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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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第 62 章
面面相覷是今晚的康橋。
樓道的燈, 在長久的對峙中，安靜地滅了。
“啪——”
藺渝打了個響指，燈再次亮起。
廉望雪擡著腦袋，視線跟著他的手部動作轉了一整個圈。
“小朋友, 你父母在家嗎？”藺渝放下手, 用聽起來略顯詭異的壞人的聲音問。
廉望雪：“......”
系統：【你別整的跟個變態一樣, 正常點！】
廉望雪眨了眨眼：“不在，所以大哥哥找我有什麽事？”
很好，也很冷靜。
系統：【他二大爺的你們玩什麽角色扮演呢！】
系統：【啊啊啊啊啊他這麽回答就顯得你們倆的對話更奇怪了！】
你們這麽冷靜面對對方而不是抓著對方的肩膀, 發出“你怎麽在這裏？！”, “你又為什麽在這裏？！”的靈魂質問，讓人...讓統很不習慣啊！
藺渝還想說一句什麽, 卻發現廉望雪的目光斜斜越過他的肩頭，落在了他身後一側的樓梯上。
藺渝條件反射跟著回身看去，恰好看見樓上的某一戶鄰居，正扶著欄桿一路往下走。
對方應當是恰巧聽到了他們的這段對話的完整版, 那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 看起來好像已經想歪了，面色尷尬。
尤其是看見藺渝身上的那一身高中生制服之後, 這種窘迫情緒抵達了巔峰，大概率覺得他們在玩什麽cosplay的小游戲了。
他清了清嗓子, 明顯是剛才試圖順著扶手溜走，但沒料到被當事人X2的目光捕捉了個正著。
男人身體傴僂著愈發顯得慌張了，他硬是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一邊毫無目的地沖他們頷首, 因為頻率過高反而像是小雞啄米，一邊用看似緩慢, 實際飛快的步伐緊貼著扶手從他們身邊經過。
樓梯間傳來了一陣略顯急促的猖狂腳步聲，空落落傳出很遠。
藺渝有點憋不住想笑，系統倒是有點緊張，忍不住問：【沒事嗎？被看到這種奇怪的對峙真的沒事嗎？】
藺渝：【沒事，他看不清我的臉。】
帽檐和眼鏡制造出了陰影，再加上室內的燈光更明亮些，因此從那個男人的角度並不能看見藺渝的長相，況且那個人看著五十多歲，這個年齡段對唱跳偶像或者新晉藝人了解都不太多，況且無論是藺渝還是廉望雪，都還沒紅到老少皆知的程度。
兩人同時收回了目光。
藺渝：“所以小朋友，能讓大哥哥進門嗎？”
*
“前輩，我去給你拿一雙新拖鞋。”
“謝謝。”
廉望雪轉身離開，藺渝則站在房子的玄關處，不著痕跡地快速將整間公寓掃視了幾個來回。
這是個非常普通的二居室，僅僅是站在原地，就能夠將其的大致房屋布局一覽無餘。
左側是浴室和房間，但除了浴室的門，兩間房間的門都是緊閉的，右側則是廚房，客廳從大門方向一路延展向前，盡頭有小小的封閉式陽臺，拉門的設計。
站在原地，可以看見一部分廚房的構造，在距離他近一些的，廚房門口的那張方桌上，已經擺放了一只的乳白色燉盅，面前還擺著一個小碗，架著一副筷子。
廉望雪拉開陽臺的門回到室內，手裏拿著一雙剛拆封的新拖鞋。
“不好意思前輩，這裏沒有你鞋子的尺碼。”廉望雪道歉說。
“沒關系沒關系，打擾了。”
藺渝沒有追問對方為什麽知道自己的鞋子尺碼，只大大方方地換了鞋，直接登堂入室。
“登堂入室”是系統腦內的詞，因為它沒說出來，所以沒有一個藺渝幫他糾正是否有用詞錯誤。
只不過，系統也由衷地佩服藺渝的冷靜，直播-進小區-進樓道-敲門-進房間，藺渝的每一步走得都讓它膽戰心驚。
【餵小渝，剛才你直播刻意把“幸福小區”放出來的那幾秒是不是故意的？你到底想讓誰看見？】它小聲問。
藺渝：【你猜。】
系統還想說什麽，卻意識到藺渝又特別自在地往桌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剛才站在樓道裏，那種無孔不入的香味，現在默默地鉆入藺渝鼻息，是一種很鮮美的香氣。
“你吃過晚飯了嗎？”藺渝問。
廉望雪搖了搖頭。
“打算吃什麽？”
“鍋，鍋巴泡雞湯。”廉望雪說。
“什麽東西？”
“...鍋巴。”
廉望雪指了指放在桌上還沒拆封的兩袋子原味鍋巴。
“泡進雞湯裏吃。”
廉望雪又點了一下燉盅裏的湯。
系統：【謔，差點沒聽岔了，心想那真是黃黃的。】
藺渝：“......”
藺渝：【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你還要不要臉啦！我沒有你這麽讓人羞羞的系統！】
正在腦內義正言辭對系統進行指責的藺渝，姿態從容地在桌前坐了下來，並且一點也不心虛地舉起手裏的袋子，對廉望雪說：“我和你換，你讓我嘗嘗你的晚飯。”
廉望雪的目光跟隨著藺渝舉起的手，落在了他袋子裏的東西上——一根玉米，一根黃瓜，兩根香蕉...
廉望雪冷靜地說：“不用了，很健康，你留著就好了...我去給你拿碗。”
藺渝本來也沒指望和廉望雪用黃瓜之類的東西交換什麽，看廉望雪已經走進廚房，從碗櫃又拿出了一個碗和一雙筷子，他倒是有些好奇起來，廉望雪似乎很清楚自己還沒來得及吃飯。
“你不會...”
