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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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第 80 章
廉望雪知道自己會在十七歲當天去世嗎？
藺渝沒有證據, 無從判斷。
他用盡量輕松，自若的句式回覆廉望雪：“怎麽現在突然和我要明年的禮物？”
廉望雪顯然是對這個問題想過如何應對的，回覆的速度很快：“因為想從你那裏收禮物。”
藺渝沈默了一瞬。
這是真話，但也的確只是真話的一部分, 甚至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
“不如這樣, 我送你禮物, 當做你上次給我戒指和手鏈的回禮，你的生日禮物，我在明年你生日當天再給你, 怎麽樣？”他平靜地打字回覆。
那頭不出意外的半晌沒有回應。
“好。”
只一個“好”字的回覆, 卻花了廉望雪整整一個小時時間，就像是走完了他短暫的一生。
——是的, 他知道。
藺渝立刻從廉望雪的回答中得到了結論。
他不僅知道，並且也為此做好了準備。
*
十二月底一月初，《偵探狂想曲》第二期開始錄制，藺渝作為嘉賓參加。
除他之外, 其他參加的六名嘉賓, 幾乎都是從前幾季都參加的“老人”了，也因此, 藺渝只要玩的不夠好，一定會被節目苛刻的觀眾口誅筆伐。
畢竟在藺渝作為嘉賓的爆料被放出來的時候, 他就被論壇的《偵探狂想曲》版塊徹頭徹尾地審判了一遍。
從他高考兩次落榜的“光輝”歷史，到他選秀節目裏看起來頗為“傻白甜”的人設形象——反方認為藺渝根本沒什麽資格參加錄制這個節目，占一個好好的名額，必定是公司想辦法把他這個“小鮮肉”塞進來刷臉, 是徹頭徹尾的資源咖。
正方的意見，則是看好藺渝：作為佐證, 他們翻出了他參加《變色龍》節目的另辟蹊徑，再到《無人生還》的自我犧牲與循循善誘，《一起上學吧》的考試卷也連帶著一同po出，為了證明藺渝被邀請，可能是節目組看到了他的潛力。
希望能給他一次機會證明自己。
每個新人在參加錄制之前都有這個過程，只不過有的人頂住了，有的人沒有。
另一方面，《偵探狂想曲》這個節目能夠一直錄制和播出，經久不衰甚至越來越受歡迎的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們的每一期，都會像辯論賽一樣，最終將案件引申向一個更寬泛，也更值得深思的話題。
譬如藺渝參加的這一期，要探討的主題其實是：
——如果你豁出性命救了一個人，那麽假如有機會，你會告訴這個人，他的命是你的命換的嗎？
藺渝把自己裹在一身昂貴的貂皮大衣裏，渾身珠光寶氣，耳朵上叮叮掛掛的一堆耳飾，胸口、手腕、手指上，都裝飾著閃閃發亮的飾物，耳環項鏈戒指手鐲一個不缺。
他扮演的這位過氣的頂流，心理上早就千瘡百孔，四處漏風。
因此，他必須靠外在堆砌極盡奢侈的東西，才能夠勉強支撐住這副花花架子，給自己一點自己都不相信的底氣，在慘遭誣陷，郁郁不得志的日子裏依舊維持住原本的姿態。
這樣把自己當大型首飾架的行為，一般是伍舒陽的最愛，而伍舒陽也的確是內心底氣不足，童年遭遇所致。
現在藺渝扮演的就是這樣一個底氣不足的角色，也幸虧他本人的容貌硬生生將這樣華麗到過度的浮誇打扮撐了起來。
甚至鏡頭在給到他的時候，從導演監視器的屏幕裏看去，甚至令人覺得渾然天成，再多一點繁雜的裝飾物，他都是可以駕馭的。
是人都偏愛漂亮的東西，導演祁紅當然也不會例外。
更何況，藺渝還是陳啟導演在和她吃飯的時候單獨提過一嘴的，很有潛質的年輕人，從陳啟那裏，祁紅得到了關於藺渝照顧和幫助陳啟弟弟陳平的信息。
“這是個好孩子。”陳啟當時感嘆說。
在這個圈子裏光是“好孩子”是沒用的，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在藺渝身上，看到了“價值”。
因此不可避免的，給藺渝的鏡頭多了一些。
藺渝雖然準備充分，但一開始錄制的時候，難免有些束手束腳，不熟悉流程。
《偵探狂想曲》的原始班底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湊齊，但是他們的鐵三角兩男一女三人卻一直都是在的，三個人不僅玩游戲厲害，解謎經常能帶著大家一起思考，引導思路，還特別擅長照顧新來的嘉賓。
第二期的本子，講述的是一個非常悲傷的故事。
相比於第八季層出不窮的，全員惡人的劇本狀況，這一期堪稱“全員慘人”。
七個人，七個角色，都曾經失去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而這個重要的人，都是為了他們而犧牲了自己——令他們犧牲自己的始作俑者，直接或者間接地指向了這一案件的死者。
想要徹底地清除“有人為我而死”的心結，殺死戎首元兇，就成為了最簡單，也最困難的一道工序。
藺渝扮演的頂流叫做“藺一面”，失去的是他從練習生時期開始，就一直和他存在競爭關系的另外一名藝人朋友，他們之間存在競爭關系，外界也常常揣測他們的不和，粉絲之間更是鬧得不可開交，互潑臟水，互屠廣場，互編黑料。
但後來，圈子裏發生了一些錢.色交易，藺一面因為落魄卻貌美而被看中，而他的朋友為了保護他，最終奉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他的死亡在那時候被定性為一場醉酒後意外墜樓的事故，沒有兇手，不明不白。
——而藺一面卻不相信，他一定要查清朋友的死亡真相。
他抽絲剝繭，一步步摸清了這件事的廬山真面目，明白了自己的仇人，就是這期案件中的死者。
雖然作為新人玩家，藺渝顯然不會成為偵探，或是兇手，但這並不能阻擋他在節目裏的高光。
——搜證環節找出了關鍵性線索。
——推理環節奉獻了精彩且正確的思路。
——最後搜查階段甚至找到了謀殺死者的兇器，幫助所有人鎖定了兇手。
最終，他們成功地將兇手送進了鐵籠裏。
這節目不少新人，甚至老人最遭觀眾詬病的就是，在梳理線索和講述自己的故事的時候，一直看手裏的臺本或者提詞器，格外讓人出戲。
藺渝早已將自己的劇情背的滾瓜爛熟，自然不存在這個問題。
甚至在最後升華上價值的環節，他還能給出自己的看法。
“他不告訴我，我就永遠不會知道了嗎？”他擲地有聲。
“如果他可以，那他有本事瞞著我一輩子，可是他做不到！”
“他有沒有想過，他現在是離去了，而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於我而言這樣赤.裸裸的真相是完全無法面對的現實啊。”
“藺一面的人生，永遠要背負著‘好友為我而死’的十字架，哪怕始作俑者已經被殺死。”
“無法挽回，已經錯過了所有挽救的機會，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剛才其他人所說，能夠帶著這條被以命換命的命走下去的啊！”
“這種自以為是的對一個人好，卻沒有想過對方需要不需要的自作主張...最糟糕了！”
