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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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第 93 章
藺渝和廉望雪, 在公司的食堂吃了頓簡單的午餐。
——廉望雪在藺渝開會的時候就去吃了幾口，因此他回來的時候，引起了食堂後廚許多員工的觀望，每個人臉上都寫著“這個小鳥胃的孩子怎麽今天又來了？”。
當然, 在看到他身邊的藺渝的時候, 統統恍然大悟。
原來是陪人來了。
粉絲那頭嗑得歡暢, 公司裏當然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大部分人都清楚，廉望雪可是實打實藺渝的真.迷弟：
來公司的時候自我介紹裏直接把“我是廉望雪, 喜歡的前輩是藺渝”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口, 出道宣傳非要把“很榮幸成為藺渝的後輩”當做轉發詞，經紀人和助理從焦頭爛額強行阻止三令五申, 到最後學會適當接受，提出條件。
十幾歲的少年果然還叛逆得不夠。
藺渝發現，廉望雪似乎對她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分量多少都了若指掌, 但自己卻對他的口味喜好沒什麽了解, 因此在用餐的時候稍微關註了一下。
然後他什麽都沒看出來。
廉望雪什麽都吃兩口，但也真的就吃那兩口, 米飯都是用筷子夾，說他什麽都不吃, 他也吃，說他什麽都吃，他看起來並沒有食欲。
藺渝自己就是個為了活著而吃飯的人，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你多吃點。”他說。
廉望雪應了一聲, 夾了一筷子涼拌菠菜放進嘴裏咀嚼，這筷子大概就夾了三四根, 看他吃飯的樣子甚至挺痛苦的。
“你...”
“嗯？”
“公司這麽大個食堂，完全沒有你喜歡吃的菜嗎？”藺渝問。
廉望雪說：“我對所有的食物，感覺都差不多，現在是按照公司給我制定的食譜在吃。”
“胃口的問題是從小到大都這樣嗎？”藺渝又問。
廉望雪嘴唇動了動。
藺渝挑起眉：“嗯？”
“...不是。”廉望雪對他絕不說謊。
藺渝想說點什麽，但最終選擇了放棄。在他準備繼續低下頭吃餐盤裏的飯菜的時候，一只手突然從後邊伸了出來，然後非常大喇喇地直接伸手把他盤子裏的那個雞腿拿了起來。
“你不吃我就吃了。”
伍舒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藺渝：“......”
煩都煩死了。
今天他們一群人是一起來公司的，所以現在都在公司各處游蕩，缺點就是無處不在。剛才在走廊裏奉子爵已經夠煩人了，現在這個伍舒陽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廉望雪，廉望雪悶頭吃飯，筷子上的米粒一顆一顆進嘴，每一口都很用力，但約等於嚼空氣。
他莫名其妙被廉望雪難得一見的樣子逗笑了。
“你小子是M啊？怎麽我吃你的雞腿你還爽了？”伍舒陽誤會了藺渝的笑容。
他本來也沒打算吃，就是看他在附近過來逗他玩，這兩個人的cp能夠在戰火紛飛裏建立起來，成為繼顏立川奉子爵之後的第二對“戰地玫瑰”，還是拜這動不動針鋒相對的氣氛所賜。
“你要吃就拿走，別放回來了。”藺渝有點嫌棄。
藝人在食堂吃飯是免單的，這雞腿又不大，大不了再去拿一個。
“我就不吃。”伍舒陽不想順藺渝的意，又把雞腿放了回去。
藺渝看他用手剛抓了雞腿油膩膩的樣子，拿了張濕紙巾丟給他：“你不吃就到別的地方去。”
系統：【他的意思是——滾。】
伍舒陽當然聽不見系統的聲音，連廉望雪迄今為止都對此一無所知，他接過濕紙巾，一邊擦手指，一邊繞到了藺渝的另外一邊。
“...也不知道誰才是M。”
幽幽的聲音從對面傳到耳邊。
伍舒陽一楞。他剛才沒怎麽留意坐在藺渝對面的廉望雪，冷不丁聽到這個聲音，感覺像是自己幻聽。
藺渝咳了一聲，忍住了一點笑意。
“你剛才說話了嗎？”伍舒陽問。
廉望雪眨了眨眼，擡起頭，睫毛柔軟，表情無辜：“前輩你吃飯了嗎？”
伍舒陽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又不知道到底哪裏不對，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所以摸了摸後腦勺回答說：“我最近在減脂，吃過沙拉了...行吧那我走了，你們繼續吃。”
“一路走好。”藺渝頭也不擡。
廉望雪：“別回來了。”
伍舒陽走了一半退了回來：“你剛才說話了嗎？”
廉望雪：“我說，前輩減脂辛苦了。”
伍舒陽：“是挺辛苦的...那我走了。”
他轉身離開，從背影看都能看出滿後腦勺都掛著困惑的大問號。
藺渝扭頭看著伍舒陽好端端一個帥哥像個被耍的猴一樣遠遠走開了，嫌棄地又掃了一眼被他抓過的那個雞腿，習以為常地避開了它，夾了一筷子香菇。
系統在他腦袋裏猖狂地笑，藺渝忍了半天忍不住了，擡頭看廉望雪：“你說你沒事像個小幽靈一樣暗戳戳diss什麽呢？”
廉望雪說：“他把你的雞腿抓臟了。”
藺渝：“......”
