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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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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第 68 章

隨著山娃子一聲悲憤呼喊, 其他村民們也反應過來,面色不善地將他們圍在了中間。

黎恪連忙道:“山娃子,我們和他們不認識!”

“你騙人!你們一定是覺得帶他們進山裏不好抓才誆我們出來!騙子!”山娃子氣得怒吼。

一大群人,跑也沒法跑, 只能眼睜睜等那群衙役過來。

無數雙或憤怒、或麻木的眼睛紮進幾人心底。

即便這是幻象, 可……可他們很難不當真。

陳啟狠狠給了自己一嘴巴, 痛苦道:“對不住,我們真的和他們不認識。我們沒有。”

沒有人相信。

低低的哭泣聲在人群中回蕩。山娃子沒哭,眼眶憤怒得發紅, 阿笨抓著他的衣角,拼命往他身後藏。白凈的臉早就塗了把土,方才戴上的漂亮的花兒也飄落到了地上。

“我們真的沒有……”陳五欲要辯解,可平日那張巧舌如簧的嘴在一群貧苦人憤怒又絕望的註視下,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不殺伯仁, 伯仁卻因我而死。

他們就算無心又能如何?是他們把這群人從山裏引出來的。

如果他們不去尋,可能這群村民還和以前一樣,躲幾天就過去了。

比起愧疚,陳五更多的是恐懼。

這群人再怎麽像人, 也不是人。他們是一群鬼, 活在厲鬼中的幻境裏,隨時都有可能變回原樣。到那時……

他抖了抖, 不敢再想。

同時,他覺得自己猜測到了什麽。

若無意外,死劫應當就是石頭村中某個村民的怨念所化。

或許, 那人的怨念正和這些衙役捉人有關, 因為被抓去服役而慘死,從而心生執念?

陳五心道:還是再看看。這些厲鬼, 慣會迷惑人。

其他人也抱著同樣的心思,甚至往後退了退。

那幾個衙役帶著笑慢慢走來。每近一步,石頭村的村民們眼神就絕望一分,對騙了他們的幾人,也更恨一分。

“還不快跪下。”裏正哆嗦著,當先跪在地上,不斷磕頭。身後一大幫老人、婦人也跟著跪下,有小娃娃不懂事想打滾的,被當娘的用力按住,磕下頭去。

這樣一來,站著的就只剩下姜遺光等人。

他們對視幾眼,在這一瞬間,大夥兒都默契地達成了一個共識——絕不能讓衙役把村民帶走。

此時,一個衙役遠遠地吆喝一聲:“噦,前頭站著的是什麽人?別耽誤我們辦事。”

黎恪身上臟汙,便輕輕一推看上去最白凈的姜遺光:“善多,你去。”

他聲音又低又快:“做出瞧不起人的樣子就行,平日裏你看見京中那些紈絝怎麽做的,你便怎麽做。”

姜遺光領悟了,來到最前頭,下巴一揚,冷笑:“你算什麽東西?也在小爺面前大呼小叫?”

他長得極好,又擺出一副下巴翹到天上的高傲模樣,瞧著就像大家子弟。陳啟、宋川淮和黎恪三人默契地來到姜遺光身後,假作侍衛。

那幾個衙役本要拿喬一二,可陳五等人毫不畏懼地站在那兒,一副矜貴人模樣。即便身上有些臟亂,可一眼就能叫人看出他們身上穿的料子是貴人才配有的。

再有,那小子說的可是官話,聽著比官府老爺的官話還順暢些。

跟著那小少爺的婦人也格外厲害,瞪著眼睛斜睨領頭衙役一眼,十分瞧不起人的模樣。

一個人貧富無法掩飾。過慣貧苦日子幹活多的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領頭的衙役還算有幾分見識,越想越心虛,原本趾高氣揚的氣焰就慢慢下去了,越走近打量,越氣虛,心道,這又是哪個貴人吃飽了跑來這麽個小地方?

