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 1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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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 160 章
藝人還在入場。
藺渝按照慣例沖著各處招手打招呼之後, 就坐了下來。
他做什麽估計都能被有心之人解讀，但自己本身不做錯任何事總是好的——身邊的小圓桌上擺了今晚頒獎典禮的時間表和節目單，於是順手拿過來翻開查看。
BLUE組合咖位不小，被放在最後一個, 要表演四個舞臺, 再往前是一個重要獎項的頒發, 和一個中外舞臺合作舞臺，緊接著就是廉望雪的表演，也是四首歌曲串燒。
幸虧藺渝是在同年穿越的, 歌曲也都在自己穿越前發布, 組合的舞蹈都有肌肉記憶，否則還真不知道會不會出醜。
【就是這裏, 這個VCR的部分。】
萬眾在他腦袋裏指指點點。
藺渝循著她所說的“VCR”一路看下去，發現這正好卡在女團Crisis-88組合的表演舞臺結束，在VCR之後則是著名民謠歌手的彈唱舞臺，歌曲叫做《愛你的代價》。
【VCR怎麽了？】藺渝問。
沒有任何其他的提示, VCR後邊的括號裏只寫了“煽情催淚”幾個字, 估計算是《愛你的代價》的intro，用於烘托氣氛。
萬眾說：【這個VCR裏有我出鏡, 所以我想...】
藺渝：【我懂了，你寄存在我的腦袋裏, 是想要借由我到場的機會，親眼見證廉望雪看到你出現的VCR的樣子，是吧？】
萬眾略帶嬌羞地“嗯”了一聲。
藺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好奇地又問了一遍：【你不是脫粉了嗎？】
萬眾：【我想過了，雖然他戀愛腦不在意女友粉的想法, 但是他的才華是真的，臉和身高也是真的。】
藺渝：【......】
【況且他這不也沒真的談戀愛嘛, 而且談又怎麽了，不想讓他談是我一廂情願，當女友粉是我偏要勉強！是我單戀！他本來就是阿提斯特，為了創作！多談愛看！】萬眾繼續擲地有聲。
藺渝：【...阿提斯特是什麽東西？】
萬眾：【就是artist啊，走自創作音樂路才不需要男友營業給人幻想呢！我們廉望雪格調高多了。】
藺渝莫名其妙覺得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行吧，如果能這樣自我洗腦自我說服，不也能過得快樂，況且她說得對，廉望雪雖然搞得一出又一出，但該拿的獎也拿了，事業也沒受影響——
剛才翻了一下音樂軟件，廉望雪前陣子發的新歌還牢牢占據著音樂榜單的月榜，好幾組大流量爭先發歌都沒把他壓下去，完完全全的發一首紅一首。
藺渝記得廉望雪第一年第二年姑且還算沈澱期，出道第三年就到了他發什麽大眾都愛聽的離譜階段。
頒獎典禮終於開始。
藺渝趁著各色舞臺接連上演，頒發獎項一個接一個宣布的空隙，將已經有點陌生的原世界的信息又重新在腦袋裏過了一遍，以免自己將兩邊搞混淆。
眼看著隨著時間流逝，已經到了Crisis-88組合即將登臺的時候。
她們的舞臺後有標註，加上登臺下場和主持詞等部分，大約還有六七分鐘時間。
藺渝換了個姿勢，開始坐等萬眾要出場的那個VCR。
他倒想知道這個VCR到底是個什麽內容。
恰好此時，萬眾的聲音從藺渝的腦海裏傳了出來，聲線與她本人其實並不算特別相似，甚至略有些模糊不清。
但即使如此，藺渝依舊從她微顫的嗓音裏聽出了些微的急迫。
【廉望雪，好像不在觀眾席？！】
藺渝下意識想回頭去看，但頭轉了一半意識到不合適，於是硬生生把自己的姿勢拗成了要和身邊蕭慎說話的九十度角。
“你幫我看一眼，廉望雪在不在座位上。”
他在蕭慎耳邊小聲竊竊私語，引來距離他們最近的站姐的一陣驚呼。
藺渝看了兩眼，染了一頭紅發分外鮮艷的女孩兒赫然是他和蕭慎的cp站子“-笑語嫣然.蕭渝-”的站姐，這姑娘兩個世界都存在不說，出道迄今為止這麽多年都不離不棄，真的挺了不起。
蕭慎倒是有點意外，礙於鏡頭來自四面八方，沒有露出特別的神色，只掩住嘴壓低了聲音：“你別太關註他，沒必要。”
藺渝堅定地說：“有必要。”
蕭慎：“......”