廉望雪堅持說說：“他煩人。”
藺渝：【雖然伍舒陽的確很煩人？但也不至於吧？】
系統：【不然呢，他難道是那種因為伍舒陽浪費糧食所以才陰陽怪氣的類型嗎？】
藺渝最後也沒“浪費糧食”，他把那個雞腿伍舒陽抓過的部分扒拉開，剩下的吃幹凈之後，才和廉望雪一起離開了餐廳。
公司相關聯和合作的醫院，距離這裏並不算太遠，廉望雪的助理就等候在一樓大廳，不知道他和經紀人說了什麽，王哥居然不在。
倒是在離開公司的時候，因為熟悉的車牌，一大群廉望雪的小粉絲，也追著車跑了好一會兒——出道時間還不久，他的粉絲卻也不少，在不少學校和論壇裏，廉望雪都是作為粉圈最新的“時尚單品”出現的：
長得好看，“藝術家”詞作人人設，歌紅，據說還“皇”，要不是《一起放學》太紅了，他甚至還是一款完美的“小眾輕奢”。
廉望雪本來沒打算開窗的，在助理的提醒下還是開了個窗對著外邊揮了揮手，換來一陣尖叫聲。
他招手的時候，坐在他隔壁的藺渝恨不得把整個人塞到地下，以免被人發現自己在廉望雪的保姆車裏。
系統：【你看你這偷感十足躲躲藏藏的樣子，像不像個明星的嫂子？】
藺渝：【誰是嫂子還說不清呢，我比他紅多了，好嗎？】
系統：【行行行，你紅，那他做贅婿，當姐夫。】
藺渝這才遲來地意識到好像哪裏不太對，系統這句話的重點難道是“嫂子”或者“姐夫”誰更紅一點的問題嗎？
藺渝：【...不對，你剛才是不是在微妙地夾帶私貨？】
系統裝作沒聽見他說的話。
抵達醫院也不過數分鐘的事情。
藺渝在這之前壓根沒聽說過“免疫球蛋白”這個東西，也或許他自己也註射過，但沒怎麽註意。之前他聽陳姐說了這個，才和系統去搜了一下，但每個人情況不同，看得他一團混亂，草木皆兵。
到最後發現他之前的胡思亂想都是沒有的，廉望雪是為了增強免疫力，就打一瓶，也沒有網上那種四五瓶之後開始疼的不行的狀況...
系統：【之前就和你說了！肌肉註射那種是狂犬疫苗，是被貓貓狗狗咬傷之後註射的！你看的那個說自己很多瓶之後疼得掉眼淚的小姐姐，人家是保胎！】
藺渝：【聽到了聽到了！兩只耳朵都聽到了！】
系統：【你這是關心則亂。】
藺渝不說話了。
他自己是不是關心則亂，他不清楚，但是看廉望雪的樣子，他心裏難受也是真的。
他好像是那種，非常強求於“給予”和“回報”的類型。譬如他給了粉絲所有能給的東西——
拼了命努力的唱跳舞臺，讓所有人為他鼓掌的綜藝效果，和以新人來說堪稱完美的電影初次亮相，因此也會苛求粉絲對他的努力做出回應，以達到“彼此需要”的平衡。
努力地為自己制定人設，甚至和隊友的cp，他也都設計好了完美的cp互動風格，力求讓大家嗑得開心，嗑得盡興，當然，要做數據的時候也請大家都努力起來。
也因此，廉望雪在為他奉獻“愛心午餐”，“愛心晚餐”的行為，正如他對系統所說，廉望雪在通過這樣的行為，同樣達成一種所謂的“自我滿足”，他這麽做是藺渝覺得自己姑且值得，本質上是互惠互利的。
但現在...