“這樣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最無私，但也最自私了！”
他是作為“過氣”的頂流，在對為了自己而死，無法沈冤得雪的朋友控訴。
也好像是借此機會，在發洩一些其餘的，令自己感同身受的內容。
如果系統在場一定能夠看出來。
但是系統不在，因此所有人都無法知道藺渝隱藏在這之後的另外一層想要表達的含義。
陳述到最後，藺渝的聲音甚至有些哽咽了，他淚水在眼眶打著轉，卻固執得不肯滴落下來，憋得眼眶通紅。
所有人都被他的情緒震懾，兩名女性玩家更是紛紛垂淚，最後大家一邊訴說自己這個角色想對“為他們而死”的那個人要說的話，一邊紛紛擁抱在一起。
畢竟錄制到了第九季，雖然有層出不窮的好案件和好期數，但也有部分人反映，玩家們玩的劇情太多，已經很難投入真摯的感情，無法感染觀眾了。
而這一期，托藺渝的福，錄制非常圓滿，無論是劇情線還是感情線，都相當到位。
拍攝結束，老玩家們紛紛過來和他打招呼和聊天，誇獎他的表現。
總導演祁紅也走了過來。
“感情很到位，玩得很好，整體全都不錯。”她並不是善於誇讚別人的類型，但說話的時候表情很認真，想來是真的覺得藺渝作為一個新玩家，不僅有高光，還有出色的演技，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優秀了。
畢竟哪怕賽過一些所謂的資源咖，也是迫不得已，節目組是需要維系口碑的。
“謝謝導演。”藺渝帶著笑說。
他的眼眶還微微泛著紅，眼角亦然，這樣看起來，反而有種脆弱的美感。祁紅又看了他兩眼，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來玩。”她說。
對於熟悉祁紅的人而言，她的這句話幾乎算是“我們還會邀請你”的承諾。藺渝雖然並不太了解面前這位女導演，但還是聽出了幾分言下之意。
“謝謝導演。”他又重覆了一遍，用指腹輕輕點了點眼尾的濕潤。
*
藺渝錄制結束直接趕往機場，整個組合將要搭乘飛機前往海外，參加一個各國藝人群集的拼盤演唱會。
隊友比他到的更早一些，藺渝本來尋思著這樣感情好，至少不會在機場遭遇那種仿佛喪屍圍城一般的恐怖送機，卻沒想到他剛從保姆車上下來，卻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自己的人氣——
“是藺渝！！！”
“藺渝來了！！！”
“媽媽的寶寶在哪裏啊啊啊啊啊——”
“老公！老公！”
“老婆啊啊啊啊啊我的老婆你看我一眼！”
也低估了自己唯粉的瘋狂程度。
蜂擁而至的人群，把剛下車的藺渝震懾在原地。
幸虧機場的保安，和身邊的經紀人，以及助理及時圍上來，他們將藺渝包圍在中間，才勉強幫他擋住了一波狂風暴雨般的恐怖圍堵。
但即使如此，雖然幾個保鏢手拉著手將他護在中間，甚至還有一名高大魁梧的保安大哥一手摟著他的肩膀帶著他往前走，藺渝也無可避免地被攜裹著一路往前走，並且時不時被穿過縫隙的手摸兩把，有幾次甚至向他的下三路突襲過去。
藺渝：“......”
怎麽說呢，雖然大家對這方面不敏感，但他作為男性被性.騷擾了，也是一種騷擾啊。
瘋狂的粉絲們隨著藺渝前進的人群一起往前，許多不清楚藺渝會從哪個門出現的，在其他地方等待的粉絲也逐漸和這裏的大部隊集合，匯聚成更讓人恐慌的人山人海。
鎂光燈閃爍，夾雜著新聞記者的嘶吼“藺渝看這裏！”，藺渝必須非常努力，才能找到喊話的各大媒體記者在哪裏。
許多站姐在機場二層與三層的欄桿邊，高舉著長槍短炮，粉絲們則拿著手機，將鏡頭對準他，離得近的幾乎快要懟到他臉上，好幾次都有砸中藺渝腦袋的危險。
【幸虧我今天走機場還是檢查了一下臉部的情況，雖然沒化妝但也狀態很好，還未蔔先知戴了口罩。】藺渝下意識地對系統說。
隨即第不知道第幾次自嘲一笑，想起系統還沒有回歸，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出現。
“啊——”
前方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
藺渝擡頭一看，看見在自己右前方的一個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倒退著拍攝他的臉的緣故，剛剛腳下一不小心踩空，整個人往後倒去。
圍繞在周圍的人群紛紛避讓，但這種擁堵的環境下，能夠退開的空間非常有限，更是造成了一陣令人心驚膽戰的混亂，尖叫聲四起。
“沒事吧？”
藺渝往前走了兩步，下意識伸手去攙扶，被助理擋了一下，沒能走到更前，只好投去擔憂的註視。
幸虧右前方的保安也及時伸出援手，才沒造成更嚴重的事故，摔倒的女孩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的手機和書包上的某個掛墜都飛了出去。
“啪嗒——”
後者恰好落在了藺渝腳邊。
藺渝在亂作一團的人群裏彎下身，飛快地將那個掛墜從地上撿了起來，他隨意地掃了一眼，然後目光凝了凝：
——這是廉望雪《一起放學》隨實體專輯附贈的限量款鑰匙鏈，磨砂質地，透明的外殼。
青灰色眼睛的少年眉眼稍顯冷淡，正安靜地註視著他，不知道為什麽讓他心中一動，一時間有種想和廉望雪發條消息說點什麽的沖動。
他按捺下這種想法，將鑰匙鏈遞交給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的女孩，附帶一包從口袋裏摸出來的濕巾。
保安又在推動他往前行走，女孩擡起頭看向藺渝。
他的眼睛剛剛從廉望雪的鑰匙鏈上收回，不知道為什麽，那個瞬間她好像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一些細微的，情緒上的顫動，轉瞬即逝。
她周圍無數人高舉手機拍攝下了這個瞬間。
藺渝還算完美地藏好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在往前走的時候用口型對她叮囑了一句：“小心。”
她捏緊手裏的鑰匙鏈，在推推搡搡的人潮裏用力點了點頭，臉漲得通紅。
“@藺渝米之鄉：
今天機場跌倒被藺渝送還東西的姐妹，怎麽包上掛的是人家廉望雪的鑰匙鏈呢？感情不是粉絲啊？
[圖片][圖片][圖片]”
“不喜歡藺渝你占什麽地方，能不能不要和唯粉搶地盤？”
“廉望雪今天不是和藺渝前後腳到機場的嗎？估計是接機廉望雪的，順帶接一下藺渝。”
“有點嫉妒，居然不是小渝的粉絲，還被他註意到了。”
“這個姐妹看視頻膝蓋都摔破了，手肘也有擦傷，手機不知道摔壞沒有，大家嘴下留情，別討論人家粉籍了！”
“不是藺渝的粉絲硬在這兒擠，不就是自找的嗎？！是廉望雪身邊擠不進去才來藺渝這邊添亂子的？”
“我笑了，她摔倒了藺渝背鍋，官號萬一出言斥責‘藺渝的粉絲機場秩序不佳’再上個黑熱搜，到時候她能憑借一己之力扭轉路人風評嗎？”
“包上掛的還是廉望雪《一起放學》的限量款鑰匙鏈，你好愛他，何必非要和小渝的粉絲搶啊？”
這條藺渝唯粉的微博下邊，各式各樣的評論摻雜，有的在指責這個在機場擁堵中摔倒的女孩不是藺渝的唯粉，非要跟著一起擠摔倒是自找的，有的在嫉妒她能夠和藺渝有對話，並且被對方歸還物品，有的在擔心藺渝因為機場粉絲摔倒的事故影響路人緣...