到嘴邊的“你不會真的也愛他吧”，在接觸到藺渝嚴肅的表情時微微一頓，似乎意識到好像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種“頒獎典禮途中突然戀愛腦發作，把隊友當做play的一環”的意思，於是簡單點了個頭。
如果伍舒陽來做這事，估計就是在藺渝說完一個猛轉頭回去看人，再大大咧咧用半個場子都聽見的聲音告訴藺渝“他不在了”。
這樣全場都會意識到“藺渝通過隊友去看廉望雪”的事實，幸虧是蕭慎在藺渝隔壁。
——蕭慎不緊不慢地撤離開一點，轉身和身邊伍舒陽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閑話，然後站起來，借著整理自己衣服下擺的動作轉了小半個身，那叫一個行雲流水不動聲色。
然後他坐下了。
一邊作勢繼續整理衣服，一邊再次湊近藺渝：
“人不在，感覺出去有一會兒了。”
藺渝臉上帶笑，看起來似乎只是在和蕭慎說閑話，一邊順手幫他撣了撣絲毫沒有半點褶皺的外套。
萬眾低聲說：【拜托了。】
藺渝：“......”
藺渝：【我知道了。】
他站了起來。
“要我陪你嗎？”蕭慎擡著頭看他。
藺渝遲疑了一下。
蕭慎補充說：“我是真的要去廁所。”
這位隊友只要不像小說世界那樣過度精致利己利益當先，靠譜程度永遠是一等一的。
“那就麻煩你了。”藺渝說。
兩個人站起來，貓著腰往外走，走了兩步藺渝手腕一緊，赫然是奉子爵的手伸了過來。
“幹什麽去？”
“上廁所。”蕭慎說。
“我也去。”
藺渝：“......”
萬眾：【你們偶像男團好怪哦，怎麽上廁所還要手拉手一起去？】
藺渝：【還不都是為了你突然仰臥起坐的粉絲心。】
Crisis-88女團的舞臺還在繼續，許多人知道這個團體有一名核心成員曾經對藺渝公開表達過好感，因此不少熱愛拉郎和看熱鬧的人都還在等著藺渝的reaction視頻，誰知道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藺渝站起來，和旁邊的蕭慎說了一句什麽，途徑奉子爵，然後三個人頭也不回地全跑了。
上演集體上廁所的盛況。
直播間的彈幕笑開了花。
*
一樓的廁所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開始維修，門口放了牌子，於是散人又爬樓到二層去。
藺渝醉翁之意不在酒，確定了廁所裏空無一人之後，以腰疼為理由，告訴蕭慎二人自己要去一樓找沙發坐下等他們。
一走出廁所，他就四下張望著，急匆匆沿著樓梯往下跑。
他決定先去廉望雪的休息室方向找一下人。
時間有限，答應了萬眾的事，必須得做到。
他早就習慣偽裝到骨子裏，除非必要的人設需求，已經很少有這麽出於本心急迫狂奔的時候了。
下一秒，藺渝一個急剎車。
“啊！”
拐角處的廉望雪差點和他撞上，連忙後退兩步。
藺渝扶著墻壁站穩了身體。
廉望雪的表情，那個瞬間他似乎巴不得自己剛才沒有及時停住腳步，如果能撞上來個“愛轉角”就更好不過了。
——看樣子這個廉望雪不是那個廉望雪。
“你剛才幹什麽去了？”藺渝問，撫摸著胸口，平息還在胸腔瘋狂撞擊的心臟。
廉望雪：“回休息室了一趟。”
“回去幹什麽？”
“...找藥。”
藺渝不知道他說的“找藥”是什麽意思，但管不了那麽多，用自己最快的語速說：“接下來會有一個VCR的部分，裏邊有你的粉絲給你錄制的想說的話，你趕緊出去，她...他們肯定希望你能看到那樣的畫面。”
廉望雪盯著他，表情有點困惑。
“你帶藥了嗎？”然後答非所問。
藺渝：“......”
藺渝：“什麽藥？”
廉望雪飛快地將一板箔紙封裝的藥片塞進了藺渝手裏，藺渝下意識地接過來，然後擡起手看了一眼。
阿普挫侖片。
他楞了一下。
廉望雪說：“我剛才聽我經紀人說，你經紀人本來幫你帶這個藥的，結果包忘記拿了，想起來之前你錄節目的時候，把這個藥放在我這裏了一些...”