【我要是能對一個重生七次拼了命救我，最後把自己都賠進去的人完全無動於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了。】
系統：【你倒也不用這麽說自己啦...】
藺渝沒說話，扭頭看了看廉望雪。廉望雪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左手擱在自己的膝頭。
【就是忍不住會想，如果是我，我能做到嗎？】
系統：【你...】
藺渝斷然地說：【不用想，我肯定做不到。所以我才會更不理解他這種行為到底是出於什麽。】
系統懷疑藺渝如此不解風情，是因為那些“風情”都還在自己身上，沒有回到藺渝那兒。
【出於喜歡啊，你以為呢。】它佯裝深沈地說，【否則梁山伯祝英臺為什麽化蝶飛，牛郎織女為什麽鵲橋相會，羅密歐與朱麗葉為什麽殉情，王寶釧為什麽挖野菜，白居易為什麽為元稹寫“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藺渝：【...最後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系統自知自己在胡言亂語：【表達一個感情深厚的意境，不要太較真。】
藺渝和系統胡說八道了一番後，才意識到廉望雪已經不再是剛才那個雙手擱在膝蓋目視前方的姿勢，正歪著頭靜靜地註視著自己。
“廉望雪。”藺渝喊他的名字。
廉望雪看著他。
他密匝匝柔軟的睫毛覆蓋著青灰色的瞳孔，神情顯得尤其溫順又乖巧，但藺渝就是無由來想起了兩個人在這個世界初次見面的時候，對方那種夜間雪原，踽踽獨行的孤寂意味。
那時候他還疑惑過這個年紀的少年為什麽會有那麽濃重的孤寂感，但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因為他在走一條只有一個人才能體會和消化的，註定孤獨的路，如果不是藺渝因為他的重生而同樣生出了自我的意志，不知道廉望雪還要無望地一次次努力到什麽時候。
“為什麽之前不聽經紀人的話，不按時來靜脈註射，也不吃藥呢？”藺渝問他。
廉望雪遲疑了一下。
“你是覺得沒什麽用嗎？反正都會走到那個既定的結局？”這次，藺渝的問題問得很大膽。
廉望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覺得，或許一些努力...有時候是沒什麽用的。”半晌他才說。
這是真心話，藺渝看得出來。
系統：【我幫他翻譯，他的意思是說之前重生的六次，一次都沒改變你最後死了的結局，所以覺得書裏既然都寫了他自己要死了，他也的確出現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以前沒有的身體問題，所以估計改變不了，幹脆放棄掙紮了。】
藺渝：【......】
藺渝又沈默了一會兒。
半晌他說：“...要不，你別喜歡我了。”
廉望雪倏地轉頭看他，瞳孔巨震，睫毛亂顫，只一瞬，臉色就漲得通紅。
系統：【這話可不興說啊！】
藺渝說出口也覺得自己說了一句錯話，剛要糾正，廉望雪居然“唰”地站了起來，把藺渝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往後仰倒，目光落在廉望雪輸液的手上，再轉向掛著吊瓶的桿子。
桿子震了幾下，下一瞬他就驚恐地發現吊瓶不滴液了，顯然是廉望雪動作太大影響了什麽。
“你先坐下！”他連忙站起來，擡起手一把按住廉望雪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座位上，拔腿跑向護士站的方向。
“輸液輸好好的為什麽突然站起來？輸液過程中患者要避免劇烈活動穿刺部位不是和你們說過嗎？”跟著藺渝回來的護士小姐姐的表情嚴肅，語帶譴責。
廉望雪低下頭不說話，紅色還沒從他臉頰完全褪去，藺渝甚至覺得有某幾個瞬間，他好像快哭了。
“對不起，是我們不好，麻煩你了。”他只能先忙著道歉。
護士稍微評估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大概是剛才的動作實在太大了些，她沒法調整針頭，只能重新進行穿刺，廉望雪的手背遭受無妄之災，只好重來了一次，再被紮一針。
待重新開始輸液，藺渝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他對著轉身離開的護士再次出言道歉，緊接著致謝，重新坐下後看廉望雪正盯著自己。
感覺到兩人目光相接，廉望雪霍地把頭轉向了另外一邊，給藺渝留下了一個烏黑的後腦勺，從頭到腳甚至哪只紮著針的手，都在告訴藺渝“我在生氣”。
藺渝：“......”