還有的在號召大家口下留情——雖然這樣的評論往往會被其他的內容壓下去。
熱搜上，“藺渝機場幫助摔倒粉絲”的詞條已經空降，論壇裏很快迎來了大審判。
“走個機場又要上熱搜，誰說藺渝不是‘八百豬紅’？”
“就還給粉絲了個東西，有什麽好上熱搜的，神金。”
“粉絲因為接你所以摔倒的都要營銷一波，現在的208w真的越來越離譜了。”
“走個VIP通道很難嗎我就請問了？非要看粉絲為了你們這麽瘋狂甚至受傷的樣子才滿意嗎？”
但這樣的言論充其量只是嘲料，並不會影響大部分人對藺渝的看法。
相比於微博上清一色要公司保護好藺渝，或者在表達不滿的風向，以及論壇那種“娛樂圈遍地醜人都是垃圾”的論調，愛好嗑cp的Tiktok上抖人的關註點，則在“藺渝歸還廉望雪鑰匙鏈”這件事上。
一個大約十幾秒的，從被歸還鑰匙鏈女孩的角度拍攝的視頻下邊，最高點讚已經達到二十萬。
“藺渝看起來很想要那個廉望雪的限量款鑰匙鏈啊？”
抖人是在玩抽象。
結果他下邊的回覆，大家居然開始真情實感地觀察和分析起來了。
“不是，只有我覺得藺渝盯著這個鑰匙鏈的表情很...很覆雜嗎？”
“他絕對是看到鑰匙鏈上的人是誰了吧？是吧是吧？！”
“一般來說看一眼估計就還回去了，可是藺渝起碼看了三秒的時間唉？我特地數秒了！”
“發現不是自己的粉絲所以多看了兩眼這是誰吧，有什麽好在意的。”
“藺渝廉望雪關系不是蠻好的嘛，我是路人，看《無人生還》的片段，覺得他們好甜哦。”
“誰能安利一下藺渝和廉望雪的cp？”
“能不能不要在這裏嗑cp？尊重一下唯粉好嗎？”
“這是藺渝唯粉拍攝的視頻，cp粉退散！”
“弱弱地說一句...我怎麽覺得藺渝還鑰匙鏈的時候的那個表情有點...傷感呢。”
不得不說，這位網友抓住了某些精髓，和真相甚至稍有重合，但顯然，她很快就被“不要微表情鑒情緒好嗎？好的”的評論淹沒，沒有再發表新的感想。
而在各處社交平臺和視頻網站的相關內容發酵的時候，藺渝已經跟自己的隊友們匯合，一起登機了。
BLUE組合在飛機上的座位一般都是按照名次排列的，藺渝這個名義上的第七名，實際上的第一名，往往都是和自己的經紀人坐在一塊兒。
提前半小時登機，經紀人還在前排和其他工作人員對話，藺渝按照慣例挑選了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
他最近精神壓力很大，睡眠質量不行，經常在夢中被人追殺，或者遇到各式各樣的災難，冷汗涔涔著驚醒。
因此他看了一眼時間，把自己的外套帽子扯上去蓋住自己的腦袋，靠著椅背沈沈睡去。
等他睡了一覺醒來，飛機已經起飛，正相對平穩地穿梭在雲層之間。
前排的甘子曄也已經睡了，蓋著毛毯，他隔壁的蕭慎正打開遮光板往外張望，周圍一片歲月靜好。
“哥...幾點了？”藺渝睡得雲裏霧裏，他勉強支起身子，在已經關閉了客艙燈，只留下暗燈的情況下，有些看不清周圍的情況。
“飛機已經起飛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了。”他身邊的人說，嗓音略顯低沈。
藺渝：“......？”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楞了楞，猛地扭頭往隔壁看去，看見大概兩個小時前還出現在粉絲書包掛墜上的人，現在儼然坐在隔壁，正微微側著身看向自己。
“你怎麽在這兒？”藺渝遲疑著問，“你不是明天的飛機嗎？”
拼盤演唱會一共兩天，Day1當天，BLUE組合有和粉絲擊掌，以及開mini fanmeeting的活動，因此需要提前一天，廉望雪雖然參加這個演唱會，但沒有營業環節，但和他們出發的時間應該是不同的。
廉望雪沒說話，只是幫藺渝將他面前的小桌板拿了下來，然後將空姐給他們的熱毛巾，以及倒好的一杯熱水一起放在藺渝面前。
處事妥帖得像個哆啦A夢。
藺渝結果熱毛巾擦了一把臉，還殘留著熱氣的毛巾捂在臉上，緩解了幾分疲勞。
他放下毛巾，又喝了幾口熱水，溫暖了一下稍顯幹澀的嗓子，重新問：“你不是明天的飛機嗎？”
廉望雪說：“本來是明天的，後來改了時間。”
絕口不提原因。
藺渝並不強求，他雖然睡醒了，但精神並不太好，又不知道該對廉望雪說點什麽，猶豫了一下，和空姐要了一小盒水果，一口一口吃完，再次把帽子拉上去準備繼續睡覺。
廉望雪戴著耳機在看手機，他應該是買了飛機上的wifi服務，正連著網。
藺渝隨意地瞥了一眼，他看的好像是個機場的視頻。
他沒料想過廉望雪看的或許是自己剛才走機場的視頻，因此當然也不會註意到廉望雪不斷回放的，藺渝低頭看有自己照片的鑰匙鏈的畫面，和一次次刷新的，“藺渝還鑰匙鏈的時候的那個表情有點傷感”的回覆下方的評論。
他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待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尚在半睡半醒中，周圍非常安靜，現在國內早就過了零點，是睡覺時間，飛機上的乘客們也大多都睡了過去。
