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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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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風雨欲來

早在穆禾野走進殿內的時候, 許風亭已經醒了,他睜開眼,嘆氣道:

“這幾日, 夜夜不歸, 就是出去抓風歡意了嗎?”

穆禾野埋在青年的頸間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的身體等不住了, 我以搜查敵國細作之由,在附近州城都徹查了一遍, 總算是將人找了過來。”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忽然擡起眼, 一雙眸子布滿血絲,卻難掩雀躍的神采:

“姚昔年取來了風歡意的心頭血,明日解藥就能做出來了。”

姚昔年,取來了風歡意的心頭血?

許風亭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坐起身來,正色道:

“小野,你老實說, 取血的時候有沒有威脅姚大哥?”

穆禾野跟著坐了起來,滿臉冤枉:

“我都來不及說話啊哥哥,人剛找來,這位神醫自己就跑了過去, 半哄半騙地把血取來了,風歡意都被捅暈了。”

許風亭聽得一楞,訥訥問了句:

“那……他怎麽半哄半騙取的?”

“風歡意在逃跑的路上受了傷, 姚昔年本就眼盲,借著查看傷勢的由頭, ‘不小心’在他心口捅了一刀。”

許風亭聽沈默了。

這話給他一種怪異的荒誕感:

主角受傷了。

而姚昔年,竟然全然不顧弟弟的傷勢, 刀向手足,只為了給他取來心頭血。

太奇怪了。

穆禾野靜靜盯著眼前的青年,不知何時,眼底的雀躍與欣喜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細細的打量:

“哥哥,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

“你似乎,很關心那位姚神醫,為什麽?”

嚴格來說,是這兩個人,彼此之間的態度都很親密。

十年前神醫谷的一次救治,讓向來避世的神醫變得意外的熱情,每隔半年都要喊人去谷中一趟,說是壓制蠱毒,其實不過是借此由頭,常常相見罷了。

穆禾野很早就看明白了姚昔年的深意,但有求於人,只能假裝不知。

而青年對於這位姚神醫,也是頗為信賴,一聲又一聲的姚大哥,喊出來時,總帶著點不自知的親昵。

明明這幾日他已經在刻意避免二人單獨相處,每日看診之時,這人還是要拉著對方閑聊幾句,詢問近況。

為何會如此關心姚昔年?

許風亭從未細思過這個問題,下意識地答了一句:

“這幾年受神醫谷照顧良多,於情於理都該都關心些。”

他的語氣微頓,再開口時,眸光帶著些許疑惑:

“而且,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見他就心生親近。”

穆禾野在心下冷哼,不再回話。

二人無親無故,怎會突生親近,除了愛慕,他想不出其它的可能。

這樣一想,突然就沒了追問的心思,他掀開被子,躺了下去:

“我乏了。”

許風亭低下頭,還有話沒問:

“小野,明日我想去看看姚大哥,可否派人領我出宮?”

姚昔年進京之時,穆禾野給對方賜了一處宅院當落腳地,那宅院在宮外,許風亭一直沒尋到機會去看看,至今也不知道具體地址。

但是穆禾野卻閉上了眼,不是很想就這個話題多聊:

“待解藥做出來了,姚昔年會主動進宮,屆時你二人也能相見。”

“這如何一樣,姚大哥替我取血制藥,我該親自去道一聲謝才是。”

許風亭說完這話,半天沒等到回應。

穆禾野不知在何時睜開了眼,一雙黑眸靜靜地望著他,像是一汪沈靜的黑潭,令人看不清深處的情緒:

“從前是穆澤宇,現在是姚昔年,為什麽你的目光總是落在他人身上?”

“為什麽,你總是緊著別人?姚昔年值得你登門道謝,我就不值得你多看幾眼嗎?”

許風亭楞了楞,一下子沒聽明白:

“你在說什麽?”

少年垂下眼睫,在寂寥的月光下,投出一道落寞的陰影:

“今夜,你只問了我一句,而後句句,都與我無關,全都在問姚昔年的事,為何不問問我,累不累呢?”

“你根本,一點也不在意我。”

因為顧著許風亭的身體,這番問話的語氣並不激烈,不像質問,聽來倒更像是撒嬌——

一位青春期的小少年,在向大人索求偏愛。

許風亭笑了,跟著躺了下來:

“我不問你,是因為我對你心知肚明,兩天兩夜沒睡覺,如何不會疲累?我曉得,這才不問,換了旁的不知情人,才會拉著你問這問那,不是嗎?”

“你說我不在意你,這話太叫人傷心。”

“我在這世上沒有親人,你算是一個。若要在心底將所有人排個序,穆禾野一定在第一位,畢竟,除你之外,再沒有人與我相伴整整十年。”

穆禾野錯愕地擡起眼,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答覆:

“我是……第一位嗎?”

