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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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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墜入深淵

零零散散看了幾場鬥獸賽, 靖霖每次都悄悄用精神觸絲去探查,可就是沒有發現邵銘恩的蹤跡,他開始懷疑邵銘恩是不是根本沒來。

“他之前被捕的時候許禮采集過他的血液樣本, 前幾天地下城空域上的檢測器就識別到他了,應該是通過什麽手段隱匿了蹤跡。”梁翊站在床邊系領帶, 轉過身摸了摸他的臉。

靖霖躺在床上不情不願起來換衣服, 看了幾天的鬥獸賽讓他很難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充滿鬥志走進賽場,除了最後站在舞臺中央的人其他無一例外都被擡出去,留在臺上的人也沒有半點開心或放松的模樣。他們被剝奪了作為人的基本尊嚴,只是作為獸在表演,以此換取被交易的資格。

為了讓選手情緒不受外界影響,決賽在凡洛斯內一個展廳舉行。中部中空的是舞臺, 四周上下三層都是小包間,單面玻璃觀賽, 私密性極高。

現場觀看人員的資格審核十分嚴格, 靖霖不知道梁翊怎麽拿到名額的,或許是白塔直接黑了地下城的系統也不一定。

因為是凡洛斯內部的私密包廂, 兩人都沒再戴面具。還沒開始靖霖莫名地感到緊張,好像有朵烏雲籠罩在他上方一樣。

“我去一下衛生間。”

“要我陪你嗎?”梁翊說。

靖霖把他按回去,“馬上要開始了,你抓緊用你的能力看看玻璃後有沒有我們要找的人。”

梁翊叮囑道:“有什麽事立刻通知我。”

“知道了, 我又不會丟。”靖霖小聲咕噥。

包廂外的回廊很長,設計覆雜, 靖霖問了侍應才不至於迷路。

上完廁所, 心緒不寧的感受越來越強烈。水流從水龍頭裏湧出來, 因為光影折射,指尖泡在水裏像折斷了一樣。眼前一晃閃過暗影, 靖霖晃了晃腦袋,捧起一抷水潑到臉上,冰冷的觸感很讓人清醒。

他垂著眼把手擦幹,又抽了張紙巾去擦臉。一擡頭,鏡中便多了一個人。

邵銘恩歪了歪腦袋,“你怎麽一點都不驚喜啊哥哥。”他輕輕笑了笑,語調輕快,“還是說你也很期待看到我?”

靖霖扭過頭,目光淩厲看向他。比賽似乎已經開始了,隱約能夠聽見沈悶的敲鐘聲。

邵銘恩閑庭信步走過來,咫尺距離,伸手去摸他的臉,被靖霖偏頭躲開了。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很輕但足以對方聽清,“我為殺你而來。”話音落下,藏在袖管中的手槍落在靖霖掌心,他抓起來抵著邵銘恩心口。

邵銘恩笑了笑似乎早有所料絲毫不慌,背在身後的手按下啟動裝置。瞬間,空氣中展開一道裂縫,足下平地變成虛無,因為驚訝靖霖的眼睛睜得很大。

【梁翊!】

裂縫開啟,雙雙墜落在一個漂亮的莊園內,靖霖手中的槍不知何時落在邵銘恩手上。

他依然保持著那個玩味的表情,好像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我先幫你保管一下,前提是哥哥要聽話。”

“你做夢。”靖霖一躍而起,退開幾步。暗暗發動精神力往邵銘恩的方向壓過去,邵銘恩很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哥哥,這是我專門為你制作的領域,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在這裏使用異能。”

精神觸絲像是被什麽東西纏繞著,完全不能聚攏發動攻擊。靖霖面上不動聲色,可心底的不安堆積得越發厚重,他開始後悔剛剛掉進來時通知了梁翊。

邵銘恩好整以暇走過去拉著他走出莊園。

籬笆外原本是一片濃霧,他們到來後濃霧散開露出非常逼真的場景——星夢孤兒院。

領域是人類的負面情緒堆積的產物,除了壓抑可怕外,還會有許多因為臆想而扭曲的不合常理的東西。

可這裏卻非常漂亮且真實。目光所及一片白雪皚皚,一幢紅色屋頂的建築物立在眼前,煙囪呼呼冒著煙,隱隱還能聞到肉湯的香氣,如同進入了冬天的童話王國。

“熟悉嗎,哥哥。”邵銘恩說:“這麽多年來我回過梧城很多次,雖然孤兒院已經被燒毀了,但是裏面的一磚一瓦完完全全刻在我腦海裏,走過廢墟也像回到原來跟你在一起時的孤兒院一樣。”

靖霖機械地被他牽著往前,邵銘恩絮絮叨叨說著這些年的事情,又說:“其實我不確定能不能成功,你知道的,創造領域不亞於創造一個世界。”

“噢對了,你還記得前幾個月那個領域嗎,那是個半成品,我本來以為你見到之後會回梧城看看的。可是你......一點都不當回事!”