藺渝維持著閉眼的姿勢，稍微動了動，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緊貼著靠窗那一側的機艙壁，也不是後腦貼著椅背。
他的腦袋枕著身側人的肩膀。
在意識到這點之後，藺渝的身體一瞬變得非常堅硬，甚至側臉到左耳一大片緊貼著廉望雪肩膀的部位，逐漸開始泛起了古怪的酸麻感，他將其強行解釋為，廉望雪身材瘦削，所以他才會被肩部的骨骼硌得有些不舒服。
現在怎麽辦？
窸窸窣窣的聲音。
緊接著藺渝感覺自己戴著的外套帽子，被人輕輕地扯了一下，動作很輕微，但他能感覺自己的臉更多地暴露出來了一點，並不再被帽檐完全遮擋。
——廉望雪輕輕地拉開了一點點藺渝的帽子，想要悄悄看一眼他睡著的模樣。
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後，藺渝感覺自己向一側歪倒的脖子，和彎曲的後背，也變得酸痛難耐起來。
他們就維持著這樣的動作許久，久到哪怕是藺渝這樣善於忍耐和偽裝的人，都快要堅持不住的程度。
“沙沙——”
帽子邊緣被輕輕地推了回去。
藺渝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終於能裝作剛剛清醒的樣子，在廉望雪的肩膀上不安地動一動，然後欲蓋彌彰似的清了清嗓子，發出了低低的咳嗽聲，然後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不好意思。”
他活動著稍顯僵硬的脖頸與肩膀，對廉望雪道歉。
廉望雪低聲說：“沒什麽。”
在安靜的機艙內，他的氣音輕飄飄地蹭過藺渝剛才枕著廉望雪肩膀的半邊側臉。
他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
“我沒說奇怪的夢話吧？”藺渝為了緩解古怪的氣氛，又裝作自若地問了一句。
“沒有。”
“那就好。”
短暫的沈默。
“——你要吃點什麽嗎？”
“——你怎麽不睡覺啊？”
他們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
“我不餓。”
“我不困。”
又不約而同地回答對方的問題。
藺渝低低地笑了笑，忍不住在廉望雪沒註意到的時候，輕輕揉了一下自己的胃部。說不餓其實是假的，就像廉望雪說自己不困，必然也是假的一樣。
果然，不出多少時間，廉望雪終於抵不住睡魔的誘惑，沈沈地睡了過去。
他睡覺的時候姿勢也很規矩，往後靠著椅背，安靜地合著眼睛。
藺渝沖經過的空姐比劃了幾下，要來了一塊面包，他一邊小口小口地吃著面包，一邊扭頭打量著廉望雪。
他沈睡的側臉，從眉骨到鼻尖，再到下頜的棱角，被勾勒得幹凈利落，儼然已經有了成年男子沈穩的輪廓。
假設，廉望雪從來沒有活過十七歲。
假設，他真的重生了七次，每次都重生在這一年，現在的廉望雪究竟有多大了呢？
恐怕也有二十幾歲了吧，確實也不是小孩子了。
怪不得在書包裏藏著酒，作為成年人喝酒的行為，是否是他某種壓力的發洩口呢？
他摸出手機，用袖口半遮住發亮的屏幕，側著身解鎖後打開自己的手機相冊翻閱了一下，隨即定格在某張圖片上。
是之前藺渝錄制《一起上學吧》節目的時候，廉望雪說過的那首他最喜歡的拜倫的詩歌，《你已經長逝》的文字節選。
廉望雪帶著細微的顫抖的嗓音，沈沈地重新浮現在藺渝的腦海裏：
“你那永不寂滅的靈魂，穿越幽暗冷晦的永恒...”
“...終於，回到我身邊。”
“你已埋葬的愛情勝過一切——”
“...只除了愛情活著的歲月。”
那個時候，在陽光籠罩的高中生們的教室裏，藺渝告訴系統，自己不喜歡這首詩。
為什麽不喜歡這首詩呢？
因為它是理想主義者心目中最美的愛情的模樣。
死亡封存了愛情，連帶著那個人年輕的美妙的容顏，不會有任何變數，不會再次失去，也因此會定格成一個人最美好的模樣，對於藺渝這樣的悲觀主義者來說，同樣是一種最好的結局。
愛如果還活著，一切尚有可能，現實就會沖淡所有的愛意，最終再深刻的感情都可能成為爭執和厭煩，平淡的日覆一日，將會更改曾經的海誓山盟。而死亡將所有可能性埋葬，因此一切反倒成為了永恒。
而隨著時光流逝一層接著一層腦補後的美化和修飾，缺點被逐步淡忘，更是讓死者成為了不折不扣的白月光。
而過於長久的喜歡，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一種執念，就像是驅使廉望雪一次又一次重生，甚至做好了犧牲準備的那種感情。
可是他喜歡藺渝這個人的什麽地方呢？又或者說，他喜歡的藺渝，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樣的形象呢？
是曾經那個原著中天真得有些“老實人”的藺渝學長，還是現在這個滿腹算計，每一個表情動作都需要通過精密設計，演給所有人看的，連MBTI都要給自己擬定三個以上的藺渝前輩呢？
藺渝收回了視線，扭頭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藺渝模糊的面容，但看不清他無奈垂落的嘴角。
如果是前者，他沒辦法把那個藺渝還給廉望雪。
而如果是後者...