難得在穆禾野身上看到如此意外的神色,許風亭又是一笑,他湊近了些,親昵地貼了貼對方的額頭:

“不過是出宮探望一番而已,怎麽還同姚大哥比上了呢?難不成,你也想聽我對你說一聲謝謝嗎?”

穆禾野順勢將人抱住,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聲音發啞:

“不,我不要你同我道謝,我也不想只當你的親人。”

他垂下眸子,吻上了那張蒼白的唇,在許風亭反應過來前,又撤了回來。

說是吻,倒不如說像是一種親昵的觸碰,一觸即分,帶著隱忍的克制,與試探。

穆禾野不想叫許風亭生氣,但又是真的,很想親一親眼前的青年。

世人常言,喜歡是尋不到由頭的,但他卻為自己的大逆不道找到了緣由:

這人實在太會說情話了。

不論是什麽話,都被說得像是調情似的,竟然說,他是心中的第一位,是獨一無二的那一位,這難道不是一種勾引嗎?

穆禾野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從小到大,聽到了不少類似的話。

對方似乎把握不住親人之間的度,又或者說,不知道親人之間是如何相處,只知道一味地與他親近,這才早就了二人今日的局面。

許風亭捂著唇,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該生氣的,但只是被輕輕碰了碰,就像碰額頭一樣,若是因此生氣,似乎有些小題大做,最後只是小聲地說:

“你不能親我。”

穆禾野的眼底劃過一絲了然。

他當真不懂,什麽是親近,什麽是親熱。

“子明,待你身上的蠱毒解了,試著愛我吧,好不好?”

這是穆禾野第一次,沒有喊哥哥,似乎是想以一個稱呼,徹底擺脫親人的身份。

聽到這聲子明,許風亭心虛地移開了眼,背過身道:

“好晚了,你方才不是就想睡了嗎?快歇下吧。”

這些年,許風亭沒有告訴小孩自己的真名,穆禾野至今還以為這是他的名字。

這樣也好,待自己走了,總不會被人念叨進夢裏。

沒有得到答覆,穆禾野顯得很是執著,賭氣般地說:

“你若是不答應,今夜我也不睡了。”

許風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被磨得沒了脾氣:

“好好好,我答應你,現在可以睡了嗎?再不睡天都亮了。”

反正是子明答應的,不是他許風亭。

臨到關頭,某人還是犯了懶,習慣性地想要逃避。

他總說穆禾野不懂愛,其實自己,也並未活得多明白,如此炙熱直白的愛意,他也是第一次擁有,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更不知道,該怎樣看清自己的心。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穆禾野滿意地閉上了眼,他這幾日的確是累壞了,剛合上眼沒多久,便睡著了。

耳畔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許風亭聽著聽著,也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了一陣談話聲,好像有人進來稟報什麽事,只聽穆禾野疲乏地應了一聲,便又安靜了下來。

天色微亮時,少年君王自床上起身,正欲趕去上朝,卻被一雙手扯出了衣袖:

“才睡了幾個時辰而已,不再躺躺嗎?你好幾日沒休息過了。”

許風亭想將人哄下繼續睡一會,穆禾野的態度卻是難得的堅決:

“昨夜京中出現了外邦人,還有人見到過前太子的蹤跡,我去朝上問問情況,早日做好布防,抓住穆澤宇,你也能安心些。”

這段時間,許風亭得空便會提醒他註意前太子的動向,若有異樣提前做好布防,如此慎重的態度,叫穆禾野很清晰地感受到:

這個人在不安,在替他的結局感到不安。

而屬於他的必死結局,早在春獵那日,穆禾野便已心知肚明。

聽到有了穆澤宇的消息,許風亭一下子清醒了,原來昨夜暗衛進來,說的是這件事。

他從床上坐起身,不知道第幾次提醒道:

“不管是不是穆澤宇,都要提前調派好人手,伺機而動,不要放過任何一絲異常,知道嗎?尤其是皇宮之中,嚴防死守,萬萬不能疏忽,別的事情,我都同你說過了。”

一大段說完話後,許風亭看著穆禾野,輕輕落下一句:

“小野,我不想你死。”

少年君王俯下身,捧起那張脆弱漂亮的臉,在額間落下一吻,似是安撫,又似承諾:

“你還活著,我哪裏舍得死,放心吧。”

