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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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宿命
臨京雲開霧散, 可沈醉頭頂的陰雲還不曾散去。
接到宮中來信，陛下念及此番蘇百凝有功，便將先前的事都一筆勾銷了, 不再計較。
收到這個消息, 沈醉是開心的，於是立馬計劃起與她返京。
好不容易盼到塵埃落定, 他勢要將這婚約重新拾起, 便整日有事沒事的就尋著機會往她身邊湊。
可一路上沈醉都沒什麽機會能同她說說話, 就算是休息的時候想見見她也都被她一句“睡了”給擋了過去。偶爾遇她下車走動，他便立馬貼上去噓寒問暖, 但蘇百凝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的。
這讓他有些郁悶, 但也未強求什麽, 猜測許是經歷過這一遭她真的累了, 便也願她多休息休息，等回到臨京安定下來再聊這事也不遲。
可沒想到, 馬車一到蘇府門口，蘇百凝完全無視沈醉期盼的眼神，甚至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 就直接一溜煙竄回了家中。
沈醉張了張嘴, 卻又說不出什麽, 只知道心中實在是酸澀的難受，總覺得她在躲著自己, 但又沒有證據。想跟過去, 但宮中那位還急著召見。
他嘆了口氣，又望了眼她跑走的方向, 只能無奈先奔著皇宮去了。
逃出沈醉的視線後，蘇百凝回到房間將門重重關上, 背靠著緊合的木門，深深喘了兩口氣，才虛脫地滑坐到地上。
他不知道，她根本無法同他見面。
自除夕後，她幾乎夜夜無法安眠。因為只要一閉上眼，刀槍劍戟的碰撞聲、哀痛淒涼的慘叫聲都會自動回響在她耳畔，還有那顆滾落到她腳邊的死不瞑目的頭顱，竟張開了嘴，對她說著些陰慘慘的鬼話。甚至在夢中，她還會看見持劍的沈醉轉過身來，像是剛被從血海中撈出來一樣，全身殷紅，面上還掛著可怖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是被嚇到了，一切都是胡思亂想，可只要一看見沈醉，她就會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些畫面。
除夕那晚便是如此，所以她只敢躲在黑暗中，怕他看出自己時刻難捱的生理反應，後面更是不敢去扶他，唯恐自己的表現會讓他難過。
一想到這，她胃裏又是一陣翻湧。
真不知道這個狀況要持續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話雖如此，但這也不過是一個她無法面對他的借口而已。
因為沈醉大概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不對勁了。
早在常星移自白前，沈醉就已經到了，她是看見的，知道他完完整整地聽了那場自白，所以他也一定不止一次聽見她說——“我不是‘蘇百凝’”。
由於常星移先入為主地將她束縛在“阿凝”的套子中，不願從中抽離，但在場除他以外的人或許都對她的身份起了疑。可“穿越”這事畢竟是超脫自然規律的，是這個時代的人絕對無法想象的，所以大概率他們都將她當成了一個偷走“蘇百凝”身份的人。
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質問。
眼下，龍鱗粉有了，鳳鳴花莖也有了，距離任務完成就只剩最後一樣——“金風玉露”。
可這“金風玉露”她該去哪裏尋？常星移被抓，江湖異聞閣便也不再，系統也不可能將關鍵原料的獲取方式告訴她，那現在又有誰能知曉呢？
*
這幾日，蘇百凝在安神香的幫助下將精神養好了一些，雖然入夜仍會有不適，但相較前些日子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改善了。
最近她將精力全都放在了閱讀古籍和文獻上，試圖能從中找出一點關於“金風玉露”的消息。可有記載的書籍本就少得可憐，偶有提及也不過是只言片語，大部分言論還是將其當做了一種並非真實存在的東西，只是傳說。
她煩悶地扔下手中的書卷，托著腮，透過大開的窗扇望著院子裏樹梢上新發的嫩枝。春風徐徐吹拂過面龐，她才剛剛獲得片刻的寧靜，就恍然聽見一陣喧鬧聲正由遠及近而來。
冬青急急地追著沈醉的步子，邊攔邊說：“王爺，小姐說了，她誰都不見！”
可沈醉就像沒聽見一樣，不管不顧地繼續往她臥房的方向走去。
蘇百凝此時正呆呆地出神，突然看見沈醉直楞楞地闖入視線，闊步向她而來，嚇得她立馬起身將窗戶“哐”地一聲合上，順便還將門上了鎖。
沈醉：“？？？”
玉竹和冬青跟不上他的腳步，才剛小跑著追過來，就看見這樣一幕。冬青好不容易喘勻了氣，說：“王爺，您瞧，小姐她真的誰都不見。”