“不要真的喜歡我啊...看清了真正的我，你會後悔的。”
飛機載著人群在雲層中穿梭，窗外昏黑一片，就好像他們看不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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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望雪知道自己會在十七歲當天去世嗎？
藺渝沒有證據, 無從判斷。
他用盡量輕松，自若的句式回覆廉望雪：“怎麽現在突然和我要明年的禮物？”
廉望雪顯然是對這個問題想過如何應對的，回覆的速度很快：“因為想從你那裏收禮物。”
藺渝沈默了一瞬。
這是真話，但也的確只是真話的一部分, 甚至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
“不如這樣, 我送你禮物, 當做你上次給我戒指和手鏈的回禮，你的生日禮物，我在明年你生日當天再給你, 怎麽樣？”他平靜地打字回覆。
那頭不出意外的半晌沒有回應。
“好。”
只一個“好”字的回覆, 卻花了廉望雪整整一個小時時間，就像是走完了他短暫的一生。
——是的, 他知道。
藺渝立刻從廉望雪的回答中得到了結論。
他不僅知道，並且也為此做好了準備。
*
十二月底一月初，《偵探狂想曲》第二期開始錄制，藺渝作為嘉賓參加。
除他之外, 其他參加的六名嘉賓, 幾乎都是從前幾季都參加的“老人”了，也因此, 藺渝只要玩的不夠好，一定會被節目苛刻的觀眾口誅筆伐。
畢竟在藺渝作為嘉賓的爆料被放出來的時候, 他就被論壇的《偵探狂想曲》版塊徹頭徹尾地審判了一遍。
從他高考兩次落榜的“光輝”歷史，到他選秀節目裏看起來頗為“傻白甜”的人設形象——反方認為藺渝根本沒什麽資格參加錄制這個節目，占一個好好的名額，必定是公司想辦法把他這個“小鮮肉”塞進來刷臉, 是徹頭徹尾的資源咖。
正方的意見，則是看好藺渝：作為佐證, 他們翻出了他參加《變色龍》節目的另辟蹊徑，再到《無人生還》的自我犧牲與循循善誘，《一起上學吧》的考試卷也連帶著一同po出，為了證明藺渝被邀請，可能是節目組看到了他的潛力。
希望能給他一次機會證明自己。
每個新人在參加錄制之前都有這個過程，只不過有的人頂住了，有的人沒有。
另一方面，《偵探狂想曲》這個節目能夠一直錄制和播出，經久不衰甚至越來越受歡迎的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們的每一期，都會像辯論賽一樣，最終將案件引申向一個更寬泛，也更值得深思的話題。
譬如藺渝參加的這一期，要探討的主題其實是：
——如果你豁出性命救了一個人，那麽假如有機會，你會告訴這個人，他的命是你的命換的嗎？
藺渝把自己裹在一身昂貴的貂皮大衣裏，渾身珠光寶氣，耳朵上叮叮掛掛的一堆耳飾，胸口、手腕、手指上，都裝飾著閃閃發亮的飾物，耳環項鏈戒指手鐲一個不缺。
他扮演的這位過氣的頂流，心理上早就千瘡百孔，四處漏風。
因此，他必須靠外在堆砌極盡奢侈的東西，才能夠勉強支撐住這副花花架子，給自己一點自己都不相信的底氣，在慘遭誣陷，郁郁不得志的日子裏依舊維持住原本的姿態。
這樣把自己當大型首飾架的行為，一般是伍舒陽的最愛，而伍舒陽也的確是內心底氣不足，童年遭遇所致。
現在藺渝扮演的就是這樣一個底氣不足的角色，也幸虧他本人的容貌硬生生將這樣華麗到過度的浮誇打扮撐了起來。
甚至鏡頭在給到他的時候，從導演監視器的屏幕裏看去，甚至令人覺得渾然天成，再多一點繁雜的裝飾物，他都是可以駕馭的。
是人都偏愛漂亮的東西，導演祁紅當然也不會例外。
更何況，藺渝還是陳啟導演在和她吃飯的時候單獨提過一嘴的，很有潛質的年輕人，從陳啟那裏，祁紅得到了關於藺渝照顧和幫助陳啟弟弟陳平的信息。
“這是個好孩子。”陳啟當時感嘆說。
在這個圈子裏光是“好孩子”是沒用的，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在藺渝身上，看到了“價值”。
因此不可避免的，給藺渝的鏡頭多了一些。
藺渝雖然準備充分，但一開始錄制的時候，難免有些束手束腳，不熟悉流程。
《偵探狂想曲》的原始班底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湊齊，但是他們的鐵三角兩男一女三人卻一直都是在的，三個人不僅玩游戲厲害，解謎經常能帶著大家一起思考，引導思路，還特別擅長照顧新來的嘉賓。
第二期的本子，講述的是一個非常悲傷的故事。
相比於第八季層出不窮的，全員惡人的劇本狀況，這一期堪稱“全員慘人”。
七個人，七個角色，都曾經失去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而這個重要的人，都是為了他們而犧牲了自己——令他們犧牲自己的始作俑者，直接或者間接地指向了這一案件的死者。
想要徹底地清除“有人為我而死”的心結，殺死戎首元兇，就成為了最簡單，也最困難的一道工序。
藺渝扮演的頂流叫做“藺一面”，失去的是他從練習生時期開始，就一直和他存在競爭關系的另外一名藝人朋友，他們之間存在競爭關系，外界也常常揣測他們的不和，粉絲之間更是鬧得不可開交，互潑臟水，互屠廣場，互編黑料。
但後來，圈子裏發生了一些錢.色交易，藺一面因為落魄卻貌美而被看中，而他的朋友為了保護他，最終奉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他的死亡在那時候被定性為一場醉酒後意外墜樓的事故，沒有兇手，不明不白。
——而藺一面卻不相信，他一定要查清朋友的死亡真相。
他抽絲剝繭，一步步摸清了這件事的廬山真面目，明白了自己的仇人，就是這期案件中的死者。
雖然作為新人玩家，藺渝顯然不會成為偵探，或是兇手，但這並不能阻擋他在節目裏的高光。
——搜證環節找出了關鍵性線索。
——推理環節奉獻了精彩且正確的思路。
——最後搜查階段甚至找到了謀殺死者的兇器，幫助所有人鎖定了兇手。
最終，他們成功地將兇手送進了鐵籠裏。
這節目不少新人，甚至老人最遭觀眾詬病的就是，在梳理線索和講述自己的故事的時候，一直看手裏的臺本或者提詞器，格外讓人出戲。
藺渝早已將自己的劇情背的滾瓜爛熟，自然不存在這個問題。
甚至在最後升華上價值的環節，他還能給出自己的看法。
“他不告訴我，我就永遠不會知道了嗎？”他擲地有聲。
“如果他可以，那他有本事瞞著我一輩子，可是他做不到！”
“他有沒有想過，他現在是離去了，而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於我而言這樣赤.裸裸的真相是完全無法面對的現實啊。”
“藺一面的人生，永遠要背負著‘好友為我而死’的十字架，哪怕始作俑者已經被殺死。”
“無法挽回，已經錯過了所有挽救的機會，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剛才其他人所說，能夠帶著這條被以命換命的命走下去的啊！”
“這種自以為是的對一個人好，卻沒有想過對方需要不需要的自作主張...最糟糕了！”