他趁著廉望雪背對著他重新用熱水燙碗的空當，冷不丁開口。
然後不意外地註意到廉望雪的後背僵了一下。
“...你不會看我的直播了吧？”藺渝懷疑地瞇起眼睛。
廉望雪轉過身，表情是如釋重負的平靜。
“嗯，我本來就是打算看完了再吃飯的。”他回答，“所以看到藺渝前輩你買了那些...食物。”
他想了想，有點不讚同地歪了歪腦袋：“——這不行的，這樣吃對胃不太好。”
藺渝聳了聳肩：“節食是明星的基本素養，是對觀眾和粉絲的禮儀，不能荒廢。”
“在這個基礎上，也要盡量註意身體，畢竟身體健康，才有力氣唱歌跳舞。”廉望雪說。
藺渝“嗯”了一聲，不打算和廉望雪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
“要喝水嗎？”廉望雪把碗筷放到桌上，又問了一句。
“有什麽？”
廉望雪轉身又去打開冰箱。藺渝摸著下巴看著他的背影，不著痕跡地嘆了一口氣。
【怎麽啦？】系統敏銳地捕捉到了。
藺渝：【我搞不懂他啊。】
系統不明白：【哪裏搞不懂？我覺得小撒謊精簡直是一目了然。】
藺渝：【我原來也這麽以為。】
但逐漸意識到不對勁了。
廉望雪的情緒在藺渝看來，就是因為太一目了然，所以更加顯得撲朔迷離。
雖然藺渝有時候會忍不住逗他一下，套幾句話，但目前廉望雪在藺渝面前展現出來的情緒，和藺渝那次在巷子裏遇見他的時候展現的天差地別。
看起來，好像廉望雪本人在藺渝面前，無時無刻都展露出一股溫順的，略顯得緊張的，典型的“戀愛腦”的姿態，被觸碰會手發顫，被調侃會臉紅，不讓撒謊就不撒謊，被誤會了也只敢弱弱地解釋幾句...
但就是因為太典型了，藺渝反而更覺得這個人摸不透。
再比如剛才，藺渝問出“你不會看我的直播了吧”的之後，廉望雪的情緒一下子松弛下來。藺渝懷疑他擔心自己問出的是其他的問題，對他來說坦然承認自己看藺渝的直播，反而是很輕易的事情。
——也因此，更印證了藺渝的猜測。
他好像是在努力用“戀愛腦”的姿態，掩飾更深層的東西，換句話說，他在藺渝面前扮演一個合格的“戀愛腦”和粉絲。
系統被藺渝的感嘆弄得又有些草木皆兵、瑟瑟發抖，忍不住問：【那...那怎麽辦？】
藺渝少女捧腮：【咿，真的好想把他這層戀愛腦的假面撕下來，看看後面藏著什麽東西呀。】
系統：【你想點能操作的！】
又開始不正經了！
廉望雪的冰箱裏只有瓶裝礦泉水，藺渝最近胃還是不太好，因此婉拒了冰水。
他托著下巴坐在桌邊，歪著頭，以上目線打量著廉望雪，好像在認真思考要從哪個角度，用哪種姿勢，以什麽力度，在什麽時間撕掉這層令他產生懷疑的皮。
廉望雪被他看得不自在。
藺渝卻突兀地哼起了歌：“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地剝開我的心——”
雖然他唱歌水平在圈內不怎麽樣，但還是比那些KTV水平好了不少，這麽聽甚至有些悠揚動聽。
廉望雪：“......”
系統：【你神經病啊！】
廉望雪咳了一聲，硬生生打破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氛圍：“但是...我一直想問的，前輩你怎麽知道我家在哪裏呢？”
藺渝面不改色，信口胡說：“哦不瞞你說，我其實是個跟蹤狂，跟著你一路過來，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就悄悄在你身後了，一直註視著你的背影，從始至終。”
不知是不是藺渝的錯覺，廉望雪的嘴角，似乎微妙地抽動了一下。
那是一個充分闡釋了“無語”的表情。
藺渝絲毫不磕巴，玩笑過後理由更是信手拈來：“其實是這樣的，前陣子我查出心理疾病之後，公司考慮過讓我停止活動，把我送到別的地方去休養一陣子。經紀人恰好告訴過我，他們選擇的地址就是這裏。”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明明是暖色調的客廳燈光，廉望雪的臉卻倏然慘白，連嘴唇上的血色，也在一點點消失殆盡。
系統：【哇不愧是你，大撒謊精。】
藺渝繼續胡說八道：“但是後來沒有這麽做，我正好經過這裏，看到了就過來看一眼，看看如果我選休養，會住在什麽地方。”
“現在看來也挺不錯的呢，下邊就是美食街，小區的氛圍很溫馨。”
“沒想到這裏居然是你在住。”
他其實想再追問兩句，但是廉望雪只是垂下眼簾，沈默著給他盛了一碗湯，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
他黢黑的睫毛低落，在眼下布了一圈密密匝匝的陰影。
藺渝倒也也不急著追問，就此作罷。
廉望雪又遞給他一袋鍋巴。
藺渝學著廉望雪的動作，將包裝紙撕開，把鍋巴掰開成兩段，然後放進雞湯裏浸泡。
裊裊的白霧升騰而起，雞湯上漂著一層亮晶晶的肉黃色油花，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藺渝看著鍋巴浸潤其中，逐漸被泡得酥軟，久違的饞意，在節食了許多天之後，悄悄地冒了個頭。
他接過廉望雪給他的筷子，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苦甘清甜的雞湯，味道尤其特別，再加上鍋巴的口感，藺渝埋頭吃了一整塊，還覺得意猶未盡。
但他不能再吃了，身材管理要緊，姑且再喝點湯吧。
【這個廉望雪，口味怎麽和我這麽類似。】他喝了一小口湯，忍不住低聲和系統嘀咕，【之前做的飯也好，這一次也是，鹹淡和甜度都掌握得特別好，連份量也跟特地給我量身打造的一樣——】
系統：【...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
藺渝：【不是吧？你不要亂想。】
系統：【我還沒說話，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系統：【還是你想到了什麽？】
藺渝不想理睬系統，轉頭問廉望雪：“這是什麽雞湯？怎麽味道和我喝過的都不一樣？”
廉望雪一直在悄悄看著他喝，自己的勺子機械地在自己的碗裏攪來攪去，一口都沒喝完，更別提吃鍋巴了。
“這是艾葉老雞湯。”他解釋說。
“艾葉？”
“嗯，還要添加紅棗、蜜棗，是我之前學到的一種做法。”廉望雪的手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點了點，打開了一張圖展示給藺渝看，十足的邀功意味。
藺渝接過來看了看，果然是一份菜譜。
艾葉老雞湯
食材：
鮮艾葉一小把...
他草草瀏覽了一遍，目光觸及到左上菜譜的介紹上，赫然是一行他每個字都認識，組合在一起變得無比陌生的文字：
滋補虛損、補氣養血，暖胃暖宮，女性產後或者經後期容易血虛，寒氣容易趁虛而入——
藺渝：“......”
