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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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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第 46 章

裴遠鴻下場如何, 甄二娘等人也沒說,只道他在受罰。

他們不說,姜遺光便再沒問過。

反倒是甄二娘很有些過意不去,她以為姜遺光在難過, 私下告訴他, 裴遠鴻應當是被調離京城了, 以後再難見到。

調離京城?

恐怕是被處死了吧?

姜遺光很難說心中是什麽感覺,他不知喜樂為何,但甄二娘等人認為他應該難過, 他便做出難過的模樣。

他的身份在柳平城已死,甄二娘替他重辦戶籍,將他掛在一戶同姓姜的文官旁支名下。

這個身份名義上的直系上三代都沒了,七拐八彎地能和朝中翰林院一位官員扯上關系,也不知甄二娘從哪兒弄來的這麽個身份。

住處也安排好了, 暫住在離京郊近些的一處莊子裏,那座莊子歸在甄二娘名下,就說是遠房親戚借住。反正誰也不會跑到個婦人家的莊子上看到底是不是真住了遠房親戚。

今日甄二娘和張成志都出門忙去了,托了趙鼠兒帶姜遺光進莊子。

前幾日恰逢梅雨季, 今天難得放晴, 上街的人多了不少。

他倆走的時間早,四喜巷出來就是街市, 西街頭茶攤支起來了,各家各戶做些小買賣的鋪子也撐開鋪張架起了招牌。從這條街走過去,真個兒煎炒烹炸的香味兒聞了個遍。

往下一條街時, 脂粉香就多了起來, 多是賣成衣布料、胭脂水粉的,女客也多了。

甄二娘和張成志不在, 趙鼠兒也不似前幾日那般沈默,他看姜遺光年紀不大,又一副單薄的樣子,總叫人疑心他會被受欺負,就忍不住邊走邊指點。

“這京中貴人多,一個牌子扔下來能砸中七八個大官兒,不是大官兒就是大官身邊惹不起的人。你去了莊子上只是住,平日也要在京城中來往的,平日就到福來茶館。”

“二娘子替你辦的是良籍,雖是良籍,可也和平日我們挑選的那些人不一樣,那些人都是少爺小姐,各自認識,你即便和他們不合群,也不要結梁子,那群人鬼心眼多著呢,你無權無勢的,恐怕人家瞧你不起……”

趙鼠兒從街頭絮叨到街尾,中途還叫了碗油茶湯喝。他警惕心也在,一旦發現有人支起耳朵聽,立刻就換了口風。

姜遺光一路都沒怎麽說話,只安靜地聽著,趙鼠兒又告訴了他幾個近衛的暗樁所在地及各自暗號,若遇上什麽事,去那兒能得些助力。

這些被姜遺光暗自記下。

一面走,一面看似隨意地打量,沿途街道、路面、店鋪、人家、房屋等皆記在心裏。

和柳平城相比,京城顯然更加繁華,忌諱亦更多些。

“這邊還好些,多為民坊,東、南、北城區那邊住的達官貴人才多呢。”趙鼠兒說著笑了,推推他,“聽說你讀書好,你就沒想過考個功名?”

改換了個戶籍,姜遺光又不是近衛,打個讀書的名頭更方便行事。

姜遺光的目光從街邊據說是一家暗樁的鋪子收回來,溫和一笑,搖搖頭。

趙鼠兒就覺得有些看不懂了。

他想問那你讀書圖個什麽呢?一想這話說出來得罪人,只好咽下去。

下個暗樁點是一家民宅,趙鼠兒讓姜遺光在外面等,自己進去領了兩匹馬出來。牽著馬出城門後,這才上馬往莊子上去。

農莊看上去就真是農莊,外面圍了高高的圍墻,趙鼠兒同那些人相熟,露個臉就進大門了,不必下馬。

莊子上要比京城中空曠許多,穿過大片剛種下的麥田和農戶們住的一片低矮的屋子,姜遺光跟著一路往院子裏去。

一路騎馬來到中間的大庭院。外面看著還不顯,真正下馬後就察覺出來了,一草一木都有玄機,裏面能瞧見外面,外面看不見裏面,也聽不到聲響。

“這莊子上還住了幾個人,都是好相處的,除此外這裏平常沒什麽人過來,門房那裏也不會隨便放人進來。莊子上管事的都是我們的人手。”趙鼠兒介紹道,“還有幾個退下來的老兵,你要是有空,可以和他們討教幾招。”

姜遺光一一聽了又道謝。趙鼠兒說得有些口幹舌燥,自個兒倒杯茶喝了,見對方雖寡言少語,可看上去格外真誠,便不覺得辛苦。

此時,一個莊稼漢打扮的婦人出現在大堂門外,比劃了什麽,趙鼠兒一見立刻收斂了神色:“小兄弟,我還有些事要做。你且自便,缺什麽吃的用的莊子上都有,你放心,既入了這門,就不會虧待了你。”

姜遺光微笑著同他道別,目送他匆匆離開了。

那個仆婦遠遠打量他一眼,行個禮後同樣退下。偌大正院大堂裏,只剩下他一人。

姜遺光能察覺到有人在悄悄看自己,沒有敵意,只是遠遠地看而已。他沒在意,只根據趙鼠兒的話,自己尋到了正庭院往左數的一座獨立小院落。

兩進的小院子,八角門內一邊種了撥翠竹,院裏中央有一口井,左邊一條長廊後二層高的宅子,書房、廚房、臥房等一應盡有,全都安排好了,旁邊兩座小耳房可放些雜物。右邊的宅子比左邊更小些,不住人,莊子上就不安排。