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沈醉有些懵懵的。
為了能早些來見她，這些天他閉關用了幾服猛藥才將身體養到可以隨意走動的狀態，傷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滿心歡喜地直奔蘇府而來，結果卻結結實實的吃了一記閉門羹。
他有些委屈，走上前去敲敲門，“百凝，還在生我的氣嗎？”
裏面沒有回應。
他瑉瑉唇，將手裏的東西拿起來，在油紙小窗前晃了晃，“不願見我難道連糖葫蘆也不想吃嗎？我問了許多人，他們都說城北這家最好吃，要不要嘗嘗看，不然待會兒可要化掉了。”
糖葫蘆在手，沈醉覺得勢在必得，畢竟先前不知道有多少次她都是被糖葫蘆哄好的。
果然，蘇百凝很不爭氣的為這糖葫蘆軟了一下心。
尤其是……這還是城北那家頗有名氣的糖葫蘆。據說特別好吃，糖殼入口即化，山楂果也新鮮的一絕，可它實在是太過火爆了，幾乎剛一出鍋就被買空了，那老板還是個邪人，一天只做那麽幾串，她去了好幾次都沒搶到。
她咬著唇，糾結著要不要將門打開，畢竟糖葫蘆對她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可她還沒想好該怎樣面對他。
門，仍沒有要為他敞開的意思，沈醉默默心疼了一下自己，然後暗嘆幸好做了兩手準備，只不過，這後手本是他打算當面送給她的。
沈醉將另只手裏一直藏在身後的東西和糖葫蘆一並交給玉竹，又對蘇百凝說：“我這裏還有一樣東西給你，讓玉竹幫你拿進去，你看過了再決定要不要給我開門，好不好？”
蘇百凝躲在門板後面，偷偷從門縫中看了一眼，見他果真向後撤開半步，負手站在一旁。等她開了門，玉竹就遞進來兩樣東西給她：一是用油紙袋套著的糖葫蘆，散發出濃郁的甜香，另一樣則是一個有些陳舊的木匣子。
她將糖葫蘆隨手放在桌上，疑惑地打開木匣，只見裏面躺著一只漂亮的玻璃瓶子，其中灌著薄薄一層金黃色的液體。
沈醉猜她許是將木匣打開了，便重新湊上前來，說：“百凝，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完完全全的信任我、依靠我，幫你、護你本就是我該做的，所以你想要什麽完全可以直接告訴我，只要你想，我就會盡力幫你完成。”
“常星移被捕後，他告訴我你在找一味叫做‘金風玉露’的香料，一直沒有找到，想讓我繼續幫你找。”說到這裏，他突然冷笑一聲，“呵，這分明是我家事，怎還輪得著他操心？”
隨即，他話鋒一轉，聲音中滿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喏，‘金風玉露’，你現在有了。”
蘇百凝楞了一下，而後看看手中的玻璃瓶，猛地倒抽一口涼氣。
“這‘金風玉露’歷來都被說成是傳聞中的東西，那是因為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是我母家的傳家之物，如今僅存的就在我母妃手中。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它做什麽用，但希望我這樣做能讓你明白——我會全力支持你做想做的每件事，我也值得被你信任。”
“但是百凝，我真的真的很介意從別的男人那裏聽到有關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的事就別告訴別人了行嗎，以後能不能只讓我做第一個知道的人？”
他話裏的酸味實在是太重了，可他就是不忍心過多怨她，喃喃了兩句“罷了罷了”後，他繼續同她解釋之前的原委。
“先前的事我一直記著，這段時間我已經把害你產生誤會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了，的確是有人暗中搗鬼，將我許久之前嘴硬當作借口的話拿出來做了文章。但千不該萬不該，是我錯了，不論如何，我不該說出那種話。”
他頓了頓，唇角微微上揚，聲線緩緩，“百凝，我不是辯解，可我真的從沒愛過人，也不懂什麽是愛。”
“起初我一直相信自己的宿命終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離開不過是早晚的事，所以十分懼怕感情這東西，甚至不配擁有，這樣等到赴死那日便能少些牽掛。可直到同你朝夕相伴、同甘共苦後我才明白，愛不是洪水猛獸，不是拖累，是堅實的後盾，是珍惜一切的開始，是為了能再見到心愛之人一面而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是不想再過視死如歸的日子，想和你有個家。”
他語調微揚，說的極為誠懇，似乎滿是真切的期待。
蘇百凝鼻頭酸澀的要命，顆顆淚珠落下，重重地砸在手背上。
這些話她從沒聽他說起過。
他繼續說：“你放心，制香的事我不會幹涉，這件事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你想做就去做，但是能不能答應我以後別再偷跑了，經歷過這幾次我真的怕了……”