他沒理解藺渝的表情，飛快地說：“——我馬上就出去看VCR。”
在鬼屋裏顫抖著，卻熟練地摸出藥片往自己嘴裏放的手指，和伍舒陽剛才在休息室所說的“你這陣子發病比以前多了三四次”，和手裏的藥，面前的人急匆匆的表述，瞬間聯系在了一起。
藺渝捏著藥片回過頭，看見廉望雪嘴上說著“馬上就出去”，實際走得一步三回頭，一整個戀戀不舍，眼睛跟磁鐵似的吸在藺渝身上，扯都扯不開。
藺渝：“......”
以前的我在他沒演唱會表白之前是瞎了嗎？這麽明顯的眼神居然看不出來？
身後的走廊隱約傳來了腳步聲，廉望雪這才終於收回目光，穿過通道往會場的方向而去。藺渝原本以為是樓上上廁所的蕭慎和奉子爵回來了。
結果迎面走過來一個拿著吉他的三十多歲的男人，正是今晚要表演《愛你的代價》的民謠歌手東風。
在這裏，東風和藺渝曾經參加過一個綜藝節目，一起作為飛行嘉賓，算是微博互關，朋友圈點讚之交。
對方正在往後臺走，時間還有一些，因此兩人停下來稍微寒暄了兩句。
東風憨笑著說：“其實沒什麽，今晚參加頒獎典禮的藝人很多，節目組選了不少他們的粉絲發聲表白支持，做成了一個合集，算作引出我這首歌的intro吧。”
“啊，你的這首歌是關於粉絲和藝人之間的聯結的是嗎？”
《愛你的代價》今晚是初舞臺，還沒有人聽過歌曲，也不知道歌詞。
東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算也不算？這歌是根據我聽人說的一個故事寫的，姑且是粉絲和藝人之間吧，不過肯定和你想的有點區別。”
他拍了拍藺渝的肩膀：“要好好聽啊。”
藺渝笑著應聲。
東風離開後不久，去廁所的蕭慎奉子爵回來了，看藺渝等在走廊，奉子爵忍不住吐槽：“藺渝居然不是出來上廁所的？你們還真的是高中女生啊，上廁所還要人陪著？”
蕭慎看了藺渝一眼，不動聲色。
“你就當是吧。”藺渝含糊地說，不動聲色避開了奉子爵作勢搭上來的手，繞到了蕭慎那一側。
奉子爵看他的動作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黯淡了下去，放下手沒說什麽。
在莫名其妙的暗潮洶湧中，三個人回到了嘉賓席，入席前藺渝在走道裏往外看了幾眼，確認了廉望雪已經坐在了座位上，才稍稍放下心來。
萬眾也跟著長出一口氣。
舞臺上Crisis-88組合的舞臺正式結束，觀眾席響起了掌聲，藺渝雖然剛坐下來，但還是混在人群裏開始給對方鼓掌。
接下來就是VCR的部分了。
舞臺上驟然暗了下去，像是夜幕降臨。
觀眾席的喧囂逐漸沈寂，而柔和的光恰好從舞臺一側投射而出，包括舞臺正中在內，頒獎典禮現場的所有大屏都霍地亮起，VCR的播放機被按下。
不得不說，這段VCR的剪輯很有水準。
哪怕藺渝這種對於煽情沒什麽感覺的人，都忍不住看得津津有味。
頒獎典禮主辦方是選取了在場的每一位藝人的一組粉絲，讓他們對著鏡頭說一些畫，表達對自己偶像的喜愛，或者追星路途上的經歷與感悟，明顯是經由了篩選，所以每個人說的內容都足夠讓人動容。
藺渝甚至用餘光看到隔壁席位的幾個女藝人在擦眼淚，就是不知道這眼淚是出於真心還是表演，畢竟攝像師正扛著設備全程對準她們的正臉。
VCR逐漸推進，藺渝看到了BLUE組合的粉絲。
是一對雙胞胎，但是妹妹是殘疾，被姐姐推著輪椅。
這對雙胞胎敘述了她們在遇到BLUE組合之前的生命，妹妹出生就帶了殘疾，意識到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之後，就變得情緒暴躁易怒，每天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也不肯上學，家人想勸說她的時候，她還會遷怒於妹妹。
同樣是雙胞胎，為什麽她健康無憂，活蹦亂跳？為什麽自己只能坐在輪椅上，永遠都沒法靠自己站起來？
後來她們追了一檔選秀節目，愛上了從這檔選秀選出的BLUE組合，對她們來說，能夠給予粉絲幸福與能量的組合。
背景樂聲裏雙胞胎姐妹的故事足以讓人被感染，大家都自發地開始為她們鼓掌。
藺渝跟著自己的組合成員一起站起身鼓掌，並鞠躬表示感謝。