別看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真情實感越少，嘴巴就越甜，越能把人說得天花亂墜。面對這樣的局面，一時間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系統教他：【哄一下！你快哄一下！】
藺渝於是幹巴巴地說：“對不起。”
比剛才跟護士小姐姐道歉還不順暢。
廉望雪不吭聲，但是腦袋小範圍地稍稍轉過來一點點。
藺渝繼續：“我剛才都在胡說八道，你別當真。”
廉望雪的腦袋又稍稍轉過來幾分，變成了側臉面對藺渝的姿態，藺渝能夠看見他紅彤彤的耳朵了。
藺渝：“我說的話不是我想表達的意思，我就是...”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的想法，但他也清楚，剛才自己說的那句“別喜歡我了”，像是在將否認廉望雪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廉望雪的反應那麽大完全能夠理解。
藺渝說了幾個“就是”，卻沒能把話繼續說下去。
廉望雪現在已經是在用大半個側臉在面對他了，要不是現在的氣氛不對，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的系統，覺得廉望雪的腦袋一點點往藺渝的方向旋轉的樣子，實在有些滑稽得可愛。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最後，藺渝頹然地放棄了解釋。
他一直知道，哪怕自己其實和廉望雪一樣，也重來了那麽多遍，但一次次受挫後的“不配得感”依舊存在，並且很嚴重。
但此時，哪怕他是個超級自信和自愛的人，也沒辦法承受廉望雪這種沈甸甸的，並沒有和他商量過，就呼嘯而來的厚重的情感，和對方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你可以裝作不知道的，藺渝前輩。”廉望雪在藺渝的沈默裏，小聲說。
藺渝沒說話。
“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工作，被很多人喜歡著就好了。”廉望雪繼續說，“關於我，你就把我只當做一個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最後離開了的後輩就足夠了。”
系統：【你這話也不興說啊小撒謊精。】
久違的“小撒謊精”的昵稱。
“其實我的初衷，也是這樣的。”
藺渝猛地擡起頭，目光逼視廉望雪。在他那瞬間雪亮如刀鋒般的目光註視下，廉望雪居然被逼退了幾分，他眼神閃爍了著，慢吞吞移開了視線。
藺渝說：“既然想讓我當你不存在，就瞞得漂亮一點啊。”
廉望雪垂著視線。
“或者說，一開始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啊！”藺渝顧忌著還在醫院，即使動怒，聲音也依舊克制得壓得極低，“不要進入公司，不要在那天由舞蹈老師引薦出現在我面前，不要去簽售會，不要給我出演的電影寫歌，不要給我做飯甚至來BLUE組合的宿舍，不要邀請我參演MV，不要參加我參加的節目，也不要在飛機上坐到我旁邊...”
系統：【冷靜！冷靜！】
大概是因為憤怒，藺渝此時的大腦反而奇跡般的清醒。
“自以為是地做出犧牲的同時，還自顧自在我旁邊轉悠，現在居然自說自話告訴我當你不存在？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對我說‘帶著你的那一份活得精彩’了啊？”
廉望雪：“......”
從他的表情看，藺渝似乎猜中了。
藺渝簡直想給他一拳頭，但是他以他絕佳的忍耐力和自制力，強行控制住了自己。
“...我聽王哥之前說，你去年還買了保險，是不是真的？”他換了個姿勢，語氣放得和緩了一點。
廉望雪趕緊解釋：“沒有，那個的保險受益人寫的是我爸媽...”
藺渝怒極反笑。
“那你發愛情的瘋的時候能不能也想想你爸媽啊！”
廉望雪繼續辯解：“其實我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這樣的，只能做出一些彌補措施...”
彌補措施=買保險，受益人填父母。
系統老氣橫秋：【意思是他當初重生了一次又一次也是完全沒考慮過後果的，嘖，為愛瘋狂的小年輕啊。】
藺渝：“......”