“另外，或許你還有別的秘密瞞著我，但這都沒有關系，因為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無關其他，只要你還是你，就沒有關系。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還有我，我們一起面對。我經受得起。”
最後一句，他說的尤其堅定。
沈醉一口氣說了好多，全然不知門板背後的蘇百凝早已淚如雨下，她顫抖著緊緊捂住嘴巴，生怕哭聲被他聽見。
傻不傻啊……
他究竟是對她信任到什麽程度，這麽寶貴的東西，竟然只是聽說她需要，就真的拿來送她，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啊……
況且都知道她秘密纏身了，為什麽還要信她，就不怕她是什麽惡人嗎，就不怕她別有目的？更何況有些事哪是他能輕易經受的住的……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離開，為何偏偏這個時候他要來同她講這些話影響她的決定。
蘇百凝死死咬住嘴唇，壓根不敢哭出聲，只怕面對面後她更加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畢竟她根本不敢承認——她其實早就原諒他了。
她真正氣的實際上一直都是那個敏感的自己，是她不能相信在這個三妻四妾的時代裏會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便將他一並牽連，才將沈醉那些明晃晃的付出全都歸為了“假象”。
實際上他做過的一切都印在她心裏，她看得見，可偏就是自我糾結，恰好又被那幾句無憑無證的話語幹擾了心思，像是抓住了一個可以當做證明自己想法的“證據”一樣，否定他的全部。
他哪次不是哄著她、順著她，哪次沒有護她、救她，明明有這麽多事情可以證明他的堅定，可偏偏都被那幾句話給清了零。
蘇百凝心疼地撫摸著手中的木匣子，耳邊盤旋的依然是沈醉隔著門板傳來的柔聲輕哄。
現在，她只需打開瓶子，將“金風玉露”加入那罐半成品香粉中，只需幾滴，她便能離開這裏，返回她的時代。
努力這麽久，經歷這麽多事，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但與沈醉，該是此生不覆相見了。
可違背命運的齒輪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她緊緊攥著瓶子，久久不知該如何是好。
【宿主！宿主！】
突然的聲音將她思緒喚回。
【警告！警告！系統即將崩潰，請宿主盡快完成香粉制作！】
“怎、怎麽會這樣？！”
【宿主，沒時間解釋了！請盡快在系統崩潰前完成香粉的制作並離開這裏，不然就沒機會了！】
【警告！系統格式化倒計時：十、九、八……】
蘇百凝茫然無措。
這一刻，她是真的站到了懸崖之上。
一邊是在等著她的愛人，一邊是她即將覆位的生活。
為什麽一定要讓她做出選擇！
【宿主！真的沒時間了，再不離開這裏你會灰飛煙滅的！】
【五、四、三……】
【宿主！】
*
這是沈醉第一次大著膽子說出心裏話，而且說的還是這麽情意綿綿的話。
此刻他褪去了蕭文王的堅硬外殼，像個青澀的毛頭小子，傻傻地垂著頭，摸摸發燙的耳朵，手指無措地在門板上摳啊摳。
這些話他本想著同她關起門來在被窩裏說的，沒想到竟就這麽說出來了。
但感覺也沒那麽糟。
只是，他說了這麽多，為何她半點回應都沒有，難道他態度還不夠坦誠嗎……
“百凝，我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給個面子好不好？”
他像只犯錯的小狗一樣苦苦哀求主人別將他拒之門外，可不管他怎麽求饒，主人偏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的。
就在這時，一道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打破了寧靜。
“百凝，百凝，出什麽事了？！”
他激動地拍著門板問，可仍不見回應。
這下沈醉徹底忍不了了，就算又會惹她生氣也好，現在他也必須親眼確認她平安無事！
“百凝，求你回我一聲，不然我真的要踹門了！”
依然沒有回應。
下一秒，他不再猶豫，一腳將門踹開。
他驚慌地四下環視一圈，只見他送來的那只木匣子打開著放在窗邊桌上，融化的糖水正沿著桌角滴落，滴在滿地的玻璃瓶碎片上。