萬眾一直沒有出聲，但是藺渝算了一下到場藝人的名單，下面的最後一位就剩下廉望雪的粉絲了——
不出意料的話就是萬眾。
果不其然，下一秒藺渝看到萬眾的臉出現在了屏幕上。
他其實一直都沒怎麽認真看過對方長什麽樣，對這位導致了他和廉望雪穿越的小說原作者，他感情很覆雜：
一方面，如果沒有這檔子穿越，或許他和廉望雪就會變成一段時間內老死不相往來的兩條平行線，而藺渝的驚恐障礙斷斷續續地發作著，伴隨著抑郁情緒的侵蝕。
他大概也永遠不會知道廉望雪能為了自己做出怎樣的努力。
也不會遇到被創作出來的另一個自己，和另一個廉望雪。
但另一方面，他不喜歡這種失去了部分記憶，被蒙在鼓裏，搞不清未來的不確定感，也恨對方寫的這個故事，使得廉望雪經歷了一次次失去的錐心之痛。
現在看，萬眾眉眼清秀單薄，確實只是蕓蕓大眾中一個普通的女孩罷了。
“親愛的廉望雪，你好。
其實喜歡你的理由特別膚淺，特別是和大家相比，也沒有那麽多樸素人生因為你而精彩的故事。
——歸根究底，就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觀眾席一陣笑聲。
藺渝抿了抿嘴。
“第一次聽你唱的歌，我覺得特別好聽，後來搜了你的照片，發現你長得特別好看之後，這首歌就被我放在播放列表天天循環了。每次聽你的歌，我都特別開心，特別幸福，尤其是聽著旋律看著歌詞的時候，再同時回憶你的臉，有種夢女癮大發作的感覺！”
一陣細微的騷動，藺渝後排的一名solo歌手在小聲詢問隔壁的藝人什麽叫“夢女癮”。
“但是你一直長得這麽好看，我當然會一直這麽喜歡你，所以也為你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說給你花錢和做數據。”
藺渝：【...你說話還真是樸實無華呢。】
不過都是大實話。
萬眾沒回答，藺渝也沒在意。
“嗯，為了你和很多人的粉絲掐架，進行罵戰...寫小說什麽的也有做，結果沒想到在圈子裏甚至還稍微有點小紅——”
說到這裏，萬眾稍稍正色。
“只不過，現在我遲到地意識到，那基本是我想要按照我的想法，給你安排一條我喜聞樂見的路，我在那其中也貿然為其他的藝人等等，寫下了和他們完全不同的結局。這些其實只是我自己宣洩情緒的渠道，但是...”
萬眾頓了頓，沒有繼續進行這個話題。
“對了，你明年年初，還有個人演唱會。但是我可能沒辦法再去看你的演唱會了...”
“但是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你，無論是在網上靜態的你，還是電視上動態的你，我都很開心。你一直都那麽帥，創作出那麽多好聽的歌曲，在各種節目裏也表現很好。和別家粉絲打架的時候，還時常有種人多勢眾，可以肆無忌憚霸淩他們的快.感。”
“這是能說的嗎？”藺渝聽見伍舒陽難以置信的聲音傳到耳畔。
蕭慎：“你先閉嘴。”
“好啦，我知道這種毒唯發言放在這裏不太合適。但是你的優秀，和你龐大的粉絲群體，以及路人好感，讓我相信，你少了我這樣一個小小的粉絲也沒關系。”
她的單人部分比前邊的粉絲都要多，話語中隱約透露出的含義，令大家逐漸意識到了什麽，許多人不自覺地正襟危坐。
“我想謝謝你。謝謝你長得那麽帥，謝謝你的音樂，謝謝你帶給我的快樂。”
“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能做你喜歡做的事，給大家創作好聽的歌曲，去放肆愛你愛的人也沒關系——”
“啊，是不是還沒說——我生病了，應該不是小病，所以，醫生說我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未來，我或許只能在另一個世界，另一片土地，也可能只是遠方，或者這片星空的某個角落裏為你加油。”
“保重啊，廉望雪。”
萬眾的臉淡了下去，大屏幕出現了黑底白字的寥寥數字：
“發聲粉絲萬小姐，已於上個月末因病去世。
年僅二十五歲。”
場內一瞬寂靜到落針可聞，只有緩緩響起的《愛你的代價》的吉他聲作為其背景樂，透出幾分隱約的悲愴意味。
東風的聲音磁性沙啞，感情充沛：
“...愛你的代價，是我的堅強。
在這艱難的旅途，給我力量...”