系統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或許是也是藺渝的某一部分化身，很懂得怎麽才能讓藺渝更生氣，這麽一感嘆，藺渝又被氣笑了。
他剛要張嘴再說句什麽質問的話，偷聽身後“喀嚓”一聲，那是什麽人的手機自帶的拍照功能，在沒靜音的條件下發出的聲音。
他猛地轉身，往發聲處看去。
拍照的人似乎也沒料到自己的手機居然忘記關閉靜音，畫面一度十分尷尬。
下一瞬，他收起手機，轉身拔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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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渝和廉望雪, 在公司的食堂吃了頓簡單的午餐。
——廉望雪在藺渝開會的時候就去吃了幾口，因此他回來的時候，引起了食堂後廚許多員工的觀望，每個人臉上都寫著“這個小鳥胃的孩子怎麽今天又來了？”。
當然, 在看到他身邊的藺渝的時候, 統統恍然大悟。
原來是陪人來了。
粉絲那頭嗑得歡暢, 公司裏當然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大部分人都清楚，廉望雪可是實打實藺渝的真.迷弟：
來公司的時候自我介紹裏直接把“我是廉望雪, 喜歡的前輩是藺渝”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口, 出道宣傳非要把“很榮幸成為藺渝的後輩”當做轉發詞，經紀人和助理從焦頭爛額強行阻止三令五申, 到最後學會適當接受，提出條件。
十幾歲的少年果然還叛逆得不夠。
藺渝發現，廉望雪似乎對她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分量多少都了若指掌, 但自己卻對他的口味喜好沒什麽了解, 因此在用餐的時候稍微關註了一下。
然後他什麽都沒看出來。
廉望雪什麽都吃兩口，但也真的就吃那兩口, 米飯都是用筷子夾，說他什麽都不吃, 他也吃，說他什麽都吃，他看起來並沒有食欲。
藺渝自己就是個為了活著而吃飯的人，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你多吃點。”他說。
廉望雪應了一聲, 夾了一筷子涼拌菠菜放進嘴裏咀嚼，這筷子大概就夾了三四根, 看他吃飯的樣子甚至挺痛苦的。
“你...”
“嗯？”
“公司這麽大個食堂，完全沒有你喜歡吃的菜嗎？”藺渝問。
廉望雪說：“我對所有的食物，感覺都差不多，現在是按照公司給我制定的食譜在吃。”
“胃口的問題是從小到大都這樣嗎？”藺渝又問。
廉望雪嘴唇動了動。
藺渝挑起眉：“嗯？”
“...不是。”廉望雪對他絕不說謊。
藺渝想說點什麽，但最終選擇了放棄。在他準備繼續低下頭吃餐盤裏的飯菜的時候，一只手突然從後邊伸了出來，然後非常大喇喇地直接伸手把他盤子裏的那個雞腿拿了起來。
“你不吃我就吃了。”
伍舒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藺渝：“......”
煩都煩死了。
今天他們一群人是一起來公司的，所以現在都在公司各處游蕩，缺點就是無處不在。剛才在走廊裏奉子爵已經夠煩人了，現在這個伍舒陽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廉望雪，廉望雪悶頭吃飯，筷子上的米粒一顆一顆進嘴，每一口都很用力，但約等於嚼空氣。
他莫名其妙被廉望雪難得一見的樣子逗笑了。
“你小子是M啊？怎麽我吃你的雞腿你還爽了？”伍舒陽誤會了藺渝的笑容。
他本來也沒打算吃，就是看他在附近過來逗他玩，這兩個人的cp能夠在戰火紛飛裏建立起來，成為繼顏立川奉子爵之後的第二對“戰地玫瑰”，還是拜這動不動針鋒相對的氣氛所賜。
“你要吃就拿走，別放回來了。”藺渝有點嫌棄。
藝人在食堂吃飯是免單的，這雞腿又不大，大不了再去拿一個。
“我就不吃。”伍舒陽不想順藺渝的意，又把雞腿放了回去。
藺渝看他用手剛抓了雞腿油膩膩的樣子，拿了張濕紙巾丟給他：“你不吃就到別的地方去。”
系統：【他的意思是——滾。】
伍舒陽當然聽不見系統的聲音，連廉望雪迄今為止都對此一無所知，他接過濕紙巾，一邊擦手指，一邊繞到了藺渝的另外一邊。
“...也不知道誰才是M。”
幽幽的聲音從對面傳到耳邊。
伍舒陽一楞。他剛才沒怎麽留意坐在藺渝對面的廉望雪，冷不丁聽到這個聲音，感覺像是自己幻聽。
藺渝咳了一聲，忍住了一點笑意。
“你剛才說話了嗎？”伍舒陽問。
廉望雪眨了眨眼，擡起頭，睫毛柔軟，表情無辜：“前輩你吃飯了嗎？”
伍舒陽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又不知道到底哪裏不對，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所以摸了摸後腦勺回答說：“我最近在減脂，吃過沙拉了...行吧那我走了，你們繼續吃。”
“一路走好。”藺渝頭也不擡。
廉望雪：“別回來了。”
伍舒陽走了一半退了回來：“你剛才說話了嗎？”
廉望雪：“我說，前輩減脂辛苦了。”
伍舒陽：“是挺辛苦的...那我走了。”
他轉身離開，從背影看都能看出滿後腦勺都掛著困惑的大問號。
藺渝扭頭看著伍舒陽好端端一個帥哥像個被耍的猴一樣遠遠走開了，嫌棄地又掃了一眼被他抓過的那個雞腿，習以為常地避開了它，夾了一筷子香菇。
系統在他腦袋裏猖狂地笑，藺渝忍了半天忍不住了，擡頭看廉望雪：“你說你沒事像個小幽靈一樣暗戳戳diss什麽呢？”
廉望雪說：“他把你的雞腿抓臟了。”
藺渝：“......”