屋內則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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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京雲開霧散, 可沈醉頭頂的陰雲還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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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盼到塵埃落定, 他勢要將這婚約重新拾起, 便整日有事沒事的就尋著機會往她身邊湊。
可一路上沈醉都沒什麽機會能同她說說話, 就算是休息的時候想見見她也都被她一句“睡了”給擋了過去。偶爾遇她下車走動，他便立馬貼上去噓寒問暖, 但蘇百凝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的。
這讓他有些郁悶, 但也未強求什麽, 猜測許是經歷過這一遭她真的累了, 便也願她多休息休息，等回到臨京安定下來再聊這事也不遲。
可沒想到, 馬車一到蘇府門口，蘇百凝完全無視沈醉期盼的眼神，甚至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 就直接一溜煙竄回了家中。
沈醉張了張嘴, 卻又說不出什麽, 只知道心中實在是酸澀的難受，總覺得她在躲著自己, 但又沒有證據。想跟過去, 但宮中那位還急著召見。
他嘆了口氣，又望了眼她跑走的方向, 只能無奈先奔著皇宮去了。
逃出沈醉的視線後，蘇百凝回到房間將門重重關上, 背靠著緊合的木門，深深喘了兩口氣，才虛脫地滑坐到地上。
他不知道，她根本無法同他見面。
自除夕後，她幾乎夜夜無法安眠。因為只要一閉上眼，刀槍劍戟的碰撞聲、哀痛淒涼的慘叫聲都會自動回響在她耳畔，還有那顆滾落到她腳邊的死不瞑目的頭顱，竟張開了嘴，對她說著些陰慘慘的鬼話。甚至在夢中，她還會看見持劍的沈醉轉過身來，像是剛被從血海中撈出來一樣，全身殷紅，面上還掛著可怖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是被嚇到了，一切都是胡思亂想，可只要一看見沈醉，她就會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些畫面。
除夕那晚便是如此，所以她只敢躲在黑暗中，怕他看出自己時刻難捱的生理反應，後面更是不敢去扶他，唯恐自己的表現會讓他難過。
一想到這，她胃裏又是一陣翻湧。
真不知道這個狀況要持續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話雖如此，但這也不過是一個她無法面對他的借口而已。
因為沈醉大概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不對勁了。
早在常星移自白前，沈醉就已經到了，她是看見的，知道他完完整整地聽了那場自白，所以他也一定不止一次聽見她說——“我不是‘蘇百凝’”。
由於常星移先入為主地將她束縛在“阿凝”的套子中，不願從中抽離，但在場除他以外的人或許都對她的身份起了疑。可“穿越”這事畢竟是超脫自然規律的，是這個時代的人絕對無法想象的，所以大概率他們都將她當成了一個偷走“蘇百凝”身份的人。
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質問。
眼下，龍鱗粉有了，鳳鳴花莖也有了，距離任務完成就只剩最後一樣——“金風玉露”。
可這“金風玉露”她該去哪裏尋？常星移被抓，江湖異聞閣便也不再，系統也不可能將關鍵原料的獲取方式告訴她，那現在又有誰能知曉呢？
*
這幾日，蘇百凝在安神香的幫助下將精神養好了一些，雖然入夜仍會有不適，但相較前些日子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改善了。
最近她將精力全都放在了閱讀古籍和文獻上，試圖能從中找出一點關於“金風玉露”的消息。可有記載的書籍本就少得可憐，偶有提及也不過是只言片語，大部分言論還是將其當做了一種並非真實存在的東西，只是傳說。
她煩悶地扔下手中的書卷，托著腮，透過大開的窗扇望著院子裏樹梢上新發的嫩枝。春風徐徐吹拂過面龐，她才剛剛獲得片刻的寧靜，就恍然聽見一陣喧鬧聲正由遠及近而來。
冬青急急地追著沈醉的步子，邊攔邊說：“王爺，小姐說了，她誰都不見！”
可沈醉就像沒聽見一樣，不管不顧地繼續往她臥房的方向走去。
蘇百凝此時正呆呆地出神，突然看見沈醉直楞楞地闖入視線，闊步向她而來，嚇得她立馬起身將窗戶“哐”地一聲合上，順便還將門上了鎖。
沈醉：“？？？”
玉竹和冬青跟不上他的腳步，才剛小跑著追過來，就看見這樣一幕。冬青好不容易喘勻了氣，說：“王爺，您瞧，小姐她真的誰都不見。”
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沈醉有些懵懵的。