藺渝想說點什麽，無論是對萬眾，還是身邊隨便什麽人，卻許久都沒說出來。
“愛你的代價，是最美的遺章。
在這生命的旋律中，我找到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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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渝按照慣例沖著各處招手打招呼之後, 就坐了下來。
他做什麽估計都能被有心之人解讀，但自己本身不做錯任何事總是好的——身邊的小圓桌上擺了今晚頒獎典禮的時間表和節目單，於是順手拿過來翻開查看。
BLUE組合咖位不小，被放在最後一個, 要表演四個舞臺, 再往前是一個重要獎項的頒發, 和一個中外舞臺合作舞臺，緊接著就是廉望雪的表演，也是四首歌曲串燒。
幸虧藺渝是在同年穿越的, 歌曲也都在自己穿越前發布, 組合的舞蹈都有肌肉記憶，否則還真不知道會不會出醜。
【就是這裏, 這個VCR的部分。】
萬眾在他腦袋裏指指點點。
藺渝循著她所說的“VCR”一路看下去，發現這正好卡在女團Crisis-88組合的表演舞臺結束，在VCR之後則是著名民謠歌手的彈唱舞臺，歌曲叫做《愛你的代價》。
【VCR怎麽了？】藺渝問。
沒有任何其他的提示, VCR後邊的括號裏只寫了“煽情催淚”幾個字, 估計算是《愛你的代價》的intro，用於烘托氣氛。
萬眾說：【這個VCR裏有我出鏡, 所以我想...】
藺渝：【我懂了，你寄存在我的腦袋裏, 是想要借由我到場的機會，親眼見證廉望雪看到你出現的VCR的樣子，是吧？】
萬眾略帶嬌羞地“嗯”了一聲。
藺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好奇地又問了一遍：【你不是脫粉了嗎？】
萬眾：【我想過了，雖然他戀愛腦不在意女友粉的想法, 但是他的才華是真的，臉和身高也是真的。】
藺渝：【......】
【況且他這不也沒真的談戀愛嘛, 而且談又怎麽了，不想讓他談是我一廂情願，當女友粉是我偏要勉強！是我單戀！他本來就是阿提斯特，為了創作！多談愛看！】萬眾繼續擲地有聲。
藺渝：【...阿提斯特是什麽東西？】
萬眾：【就是artist啊，走自創作音樂路才不需要男友營業給人幻想呢！我們廉望雪格調高多了。】
藺渝莫名其妙覺得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行吧，如果能這樣自我洗腦自我說服，不也能過得快樂，況且她說得對，廉望雪雖然搞得一出又一出，但該拿的獎也拿了，事業也沒受影響——
剛才翻了一下音樂軟件，廉望雪前陣子發的新歌還牢牢占據著音樂榜單的月榜，好幾組大流量爭先發歌都沒把他壓下去，完完全全的發一首紅一首。
藺渝記得廉望雪第一年第二年姑且還算沈澱期，出道第三年就到了他發什麽大眾都愛聽的離譜階段。
頒獎典禮終於開始。
藺渝趁著各色舞臺接連上演，頒發獎項一個接一個宣布的空隙，將已經有點陌生的原世界的信息又重新在腦袋裏過了一遍，以免自己將兩邊搞混淆。
眼看著隨著時間流逝，已經到了Crisis-88組合即將登臺的時候。
她們的舞臺後有標註，加上登臺下場和主持詞等部分，大約還有六七分鐘時間。
藺渝換了個姿勢，開始坐等萬眾要出場的那個VCR。
他倒想知道這個VCR到底是個什麽內容。
恰好此時，萬眾的聲音從藺渝的腦海裏傳了出來，聲線與她本人其實並不算特別相似，甚至略有些模糊不清。
但即使如此，藺渝依舊從她微顫的嗓音裏聽出了些微的急迫。
【廉望雪，好像不在觀眾席？！】
藺渝下意識想回頭去看，但頭轉了一半意識到不合適，於是硬生生把自己的姿勢拗成了要和身邊蕭慎說話的九十度角。
“你幫我看一眼，廉望雪在不在座位上。”
他在蕭慎耳邊小聲竊竊私語，引來距離他們最近的站姐的一陣驚呼。
藺渝看了兩眼，染了一頭紅發分外鮮艷的女孩兒赫然是他和蕭慎的cp站子“-笑語嫣然.蕭渝-”的站姐，這姑娘兩個世界都存在不說，出道迄今為止這麽多年都不離不棄，真的挺了不起。
蕭慎倒是有點意外，礙於鏡頭來自四面八方，沒有露出特別的神色，只掩住嘴壓低了聲音：“你別太關註他，沒必要。”
藺渝堅定地說：“有必要。”
蕭慎：“......”
