已經度過了,怎麽又會再次出現?

“善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姜遺光側頭看他一眼:“我在房間裏講了兩個故事。”

“兩個?你還講了什麽?”黎恪揉揉額頭,只覺有些疲累。

“講了一個名叫《將離》的故事。”姜遺光語氣平淡地說,“將離原先在京中,現在,它果然追著我來了。”

“它殺不了我,所以就一直害我身邊的人……”姜遺光喃喃自語。

原來是這樣嗎?

蘭姑急道:“那將離的故事又有何解?”

“無解,故事只是故事。不讓將離滿意,是不會解脫的。”

姜遺光的話顯然叫蘭姑無法接受,黎三娘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又怎麽能眼睜睜看著黎三娘受難?

“善多,能勞煩你叫我送上去嗎?我去尋九公子,他身上有山海鏡,總能破局。”

孰料,姜遺光卻搖了搖頭。

“你也說了,九公子身上有山海鏡,他不會出事,他會出來的。”他又側頭看一眼面色灰敗的兩人,道,“我答應了黎三娘,但我沒有答應你們。”

說罷,他將船又劃出去一丈多遠。

“你要去哪兒?”蘭姑問,看他的方向是往他們自己所在的大船去,忙問,“你是不是要取回我們的鏡子?”

“對。沒有鏡子,無法擺脫。”姜遺光擡頭看一眼。

赤色月亮,隔著鬥笠和一層厚厚的布,仍舊能見其鮮紅似血。

“故事裏還有一點沒說,紅月在時,絕不會有白日,想等到天亮是不可能的。”他邊說邊劃船,黎恪也明白他的心思,劃得更快。

蘭姑對著逐漸遠去的大船叫道:“三娘,我們馬上回來。”

三娘在船上擺擺手,沖進了屋裏。

左右她的魂歸山海鏡所有,尋常鬼魅不得侵。

只要想明白這點,那些鬼就傷不了她,只敢使些障眼法,讓她崩潰,讓她發瘋,好叫她心神不寧跌進江水裏淹死。

她沖進了閣樓中,一層層去尋,邊喊邊叫。

“九公子!”

“九公子你在哪?聽到了回應我一聲。”

只是,不論她怎麽喊都沒有回應。

九公子在這艘船最底層,堆積了許多屍骨的地方。

他什麽也聽不見。

他以為他們逃出來了,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船,他們帶著剩下的船夫和士兵往岸上去,和來剿匪的大軍集合,並告訴他們赤月教的機密。

“九公子!!”

他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呼喊,甩甩頭,往四周看去。

燈光下,觥籌交錯,大家都在慶賀剿匪成功。赤月教被一網打盡,同樣收繳來的,還有上萬兩白銀,數千兩黃金以及上千箱五石散……

這樣大的一個功績,回京後陛下必然會嘉獎他們。

父王的王位也只能傳給嫡長子罷了,他身為不受寵的庶出第九子,只能憑自己拼個郡王位。

“來來來,喝酒……”九公子笑道。

樓上,黎三娘飛奔著,不斷去搜,每一間房都踢開了,細細查看,床底下也不放過。

她再往樓下去時,腳下被什麽東西一絆,好懸沒摔倒。

回頭去看,樓梯上什麽也沒有,她以為自己方才只是不慎滑倒,走出幾步又覺得不太對。

剛才她踩著的東西,圓圓硬硬的,怎麽感覺有點像……

黎三娘折返回去,伸手去摸。

憑肉眼去看地上確實像什麽也沒有,可她伸出手,卻摸到了一面圓圓的鏡子,冰冷、光滑。她還能摸到鏡面背後反負覆雜的花紋。

是山海鏡。

不會錯的,一定是九公子不慎落下的,他怎麽會丟在這裏?

黎三娘帶起鏡子,一路照,一路往下去,這回她喊得更大聲。

可依舊無人應答。

這艘船上,像是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

那頭,姜遺光和黎恪把船劃得飛快,很快就到了他們所乘的大船底下。

畢竟是工部造的船,比匪船要嚴實精細多了,赤月教的人根本就不舍得放走這船,繩索拉了,叫了兩個掌舵的好手去上面開著。

現在,這艘船上的人也不見了,姜遺光借鐵索噔噔噔幾步上去,翻身跳在甲板上。

見黎恪和蘭姑無法上來,便對他們說:“在這等著我,我馬上出來。”

說罷,他沖進了藏鏡的閣樓中,拔腿往樓上跑。

黎恪和蘭姑坐在小船上等待。

江水悠悠。

黎恪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種非常古怪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也戴著鬥笠,周圍垂下布料,阻隔大半視線,他小心地撩開一點,往四周看去。

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什麽不對勁。

紅色的月亮,紅色的月光。

小船夾在兩條大船中,江水平靜無波,連影子也……

等等,影子?