廉望雪堅持說說：“他煩人。”
藺渝：【雖然伍舒陽的確很煩人？但也不至於吧？】
系統：【不然呢，他難道是那種因為伍舒陽浪費糧食所以才陰陽怪氣的類型嗎？】
藺渝最後也沒“浪費糧食”，他把那個雞腿伍舒陽抓過的部分扒拉開，剩下的吃幹凈之後，才和廉望雪一起離開了餐廳。
公司相關聯和合作的醫院，距離這裏並不算太遠，廉望雪的助理就等候在一樓大廳，不知道他和經紀人說了什麽，王哥居然不在。
倒是在離開公司的時候，因為熟悉的車牌，一大群廉望雪的小粉絲，也追著車跑了好一會兒——出道時間還不久，他的粉絲卻也不少，在不少學校和論壇裏，廉望雪都是作為粉圈最新的“時尚單品”出現的：
長得好看，“藝術家”詞作人人設，歌紅，據說還“皇”，要不是《一起放學》太紅了，他甚至還是一款完美的“小眾輕奢”。
廉望雪本來沒打算開窗的，在助理的提醒下還是開了個窗對著外邊揮了揮手，換來一陣尖叫聲。
他招手的時候，坐在他隔壁的藺渝恨不得把整個人塞到地下，以免被人發現自己在廉望雪的保姆車裏。
系統：【你看你這偷感十足躲躲藏藏的樣子，像不像個明星的嫂子？】
藺渝：【誰是嫂子還說不清呢，我比他紅多了，好嗎？】
系統：【行行行，你紅，那他做贅婿，當姐夫。】
藺渝這才遲來地意識到好像哪裏不太對，系統這句話的重點難道是“嫂子”或者“姐夫”誰更紅一點的問題嗎？
藺渝：【...不對，你剛才是不是在微妙地夾帶私貨？】
系統裝作沒聽見他說的話。
抵達醫院也不過數分鐘的事情。
藺渝在這之前壓根沒聽說過“免疫球蛋白”這個東西，也或許他自己也註射過，但沒怎麽註意。之前他聽陳姐說了這個，才和系統去搜了一下，但每個人情況不同，看得他一團混亂，草木皆兵。
到最後發現他之前的胡思亂想都是沒有的，廉望雪是為了增強免疫力，就打一瓶，也沒有網上那種四五瓶之後開始疼的不行的狀況...
系統：【之前就和你說了！肌肉註射那種是狂犬疫苗，是被貓貓狗狗咬傷之後註射的！你看的那個說自己很多瓶之後疼得掉眼淚的小姐姐，人家是保胎！】
藺渝：【聽到了聽到了！兩只耳朵都聽到了！】
系統：【你這是關心則亂。】
藺渝不說話了。
他自己是不是關心則亂，他不清楚，但是看廉望雪的樣子，他心裏難受也是真的。
他好像是那種，非常強求於“給予”和“回報”的類型。譬如他給了粉絲所有能給的東西——
拼了命努力的唱跳舞臺，讓所有人為他鼓掌的綜藝效果，和以新人來說堪稱完美的電影初次亮相，因此也會苛求粉絲對他的努力做出回應，以達到“彼此需要”的平衡。
努力地為自己制定人設，甚至和隊友的cp，他也都設計好了完美的cp互動風格，力求讓大家嗑得開心，嗑得盡興，當然，要做數據的時候也請大家都努力起來。
也因此，廉望雪在為他奉獻“愛心午餐”，“愛心晚餐”的行為，正如他對系統所說，廉望雪在通過這樣的行為，同樣達成一種所謂的“自我滿足”，他這麽做是藺渝覺得自己姑且值得，本質上是互惠互利的。
但現在...