到嘴邊的“你不會真的也愛他吧”，在接觸到藺渝嚴肅的表情時微微一頓，似乎意識到好像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種“頒獎典禮途中突然戀愛腦發作，把隊友當做play的一環”的意思，於是簡單點了個頭。
如果伍舒陽來做這事，估計就是在藺渝說完一個猛轉頭回去看人，再大大咧咧用半個場子都聽見的聲音告訴藺渝“他不在了”。
這樣全場都會意識到“藺渝通過隊友去看廉望雪”的事實，幸虧是蕭慎在藺渝隔壁。
——蕭慎不緊不慢地撤離開一點，轉身和身邊伍舒陽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閑話，然後站起來，借著整理自己衣服下擺的動作轉了小半個身，那叫一個行雲流水不動聲色。
然後他坐下了。
一邊作勢繼續整理衣服，一邊再次湊近藺渝：
“人不在，感覺出去有一會兒了。”
藺渝臉上帶笑，看起來似乎只是在和蕭慎說閑話，一邊順手幫他撣了撣絲毫沒有半點褶皺的外套。
萬眾低聲說：【拜托了。】
藺渝：“......”
藺渝：【我知道了。】
他站了起來。
“要我陪你嗎？”蕭慎擡著頭看他。
藺渝遲疑了一下。
蕭慎補充說：“我是真的要去廁所。”
這位隊友只要不像小說世界那樣過度精致利己利益當先，靠譜程度永遠是一等一的。
“那就麻煩你了。”藺渝說。
兩個人站起來，貓著腰往外走，走了兩步藺渝手腕一緊，赫然是奉子爵的手伸了過來。
“幹什麽去？”
“上廁所。”蕭慎說。
“我也去。”
藺渝：“......”
萬眾：【你們偶像男團好怪哦，怎麽上廁所還要手拉手一起去？】
藺渝：【還不都是為了你突然仰臥起坐的粉絲心。】
Crisis-88女團的舞臺還在繼續，許多人知道這個團體有一名核心成員曾經對藺渝公開表達過好感，因此不少熱愛拉郎和看熱鬧的人都還在等著藺渝的reaction視頻，誰知道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藺渝站起來，和旁邊的蕭慎說了一句什麽，途徑奉子爵，然後三個人頭也不回地全跑了。
上演集體上廁所的盛況。
直播間的彈幕笑開了花。
*
一樓的廁所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開始維修，門口放了牌子，於是散人又爬樓到二層去。
藺渝醉翁之意不在酒，確定了廁所裏空無一人之後，以腰疼為理由，告訴蕭慎二人自己要去一樓找沙發坐下等他們。
一走出廁所，他就四下張望著，急匆匆沿著樓梯往下跑。
他決定先去廉望雪的休息室方向找一下人。
時間有限，答應了萬眾的事，必須得做到。
他早就習慣偽裝到骨子裏，除非必要的人設需求，已經很少有這麽出於本心急迫狂奔的時候了。
下一秒，藺渝一個急剎車。
“啊！”
拐角處的廉望雪差點和他撞上，連忙後退兩步。
藺渝扶著墻壁站穩了身體。
廉望雪的表情，那個瞬間他似乎巴不得自己剛才沒有及時停住腳步，如果能撞上來個“愛轉角”就更好不過了。
——看樣子這個廉望雪不是那個廉望雪。
“你剛才幹什麽去了？”藺渝問，撫摸著胸口，平息還在胸腔瘋狂撞擊的心臟。
廉望雪：“回休息室了一趟。”
“回去幹什麽？”
“...找藥。”
藺渝不知道他說的“找藥”是什麽意思，但管不了那麽多，用自己最快的語速說：“接下來會有一個VCR的部分，裏邊有你的粉絲給你錄制的想說的話，你趕緊出去，她...他們肯定希望你能看到那樣的畫面。”
廉望雪盯著他，表情有點困惑。
“你帶藥了嗎？”然後答非所問。
藺渝：“......”
藺渝：“什麽藥？”
廉望雪飛快地將一板箔紙封裝的藥片塞進了藺渝手裏，藺渝下意識地接過來，然後擡起手看了一眼。
阿普挫侖片。
他楞了一下。
廉望雪說：“我剛才聽我經紀人說，你經紀人本來幫你帶這個藥的，結果包忘記拿了，想起來之前你錄節目的時候，把這個藥放在我這裏了一些...”
