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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百蠱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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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百蠱歡(上)

風亭閉上了眼, 眼角滑落一行清淚:

“是,是我先扔下的你,是我錯了, 可你也不能, 一面說著愛我, 一面將我當做禁臠折辱。”

“那你呢!”

穆禾野吼了一聲,質問道:

“你說, 你會一直陪著我;你說,我在你心裏是第一人, 結果呢?你跑了!”

“你將我的感情踩在腳下,幹脆利落地離開時,可曾給過我一絲憐惜?如今又和我提什麽愛與不愛,這重要嗎?”

“反正,你一直未曾正眼瞧過我的心,不是嗎?”

意料之中,沒有得到回應。

深深的無力席卷而來。

他俯下身, 替青年吻幹眼淚,半年的思念與委屈,也跟著滾落而下:

“你總是這樣,欺負我不敢傷你, 便對我的情意視而不見,不看也不聽。”

“風亭,我好恨啊, 恨你一點也不愛我。”

“除了將你鎖在身邊,我還能有什麽辦法?我……唔。”

穆禾野正說得哽咽, 卻被另一方堵住了話,他難以置信地垂下眸, 看向在自己唇間索吻的人。

青年不知在何時睜開了眼,纖長的睫羽沾著淚珠,眉心卻微微蹙起,看來的神情,有不讚同,有氣惱,但更多的,是心疼。

是的,心疼。

穆禾野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從前,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叫你惴惴不安,行事偏激,對不起。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

青年的眼神專註,語氣認真:

“我愛你。”

“這一次回來,為的就是見你。”

一瞬間,心潮澎湃,熱意四起。

心腔忽而漏了半拍,再多的質問都被堵了下來,明知對方或許又在說謊,穆禾野還是,難以自制地動了情。

他受寵若驚地捧起那張臉,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加深這個吻。

這是同方才完全不一樣的吻,唇舌糾纏間,是一方的憐愛,與另一方的試探,慢慢推進,又輕輕退出。

二人抵著頭,彼此的呼吸交織,仿佛又回到了很早之前,尚未生出隔閡的時候。

此時此刻,該是說清誤會最好的時候。

風亭想告訴眼前的少年,自己並非毫不猶豫地離去,曾有過不忍,也曾動過一直留下的念頭。

他還想說,那十年的相伴,並非全是一場謊言,自己是真心相待的。

然而,還來不及說出口,便被穆禾野突然吐出的一口血嚇到,瞬間打破了靜謐的氣氛:

“你受傷了嗎!怎麽會吐血?”

回答他的,只有一聲又一聲錯亂的喘息聲。

穆禾野低著頭,額間青筋爆起,似乎在隱忍著什麽,就連撐在床上的手,都凸起一條條筋脈的紋路,細細看去,會發現皮肉微弱地鼓動,好像有蟲子在體內亂竄。

風亭低下頭,將綁在手上的紅綢咬開。

雙手剛獲得自由,連忙將穆禾野扶了起來,讓他靠在床頭休息,跟著又抓起對方的手,仔細觀察著在皮下游竄的東西,猜測道:

“剛才在地宮的時候,有毒蟲爬進你體內了嗎?”

穆禾野搖了搖頭,不過幾息的時間裏,他便已經淌滿冷汗,聲音也虛弱了很多:

“……是我身上的蠱蟲,不知為何,突然躁動了起來。”

穆禾野身上的蠱蟲安分了十幾年,幾乎都成了伴生的存在,不可能會突然躁動。

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腳,那人不僅要熟知穆禾野的身世,還要對蠱術頗有造詣。

風亭將所有可疑的人都回憶了一遍,記憶最後停在姬連決臨死之前的話上,於是當機立斷道:

“姬月一定知道是怎麽回事,你快將我腳上的鎖鏈解了,我去找他來看看。”

穆禾野擡起眼,明明疼得厲害,竟還有力氣扯出一抹笑,意味不明地問了句:

“你出去,真的還會回來嗎?”

風亭沒想到,二人之間的信任已經薄弱到了這種地步,但歸根究底,還是自己造的孽。

他嘆了一口氣,向殿外喊道:

“來人——!”

許久都沒有得到回應。

“不用喊了,才剛拿下聖域,還有很多要處理的事,外面沒人候著。”

穆禾野拉住風亭,攔下了對方正欲出口的又一聲呼喊。

正說著,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殷紅的鮮血刺得人眼疼,風亭軟下聲音,懇求道:

“小野,讓我出去吧,你身上的異樣和姬連決有關系,姬月一直在替姬連決做事,他一定知道點什麽。”

穆禾野沒說話,他的臉色煞白,眉頭緊縮,額間滾落下一顆顆隱忍的汗珠。

風亭看得著急,伸手就往穆禾野伸上摸去,然後才剛摸到鑰匙,就被人壓回床上。

少年喘著氣,眼神冷厲:

“我能熬過去,你不許走!”

不過是蠱蟲躁動而已,幼時他都能熬過去,現在怎麽就不行了?

風亭擡起手,替人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聲音帶上了哭腔:

“你一定要要讓我親眼看著你,被蠱蟲折磨嗎?”