【我要是能對一個重生七次拼了命救我，最後把自己都賠進去的人完全無動於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了。】
系統：【你倒也不用這麽說自己啦...】
藺渝沒說話，扭頭看了看廉望雪。廉望雪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左手擱在自己的膝頭。
【就是忍不住會想，如果是我，我能做到嗎？】
系統：【你...】
藺渝斷然地說：【不用想，我肯定做不到。所以我才會更不理解他這種行為到底是出於什麽。】
系統懷疑藺渝如此不解風情，是因為那些“風情”都還在自己身上，沒有回到藺渝那兒。
【出於喜歡啊，你以為呢。】它佯裝深沈地說，【否則梁山伯祝英臺為什麽化蝶飛，牛郎織女為什麽鵲橋相會，羅密歐與朱麗葉為什麽殉情，王寶釧為什麽挖野菜，白居易為什麽為元稹寫“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藺渝：【...最後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系統自知自己在胡言亂語：【表達一個感情深厚的意境，不要太較真。】
藺渝和系統胡說八道了一番後，才意識到廉望雪已經不再是剛才那個雙手擱在膝蓋目視前方的姿勢，正歪著頭靜靜地註視著自己。
“廉望雪。”藺渝喊他的名字。
廉望雪看著他。
他密匝匝柔軟的睫毛覆蓋著青灰色的瞳孔，神情顯得尤其溫順又乖巧，但藺渝就是無由來想起了兩個人在這個世界初次見面的時候，對方那種夜間雪原，踽踽獨行的孤寂意味。
那時候他還疑惑過這個年紀的少年為什麽會有那麽濃重的孤寂感，但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因為他在走一條只有一個人才能體會和消化的，註定孤獨的路，如果不是藺渝因為他的重生而同樣生出了自我的意志，不知道廉望雪還要無望地一次次努力到什麽時候。
“為什麽之前不聽經紀人的話，不按時來靜脈註射，也不吃藥呢？”藺渝問他。
廉望雪遲疑了一下。
“你是覺得沒什麽用嗎？反正都會走到那個既定的結局？”這次，藺渝的問題問得很大膽。
廉望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覺得，或許一些努力...有時候是沒什麽用的。”半晌他才說。
這是真心話，藺渝看得出來。
系統：【我幫他翻譯，他的意思是說之前重生的六次，一次都沒改變你最後死了的結局，所以覺得書裏既然都寫了他自己要死了，他也的確出現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以前沒有的身體問題，所以估計改變不了，幹脆放棄掙紮了。】
藺渝：【......】
藺渝又沈默了一會兒。
半晌他說：“...要不，你別喜歡我了。”
廉望雪倏地轉頭看他，瞳孔巨震，睫毛亂顫，只一瞬，臉色就漲得通紅。
系統：【這話可不興說啊！】
藺渝說出口也覺得自己說了一句錯話，剛要糾正，廉望雪居然“唰”地站了起來，把藺渝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往後仰倒，目光落在廉望雪輸液的手上，再轉向掛著吊瓶的桿子。
桿子震了幾下，下一瞬他就驚恐地發現吊瓶不滴液了，顯然是廉望雪動作太大影響了什麽。
“你先坐下！”他連忙站起來，擡起手一把按住廉望雪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座位上，拔腿跑向護士站的方向。
“輸液輸好好的為什麽突然站起來？輸液過程中患者要避免劇烈活動穿刺部位不是和你們說過嗎？”跟著藺渝回來的護士小姐姐的表情嚴肅，語帶譴責。
廉望雪低下頭不說話，紅色還沒從他臉頰完全褪去，藺渝甚至覺得有某幾個瞬間，他好像快哭了。
“對不起，是我們不好，麻煩你了。”他只能先忙著道歉。
護士稍微評估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大概是剛才的動作實在太大了些，她沒法調整針頭，只能重新進行穿刺，廉望雪的手背遭受無妄之災，只好重來了一次，再被紮一針。
待重新開始輸液，藺渝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他對著轉身離開的護士再次出言道歉，緊接著致謝，重新坐下後看廉望雪正盯著自己。
感覺到兩人目光相接，廉望雪霍地把頭轉向了另外一邊，給藺渝留下了一個烏黑的後腦勺，從頭到腳甚至哪只紮著針的手，都在告訴藺渝“我在生氣”。
藺渝：“......”