姜遺光大略看過一圈,見臥房箱籠裏連新衣裳鞋襪都備齊了好幾套,尺寸合適,顏色也仿佛照著他的“愛好”來。再去書房看,書架上也盡是他“愛看”的書。

姜遺光沈默著走出來,從二樓往下,踏上走廊的青磚地面,就看見八角門外站著個人。

那男子似乎是專門來尋他的。

他看著斯文,卻不做書生的廣袖方巾打扮,手腳袖口皆用綁帶綁好了,頭發也紮得緊實,好似做好了隨時準備。

男人笑著主動同他打招呼,自稱姓岑,名筠,字文昌。

姜遺光還未加冠,師長們沒等給他起字號就去了,是以到現在其他人只好叫一聲小兄弟、小公子等。岑筠就問他小名,知道他小名叫善多後,便一口一個善多叫起來了。

岑筠表現得很熱情,姜遺光沒察覺到什麽善意,他能感知到對方似乎有什麽古怪,沒揭破,任由他不斷說事兒。

岑筠和他經歷有些相似,同樣父母早亡,不得不寄宿在祖父家,科舉幾次落榜止步於秀才後,祖父不願再供養,叫他自己尋個營生,岑筠就從祖父家中搬出來了。

岑筠對開館教書沒什麽興趣,只收了幾個弟子開蒙,他愛好看些志怪故事,常常同仵作打交道,學些驗屍法子,還去城外墳地轉悠,久而久之,就被近衛們盯上了。

岑筠說完了自己的事兒,話鋒一轉,推推他:“哎,善多,我聽說你祖父是仵作,你可有跟著他老人家學一兩手?”

姜遺光慢吞吞道:“學了一點。”

岑筠兩眼放光,左右看看,小聲道:“那你在鏡中豈不是方便許多?”

“實不相瞞,我到現在也不過學了點皮毛,一旦碰上那些東西我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岑筠苦笑,“若我們有幸一同渡劫,還請善多要多幫幫為兄。”

姜遺光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只關心另一件事:“據說可以翻閱從前入鏡之人歷劫的卷宗,是真的嗎?在哪兒可以看?”

岑筠擺擺手:“自然可以,只不過那些卷宗太多了些,又是機密,不能隨時看,得輪著來。”他數了下日子,“再有兩天,就輪到我們了,到那時,我們這一塊兒的人都要去,每次可以看三天。”

“再過兩日,就該到寒食節了。”姜遺光說,“寒食節後又是清明。”

岑筠:“那有什麽辦法,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進去。我今年恐怕無法回鄉祭祖了。”

岑筠長籲短嘆,看起來很是惆悵。

“話說回來,我聽說你剛從一重死劫裏出來,怎麽?他們沒找你問話嗎?”

“問話?”

“自然,否則那些卷宗哪裏來的?都是從死劫中活下來的人記錄下的。”岑筠拍拍他肩,“說不定到時你也能看見我的卷宗呢。”

姜遺光搖搖頭:“或許是先去問了別人,還沒輪到我。”

這回活下來的人有三個,他,裴遠鴻,方映荷。

裴遠鴻被“處罰”前應當把一切都說了。

方映荷呢?

裴遠鴻曾說鏡中受到的傷害,出鏡後會覆原。他在鏡中被抽去了骨頭,就多昏迷了一段時日,現在腿上還有道手印,甄二娘說多曬幾天太陽慢慢會好。

那方映荷現在應當還在昏迷著吧?

不知為什麽,姜遺光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

方家。

大太太那日悄悄把死去的大女兒抱回了屋子。乳娘原本嚇了一跳,問明緣由後,二人在大姑娘房間裏抱頭痛哭。

能讓大姑娘回來,誰想讓她走?

大太太對外鎖死了消息,和乳娘各自做準備,日日誠心祈禱,折下新鮮柳條替換,祈禱大姑娘早日歸來。

為萬無一失,大太太又將大女兒生前珍愛的一應事物都叫丫鬟收拾出來,準備放在棺材裏招魂。

有些東西被方映荷拿走做念想了,也叫去二姑娘房裏收來。

收拾東西的丫鬟見二姑娘桌上放了尊大姑娘瓷娃娃,將瓷娃娃拿起,一看下方還壓著面精巧的銅鏡。她記起好像在大姑娘身邊也看到過這鏡子,遂一並收進了箱子。

夜裏,念經的大師們都走了,靈堂空無一人。

乳娘帶人悄悄進來,身後丫鬟們害怕又激動,按照吩咐,用力推開實木的棺材蓋,把東西一樣一樣放進去擺好。

銅鏡被壓在瓷娃娃下方,所有東西都放完了,丫鬟們齊心協力把棺材蓋合上,用桃木釘在四個角用力釘進去,以防止大姑娘的魂魄歸來時迷了路,不小心進這棺材裏。

她們做完一切後,又悄悄離開。

一個丫鬟回頭看一眼,心下祈禱。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大姑娘一定會平安歸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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