黎恪心跳得很快。

他終於知道是哪裏不對勁了。

坐在小船上的兩人的影子……

黎恪沒有明說,只對蘭姑道:“不必擔憂,善多很快就回來。”說吧,他悄悄地低頭往江水中看著自己的影子。

掀開一條縫,往下悄悄看去。

微紅的江水表面,照出一張猙獰可怖的慘白面龐。

黎恪一瞬間收回視線,安穩坐著。

鬥笠下,面色凝重。

他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什麽。

而被他忽略的東西……

……

禹杭地帶,有一處離地不過幾十丈遠的小島,小島正好在江水中央。那小島十分隱蔽,看著無甚出奇,讓它有一點好,就是不論旱澇,都不影響什麽。

赤月教的教主,就住在這小島上。因此,這座島也叫做紅月島。

赤月教並不急著擴張地盤,他們一直奉信,忠心比數量更重要。

凡要入教之人,必要經過重重考驗,確定對赤月教及教主忠心耿耿,才能入教。

所有的教徒最羨慕的人就是二十八星宿將軍。

他們能最近地聆聽教主旨意,能更多感知紅月恩澤。

每一天,紅月島上都是喜氣洋洋的。教主並不嚴苛,相反,他無論是對待幫眾,還是對幾位將軍都十分和氣,他越是和氣,越無人敢冒犯他。

人人都敬愛他,畏懼他,又不吝惜用各種方式討好他。

今日,紅月島的氣氛有些不一樣。

教主平日喜歡點起燈來,把整個小島照得明亮,今日,他卻沒有點燈。

他坐在島上最高大的松樹下,二十七星宿將軍都在他身前。

再往前不遠處,是數百位幫中教眾。

他一人坐著,其他幾百人都站著,卻顯得他比那幾百人還要更高大些。

“畢宿沒有回來,他的船也不見了,是什麽意思?”教主和氣地問。

他的聲音很普通,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他的長相也很普通,只比尋常男子高大一些,穿著齊整些,皮膚黝黑,一雙眼睛也是漆黑的,好似能看透人心。

他問了話,底下卻沒有一個人敢回答。

誰也不知道畢宿去了哪裏,又為什麽會不見。

“沒有人說是嗎?”他笑了一下,“這麽害怕做什麽,我又沒有怪你們。我只是想問問,今天誰最後一個見到他?”

一個身量適中的男人立刻走出來,跪地叩首:“是我。”

“鬼宿,是你啊……”他問,“你當時看見他是怎樣的?他和你說什麽了嗎?”

“回,回教主,他說,前頭有弟兄傳話來,說見到了掛皇旗的船,他就決定去了,他還帶了一百來個弟兄……”

教主嘆息:“我說過了多少次,不要去和皇帝的人硬碰硬。只來了一艘船,那能是來圍剿我們的嗎?讓他過就好了,何必找麻煩?”

“可是最近都聽說皇帝要發兵來打了。”

“聽說?你們都聽說了?”教主心平氣和,“你們是聽誰說的?又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可靠嗎?”

一連串問話,叫前面幾百個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有紅月保佑,即便當朝皇帝想要除去我們,我們也會大難不死。”他笑起來甚至有點憨厚,說的話卻令人膽寒。

“誰最早傳的話?”

半晌,一個人走出來:“是我,我聽說的,教主,是我的罪過。”

“危月燕。”他不讚同地搖頭,“怎麽會是你?不是不是。”

危月燕掩面,低頭退下。

“說吧,到底是誰?”

人群裏終於又出了一個人。

他原本就站在人群最盡頭,踏前一步,道:“是我。”

“心宿。”教主認出了這個最早陪著自己闖蕩生死的兄弟,不免嘆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早說過,現在還沒必要和皇帝打。”

“等紅月降臨之日,才是我們的時機。”他說,“你不信上天的指示嗎?難道你沒有聽到紅月的聲音嗎?”

心宿握緊了拳頭,大叫起來:“你永遠只說等等等,要等到什麽時候?等到我們都老掉牙走不動路了再打?”

“那狗皇帝有太子,沒了太子還有好幾個皇子,沒了皇子還有公主,還有王爺。光臨安王底下就幾十個孩子。就算姓姬的全死了,我們再不動手,也輪不到我們了!”

“什麽紅月,紅月的聲音你們聽過嗎?只有你,只有你說你聽過。你說是紅月的聲音就是紅月的?”心宿一把拔出腰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的手卻在抖。

他的眼眶也是通紅的。

江湖中人,最講道義。他們彼此有那麽多次救命之恩,卻怎麽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其餘十幾位星宿將軍嘩然,連忙要上前,卻被教主擡手制止了。

“原來如此。”他嘆息道。

即便被刀架在脖子上,也沒生氣。他實在是個脾氣很好的人,這會兒也依舊心平氣和地問:“你真的能下手嗎?”

刀抖得更厲害。

心宿嘴唇哆嗦,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

拿刀之人,要是刀放在敵人要害時都能發抖,就不配再用刀,不配再殺人!

“既然下不了手,就松開吧,你會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他目光溫和地看著自己好兄弟,“這麽多年來,我說要帶著兄弟姐妹們吃飽穿暖,要大夥的孩子能讀書認字,我何時騙過你們?”

“你太心急了。”他緩緩道。

長刀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心宿,你就帶危月燕去把畢宿兄弟找回來吧。”他又坐回了梧桐樹下,幽幽嘆氣。

不知在嘆什麽。

驀地,他慢慢擡起頭。

天邊一輪明亮新月,邊緣染上一絲血色。

教主一怔:“……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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