別看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真情實感越少，嘴巴就越甜，越能把人說得天花亂墜。面對這樣的局面，一時間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系統教他：【哄一下！你快哄一下！】
藺渝於是幹巴巴地說：“對不起。”
比剛才跟護士小姐姐道歉還不順暢。
廉望雪不吭聲，但是腦袋小範圍地稍稍轉過來一點點。
藺渝繼續：“我剛才都在胡說八道，你別當真。”
廉望雪的腦袋又稍稍轉過來幾分，變成了側臉面對藺渝的姿態，藺渝能夠看見他紅彤彤的耳朵了。
藺渝：“我說的話不是我想表達的意思，我就是...”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的想法，但他也清楚，剛才自己說的那句“別喜歡我了”，像是在將否認廉望雪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廉望雪的反應那麽大完全能夠理解。
藺渝說了幾個“就是”，卻沒能把話繼續說下去。
廉望雪現在已經是在用大半個側臉在面對他了，要不是現在的氣氛不對，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的系統，覺得廉望雪的腦袋一點點往藺渝的方向旋轉的樣子，實在有些滑稽得可愛。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最後，藺渝頹然地放棄了解釋。
他一直知道，哪怕自己其實和廉望雪一樣，也重來了那麽多遍，但一次次受挫後的“不配得感”依舊存在，並且很嚴重。
但此時，哪怕他是個超級自信和自愛的人，也沒辦法承受廉望雪這種沈甸甸的，並沒有和他商量過，就呼嘯而來的厚重的情感，和對方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你可以裝作不知道的，藺渝前輩。”廉望雪在藺渝的沈默裏，小聲說。
藺渝沒說話。
“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工作，被很多人喜歡著就好了。”廉望雪繼續說，“關於我，你就把我只當做一個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最後離開了的後輩就足夠了。”
系統：【你這話也不興說啊小撒謊精。】
久違的“小撒謊精”的昵稱。
“其實我的初衷，也是這樣的。”
藺渝猛地擡起頭，目光逼視廉望雪。在他那瞬間雪亮如刀鋒般的目光註視下，廉望雪居然被逼退了幾分，他眼神閃爍了著，慢吞吞移開了視線。
藺渝說：“既然想讓我當你不存在，就瞞得漂亮一點啊。”
廉望雪垂著視線。
“或者說，一開始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啊！”藺渝顧忌著還在醫院，即使動怒，聲音也依舊克制得壓得極低，“不要進入公司，不要在那天由舞蹈老師引薦出現在我面前，不要去簽售會，不要給我出演的電影寫歌，不要給我做飯甚至來BLUE組合的宿舍，不要邀請我參演MV，不要參加我參加的節目，也不要在飛機上坐到我旁邊...”
系統：【冷靜！冷靜！】
大概是因為憤怒，藺渝此時的大腦反而奇跡般的清醒。
“自以為是地做出犧牲的同時，還自顧自在我旁邊轉悠，現在居然自說自話告訴我當你不存在？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對我說‘帶著你的那一份活得精彩’了啊？”
廉望雪：“......”
從他的表情看，藺渝似乎猜中了。
藺渝簡直想給他一拳頭，但是他以他絕佳的忍耐力和自制力，強行控制住了自己。
“...我聽王哥之前說，你去年還買了保險，是不是真的？”他換了個姿勢，語氣放得和緩了一點。
廉望雪趕緊解釋：“沒有，那個的保險受益人寫的是我爸媽...”
藺渝怒極反笑。
“那你發愛情的瘋的時候能不能也想想你爸媽啊！”
廉望雪繼續辯解：“其實我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這樣的，只能做出一些彌補措施...”
彌補措施=買保險，受益人填父母。
系統老氣橫秋：【意思是他當初重生了一次又一次也是完全沒考慮過後果的，嘖，為愛瘋狂的小年輕啊。】
藺渝：“......”
系統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或許是也是藺渝的某一部分化身，很懂得怎麽才能讓藺渝更生氣，這麽一感嘆，藺渝又被氣笑了。
他剛要張嘴再說句什麽質問的話，偷聽身後“喀嚓”一聲，那是什麽人的手機自帶的拍照功能，在沒靜音的條件下發出的聲音。
他猛地轉身，往發聲處看去。
拍照的人似乎也沒料到自己的手機居然忘記關閉靜音，畫面一度十分尷尬。
下一瞬，他收起手機，轉身拔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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