系統笑得“鵝鵝”作響，笑聲幾乎沖破了藺渝脆弱的天靈蓋。
藺渝的表情一言難盡，握著湯匙的手微微顫抖。
廉望雪也意識到了什麽，飛快地將手機收了回來。
他看了一眼菜譜上的文字，絞盡腦汁地跟藺渝解釋：“不是，這個也不是完全是給女性喝的，艾草本來就性溫，可以祛濕，驅寒效果也很好，還能暖胃，老雞補氣血所以加在一起...”
藺渝已經從短暫的震驚裏恢覆過來，將湯匙成功地送進了嘴裏。
“沒關系，我就是驚訝一下，你別緊張。”
系統：【可別讓你那些泥塑粉知道了，廉望雪無意中居然成了你的泥塑頭子...這可是有身份的大粉！還是很多人覺得挺特別的男粉！】
藺渝：【和你說了身份和性別都沒什麽大不了的了！】
不過眾所周知，一個優秀且正向的粉圈，女友粉的含量必定不能太少，藺渝現在的粉圈，就處於恰到好處的程度：他的女友粉、媽粉、事業粉、cp粉，以及泥塑粉和整肅粉含量處於相對健康的程度。
良好的粉圈不亞於一個大型工廠，各部門應當各司其職，配合默契，運作和諧。
藺渝：【沒事，我也做過他的泥塑頭子，大家扯平了。況且這年頭五十多歲的叔圈前輩們都有大把泥塑粉，大家開心就好，反正也不會真的改變我們的性別。就像廉望雪給我燉了這麽一碗湯，我也不會原地變成女孩子。】
系統：【嗯，你說得對，不過我必須糾正你，廉望雪是自己打算開始吃飯，不是給你做的。】
藺渝：【哦，是嘛。】
他一擡眼，笑瞇瞇地看著廉望雪，情緒價值瞬間拉滿：“你做的這個雞湯味道真的很不錯，我有口福了。”
廉望雪高興了一些：“我自己嘗了一下，覺得這次做的不太好，我多練習幾次，下次再做給你吃。”
這態度自如得好像他給藺渝做什麽是天經地義一樣。
藺渝：【系統寶寶，你怎麽說？】
系統：【呵呵，戀愛腦。】
廉望雪的手機鎖屏後重新放在了桌上，他那個蛛網狀的破碎屏幕，實在是有點吸引眼球，藺渝看了好幾眼，又註意到了細節：“你的手機和我的手機是一個型號啊？挺巧的。”
顏色也是一樣的，都是淡淡的銀灰色。
他只是隨口一問，卻見廉望雪身體倏地一僵。
藺渝知道廉望雪從他進門開始，整個人的身體就緊繃著極為僵硬，但他並沒有多想，但現在意識到這點，他好像逐漸又想到了自己來這裏的初衷...
這是原著裏，“藺渝”去世的地方。
一邊想著，他的視線一邊順勢往浴室的方向，瞥了過去。
從玄關進門，右側是廚房，左側第一間就是浴室，浴室的門是半開的，裏邊沒開燈，門口鋪著一塊小小的吸水墊。
浴室的門不是那種磨砂的質地，而是平平無奇的木板門，因此很難從外邊看清裏邊發生了什麽。
房間的門都是關著的，浴室的門卻打開著。
——“警方闖入公寓後，找到了浴室裏藺渝冰涼的屍體。只有他養的那只六個月大的貓固執地守在浴室門口，等待著永遠不會為它開門的主人。”
原著裏是這樣寫的。
因此那裏，浴室，就是“藺渝”去世的地方。
藺渝喝掉了最後一口湯，然後站了起來，沖廉望雪笑一笑：“對了，我能借一下衛生間嗎？”
廉望雪沈默地比了個“請”的手勢。
藺渝於是站起身，徑直往浴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踏步進去，轉身將門合攏的時候，用餘光看了一眼還坐在桌前的廉望雪。
廉望雪正遠遠地望著這個方向，神色不明。
“哢噠——”
門當著他的面合上了。
藺渝將門鎖擰上，然後在黑暗裏摸索著找到了開關的位置，打開了燈。
浴室比他想象中要大一些。
靠近浴室大門的位置就是梳洗臺，和平常人家沒什麽區別，梳洗臺上方的墻壁鑲嵌著一塊矩形的鏡子。
廉望雪在這裏的生活氣息並不濃郁，客廳是這樣，浴室亦然。
鏡面光亮如新，梳洗臺池面沒有沾水，也沒有生銹的痕跡，臺面上簡單放置著幾件洗漱用品，藺渝不欲探究過多廉望雪的私生活和私人物品，因此目光一略而過。
他回過頭，淋浴間在背後，稍遠處的另外一側貼著墻的，則是一個尺寸不小的浴缸，從一側的墻面，一直延伸到另一側，幾乎是完全占據了浴室深處所有的空間。
浴缸上方懸著個小小的窗戶，此時是關閉著的，藺渝走過去拉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
從這裏只能看到前方一方極小的空間，目光無法往兩側延展，被兩側這棟樓的墻壁完全遮擋住了。大概是浴室為了隱私設計，恰好處於這棟小樓稍顯凹陷的位置。
【餵，你不會在思考有誰會從這裏爬上來刺殺“藺渝”吧？】
【偵探劇看多了的後遺癥嘛。】藺渝擺了擺手，【畢竟“藺渝”去世的時候，浴室門是反鎖的，如果沒有窗戶就是妥妥的密室，在小說裏最容易出現了。】
不過現在這裏也和密室差不多，雖然四層並不高，但是想要爬上來很難。
“藺渝”的房門密碼在私生眼裏，簡直和他們的身份證以及機場航班號一樣透明，沒必要舍近求遠。
藺渝又走回去，擡起一根手指貼在鏡面觀察了一下。鏡中影像和手指指尖之間有些距離。
【嗯，也不是雙面鏡，可惜。】
系統：【......】
你不要真的把查看這裏當做什麽解密環節，懸疑推理故事啊！原著真的只是一本娛樂圈奮鬥小說啊！
它無可奈何地看著藺渝。
對方此時保持著雙手撐在梳洗池兩側，微微往前傾身，盯著鏡子裏自己一動不動的姿態，似乎是一種思考的習慣。
之前在拍攝《無人生還》的天黑請閉眼環節的時候，他也經常在沒有攝像頭的洗手間裏看著鏡子沈思。
它不說話了，害怕打斷藺渝的思索。
半晌，藺渝才終於站直了身子。
他扭頭按下抽水馬桶的按鈕，隨後打開水龍頭，水流從其中汩汩湧出，濺落於水池，掩蓋了浴室裏大部分的聲音。
藺渝平靜地開始擠洗手液洗手。
【我剛才在想，“藺渝”的死因是什麽。】他幽幽地主動解釋了一句。
原著裏說他被警方判定為抑郁癥所致的自殺身亡，但沒有給出具體的死因，調查的時候也只是調查了留在房間內的各種物品，並不能給出更多的相關線索。
【你有什麽想法嗎？】他又問系統。