他沒理解藺渝的表情，飛快地說：“——我馬上就出去看VCR。”
在鬼屋裏顫抖著，卻熟練地摸出藥片往自己嘴裏放的手指，和伍舒陽剛才在休息室所說的“你這陣子發病比以前多了三四次”，和手裏的藥，面前的人急匆匆的表述，瞬間聯系在了一起。
藺渝捏著藥片回過頭，看見廉望雪嘴上說著“馬上就出去”，實際走得一步三回頭，一整個戀戀不舍，眼睛跟磁鐵似的吸在藺渝身上，扯都扯不開。
藺渝：“......”
以前的我在他沒演唱會表白之前是瞎了嗎？這麽明顯的眼神居然看不出來？
身後的走廊隱約傳來了腳步聲，廉望雪這才終於收回目光，穿過通道往會場的方向而去。藺渝原本以為是樓上上廁所的蕭慎和奉子爵回來了。
結果迎面走過來一個拿著吉他的三十多歲的男人，正是今晚要表演《愛你的代價》的民謠歌手東風。
在這裏，東風和藺渝曾經參加過一個綜藝節目，一起作為飛行嘉賓，算是微博互關，朋友圈點讚之交。
對方正在往後臺走，時間還有一些，因此兩人停下來稍微寒暄了兩句。
東風憨笑著說：“其實沒什麽，今晚參加頒獎典禮的藝人很多，節目組選了不少他們的粉絲發聲表白支持，做成了一個合集，算作引出我這首歌的intro吧。”
“啊，你的這首歌是關於粉絲和藝人之間的聯結的是嗎？”
《愛你的代價》今晚是初舞臺，還沒有人聽過歌曲，也不知道歌詞。
東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算也不算？這歌是根據我聽人說的一個故事寫的，姑且是粉絲和藝人之間吧，不過肯定和你想的有點區別。”
他拍了拍藺渝的肩膀：“要好好聽啊。”
藺渝笑著應聲。
東風離開後不久，去廁所的蕭慎奉子爵回來了，看藺渝等在走廊，奉子爵忍不住吐槽：“藺渝居然不是出來上廁所的？你們還真的是高中女生啊，上廁所還要人陪著？”
蕭慎看了藺渝一眼，不動聲色。
“你就當是吧。”藺渝含糊地說，不動聲色避開了奉子爵作勢搭上來的手，繞到了蕭慎那一側。
奉子爵看他的動作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黯淡了下去，放下手沒說什麽。
在莫名其妙的暗潮洶湧中，三個人回到了嘉賓席，入席前藺渝在走道裏往外看了幾眼，確認了廉望雪已經坐在了座位上，才稍稍放下心來。
萬眾也跟著長出一口氣。
舞臺上Crisis-88組合的舞臺正式結束，觀眾席響起了掌聲，藺渝雖然剛坐下來，但還是混在人群裏開始給對方鼓掌。
接下來就是VCR的部分了。
舞臺上驟然暗了下去，像是夜幕降臨。
觀眾席的喧囂逐漸沈寂，而柔和的光恰好從舞臺一側投射而出，包括舞臺正中在內，頒獎典禮現場的所有大屏都霍地亮起，VCR的播放機被按下。
不得不說，這段VCR的剪輯很有水準。
哪怕藺渝這種對於煽情沒什麽感覺的人，都忍不住看得津津有味。
頒獎典禮主辦方是選取了在場的每一位藝人的一組粉絲，讓他們對著鏡頭說一些畫，表達對自己偶像的喜愛，或者追星路途上的經歷與感悟，明顯是經由了篩選，所以每個人說的內容都足夠讓人動容。
藺渝甚至用餘光看到隔壁席位的幾個女藝人在擦眼淚，就是不知道這眼淚是出於真心還是表演，畢竟攝像師正扛著設備全程對準她們的正臉。
VCR逐漸推進，藺渝看到了BLUE組合的粉絲。
是一對雙胞胎，但是妹妹是殘疾，被姐姐推著輪椅。
這對雙胞胎敘述了她們在遇到BLUE組合之前的生命，妹妹出生就帶了殘疾，意識到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之後，就變得情緒暴躁易怒，每天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也不肯上學，家人想勸說她的時候，她還會遷怒於妹妹。
同樣是雙胞胎，為什麽她健康無憂，活蹦亂跳？為什麽自己只能坐在輪椅上，永遠都沒法靠自己站起來？
後來她們追了一檔選秀節目，愛上了從這檔選秀選出的BLUE組合，對她們來說，能夠給予粉絲幸福與能量的組合。
背景樂聲裏雙胞胎姐妹的故事足以讓人被感染，大家都自發地開始為她們鼓掌。
藺渝跟著自己的組合成員一起站起身鼓掌，並鞠躬表示感謝。
萬眾一直沒有出聲，但是藺渝算了一下到場藝人的名單，下面的最後一位就剩下廉望雪的粉絲了——
不出意料的話就是萬眾。
果不其然，下一秒藺渝看到萬眾的臉出現在了屏幕上。