為了能早些來見她，這些天他閉關用了幾服猛藥才將身體養到可以隨意走動的狀態，傷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滿心歡喜地直奔蘇府而來，結果卻結結實實的吃了一記閉門羹。
他有些委屈，走上前去敲敲門，“百凝，還在生我的氣嗎？”
裏面沒有回應。
他瑉瑉唇，將手裏的東西拿起來，在油紙小窗前晃了晃，“不願見我難道連糖葫蘆也不想吃嗎？我問了許多人，他們都說城北這家最好吃，要不要嘗嘗看，不然待會兒可要化掉了。”
糖葫蘆在手，沈醉覺得勢在必得，畢竟先前不知道有多少次她都是被糖葫蘆哄好的。
果然，蘇百凝很不爭氣的為這糖葫蘆軟了一下心。
尤其是……這還是城北那家頗有名氣的糖葫蘆。據說特別好吃，糖殼入口即化，山楂果也新鮮的一絕，可它實在是太過火爆了，幾乎剛一出鍋就被買空了，那老板還是個邪人，一天只做那麽幾串，她去了好幾次都沒搶到。
她咬著唇，糾結著要不要將門打開，畢竟糖葫蘆對她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可她還沒想好該怎樣面對他。
門，仍沒有要為他敞開的意思，沈醉默默心疼了一下自己，然後暗嘆幸好做了兩手準備，只不過，這後手本是他打算當面送給她的。
沈醉將另只手裏一直藏在身後的東西和糖葫蘆一並交給玉竹，又對蘇百凝說：“我這裏還有一樣東西給你，讓玉竹幫你拿進去，你看過了再決定要不要給我開門，好不好？”
蘇百凝躲在門板後面，偷偷從門縫中看了一眼，見他果真向後撤開半步，負手站在一旁。等她開了門，玉竹就遞進來兩樣東西給她：一是用油紙袋套著的糖葫蘆，散發出濃郁的甜香，另一樣則是一個有些陳舊的木匣子。
她將糖葫蘆隨手放在桌上，疑惑地打開木匣，只見裏面躺著一只漂亮的玻璃瓶子，其中灌著薄薄一層金黃色的液體。
沈醉猜她許是將木匣打開了，便重新湊上前來，說：“百凝，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完完全全的信任我、依靠我，幫你、護你本就是我該做的，所以你想要什麽完全可以直接告訴我，只要你想，我就會盡力幫你完成。”
“常星移被捕後，他告訴我你在找一味叫做‘金風玉露’的香料，一直沒有找到，想讓我繼續幫你找。”說到這裏，他突然冷笑一聲，“呵，這分明是我家事，怎還輪得著他操心？”
隨即，他話鋒一轉，聲音中滿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喏，‘金風玉露’，你現在有了。”
蘇百凝楞了一下，而後看看手中的玻璃瓶，猛地倒抽一口涼氣。
“這‘金風玉露’歷來都被說成是傳聞中的東西，那是因為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是我母家的傳家之物，如今僅存的就在我母妃手中。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它做什麽用，但希望我這樣做能讓你明白——我會全力支持你做想做的每件事，我也值得被你信任。”
“但是百凝，我真的真的很介意從別的男人那裏聽到有關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的事就別告訴別人了行嗎，以後能不能只讓我做第一個知道的人？”
他話裏的酸味實在是太重了，可他就是不忍心過多怨她，喃喃了兩句“罷了罷了”後，他繼續同她解釋之前的原委。
“先前的事我一直記著，這段時間我已經把害你產生誤會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了，的確是有人暗中搗鬼，將我許久之前嘴硬當作借口的話拿出來做了文章。但千不該萬不該，是我錯了，不論如何，我不該說出那種話。”
他頓了頓，唇角微微上揚，聲線緩緩，“百凝，我不是辯解，可我真的從沒愛過人，也不懂什麽是愛。”
“起初我一直相信自己的宿命終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離開不過是早晚的事，所以十分懼怕感情這東西，甚至不配擁有，這樣等到赴死那日便能少些牽掛。可直到同你朝夕相伴、同甘共苦後我才明白，愛不是洪水猛獸，不是拖累，是堅實的後盾，是珍惜一切的開始，是為了能再見到心愛之人一面而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是不想再過視死如歸的日子，想和你有個家。”
他語調微揚，說的極為誠懇，似乎滿是真切的期待。
蘇百凝鼻頭酸澀的要命，顆顆淚珠落下，重重地砸在手背上。
這些話她從沒聽他說起過。
他繼續說：“你放心，制香的事我不會幹涉，這件事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你想做就去做，但是能不能答應我以後別再偷跑了，經歷過這幾次我真的怕了……”