雖然在“自己”死過的空間裏思考曾經的死因這件事，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但系統還是認真地回答：【你剛才開窗看了一下，是不是也在想“藺渝”會不會跳樓自殺？不過應該沒可能的，否則警方就不會闖進浴室裏發現“藺渝”的屍體了。】
【嗯，是這樣。】
【或許...吃安眠藥？】
“藺渝”有這方面的毛病，睡眠質量極差幾乎是必然的，自備一些助眠的褪黑素，甚至安眠藥也很正常，抑郁癥發作，一口氣吃很多片，因此致死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好多小說和電視劇裏也是這麽演的。系統弱弱地想。
【有道理。】藺渝說，【不過吃安眠藥太多不是在睡夢中平靜地死去那麽簡單，有可能造成窒息、嗆咳或者痙攣...而且肚子疼的同時，胃部食物還可能出現反流，從鼻腔嘴巴裏溢出來。】
系統又不敢插嘴了，它覺得藺渝對吃安眠藥死亡有些過於了解了，描述得堪稱栩栩如生，好像查過相關資料一樣。
藺渝關上了水龍頭，從隔壁抽紙出來擦拭手上的水，順帶擦梳洗池邊緣殘留的水漬：【我還在考慮一件之前一直被我們忽略的事情。】
【什麽？】系統提心吊膽。
【提起安眠藥會造成的痛苦...作為一個養貓人，合格的，喜歡貓的，愛貓的，養貓人。】藺渝頓了頓，【如果自己要自殺，會不會考慮貓咪的情況呢？】
系統：【會的吧。】
真正愛貓的人，和貓分離一天都會有分離焦慮，“藺渝”這種病人的情緒它也不好想象，但是既然最後的日子裏一人一貓在此獨居，那麽說是相依為命也不過分了，他們的感情應該比想象裏更加深厚。
藺渝：【因為安眠藥可能會導致的抽搐掙紮等動作有可能會影響甚至傷害到貓咪，如果出現無法自控的嘔吐癥狀，那些異物萬一被貓誤食就更糟糕了，所以“藺渝”選擇在浴室反鎖門自殺，說得通。】
他好鎮定地在盤點“藺渝”死亡的方式哦，好厲害。系統又悄悄地想。
藺渝沒註意到系統突然冒出的，詭異的崇拜之情，繼續說：【還有一種可能...唔，熱水會讓傷口附近的血液循環增加，反而會減緩愈合的速度...你說，藺渝進浴室，會不會也是因為熱水會讓那些血一直流？】
系統意識到不太對，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什麽？】
【為了割腕自殺能夠成功，所以手腕泡在浴室的熱水裏，這就是除了避免貓咪受傷害，一定要進浴室最重要的原因？】
系統：【......】
藺渝：【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就是提供一種猜測，畢竟小說裏都這麽寫。】
*
藺渝從浴室裏出來，依舊幫助廉望雪關上了門。
時間有點久，但是廉望雪還背對著他站在廚房裏洗碗，就好像剛才他什麽也沒做一樣。
“我能在屋子裏溜達一下嗎？”藺渝提高了聲音又喊了一聲。
廉望雪比了個“ok”的手勢。
藺渝於是繼續往裏走，他知道自己這樣到處亂看，作為客人來說不怎麽禮貌，但現在的情況，顯然不是該議論禮貌與否的時候——他順手打開了第一個房間的門。
一股清冷冷的味道撲面而來，略顯陳舊的感覺。
這個房間並沒有窗戶，裏邊空空如也只有個比人還要高的櫃子，以及沒有放置任何被褥，只有床墊的床鋪，顯然並沒有人在這裏居住生活。
藺渝離開這個房間，又去打開第二扇門。
“吱呀——”
門向內被推開了。
藺渝站在臥室的門口，扶著門框往裏看了一眼。
一扇窗，就橫據在床鋪的正後方，飄窗窄窄長長的，其上鋪著一層被褥，尺寸看起來恰好能容納一個人躺下。
藺渝發現床上並沒有什麽別人睡過的痕跡，相對平整，倒是飄窗上，放著兩只小枕頭，和一條薄毯。
看起來，廉望雪睡覺的地方並不是窗，而是那個飄窗。
【有人會放著床不睡，睡在飄窗上嗎？】藺渝問系統。
那麽硬，睡起來不舒服，而且不好翻身，容易跌落。
系統：【你這不就見到了。可能大家都有些奇怪的嗜好吧，而且廉望雪挺忙的，估計大部分時候也只是晚上住在這裏，其他時候都在公司或者學校，雖然...】
雖然公司距離這地方可不近。
就更奇怪了。廉望雪住在這裏距離公司又不近，不符合當下打工人對公司離家越近越好，通勤時間越短越好的期許，必然有其原因。
假設廉望雪是重生的，那麽他想必會清楚，這裏屬於曾經的“藺渝”，是對方死前最後幾個月生活過的地方，是他選擇了結自己生命的場所。
這麽一想，更讓人毛骨悚然了呢。
據說最喜歡重回兇案現場的，反而是兇手。
系統：【你在想什麽？】
藺渝不想把自己腦內的事情都說出來嚇唬可憐的系統寶寶：【我只是在想，之前看的那張廉望雪手機裏，10月11日的照片裏，“藺渝”身前的那個飄窗你還有印象嗎？】
系統說：【那張照片我沒來得及看清...】
藺渝若有所思，不再開口。
那次看到那張照片稍顯震驚，那一輪月亮，和床上的人會率先吸引看照片的人的註意力，更別提上邊還有令人震驚的時間——但他後來細細回溯腦內的畫面：
似乎，大概，可能，坐在房間裏的床上，側身看著窗外的那個年輕人“藺渝”，前方的飄窗上，蹲著一只同樣在看著窗外的貓咪的背影。
一人一貓，他們共同沐浴在月光的銀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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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相覷是今晚的康橋。
樓道的燈, 在長久的對峙中，安靜地滅了。
“啪——”
藺渝打了個響指，燈再次亮起。
廉望雪擡著腦袋，視線跟著他的手部動作轉了一整個圈。
“小朋友, 你父母在家嗎？”藺渝放下手, 用聽起來略顯詭異的壞人的聲音問。
廉望雪：“......”