他哪裏看不出來,這是少年對自己的報覆。

穆禾野這是想讓他也嘗一嘗,親眼看著愛人受難的痛苦。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再也不會跑了,小野,你放我走吧,我去找人救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穆禾野松了手。

以為對方終於願意放自己走了,風亭驚喜地看了過去,卻見少年捂著頭,在床上痛苦地打著滾,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難捱,竟然叫一向要強的人痛呼出聲。

時機難得,風亭沒再耽擱,趁著穆禾野疼得無力估計其它的時候,再次摸到了過去。

有了方才的經驗,這一次一下就摸到了鑰匙,迅速將其扯下,自己將腳銬解開,然而才剛跳下床,就被一雙手用力扯了回來。

身後的力道沒有一絲憐惜,粗暴地將他帶回床上,一回頭,對上了雙布滿血絲的黑眸。

風亭的心瞬間沈到了谷底:

那是如同深淵一般的黑,嗜血冰冷,沒有一絲感情,仿佛吞噬盡了理智,只剩下肅然殺意。

穆禾野好像,不認識他了。

少年披頭散發,眼底沒了任何溫情,只溢滿濃郁的狂躁,見自己看來,竟然伸出手,迅猛地鉗上他的脖子,手上的力道也跟著收緊。

“呃……”

風亭抓著扼住脖子的手,試圖自救,卻無濟於事,他的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

“你要……殺我?”

這話似乎觸動到了穆禾野。

少年明顯地怔了怔,當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什麽時,眸光倏地收緊,驚恐地松了手:

“不,我怎麽會!怎麽會對你下殺手!”

風亭沒有力氣說話,只是撐著身子大口吸氣,試圖緩解窒息的餘韻。

他低著頭,露出的脖頸白皙脆弱,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使得那一圈勒痕更加顯眼。

穆禾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次的蠱蟲躁動,似乎比以往都要厲害。

方才那一瞬間,竟然吞噬了他的理智,只剩下叫囂不止的殺意。

讓他差點,殺了自己的愛人。

“……走吧。”

才剛緩過勁來,就聽到這樣的一句話,風亭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麽?”

穆禾野擡起眼,重覆道:

“我說,我放你走。”

聞言,風亭不再猶豫,利落地跳下了床,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

“哥哥!”

他的腳步微頓,詫異地回頭看去。

穆禾野靠在床頭,輕輕地問了一句:

“你會回來的,對嗎?”

身上的躁意被短暫壓下,他問的隨性而自然,仿佛只是在白雲山上,詢問兄長何時歸家一般。

“會。”

聞言,穆禾野撿起被扔在地上的腳鏈,將其鎖在了自己的腳上。

少年擡起頭,冷峭的眉眼微彎:

“好,我等你來救我。”

這一次,不要再叫我失望了。

風亭深深看了眼床上之人,收回目光,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大了些,到後面幾乎是跑出去的。

還沒跑多遠,就撞上了腳步匆匆的姜禮:

“誒?你怎麽跑出來了?陛下呢?”

“他身上的蠱毒突然躁動,剛才有一瞬間都不認人了,擔心會傷到我,就將我放了出來,把自己鎖在寢殿那。”

風亭拉著姜禮,著急地追問道:

“姬月在哪?他是不是知道什麽?”

姜禮感慨了一聲果然如此,同風亭說了姬月的猜測,又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關於百蠱歡的事:

“百蠱歡會加強蠱蟲的生命力,體內的蠱蟲越多,越難壓制,心智稍有不堅,便會失了理智,被蠱蟲影響心性,最後爆體而亡。”

風亭聽明白了,也就是說,蠱蟲會根據強弱,前後侵蝕宿主的大腦,穆禾野的身上藏著太多蠱蟲,方才不知是被那一只蠱蟲占據了上風,居然有了殺人的沖動。

照這樣一只一只地侵蝕下去,就算不死,離瘋魔也不遠了,那人居然還想靠自己壓下去,真是不拿身體當回事!

“陛下這半年一直在用安神香,對心神難免有損害,單靠自己怕是壓不下去,不過還好,姬月找到了解藥。”

姜禮拉著人,著急忙慌地往姬月的宮殿走:

“百蠱歡需以人身為引,需要你幫忙,我現在帶你去找他。”

風亭還是第一次聽說藥引子是人的解藥,心想莫不是要從自己身上割塊肉?

若是割肉也未嘗不可,只是決計不能叫穆禾野知道,要是知道了,那人說什麽也不會吃下解藥。

但是很快,他發現是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月華殿內,姬月拿著剛抓來的解藥,遞到風亭手上,竟是要他將其吃下。

風亭捏起手中縮成一個小點的蟲子,確認道:

“這個真的是解藥嗎?”

姬月點點頭,解釋道:

“這是蠱簿蟲,整個聖域就這一只,自身無毒,卻以蠱蟲為食,不過聰明得很,不會主動鉆進藏有蠱蟲的軀殼,故而需要以無蠱之人的身體為引。”

風亭想不明白,這怎麽引?

似乎是察覺到了青年的疑惑,姬月湊近了些,附耳低語:

“同人歡好之時,蠱蟲最為躁動,它會趁機潛入另一方體內,趁著那些蠱蟲不備,暗暗吞食。”

點到為止,姬月沒再多說:

“公子若是不願,尋其它符合條件的人也是一樣,只要能做成,便能叫蠱簿蟲放松警惕。”

風亭看著手中的小蟲子,腦海裏想著的,卻是離開前,少年乖乖巧巧的一聲:

“我等你來救我。”

他將蠱簿蟲送進了嘴裏,蟲子似有所感,沒有感知到其它蠱蟲的氣息後,便自覺地爬了進去。

風亭擡起頭,向姬月道了一聲謝,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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