“這樣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最無私，但也最自私了！”
他是作為“過氣”的頂流，在對為了自己而死，無法沈冤得雪的朋友控訴。
也好像是借此機會，在發洩一些其餘的，令自己感同身受的內容。
如果系統在場一定能夠看出來。
但是系統不在，因此所有人都無法知道藺渝隱藏在這之後的另外一層想要表達的含義。
陳述到最後，藺渝的聲音甚至有些哽咽了，他淚水在眼眶打著轉，卻固執得不肯滴落下來，憋得眼眶通紅。
所有人都被他的情緒震懾，兩名女性玩家更是紛紛垂淚，最後大家一邊訴說自己這個角色想對“為他們而死”的那個人要說的話，一邊紛紛擁抱在一起。
畢竟錄制到了第九季，雖然有層出不窮的好案件和好期數，但也有部分人反映，玩家們玩的劇情太多，已經很難投入真摯的感情，無法感染觀眾了。
而這一期，托藺渝的福，錄制非常圓滿，無論是劇情線還是感情線，都相當到位。
拍攝結束，老玩家們紛紛過來和他打招呼和聊天，誇獎他的表現。
總導演祁紅也走了過來。
“感情很到位，玩得很好，整體全都不錯。”她並不是善於誇讚別人的類型，但說話的時候表情很認真，想來是真的覺得藺渝作為一個新玩家，不僅有高光，還有出色的演技，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優秀了。
畢竟哪怕賽過一些所謂的資源咖，也是迫不得已，節目組是需要維系口碑的。
“謝謝導演。”藺渝帶著笑說。
他的眼眶還微微泛著紅，眼角亦然，這樣看起來，反而有種脆弱的美感。祁紅又看了他兩眼，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來玩。”她說。
對於熟悉祁紅的人而言，她的這句話幾乎算是“我們還會邀請你”的承諾。藺渝雖然並不太了解面前這位女導演，但還是聽出了幾分言下之意。
“謝謝導演。”他又重覆了一遍，用指腹輕輕點了點眼尾的濕潤。
*
藺渝錄制結束直接趕往機場，整個組合將要搭乘飛機前往海外，參加一個各國藝人群集的拼盤演唱會。
隊友比他到的更早一些，藺渝本來尋思著這樣感情好，至少不會在機場遭遇那種仿佛喪屍圍城一般的恐怖送機，卻沒想到他剛從保姆車上下來，卻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自己的人氣——
“是藺渝！！！”
“藺渝來了！！！”
“媽媽的寶寶在哪裏啊啊啊啊啊——”
“老公！老公！”
“老婆啊啊啊啊啊我的老婆你看我一眼！”
也低估了自己唯粉的瘋狂程度。
蜂擁而至的人群，把剛下車的藺渝震懾在原地。
幸虧機場的保安，和身邊的經紀人，以及助理及時圍上來，他們將藺渝包圍在中間，才勉強幫他擋住了一波狂風暴雨般的恐怖圍堵。
但即使如此，雖然幾個保鏢手拉著手將他護在中間，甚至還有一名高大魁梧的保安大哥一手摟著他的肩膀帶著他往前走，藺渝也無可避免地被攜裹著一路往前走，並且時不時被穿過縫隙的手摸兩把，有幾次甚至向他的下三路突襲過去。
藺渝：“......”
怎麽說呢，雖然大家對這方面不敏感，但他作為男性被性.騷擾了，也是一種騷擾啊。
瘋狂的粉絲們隨著藺渝前進的人群一起往前，許多不清楚藺渝會從哪個門出現的，在其他地方等待的粉絲也逐漸和這裏的大部隊集合，匯聚成更讓人恐慌的人山人海。
鎂光燈閃爍，夾雜著新聞記者的嘶吼“藺渝看這裏！”，藺渝必須非常努力，才能找到喊話的各大媒體記者在哪裏。
許多站姐在機場二層與三層的欄桿邊，高舉著長槍短炮，粉絲們則拿著手機，將鏡頭對準他，離得近的幾乎快要懟到他臉上，好幾次都有砸中藺渝腦袋的危險。
【幸虧我今天走機場還是檢查了一下臉部的情況，雖然沒化妝但也狀態很好，還未蔔先知戴了口罩。】藺渝下意識地對系統說。
隨即第不知道第幾次自嘲一笑，想起系統還沒有回歸，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出現。
“啊——”
前方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
藺渝擡頭一看，看見在自己右前方的一個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倒退著拍攝他的臉的緣故，剛剛腳下一不小心踩空，整個人往後倒去。
圍繞在周圍的人群紛紛避讓，但這種擁堵的環境下，能夠退開的空間非常有限，更是造成了一陣令人心驚膽戰的混亂，尖叫聲四起。
“沒事吧？”
藺渝往前走了兩步，下意識伸手去攙扶，被助理擋了一下，沒能走到更前，只好投去擔憂的註視。
幸虧右前方的保安也及時伸出援手，才沒造成更嚴重的事故，摔倒的女孩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的手機和書包上的某個掛墜都飛了出去。
“啪嗒——”
後者恰好落在了藺渝腳邊。
藺渝在亂作一團的人群裏彎下身，飛快地將那個掛墜從地上撿了起來，他隨意地掃了一眼，然後目光凝了凝：
——這是廉望雪《一起放學》隨實體專輯附贈的限量款鑰匙鏈，磨砂質地，透明的外殼。
青灰色眼睛的少年眉眼稍顯冷淡，正安靜地註視著他，不知道為什麽讓他心中一動，一時間有種想和廉望雪發條消息說點什麽的沖動。
他按捺下這種想法，將鑰匙鏈遞交給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的女孩，附帶一包從口袋裏摸出來的濕巾。
保安又在推動他往前行走，女孩擡起頭看向藺渝。
他的眼睛剛剛從廉望雪的鑰匙鏈上收回，不知道為什麽，那個瞬間她好像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一些細微的，情緒上的顫動，轉瞬即逝。
她周圍無數人高舉手機拍攝下了這個瞬間。
藺渝還算完美地藏好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在往前走的時候用口型對她叮囑了一句：“小心。”
她捏緊手裏的鑰匙鏈，在推推搡搡的人潮裏用力點了點頭，臉漲得通紅。
“@藺渝米之鄉：
今天機場跌倒被藺渝送還東西的姐妹，怎麽包上掛的是人家廉望雪的鑰匙鏈呢？感情不是粉絲啊？
[圖片][圖片][圖片]”
“不喜歡藺渝你占什麽地方，能不能不要和唯粉搶地盤？”
“廉望雪今天不是和藺渝前後腳到機場的嗎？估計是接機廉望雪的，順帶接一下藺渝。”
“有點嫉妒，居然不是小渝的粉絲，還被他註意到了。”
“這個姐妹看視頻膝蓋都摔破了，手肘也有擦傷，手機不知道摔壞沒有，大家嘴下留情，別討論人家粉籍了！”
“不是藺渝的粉絲硬在這兒擠，不就是自找的嗎？！是廉望雪身邊擠不進去才來藺渝這邊添亂子的？”
“我笑了，她摔倒了藺渝背鍋，官號萬一出言斥責‘藺渝的粉絲機場秩序不佳’再上個黑熱搜，到時候她能憑借一己之力扭轉路人風評嗎？”
“包上掛的還是廉望雪《一起放學》的限量款鑰匙鏈，你好愛他，何必非要和小渝的粉絲搶啊？”
這條藺渝唯粉的微博下邊，各式各樣的評論摻雜，有的在指責這個在機場擁堵中摔倒的女孩不是藺渝的唯粉，非要跟著一起擠摔倒是自找的，有的在嫉妒她能夠和藺渝有對話，並且被對方歸還物品，有的在擔心藺渝因為機場粉絲摔倒的事故影響路人緣...