系統：【你別整的跟個變態一樣, 正常點！】
廉望雪眨了眨眼：“不在，所以大哥哥找我有什麽事？”
很好，也很冷靜。
系統：【他二大爺的你們玩什麽角色扮演呢！】
系統：【啊啊啊啊啊他這麽回答就顯得你們倆的對話更奇怪了！】
你們這麽冷靜面對對方而不是抓著對方的肩膀, 發出“你怎麽在這裏？！”, “你又為什麽在這裏？！”的靈魂質問，讓人...讓統很不習慣啊！
藺渝還想說一句什麽, 卻發現廉望雪的目光斜斜越過他的肩頭，落在了他身後一側的樓梯上。
藺渝條件反射跟著回身看去，恰好看見樓上的某一戶鄰居，正扶著欄桿一路往下走。
對方應當是恰巧聽到了他們的這段對話的完整版, 那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 看起來好像已經想歪了，面色尷尬。
尤其是看見藺渝身上的那一身高中生制服之後, 這種窘迫情緒抵達了巔峰，大概率覺得他們在玩什麽cosplay的小游戲了。
他清了清嗓子, 明顯是剛才試圖順著扶手溜走，但沒料到被當事人X2的目光捕捉了個正著。
男人身體傴僂著愈發顯得慌張了，他硬是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一邊毫無目的地沖他們頷首, 因為頻率過高反而像是小雞啄米，一邊用看似緩慢, 實際飛快的步伐緊貼著扶手從他們身邊經過。
樓梯間傳來了一陣略顯急促的猖狂腳步聲，空落落傳出很遠。
藺渝有點憋不住想笑，系統倒是有點緊張，忍不住問：【沒事嗎？被看到這種奇怪的對峙真的沒事嗎？】
藺渝：【沒事，他看不清我的臉。】
帽檐和眼鏡制造出了陰影，再加上室內的燈光更明亮些，因此從那個男人的角度並不能看見藺渝的長相，況且那個人看著五十多歲，這個年齡段對唱跳偶像或者新晉藝人了解都不太多，況且無論是藺渝還是廉望雪，都還沒紅到老少皆知的程度。
兩人同時收回了目光。
藺渝：“所以小朋友，能讓大哥哥進門嗎？”
*
“前輩，我去給你拿一雙新拖鞋。”
“謝謝。”
廉望雪轉身離開，藺渝則站在房子的玄關處，不著痕跡地快速將整間公寓掃視了幾個來回。
這是個非常普通的二居室，僅僅是站在原地，就能夠將其的大致房屋布局一覽無餘。
左側是浴室和房間，但除了浴室的門，兩間房間的門都是緊閉的，右側則是廚房，客廳從大門方向一路延展向前，盡頭有小小的封閉式陽臺，拉門的設計。
站在原地，可以看見一部分廚房的構造，在距離他近一些的，廚房門口的那張方桌上，已經擺放了一只的乳白色燉盅，面前還擺著一個小碗，架著一副筷子。
廉望雪拉開陽臺的門回到室內，手裏拿著一雙剛拆封的新拖鞋。
“不好意思前輩，這裏沒有你鞋子的尺碼。”廉望雪道歉說。
“沒關系沒關系，打擾了。”
藺渝沒有追問對方為什麽知道自己的鞋子尺碼，只大大方方地換了鞋，直接登堂入室。
“登堂入室”是系統腦內的詞，因為它沒說出來，所以沒有一個藺渝幫他糾正是否有用詞錯誤。
只不過，系統也由衷地佩服藺渝的冷靜，直播-進小區-進樓道-敲門-進房間，藺渝的每一步走得都讓它膽戰心驚。
【餵小渝，剛才你直播刻意把“幸福小區”放出來的那幾秒是不是故意的？你到底想讓誰看見？】它小聲問。
藺渝：【你猜。】
系統還想說什麽，卻意識到藺渝又特別自在地往桌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剛才站在樓道裏，那種無孔不入的香味，現在默默地鉆入藺渝鼻息，是一種很鮮美的香氣。
“你吃過晚飯了嗎？”藺渝問。
廉望雪搖了搖頭。
“打算吃什麽？”
“鍋，鍋巴泡雞湯。”廉望雪說。
“什麽東西？”
“...鍋巴。”
廉望雪指了指放在桌上還沒拆封的兩袋子原味鍋巴。
“泡進雞湯裏吃。”
廉望雪又點了一下燉盅裏的湯。
系統：【謔，差點沒聽岔了，心想那真是黃黃的。】
藺渝：“......”
藺渝：【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你還要不要臉啦！我沒有你這麽讓人羞羞的系統！】
正在腦內義正言辭對系統進行指責的藺渝，姿態從容地在桌前坐了下來，並且一點也不心虛地舉起手裏的袋子，對廉望雪說：“我和你換，你讓我嘗嘗你的晚飯。”
廉望雪的目光跟隨著藺渝舉起的手，落在了他袋子裏的東西上——一根玉米，一根黃瓜，兩根香蕉...
廉望雪冷靜地說：“不用了，很健康，你留著就好了...我去給你拿碗。”
藺渝本來也沒指望和廉望雪用黃瓜之類的東西交換什麽，看廉望雪已經走進廚房，從碗櫃又拿出了一個碗和一雙筷子，他倒是有些好奇起來，廉望雪似乎很清楚自己還沒來得及吃飯。
“你不會...”