他已提前知曉結局,若當真是命中死劫,這就是其中的變數,只要提前最好防範,未必不能改變既定的結局。

穆禾野走後,許風亭喊來高公公詢問了一下風歡意的事情,得知對方正在太醫院,緊跟著也走出了寢殿。

今日當值的,正好是那日給陛下看診的太醫,得知來意後,陳老太醫領著許風亭,在一處狹仄的裏間找到了風歡意。

這裏是臨時安放病人的場所,一般做急救用,幾日前陸朝也才躺過,而如今,卻換了一個同樣滿身是血的人,不同的是,沒有任何人管他。

老太醫在一旁主動解釋道:

“陛下叫我們不必理會,將他放在這裏等死,對外就說是為風明華所害,太醫院拼命救治,卻沒有救回來。”

許風亭走進了些,替床上之人查看傷勢。

風歡意的身上有很多處傷口,其中最嚴重的,當屬心口,那裏被剜了一個大口子,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衣袍的上半部分幾乎全都浸上了血跡,再往上,便是一張慘白的臉。

那張臉上還有一道食指長的傷疤,在左頰,應當是幾日前劃的,放在慘白的臉上,格外地觸目驚心,像是慘死的厲鬼。

許風亭的心頭咯噔了一下。

就連001都壓訝異地喊了聲:

“不會死了吧?”

說著,它兀自嘟囔道:

“沒可能啊,主角要是死了,這個世界就崩塌了,怎麽可能什麽風波都沒有。”

許風亭伸出手,探了探鼻息,在心下松了一口氣:

“放心,還有氣。”

他看向身旁的陳太醫,詢問道:

“除了心口處的傷,其餘傷都是怎麽來的?”

風歡意是主角,這個世界怎麽會輕易讓他受傷?

昨夜聽穆禾野的描述時,許風亭就覺得奇怪了。

老太醫正好知道一些事,他湊近了些,附耳低語:

“這位皇子,被宸國太子送進了南風館,身上的傷口都是自己留下的,若非如此,難以自保。”

怪不得遲遲找不到風歡意,誰也沒想到,宸國那位太子竟然會如此陰狠,將皇兄親手送進南風館,哪怕是宸帝來找人,估計都想不到這地。

許風亭看著床上傷痕累累的人,終於替昨日的疑惑尋到了答案:

原來要傷到主角,需要主角親自動了傷害自己的念頭才行,姚昔年之所以能取來心頭血,也是因為風歡意點過頭了,他以為對方是來給自己治傷的,在心下沒了防備。

“不論如何,這都是陛下親自討來的人,就算嫁禍給風明華,也不能在夏國出事,宸帝若要細究,還是能怪到陛下身上。”

許風亭嘆了一口氣,向太醫吩咐道:

“替他療傷吧,陛下若是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

老太醫也想到了這一層,但礙於陛下的旨意,不敢擅自做主,如今有了許風亭這話,當即沒了猶豫,點頭應下。

風歡意的血他聞著不舒服,身上的蠱蟲似乎又有了躁動的痕跡,許風亭無心久留,同陳太醫告辭。

不料才剛走出太醫院大門,迎面便撞上了匆匆趕來的裴無卿,笑盈盈地問了句:

“裴大俠,腳步匆匆的所為何事?”

裴無卿意外地看了眼許風亭,沒想到能在這碰到對方:

“阿年正在給你煉制解藥,但是缺了味藥,府中沒有,讓我來太醫院取。”

許風亭點點頭,讓出了位置:

“快去吧。”

他在門口等了一會,等著裴無卿取好藥,離開時,跟著追了上去:

“帶上我一起吧。”

草藥的熬煮講究時間,耽誤不得,裴無卿問了一句陛下同意了沒,見對方點點頭,便不再多問,帶上人走了。

他是輕功來的,也是輕功走的,沒一會的功夫就回到了姚昔年的住處。

這是一處兩進式院落,一個人住甚至有些寬敞,姚昔年便將空著的屋子改成了草藥堂,專門在裏面鼓搗藥材,熬藥制藥也是在裏面完成。

裴無卿推開房門的時候,撲鼻便是草藥的苦香味,姚昔年正坐裏面,熬制血剎蠱的解藥。

“阿年,藥取來了,還給你帶來了一人。”

許風亭跟著後面,喊了一聲:

“姚大哥。”

屋內人怔了怔,他站起身,摸索著向門口走來:

“亭亭?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

許風亭向屋內快走幾步,接過對方摸索的手,免得摔了,見姚昔年又纏上了黑綢,於是開口問了句:

“姚大哥,怎麽又將眼睛纏住了?”

姚昔年輕輕勾唇,心情似乎很好:

“最後一次了,待取下,便能清晰視物。”

他的手向上探去,摸上許風亭的眉眼,感慨了一聲:

“屆時,就知道亭亭長什麽樣子了。”

裴無卿在一旁輕輕咳了聲,將草藥遞去:

“阿年,你是不是應該先熬藥,不是說很著急嗎?”