他其實一直都沒怎麽認真看過對方長什麽樣，對這位導致了他和廉望雪穿越的小說原作者，他感情很覆雜：
一方面，如果沒有這檔子穿越，或許他和廉望雪就會變成一段時間內老死不相往來的兩條平行線，而藺渝的驚恐障礙斷斷續續地發作著，伴隨著抑郁情緒的侵蝕。
他大概也永遠不會知道廉望雪能為了自己做出怎樣的努力。
也不會遇到被創作出來的另一個自己，和另一個廉望雪。
但另一方面，他不喜歡這種失去了部分記憶，被蒙在鼓裏，搞不清未來的不確定感，也恨對方寫的這個故事，使得廉望雪經歷了一次次失去的錐心之痛。
現在看，萬眾眉眼清秀單薄，確實只是蕓蕓大眾中一個普通的女孩罷了。
“親愛的廉望雪，你好。
其實喜歡你的理由特別膚淺，特別是和大家相比，也沒有那麽多樸素人生因為你而精彩的故事。
——歸根究底，就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觀眾席一陣笑聲。
藺渝抿了抿嘴。
“第一次聽你唱的歌，我覺得特別好聽，後來搜了你的照片，發現你長得特別好看之後，這首歌就被我放在播放列表天天循環了。每次聽你的歌，我都特別開心，特別幸福，尤其是聽著旋律看著歌詞的時候，再同時回憶你的臉，有種夢女癮大發作的感覺！”
一陣細微的騷動，藺渝後排的一名solo歌手在小聲詢問隔壁的藝人什麽叫“夢女癮”。
“但是你一直長得這麽好看，我當然會一直這麽喜歡你，所以也為你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說給你花錢和做數據。”
藺渝：【...你說話還真是樸實無華呢。】
不過都是大實話。
萬眾沒回答，藺渝也沒在意。
“嗯，為了你和很多人的粉絲掐架，進行罵戰...寫小說什麽的也有做，結果沒想到在圈子裏甚至還稍微有點小紅——”
說到這裏，萬眾稍稍正色。
“只不過，現在我遲到地意識到，那基本是我想要按照我的想法，給你安排一條我喜聞樂見的路，我在那其中也貿然為其他的藝人等等，寫下了和他們完全不同的結局。這些其實只是我自己宣洩情緒的渠道，但是...”
萬眾頓了頓，沒有繼續進行這個話題。
“對了，你明年年初，還有個人演唱會。但是我可能沒辦法再去看你的演唱會了...”
“但是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你，無論是在網上靜態的你，還是電視上動態的你，我都很開心。你一直都那麽帥，創作出那麽多好聽的歌曲，在各種節目裏也表現很好。和別家粉絲打架的時候，還時常有種人多勢眾，可以肆無忌憚霸淩他們的快.感。”
“這是能說的嗎？”藺渝聽見伍舒陽難以置信的聲音傳到耳畔。
蕭慎：“你先閉嘴。”
“好啦，我知道這種毒唯發言放在這裏不太合適。但是你的優秀，和你龐大的粉絲群體，以及路人好感，讓我相信，你少了我這樣一個小小的粉絲也沒關系。”
她的單人部分比前邊的粉絲都要多，話語中隱約透露出的含義，令大家逐漸意識到了什麽，許多人不自覺地正襟危坐。
“我想謝謝你。謝謝你長得那麽帥，謝謝你的音樂，謝謝你帶給我的快樂。”
“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能做你喜歡做的事，給大家創作好聽的歌曲，去放肆愛你愛的人也沒關系——”
“啊，是不是還沒說——我生病了，應該不是小病，所以，醫生說我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未來，我或許只能在另一個世界，另一片土地，也可能只是遠方，或者這片星空的某個角落裏為你加油。”
“保重啊，廉望雪。”
萬眾的臉淡了下去，大屏幕出現了黑底白字的寥寥數字：
“發聲粉絲萬小姐，已於上個月末因病去世。
年僅二十五歲。”
場內一瞬寂靜到落針可聞，只有緩緩響起的《愛你的代價》的吉他聲作為其背景樂，透出幾分隱約的悲愴意味。
東風的聲音磁性沙啞，感情充沛：
“...愛你的代價，是我的堅強。
在這艱難的旅途，給我力量...”
藺渝想說點什麽，無論是對萬眾，還是身邊隨便什麽人，卻許久都沒說出來。
“愛你的代價，是最美的遺章。
在這生命的旋律中，我找到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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