他趁著廉望雪背對著他重新用熱水燙碗的空當，冷不丁開口。
然後不意外地註意到廉望雪的後背僵了一下。
“...你不會看我的直播了吧？”藺渝懷疑地瞇起眼睛。
廉望雪轉過身，表情是如釋重負的平靜。
“嗯，我本來就是打算看完了再吃飯的。”他回答，“所以看到藺渝前輩你買了那些...食物。”
他想了想，有點不讚同地歪了歪腦袋：“——這不行的，這樣吃對胃不太好。”
藺渝聳了聳肩：“節食是明星的基本素養，是對觀眾和粉絲的禮儀，不能荒廢。”
“在這個基礎上，也要盡量註意身體，畢竟身體健康，才有力氣唱歌跳舞。”廉望雪說。
藺渝“嗯”了一聲，不打算和廉望雪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
“要喝水嗎？”廉望雪把碗筷放到桌上，又問了一句。
“有什麽？”
廉望雪轉身又去打開冰箱。藺渝摸著下巴看著他的背影，不著痕跡地嘆了一口氣。
【怎麽啦？】系統敏銳地捕捉到了。
藺渝：【我搞不懂他啊。】
系統不明白：【哪裏搞不懂？我覺得小撒謊精簡直是一目了然。】
藺渝：【我原來也這麽以為。】
但逐漸意識到不對勁了。
廉望雪的情緒在藺渝看來，就是因為太一目了然，所以更加顯得撲朔迷離。
雖然藺渝有時候會忍不住逗他一下，套幾句話，但目前廉望雪在藺渝面前展現出來的情緒，和藺渝那次在巷子裏遇見他的時候展現的天差地別。
看起來，好像廉望雪本人在藺渝面前，無時無刻都展露出一股溫順的，略顯得緊張的，典型的“戀愛腦”的姿態，被觸碰會手發顫，被調侃會臉紅，不讓撒謊就不撒謊，被誤會了也只敢弱弱地解釋幾句...
但就是因為太典型了，藺渝反而更覺得這個人摸不透。
再比如剛才，藺渝問出“你不會看我的直播了吧”的之後，廉望雪的情緒一下子松弛下來。藺渝懷疑他擔心自己問出的是其他的問題，對他來說坦然承認自己看藺渝的直播，反而是很輕易的事情。
——也因此，更印證了藺渝的猜測。
他好像是在努力用“戀愛腦”的姿態，掩飾更深層的東西，換句話說，他在藺渝面前扮演一個合格的“戀愛腦”和粉絲。
系統被藺渝的感嘆弄得又有些草木皆兵、瑟瑟發抖，忍不住問：【那...那怎麽辦？】
藺渝少女捧腮：【咿，真的好想把他這層戀愛腦的假面撕下來，看看後面藏著什麽東西呀。】
系統：【你想點能操作的！】
又開始不正經了！
廉望雪的冰箱裏只有瓶裝礦泉水，藺渝最近胃還是不太好，因此婉拒了冰水。
他托著下巴坐在桌邊，歪著頭，以上目線打量著廉望雪，好像在認真思考要從哪個角度，用哪種姿勢，以什麽力度，在什麽時間撕掉這層令他產生懷疑的皮。
廉望雪被他看得不自在。
藺渝卻突兀地哼起了歌：“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地剝開我的心——”
雖然他唱歌水平在圈內不怎麽樣，但還是比那些KTV水平好了不少，這麽聽甚至有些悠揚動聽。
廉望雪：“......”
系統：【你神經病啊！】
廉望雪咳了一聲，硬生生打破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氛圍：“但是...我一直想問的，前輩你怎麽知道我家在哪裏呢？”
藺渝面不改色，信口胡說：“哦不瞞你說，我其實是個跟蹤狂，跟著你一路過來，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就悄悄在你身後了，一直註視著你的背影，從始至終。”
不知是不是藺渝的錯覺，廉望雪的嘴角，似乎微妙地抽動了一下。
那是一個充分闡釋了“無語”的表情。
藺渝絲毫不磕巴，玩笑過後理由更是信手拈來：“其實是這樣的，前陣子我查出心理疾病之後，公司考慮過讓我停止活動，把我送到別的地方去休養一陣子。經紀人恰好告訴過我，他們選擇的地址就是這裏。”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明明是暖色調的客廳燈光，廉望雪的臉卻倏然慘白，連嘴唇上的血色，也在一點點消失殆盡。
系統：【哇不愧是你，大撒謊精。】
藺渝繼續胡說八道：“但是後來沒有這麽做，我正好經過這裏，看到了就過來看一眼，看看如果我選休養，會住在什麽地方。”
“現在看來也挺不錯的呢，下邊就是美食街，小區的氛圍很溫馨。”
“沒想到這裏居然是你在住。”
他其實想再追問兩句，但是廉望雪只是垂下眼簾，沈默著給他盛了一碗湯，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
他黢黑的睫毛低落，在眼下布了一圈密密匝匝的陰影。
藺渝倒也也不急著追問，就此作罷。
廉望雪又遞給他一袋鍋巴。
藺渝學著廉望雪的動作，將包裝紙撕開，把鍋巴掰開成兩段，然後放進雞湯裏浸泡。
裊裊的白霧升騰而起，雞湯上漂著一層亮晶晶的肉黃色油花，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藺渝看著鍋巴浸潤其中，逐漸被泡得酥軟，久違的饞意，在節食了許多天之後，悄悄地冒了個頭。
他接過廉望雪給他的筷子，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苦甘清甜的雞湯，味道尤其特別，再加上鍋巴的口感，藺渝埋頭吃了一整塊，還覺得意猶未盡。
但他不能再吃了，身材管理要緊，姑且再喝點湯吧。
【這個廉望雪，口味怎麽和我這麽類似。】他喝了一小口湯，忍不住低聲和系統嘀咕，【之前做的飯也好，這一次也是，鹹淡和甜度都掌握得特別好，連份量也跟特地給我量身打造的一樣——】
系統：【...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
藺渝：【不是吧？你不要亂想。】
系統：【我還沒說話，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系統：【還是你想到了什麽？】
藺渝不想理睬系統，轉頭問廉望雪：“這是什麽雞湯？怎麽味道和我喝過的都不一樣？”
廉望雪一直在悄悄看著他喝，自己的勺子機械地在自己的碗裏攪來攪去，一口都沒喝完，更別提吃鍋巴了。
“這是艾葉老雞湯。”他解釋說。
“艾葉？”
“嗯，還要添加紅棗、蜜棗，是我之前學到的一種做法。”廉望雪的手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點了點，打開了一張圖展示給藺渝看，十足的邀功意味。
藺渝接過來看了看，果然是一份菜譜。
艾葉老雞湯
食材：
鮮艾葉一小把...
他草草瀏覽了一遍，目光觸及到左上菜譜的介紹上，赫然是一行他每個字都認識，組合在一起變得無比陌生的文字：
滋補虛損、補氣養血，暖胃暖宮，女性產後或者經後期容易血虛，寒氣容易趁虛而入——
藺渝：“......”