邵銘恩神經質地抓了抓頭發,投過來的視線有一瞬讓靖霖渾身刺痛。這並不是錯覺,而是他施加了異能的攻擊,他就是要靖霖痛,要他難受。

“不過沒關系,我們現在也一起回來了。”

說著他推開了孤兒院的大門,為了搞清楚他的目的靖霖溫順地隨著他的意願前行,不動聲色地嘗試突破這個人造領域的禁錮。

陽光透過大琉璃窗照進來,給主廳的十字架覆上一層彩色的薄膜。十字架下擺放了幾條長桌,一個個捧著碗的小孩正在排隊領飯,他們對兩個闖入者視而不見,沈浸在美味的肉湯中。

角落裏,靖霖看見了小時候的他和邵銘恩,正在友好地分一塊面包。

因為那段記憶太過於沈重,靖霖刻意不去回想,久而久之記憶褪色不太清晰了。但是有一點很確定的是,吃飯時間絕不會這麽平和,很大可能是邵銘恩美化過的場景。

“有意思嗎?”他說,“你這樣只是在自欺欺人。”

邵銘恩原本一臉愉悅地看著臉色紅潤的小孩們玩過家家一樣的場景,聽見他的話之後眼底頃刻彌漫寒霜。

他的臉比屋外的雪還要白,青色的血管很明顯。靖霖眉頭微皺,遲疑地轉過話題:“你的頭發和眼睛是怎麽弄的,因為移植圖景嗎?”

邵銘恩瞪了一眼靖霖,賭氣地往前走幾步把一大鍋肉湯推翻,看著後面排隊的小孩子像小狗一樣上前搶,然後才心情好了一些走回他身旁。解釋道:“不是,只是有人需要健康的血,所以把我的血都換給他而已。”

他的語氣很平和,完全不像在說這麽可怕的事情。

“那你......”

“你在擔心我嗎哥哥?”邵銘恩笑了笑,又恢覆原來玩味的樣子,道:“我體內的是經過特殊研究的人造血液,比普通的人血珍貴得多,而且溫度很低,可以降低狂化的概率。”

靖霖別開臉看了看外面的雪景,雪地反射過來的陽光看著眼前發昏,他訥訥地說:“你過得不好為什麽不跑,以前不是都被送回孤兒院三次了嗎?”

“為什麽要回去,你在孤兒院過得很開心嗎?”邵銘恩逼近他,非要他給個說法。

靖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既然不喜歡孤兒院,那你為什麽這麽執著地覆刻。還是說,你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是跟我在破破爛爛的角落分一顆別人扔在地上的糖?”

“閉嘴。”邵銘恩怒視他,手一揮,太陽驟然落下,空氣中肉湯的香氣也消失了,變成了刺鼻的煤油味道。

他們站在熊熊烈火中,邵銘恩摁著他的腦袋逼他重溫屠殺的夜晚。

他咬著牙,從齒縫裏擠出聲音,“如果不是我把你的畫塗壞了,你的下場也跟他們一樣!你憑什麽指責我,憑什麽要為了這些蠢貨報仇來殺我!”

“我對你這麽好,哥哥——”說到最後邵銘恩皺著臉,一幅欲哭的模樣。

須臾,火越來越大,邵銘恩拖拽著他離開,身後火光沖天,靖霖抗拒著,但是邵銘恩的手就像磐石一樣牢牢銬住他。

他們沿著曲折的森林小徑走了許久,又走回了一開始的那座莊園。這裏恢覆白天,鳥語花香。邵銘恩拉著他進了一棟米黃色的建築內,裏面一派平和,傭人們穿著整潔一色的制服,他們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樣面無表情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你要做什麽?”靖霖抽回手,冷冷看著他。邵銘恩沒有回答,隨手推開了一扇門,裏面是一個書房。

紅木書桌後坐著一個長相奇異的年邁男人,他的眼袋和口囊很大,耷拉下去,像一只披著人皮的青蛙。他正看著光屏,似乎是報告之類的東西,右下角還有個黑色簽名。

粗糲的手指一下一下點在紅木桌上,面上沒有表情,讓人感覺十分有壓力。新風系統發出忽忽忽的微弱噪音,就像空谷來風,在昏暗的環境裏很壓抑。

片刻後,他說:“隨行任務過程中放走一只罕見異獸,為什麽?”