“另外，或許你還有別的秘密瞞著我，但這都沒有關系，因為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無關其他，只要你還是你，就沒有關系。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還有我，我們一起面對。我經受得起。”
最後一句，他說的尤其堅定。
沈醉一口氣說了好多，全然不知門板背後的蘇百凝早已淚如雨下，她顫抖著緊緊捂住嘴巴，生怕哭聲被他聽見。
傻不傻啊……
他究竟是對她信任到什麽程度，這麽寶貴的東西，竟然只是聽說她需要，就真的拿來送她，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啊……
況且都知道她秘密纏身了，為什麽還要信她，就不怕她是什麽惡人嗎，就不怕她別有目的？更何況有些事哪是他能輕易經受的住的……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離開，為何偏偏這個時候他要來同她講這些話影響她的決定。
蘇百凝死死咬住嘴唇，壓根不敢哭出聲，只怕面對面後她更加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畢竟她根本不敢承認——她其實早就原諒他了。
她真正氣的實際上一直都是那個敏感的自己，是她不能相信在這個三妻四妾的時代裏會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便將他一並牽連，才將沈醉那些明晃晃的付出全都歸為了“假象”。
實際上他做過的一切都印在她心裏，她看得見，可偏就是自我糾結，恰好又被那幾句無憑無證的話語幹擾了心思，像是抓住了一個可以當做證明自己想法的“證據”一樣，否定他的全部。
他哪次不是哄著她、順著她，哪次沒有護她、救她，明明有這麽多事情可以證明他的堅定，可偏偏都被那幾句話給清了零。
蘇百凝心疼地撫摸著手中的木匣子，耳邊盤旋的依然是沈醉隔著門板傳來的柔聲輕哄。
現在，她只需打開瓶子，將“金風玉露”加入那罐半成品香粉中，只需幾滴，她便能離開這裏，返回她的時代。
努力這麽久，經歷這麽多事，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但與沈醉，該是此生不覆相見了。
可違背命運的齒輪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她緊緊攥著瓶子，久久不知該如何是好。
【宿主！宿主！】
突然的聲音將她思緒喚回。
【警告！警告！系統即將崩潰，請宿主盡快完成香粉制作！】
“怎、怎麽會這樣？！”
【宿主，沒時間解釋了！請盡快在系統崩潰前完成香粉的制作並離開這裏，不然就沒機會了！】
【警告！系統格式化倒計時：十、九、八……】
蘇百凝茫然無措。
這一刻，她是真的站到了懸崖之上。
一邊是在等著她的愛人，一邊是她即將覆位的生活。
為什麽一定要讓她做出選擇！
【宿主！真的沒時間了，再不離開這裏你會灰飛煙滅的！】
【五、四、三……】
【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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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醉第一次大著膽子說出心裏話，而且說的還是這麽情意綿綿的話。
此刻他褪去了蕭文王的堅硬外殼，像個青澀的毛頭小子，傻傻地垂著頭，摸摸發燙的耳朵，手指無措地在門板上摳啊摳。
這些話他本想著同她關起門來在被窩裏說的，沒想到竟就這麽說出來了。
但感覺也沒那麽糟。
只是，他說了這麽多，為何她半點回應都沒有，難道他態度還不夠坦誠嗎……
“百凝，我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給個面子好不好？”
他像只犯錯的小狗一樣苦苦哀求主人別將他拒之門外，可不管他怎麽求饒，主人偏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的。
就在這時，一道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打破了寧靜。
“百凝，百凝，出什麽事了？！”
他激動地拍著門板問，可仍不見回應。
這下沈醉徹底忍不了了，就算又會惹她生氣也好，現在他也必須親眼確認她平安無事！
“百凝，求你回我一聲，不然我真的要踹門了！”
依然沒有回應。
下一秒，他不再猶豫，一腳將門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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