系統笑得“鵝鵝”作響，笑聲幾乎沖破了藺渝脆弱的天靈蓋。
藺渝的表情一言難盡，握著湯匙的手微微顫抖。
廉望雪也意識到了什麽，飛快地將手機收了回來。
他看了一眼菜譜上的文字，絞盡腦汁地跟藺渝解釋：“不是，這個也不是完全是給女性喝的，艾草本來就性溫，可以祛濕，驅寒效果也很好，還能暖胃，老雞補氣血所以加在一起...”
藺渝已經從短暫的震驚裏恢覆過來，將湯匙成功地送進了嘴裏。
“沒關系，我就是驚訝一下，你別緊張。”
系統：【可別讓你那些泥塑粉知道了，廉望雪無意中居然成了你的泥塑頭子...這可是有身份的大粉！還是很多人覺得挺特別的男粉！】
藺渝：【和你說了身份和性別都沒什麽大不了的了！】
不過眾所周知，一個優秀且正向的粉圈，女友粉的含量必定不能太少，藺渝現在的粉圈，就處於恰到好處的程度：他的女友粉、媽粉、事業粉、cp粉，以及泥塑粉和整肅粉含量處於相對健康的程度。
良好的粉圈不亞於一個大型工廠，各部門應當各司其職，配合默契，運作和諧。
藺渝：【沒事，我也做過他的泥塑頭子，大家扯平了。況且這年頭五十多歲的叔圈前輩們都有大把泥塑粉，大家開心就好，反正也不會真的改變我們的性別。就像廉望雪給我燉了這麽一碗湯，我也不會原地變成女孩子。】
系統：【嗯，你說得對，不過我必須糾正你，廉望雪是自己打算開始吃飯，不是給你做的。】
藺渝：【哦，是嘛。】
他一擡眼，笑瞇瞇地看著廉望雪，情緒價值瞬間拉滿：“你做的這個雞湯味道真的很不錯，我有口福了。”
廉望雪高興了一些：“我自己嘗了一下，覺得這次做的不太好，我多練習幾次，下次再做給你吃。”
這態度自如得好像他給藺渝做什麽是天經地義一樣。
藺渝：【系統寶寶，你怎麽說？】
系統：【呵呵，戀愛腦。】
廉望雪的手機鎖屏後重新放在了桌上，他那個蛛網狀的破碎屏幕，實在是有點吸引眼球，藺渝看了好幾眼，又註意到了細節：“你的手機和我的手機是一個型號啊？挺巧的。”
顏色也是一樣的，都是淡淡的銀灰色。
他只是隨口一問，卻見廉望雪身體倏地一僵。
藺渝知道廉望雪從他進門開始，整個人的身體就緊繃著極為僵硬，但他並沒有多想，但現在意識到這點，他好像逐漸又想到了自己來這裏的初衷...
這是原著裏，“藺渝”去世的地方。
一邊想著，他的視線一邊順勢往浴室的方向，瞥了過去。
從玄關進門，右側是廚房，左側第一間就是浴室，浴室的門是半開的，裏邊沒開燈，門口鋪著一塊小小的吸水墊。
浴室的門不是那種磨砂的質地，而是平平無奇的木板門，因此很難從外邊看清裏邊發生了什麽。
房間的門都是關著的，浴室的門卻打開著。
——“警方闖入公寓後，找到了浴室裏藺渝冰涼的屍體。只有他養的那只六個月大的貓固執地守在浴室門口，等待著永遠不會為它開門的主人。”
原著裏是這樣寫的。
因此那裏，浴室，就是“藺渝”去世的地方。
藺渝喝掉了最後一口湯，然後站了起來，沖廉望雪笑一笑：“對了，我能借一下衛生間嗎？”
廉望雪沈默地比了個“請”的手勢。
藺渝於是站起身，徑直往浴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踏步進去，轉身將門合攏的時候，用餘光看了一眼還坐在桌前的廉望雪。
廉望雪正遠遠地望著這個方向，神色不明。
“哢噠——”
門當著他的面合上了。
藺渝將門鎖擰上，然後在黑暗裏摸索著找到了開關的位置，打開了燈。
浴室比他想象中要大一些。
靠近浴室大門的位置就是梳洗臺，和平常人家沒什麽區別，梳洗臺上方的墻壁鑲嵌著一塊矩形的鏡子。
廉望雪在這裏的生活氣息並不濃郁，客廳是這樣，浴室亦然。
鏡面光亮如新，梳洗臺池面沒有沾水，也沒有生銹的痕跡，臺面上簡單放置著幾件洗漱用品，藺渝不欲探究過多廉望雪的私生活和私人物品，因此目光一略而過。
他回過頭，淋浴間在背後，稍遠處的另外一側貼著墻的，則是一個尺寸不小的浴缸，從一側的墻面，一直延伸到另一側，幾乎是完全占據了浴室深處所有的空間。
浴缸上方懸著個小小的窗戶，此時是關閉著的，藺渝走過去拉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
從這裏只能看到前方一方極小的空間，目光無法往兩側延展，被兩側這棟樓的墻壁完全遮擋住了。大概是浴室為了隱私設計，恰好處於這棟小樓稍顯凹陷的位置。
【餵，你不會在思考有誰會從這裏爬上來刺殺“藺渝”吧？】
【偵探劇看多了的後遺癥嘛。】藺渝擺了擺手，【畢竟“藺渝”去世的時候，浴室門是反鎖的，如果沒有窗戶就是妥妥的密室，在小說裏最容易出現了。】
不過現在這裏也和密室差不多，雖然四層並不高，但是想要爬上來很難。
“藺渝”的房門密碼在私生眼裏，簡直和他們的身份證以及機場航班號一樣透明，沒必要舍近求遠。
藺渝又走回去，擡起一根手指貼在鏡面觀察了一下。鏡中影像和手指指尖之間有些距離。
【嗯，也不是雙面鏡，可惜。】
系統：【......】
你不要真的把查看這裏當做什麽解密環節，懸疑推理故事啊！原著真的只是一本娛樂圈奮鬥小說啊！
它無可奈何地看著藺渝。
對方此時保持著雙手撐在梳洗池兩側，微微往前傾身，盯著鏡子裏自己一動不動的姿態，似乎是一種思考的習慣。
之前在拍攝《無人生還》的天黑請閉眼環節的時候，他也經常在沒有攝像頭的洗手間裏看著鏡子沈思。
它不說話了，害怕打斷藺渝的思索。
半晌，藺渝才終於站直了身子。
他扭頭按下抽水馬桶的按鈕，隨後打開水龍頭，水流從其中汩汩湧出，濺落於水池，掩蓋了浴室裏大部分的聲音。
藺渝平靜地開始擠洗手液洗手。
【我剛才在想，“藺渝”的死因是什麽。】他幽幽地主動解釋了一句。