還有的在號召大家口下留情——雖然這樣的評論往往會被其他的內容壓下去。
熱搜上，“藺渝機場幫助摔倒粉絲”的詞條已經空降，論壇裏很快迎來了大審判。
“走個機場又要上熱搜，誰說藺渝不是‘八百豬紅’？”
“就還給粉絲了個東西，有什麽好上熱搜的，神金。”
“粉絲因為接你所以摔倒的都要營銷一波，現在的208w真的越來越離譜了。”
“走個VIP通道很難嗎我就請問了？非要看粉絲為了你們這麽瘋狂甚至受傷的樣子才滿意嗎？”
但這樣的言論充其量只是嘲料，並不會影響大部分人對藺渝的看法。
相比於微博上清一色要公司保護好藺渝，或者在表達不滿的風向，以及論壇那種“娛樂圈遍地醜人都是垃圾”的論調，愛好嗑cp的Tiktok上抖人的關註點，則在“藺渝歸還廉望雪鑰匙鏈”這件事上。
一個大約十幾秒的，從被歸還鑰匙鏈女孩的角度拍攝的視頻下邊，最高點讚已經達到二十萬。
“藺渝看起來很想要那個廉望雪的限量款鑰匙鏈啊？”
抖人是在玩抽象。
結果他下邊的回覆，大家居然開始真情實感地觀察和分析起來了。
“不是，只有我覺得藺渝盯著這個鑰匙鏈的表情很...很覆雜嗎？”
“他絕對是看到鑰匙鏈上的人是誰了吧？是吧是吧？！”
“一般來說看一眼估計就還回去了，可是藺渝起碼看了三秒的時間唉？我特地數秒了！”
“發現不是自己的粉絲所以多看了兩眼這是誰吧，有什麽好在意的。”
“藺渝廉望雪關系不是蠻好的嘛，我是路人，看《無人生還》的片段，覺得他們好甜哦。”
“誰能安利一下藺渝和廉望雪的cp？”
“能不能不要在這裏嗑cp？尊重一下唯粉好嗎？”
“這是藺渝唯粉拍攝的視頻，cp粉退散！”
“弱弱地說一句...我怎麽覺得藺渝還鑰匙鏈的時候的那個表情有點...傷感呢。”
不得不說，這位網友抓住了某些精髓，和真相甚至稍有重合，但顯然，她很快就被“不要微表情鑒情緒好嗎？好的”的評論淹沒，沒有再發表新的感想。
而在各處社交平臺和視頻網站的相關內容發酵的時候，藺渝已經跟自己的隊友們匯合，一起登機了。
BLUE組合在飛機上的座位一般都是按照名次排列的，藺渝這個名義上的第七名，實際上的第一名，往往都是和自己的經紀人坐在一塊兒。
提前半小時登機，經紀人還在前排和其他工作人員對話，藺渝按照慣例挑選了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
他最近精神壓力很大，睡眠質量不行，經常在夢中被人追殺，或者遇到各式各樣的災難，冷汗涔涔著驚醒。
因此他看了一眼時間，把自己的外套帽子扯上去蓋住自己的腦袋，靠著椅背沈沈睡去。
等他睡了一覺醒來，飛機已經起飛，正相對平穩地穿梭在雲層之間。
前排的甘子曄也已經睡了，蓋著毛毯，他隔壁的蕭慎正打開遮光板往外張望，周圍一片歲月靜好。
“哥...幾點了？”藺渝睡得雲裏霧裏，他勉強支起身子，在已經關閉了客艙燈，只留下暗燈的情況下，有些看不清周圍的情況。
“飛機已經起飛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了。”他身邊的人說，嗓音略顯低沈。
藺渝：“......？”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楞了楞，猛地扭頭往隔壁看去，看見大概兩個小時前還出現在粉絲書包掛墜上的人，現在儼然坐在隔壁，正微微側著身看向自己。
“你怎麽在這兒？”藺渝遲疑著問，“你不是明天的飛機嗎？”
拼盤演唱會一共兩天，Day1當天，BLUE組合有和粉絲擊掌，以及開mini fanmeeting的活動，因此需要提前一天，廉望雪雖然參加這個演唱會，但沒有營業環節，但和他們出發的時間應該是不同的。
廉望雪沒說話，只是幫藺渝將他面前的小桌板拿了下來，然後將空姐給他們的熱毛巾，以及倒好的一杯熱水一起放在藺渝面前。
處事妥帖得像個哆啦A夢。
藺渝結果熱毛巾擦了一把臉，還殘留著熱氣的毛巾捂在臉上，緩解了幾分疲勞。
他放下毛巾，又喝了幾口熱水，溫暖了一下稍顯幹澀的嗓子，重新問：“你不是明天的飛機嗎？”
廉望雪說：“本來是明天的，後來改了時間。”
絕口不提原因。
藺渝並不強求，他雖然睡醒了，但精神並不太好，又不知道該對廉望雪說點什麽，猶豫了一下，和空姐要了一小盒水果，一口一口吃完，再次把帽子拉上去準備繼續睡覺。
廉望雪戴著耳機在看手機，他應該是買了飛機上的wifi服務，正連著網。
藺渝隨意地瞥了一眼，他看的好像是個機場的視頻。
他沒料想過廉望雪看的或許是自己剛才走機場的視頻，因此當然也不會註意到廉望雪不斷回放的，藺渝低頭看有自己照片的鑰匙鏈的畫面，和一次次刷新的，“藺渝還鑰匙鏈的時候的那個表情有點傷感”的回覆下方的評論。
他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待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尚在半睡半醒中，周圍非常安靜，現在國內早就過了零點，是睡覺時間，飛機上的乘客們也大多都睡了過去。
藺渝維持著閉眼的姿勢，稍微動了動，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緊貼著靠窗那一側的機艙壁，也不是後腦貼著椅背。
他的腦袋枕著身側人的肩膀。