腦子裏算盤打多了,原來兇煞的表情就擺不出來,那幾人又擋在石頭村村民前,明顯是要替他們出頭。

領頭的連忙賠笑,伸手在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小的們眼拙,來石頭村辦差,沒想到沖撞了貴人,還請貴人饒命。”

跟在身後的衙役們不敢說話。

這下,反而是石頭村那些人楞住了。

領頭衙役輕輕抽自己幾下,光聽見聲響兒臉上不見半點紅,尋思著能不能把人糊弄過去呢,就見那小少爺依舊冷哼一聲:“辦差?來這窮酸地辦什麽差?”

領頭衙役忙用別扭的官話說道:“貴人有所不知,上頭說了要征人去做些活,做完也就回來了。結果這村裏的刁民們回回都不肯,要往山裏頭藏,縣令老爺說了,這幫子人指不定和山匪有勾結,才叫小人們來看看。”

他說的話口音很重,幾人勉強能猜出一大半,立刻圍成半圈一邊聽一邊商議。

死劫中,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置人於死地。陳五小聲道:“真相未明,說不定衙役不過是障眼法,真正執念是因為山匪。”

貞娘說:“再看看,總之,這群衙役今天必須趕走他們。”

黎恪道:“若想免徭役,要麽族中有人做官庇蔭,要麽花錢覆免。你們可有帶銀兩?”

幾人身上都帶了些銀子,湊一湊,足夠免了整個村的徭役。

他們正商量著,裏正跪在地上不敢摻和,聽了半懂不懂的,山娃子轉告給他,老人當時就急了:“我們不是山匪,我們怎麽可能和山匪勾結?”

老人急得跪在地上指天畫地發誓:“咱們村裏要是有一個山賊,就叫我不得好死。”這可是殺頭的罪名,他們怎麽敢?

山娃子聽到現在,也覺那幾人好像真不是官家人,或許還可能是比縣令老爺更大的大官,當即又磕個響頭,哀求道:“幾位貴人,我們村裏真沒有和山賊勾結,還請貴人們替我們說說好話。”

衙役見貴人暫時沒說話,以為他被縣令的名頭唬住了,當即得意說:“就算沒有,你們村也總該出幾個人,石頭村戶籍共四百一十九人,按理說,該出二十二個人才行。這可是朝廷的命令!”

山娃子急得聲音也帶了哭腔:“哪裏還有四百多個人?這幾年一直抓一直抓,早就只剩兩百多了。”

衙役不耐煩:“這話你和縣令老爺說去,戶帖上寫得清清楚楚四百多人,你唬誰?”再一看,這山娃子個頭還算高,又問,“你也是石頭村的吧,看著滿十歲了。滿了也跟我們走一趟。”

裏正急忙抓著山娃子的手死死將他按下去,連連磕頭,給衙役們磕,也給那幾個貴人磕:“求求各位官老爺,山娃子他身體不好,他不能去……”

“老貨,有你說話的份嗎?要麽交錢,要麽交人。”一皂靴衙役伸手就要把山娃子提起來,卻被另一只手攔住了。

還是那幾個貴人。

姜遺光依舊用下巴看人:“交什麽錢?他們交了錢,就能免役麽?”

他越高傲冷淡,衙役們越不敢放肆。領頭的再度賠笑:“上頭定了,小人們也沒法子,朝廷催著人要修壩呢,要是去不了的,一個人交八百文,也能免了勞役。”

山娃子攥緊了手。

八百文……他們怎麽拿得出來?

一個人八百文,二十二人就是近十九兩銀子。別說拿了,山娃子見都沒見過超過二十枚銅錢。

陳五等人對視一眼。

歷年銅板白銀兌價都不一樣,鏡中世界不知如何,但按他們那時算,一萬七千多文錢,若要萬全,還是備個二十兩銀子為好。

姜遺光斜覦一眼衙役:“我們怎麽知道你說的交了錢就能免勞役是真的?要是你們私吞呢?”