原著裏說他被警方判定為抑郁癥所致的自殺身亡，但沒有給出具體的死因，調查的時候也只是調查了留在房間內的各種物品，並不能給出更多的相關線索。
【你有什麽想法嗎？】他又問系統。
雖然在“自己”死過的空間裏思考曾經的死因這件事，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但系統還是認真地回答：【你剛才開窗看了一下，是不是也在想“藺渝”會不會跳樓自殺？不過應該沒可能的，否則警方就不會闖進浴室裏發現“藺渝”的屍體了。】
【嗯，是這樣。】
【或許...吃安眠藥？】
“藺渝”有這方面的毛病，睡眠質量極差幾乎是必然的，自備一些助眠的褪黑素，甚至安眠藥也很正常，抑郁癥發作，一口氣吃很多片，因此致死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好多小說和電視劇裏也是這麽演的。系統弱弱地想。
【有道理。】藺渝說，【不過吃安眠藥太多不是在睡夢中平靜地死去那麽簡單，有可能造成窒息、嗆咳或者痙攣...而且肚子疼的同時，胃部食物還可能出現反流，從鼻腔嘴巴裏溢出來。】
系統又不敢插嘴了，它覺得藺渝對吃安眠藥死亡有些過於了解了，描述得堪稱栩栩如生，好像查過相關資料一樣。
藺渝關上了水龍頭，從隔壁抽紙出來擦拭手上的水，順帶擦梳洗池邊緣殘留的水漬：【我還在考慮一件之前一直被我們忽略的事情。】
【什麽？】系統提心吊膽。
【提起安眠藥會造成的痛苦...作為一個養貓人，合格的，喜歡貓的，愛貓的，養貓人。】藺渝頓了頓，【如果自己要自殺，會不會考慮貓咪的情況呢？】
系統：【會的吧。】
真正愛貓的人，和貓分離一天都會有分離焦慮，“藺渝”這種病人的情緒它也不好想象，但是既然最後的日子裏一人一貓在此獨居，那麽說是相依為命也不過分了，他們的感情應該比想象裏更加深厚。
藺渝：【因為安眠藥可能會導致的抽搐掙紮等動作有可能會影響甚至傷害到貓咪，如果出現無法自控的嘔吐癥狀，那些異物萬一被貓誤食就更糟糕了，所以“藺渝”選擇在浴室反鎖門自殺，說得通。】
他好鎮定地在盤點“藺渝”死亡的方式哦，好厲害。系統又悄悄地想。
藺渝沒註意到系統突然冒出的，詭異的崇拜之情，繼續說：【還有一種可能...唔，熱水會讓傷口附近的血液循環增加，反而會減緩愈合的速度...你說，藺渝進浴室，會不會也是因為熱水會讓那些血一直流？】
系統意識到不太對，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什麽？】
【為了割腕自殺能夠成功，所以手腕泡在浴室的熱水裏，這就是除了避免貓咪受傷害，一定要進浴室最重要的原因？】
系統：【......】
藺渝：【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就是提供一種猜測，畢竟小說裏都這麽寫。】
*
藺渝從浴室裏出來，依舊幫助廉望雪關上了門。
時間有點久，但是廉望雪還背對著他站在廚房裏洗碗，就好像剛才他什麽也沒做一樣。
“我能在屋子裏溜達一下嗎？”藺渝提高了聲音又喊了一聲。
廉望雪比了個“ok”的手勢。
藺渝於是繼續往裏走，他知道自己這樣到處亂看，作為客人來說不怎麽禮貌，但現在的情況，顯然不是該議論禮貌與否的時候——他順手打開了第一個房間的門。
一股清冷冷的味道撲面而來，略顯陳舊的感覺。
這個房間並沒有窗戶，裏邊空空如也只有個比人還要高的櫃子，以及沒有放置任何被褥，只有床墊的床鋪，顯然並沒有人在這裏居住生活。
藺渝離開這個房間，又去打開第二扇門。
“吱呀——”
門向內被推開了。
藺渝站在臥室的門口，扶著門框往裏看了一眼。
一扇窗，就橫據在床鋪的正後方，飄窗窄窄長長的，其上鋪著一層被褥，尺寸看起來恰好能容納一個人躺下。
藺渝發現床上並沒有什麽別人睡過的痕跡，相對平整，倒是飄窗上，放著兩只小枕頭，和一條薄毯。
看起來，廉望雪睡覺的地方並不是窗，而是那個飄窗。
【有人會放著床不睡，睡在飄窗上嗎？】藺渝問系統。
那麽硬，睡起來不舒服，而且不好翻身，容易跌落。
系統：【你這不就見到了。可能大家都有些奇怪的嗜好吧，而且廉望雪挺忙的，估計大部分時候也只是晚上住在這裏，其他時候都在公司或者學校，雖然...】
雖然公司距離這地方可不近。
就更奇怪了。廉望雪住在這裏距離公司又不近，不符合當下打工人對公司離家越近越好，通勤時間越短越好的期許，必然有其原因。
假設廉望雪是重生的，那麽他想必會清楚，這裏屬於曾經的“藺渝”，是對方死前最後幾個月生活過的地方，是他選擇了結自己生命的場所。
這麽一想，更讓人毛骨悚然了呢。
據說最喜歡重回兇案現場的，反而是兇手。
系統：【你在想什麽？】
藺渝不想把自己腦內的事情都說出來嚇唬可憐的系統寶寶：【我只是在想，之前看的那張廉望雪手機裏，10月11日的照片裏，“藺渝”身前的那個飄窗你還有印象嗎？】
系統說：【那張照片我沒來得及看清...】
藺渝若有所思，不再開口。
那次看到那張照片稍顯震驚，那一輪月亮，和床上的人會率先吸引看照片的人的註意力，更別提上邊還有令人震驚的時間——但他後來細細回溯腦內的畫面：
似乎，大概，可能，坐在房間裏的床上，側身看著窗外的那個年輕人“藺渝”，前方的飄窗上，蹲著一只同樣在看著窗外的貓咪的背影。
一人一貓，他們共同沐浴在月光的銀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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