在意識到這點之後，藺渝的身體一瞬變得非常堅硬，甚至側臉到左耳一大片緊貼著廉望雪肩膀的部位，逐漸開始泛起了古怪的酸麻感，他將其強行解釋為，廉望雪身材瘦削，所以他才會被肩部的骨骼硌得有些不舒服。
現在怎麽辦？
窸窸窣窣的聲音。
緊接著藺渝感覺自己戴著的外套帽子，被人輕輕地扯了一下，動作很輕微，但他能感覺自己的臉更多地暴露出來了一點，並不再被帽檐完全遮擋。
——廉望雪輕輕地拉開了一點點藺渝的帽子，想要悄悄看一眼他睡著的模樣。
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後，藺渝感覺自己向一側歪倒的脖子，和彎曲的後背，也變得酸痛難耐起來。
他們就維持著這樣的動作許久，久到哪怕是藺渝這樣善於忍耐和偽裝的人，都快要堅持不住的程度。
“沙沙——”
帽子邊緣被輕輕地推了回去。
藺渝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終於能裝作剛剛清醒的樣子，在廉望雪的肩膀上不安地動一動，然後欲蓋彌彰似的清了清嗓子，發出了低低的咳嗽聲，然後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不好意思。”
他活動著稍顯僵硬的脖頸與肩膀，對廉望雪道歉。
廉望雪低聲說：“沒什麽。”
在安靜的機艙內，他的氣音輕飄飄地蹭過藺渝剛才枕著廉望雪肩膀的半邊側臉。
他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
“我沒說奇怪的夢話吧？”藺渝為了緩解古怪的氣氛，又裝作自若地問了一句。
“沒有。”
“那就好。”
短暫的沈默。
“——你要吃點什麽嗎？”
“——你怎麽不睡覺啊？”
他們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
“我不餓。”
“我不困。”
又不約而同地回答對方的問題。
藺渝低低地笑了笑，忍不住在廉望雪沒註意到的時候，輕輕揉了一下自己的胃部。說不餓其實是假的，就像廉望雪說自己不困，必然也是假的一樣。
果然，不出多少時間，廉望雪終於抵不住睡魔的誘惑，沈沈地睡了過去。
他睡覺的時候姿勢也很規矩，往後靠著椅背，安靜地合著眼睛。
藺渝沖經過的空姐比劃了幾下，要來了一塊面包，他一邊小口小口地吃著面包，一邊扭頭打量著廉望雪。
他沈睡的側臉，從眉骨到鼻尖，再到下頜的棱角，被勾勒得幹凈利落，儼然已經有了成年男子沈穩的輪廓。
假設，廉望雪從來沒有活過十七歲。
假設，他真的重生了七次，每次都重生在這一年，現在的廉望雪究竟有多大了呢？
恐怕也有二十幾歲了吧，確實也不是小孩子了。
怪不得在書包裏藏著酒，作為成年人喝酒的行為，是否是他某種壓力的發洩口呢？
他摸出手機，用袖口半遮住發亮的屏幕，側著身解鎖後打開自己的手機相冊翻閱了一下，隨即定格在某張圖片上。
是之前藺渝錄制《一起上學吧》節目的時候，廉望雪說過的那首他最喜歡的拜倫的詩歌，《你已經長逝》的文字節選。
廉望雪帶著細微的顫抖的嗓音，沈沈地重新浮現在藺渝的腦海裏：
“你那永不寂滅的靈魂，穿越幽暗冷晦的永恒...”
“...終於，回到我身邊。”
“你已埋葬的愛情勝過一切——”
“...只除了愛情活著的歲月。”
那個時候，在陽光籠罩的高中生們的教室裏，藺渝告訴系統，自己不喜歡這首詩。
為什麽不喜歡這首詩呢？
因為它是理想主義者心目中最美的愛情的模樣。
死亡封存了愛情，連帶著那個人年輕的美妙的容顏，不會有任何變數，不會再次失去，也因此會定格成一個人最美好的模樣，對於藺渝這樣的悲觀主義者來說，同樣是一種最好的結局。
愛如果還活著，一切尚有可能，現實就會沖淡所有的愛意，最終再深刻的感情都可能成為爭執和厭煩，平淡的日覆一日，將會更改曾經的海誓山盟。而死亡將所有可能性埋葬，因此一切反倒成為了永恒。
而隨著時光流逝一層接著一層腦補後的美化和修飾，缺點被逐步淡忘，更是讓死者成為了不折不扣的白月光。
而過於長久的喜歡，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一種執念，就像是驅使廉望雪一次又一次重生，甚至做好了犧牲準備的那種感情。
可是他喜歡藺渝這個人的什麽地方呢？又或者說，他喜歡的藺渝，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樣的形象呢？
是曾經那個原著中天真得有些“老實人”的藺渝學長，還是現在這個滿腹算計，每一個表情動作都需要通過精密設計，演給所有人看的，連MBTI都要給自己擬定三個以上的藺渝前輩呢？
藺渝收回了視線，扭頭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藺渝模糊的面容，但看不清他無奈垂落的嘴角。
如果是前者，他沒辦法把那個藺渝還給廉望雪。
而如果是後者...
“不要真的喜歡我啊...看清了真正的我，你會後悔的。”
飛機載著人群在雲層中穿梭，窗外昏黑一片，就好像他們看不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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