桌對面出現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漂亮男孩,是邵銘恩,彼時還是黑發。靖霖扭過頭看向身旁的邵銘恩,他意興闌珊完全看不出剛才惱怒的模樣,似乎只是在看一場無聊的情景劇。

“那只異獸是亞希斯A級保護動物,如果不見了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回來,我只是不想節外生枝,父親。”小邵銘恩說。

父親?這個被邵銘恩故意醜化了形象的青蛙人是邵正遠。

邵正遠沒有罵他,臉上掛著像看透一切的淡笑,“讓你隨行只是讓你見識一下,跟著雇傭兵們切身學習,就算你是我的兒子,在一個隊伍裏你也沒有越過隊長的權力做任何決定。”

“如果明知隊長的決定是錯的也照做,那應該稱為愚蠢,父親。”

邵正遠笑得更開了,從書桌後走到邵銘恩面前,擡手摸了摸他的臉。布滿白斑的手上有類似青蛙表皮的黏液,讓人作嘔。小邵銘恩仍然不知大難臨頭,腰背挺得很直。

邵正遠微笑著牽著他走出去,把所有傭人召集到屋子前面的空地上。中間放了一個大鍋,像是燒烤用的架子。這樣緊張的氣氛下,突然要燒烤,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靖霖覺得奇怪,很快,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邵正遠揚了揚手,便有傭人捧著一本很厚的本子上前,他隨手翻開其中一頁,舉著本子在炭火裏烤了烤。

靖霖註意到小邵銘恩一瞬間變了顏色的臉,似乎被發現了重大秘密。

低沈渾厚的聲音饒有趣味地朗誦邵銘恩的日記本,“哥哥,今天是我來這裏之後第一次離開西部戰區,我好像看到你了,在黑暗的森林裏。我甩開了隊伍悄悄跟上你,可是你不認識我了,一直在發抖。後來一個討人厭的人追上你,我不得不藏起來,你看見他就平靜下來。他給你抓了發光浮豚,你對著他笑。可我也給你抓了,但是你不笑。”

邵正遠合上本子,“看來這一趟你遇見了熟人?”

小邵銘恩捏緊拳頭,板著臉不言不語。在邵家這樣沈重的家規下生活,每天除了課業沒有任何消遣,而且所有的電子設備都是監控的。他只敢蘸點檸檬水在空白紙張上寫下一些不敢告知於人卻又秉待發洩的話。

邵正遠沒有強迫他回答,隨手把本子扔進碳爐裏,“拿家法。”

圍觀的人似乎習慣了,就像碰見什麽日常任務一樣冷眼遞上粗實的長鞭。風被鞭子破開發出尖銳鳴叫,但是小邵銘恩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盡管他的後背血跡斑斑。

已經是進入青春期的年紀,這個年齡段的小孩自尊心和羞恥心鼎盛。靖霖感覺咽喉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完全不記得在聖所軍校讀書的時候見過邵銘恩,而且他的日記說看見有人幫自己抓浮豚的事情也沒有印象。

“怎麽了哥哥,不舒服嗎?”一旁的邵銘恩關心地問,又拉著他去往另一個房間。

不知什麽時候天黑了,房內沒有開燈,只能借著窗戶外的月光視物。寬廣的大床中央微微隆起,約七八歲的邵銘恩蜷著身軀躺著,是極為不安的姿勢。

突然,小邵銘恩被什麽嚇到一樣猛然驚醒,便與床頭面無表情的女傭對上了視線。

靖霖似乎如有所感一樣,心臟也跟著突突跳了跳。

沒給他緩沖時間,邵銘恩又帶著他去往下一個房間,這次靖霖沒有再踏進去。聲音沙啞而艱難地問:“你到底要做什麽?”

邵銘恩眼底燃燒著不知名的火,熱情地拽著他的頭發按著他往裏看,非要讓他完全見證自己離開孤兒院後的生活才罷休。

依然是很暗的房間,只開了一盞落地燈。床邊坐著一個清秀的少年,看上去是剛成年的年紀,比邵銘恩大了幾歲,他手指嫻熟地夾著香煙,紅色的星點緩慢移動,最後落在躺在身側的邵銘恩鎖骨上。

邵銘恩微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然後又垂下去,“給我也點一根。”男人笑了笑,拿出打火機新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後送到他嘴邊。

靖霖註意到,兩人手臂上有一根膠管連接著,床頭掛著一個類似泵的東西,邵銘恩正在給男人輸血。

血液倒流到大腦,四肢變得冰冷,靖霖看不下去扭過頭往外跑。邵銘恩很快就追上他,語氣中帶著莫名的興奮,“怎麽了哥哥,你看見我過得不好覺得難受嗎?”

“沒關系,都過去了,以後就剩我們兩個人,我們可以過得很開心。”

他說話時熱氣噴在靖霖耳邊,但是卻讓人心底發寒。

“靖霖!”一道穿越雲霄的叫喊,靖霖猛然擡起頭,邵銘恩嘖了一聲,“封印也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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