衙役連忙道:“小的們怎麽敢?叫縣老爺知道了,我們是要打板子的。”

姜遺光輕聲說:“未必,我家從前有個家仆,瞞著我們在外放債,逼得不少人賣兒賣女還債,過了好幾年才叫被發現,當時就扒了衣服送官府去了。”

“你要是瞞著縣老爺出來勒索,比如石頭村根本不需要出人你們卻說一定要交人,或者真要交人你們拿了銀子出去吃酒作樂,不給免勞役,到時衣服一脫跑了,這鎮上這麽大,我們怎麽知道?”

衙役給他說的冷汗都下來了,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小的們怎麽敢?”

黎恪在一旁聽了也有些好笑。

他問過,姜遺光從小到大哪來的什麽家仆,這編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姜遺光手揣進袖子裏,暗地裏數自己荷包中的銀兩,面上又是冷哼一聲:“你要是真不敢,就回縣衙去要一份文書來,蓋了章畫了押才行,以免又來生事。”

衙役這回真苦了臉。

他們怎麽敢和縣令老爺要什麽文書?

別說縣令老爺,就是主簿老爺也不會搭理他們啊。

可這幾人護著,他們還真沒辦法。領頭衙役看得出來,那小少爺身後好幾個侍衛手裏都見過血,相反,自己帶來的幾個弟兄都是花架子,沒一個能用的。

真打起來,他們鐵定吃虧。就算死了,這些貴人也沒事。

有姜遺光在前面頂著,其他幾人充當他的侍衛打手就好。陳五趁機把山娃子、裏正等人扶起來,幾人退到一邊問話。

他懷疑山娃子就是這次死劫的關鍵。

事情談到最後,黎恪深知不可逼人太甚之理,暗示姜遺光略松松口,他代姜遺光出面,趾高氣揚地遞了一小錠銀子過去:“我家少爺就是想保這石頭村的人,錢就這些,要嫌少,叫縣令大人寫了覆免契來,以免到時不認賬。”

雖說寫了也未必認賬,但他們又不是真為了石頭村。

不過作戲給村民們看而已。

連消帶打,幾個衙役總算走了。鬧了這麽一出,石頭村的村民們看他們的目光反而比之前更恭敬。

裏正顫巍巍地就想給他們下跪,被陳五一把攔住,其他人要跪可就攔不住了,跟之前山洞口的鬧劇一樣,老人小孩們跪了一地,哭哭啼啼道謝罷,裏正又求他們來自己家中坐坐。

一大群人烏泱泱地往村裏去,比頭一日更熱鬧。山裏山貨多,這群人撿了不少本要在山洞裏充饑的,現下正好拿來招待客人。一堆堆放在裏正家門口後,各自散去。

而他們,也終於得見裏正家中真面貌。

推開木門,高高門檻一踏進去,便覺渾身陰涼,格外不適。蓋因有塊半人高的大石頭放在院中,正擋了路,門邊又種了棵高大榆樹,外面看還好,進門才覺這棵榆樹亭亭如蓋,遮住了整個院子的日光,樹下還有一口井。

裏正家中只有一老妻和一小孫女,兒子兒媳都被抓走了,留下了一對孫子孫女,後來沒多久,孫子也被抓走了,老妻癱在床上動不得,每日只能靠孫女做飯洗衣。

他們在院裏打了井水輪流洗漱,聽到了廚房傳來的動靜。

姜遺光耳朵更利些,擦幹凈臉上的水珠後,下意識湊近了聽。

他聽見一個小小的女孩在柴火劈啪聲中和裏正悄悄說話。

口音濃重,但經過方才的一場鬧劇,姜遺光已經能聽明白幾分。

“……這些人怎麽辦?真叫他們……”

裏正蒼老的聲音和之前很不一樣,格外陰冷:“……他們有很多錢,等……時再說。”

“……你別叫他們發現,好好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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