他還特意用輕功跑進的皇宮,結果將藥拿來了,又拉著這病弱的小子聊個不停。

“對,我差點忘了。”

姚昔年回過神來,接過藥材,拉著許風亭道:

“正好解藥快做好了,今日你就留下吧,待服下解藥再離開,這藥吃下去可能會有些反應,我在府中親自看著,也安心些。”

許風亭沒有過多猶豫,點頭應下:

“好,那便叨擾了。”

姚昔年的眼睛不好,往宮中走一趟不容易,早就該他出來才是,偏偏穆禾野要為難人家,每日看診都是將人喊進宮。

“你我之間,無需客氣。”

姚昔年拍了拍許風亭的手,又向裴無卿吩咐了一聲:

“你去收拾一間屋子吧。”

裴無卿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許風亭看著裴無卿離開的背影,向姚昔年問道:

“這幾日,都是他在府中照顧你嗎?小安呢?沒一起跟來?”

“小安母親去世了,回鄉奔喪,便沒有一起跟來,見府中只我一人,裴無卿向陛下告了假過來。”

姚昔年將藥材扔進去,蓋上蓋子,一切動作行雲流水,毫無滯澀,與常人無異:

“其實沒必要,我一人也可以。”

許風亭在一旁暗暗發笑,心想這位神醫也是口是心非得很,既然沒必要,為何答應裴無卿入府。

還不是想見人家嗎。

這樣一想,他忍不住出聲問了句

“你們這是放下恩怨了?”

也算是神醫谷的常駐病人了,姚昔年和裴無卿的事情,許風亭略有耳聞,聽說是當初鬧了矛盾,好幾年不再聯系,哪怕見面了,姚昔年也只當沒見到這人。

如今卻能允許對方入府,明顯是態度有了改變。

“他曾經害我將弟弟弄丟,如今也算是補償回來了,細細算來,我還欠他一條性命,過去那些事,便算了。”

聽到這聲弟弟,許風亭下意識地想到了太醫院躺著的那人,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出聲提醒一句:

“今早我去太醫院看了風歡意,他現在情況很糟糕,身上都是傷。”

姚昔年哼了一聲,冷笑道:

“死了最好。”

要不是穆禾野同他講了魚鉤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亭亭身上的蠱毒,竟然是風歡意下的。

許風亭聽得一楞,這個回答,明顯超出了他對姚昔年的認知,下意識地問了句:

“他不是……你弟弟嗎?”

好不容易將人找回來,怎麽還盼著對方死呢?

姚昔年皺眉,明明看不見,卻給許風亭一種被打量的感覺:

“你從哪裏聽來的,他是我弟弟?”

他的身份由宸帝親自做了掩藏,當世沒有幾個知情者,更不會有人知道,風歡意是他的弟弟。

許風亭小心地看了眼姚昔年,解釋道:

“在神醫谷的時候,我聽到小安在給你念信,那信是風歡意寄來的。”

姚昔年恍然,順著對方的話,繼續說:

“聽到了風歡意讓我殺你,於是帶著自己的侍衛,連夜逃出了神醫谷?”

姚昔年很早就想問問許風亭,為何一聲不響地離谷,可是有哪裏惹他不開心了?

但他不是什麽會說話的人,因為天生的眼疾,性子別扭,常被人說刻薄冷情,是以不敢追問,怕自己一時失言,再次嚇跑了弟弟。

許風亭心虛地嗯了一聲。

離谷之事的確是自己做得不地道,因而每每見面,他總是刻意避開了那日的事情,偏偏姚昔年也不問,他還以為對方不計較了呢。

見對方應了下來,姚昔年明顯松了一口氣,原先還以為,是自己哪裏沒做好,沒想到是因為風歡意:

“既如此,為何還願意書信一封寄去神醫谷?不怕我過來將你殺了嗎?”

“姚大哥忘了嗎?我在信中說,命不久矣,以你的性格,若真的對我動了殺心,便不會急匆匆地趕來,只會當做沒見到這封信,任由我自生自滅。”

許風亭說著,笑了笑:

“既然來了,便說明,你不想我死。”

姚昔年低頭又加了一味草藥,調了調火候,在蒸騰的藥氣中,他的聲音像霧氣般輕柔:

“我怎麽舍得你死,亭亭,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皇宮那邊認錯了人,你才是我的親弟弟。”

許風亭:啊?

空氣足足安靜了數息,直到砂鍋中的藥湯都煮沸了,許風亭才想起來答話:

“姚大哥,你應當是認錯了人,我有爹娘,雖然很少見面,但一直在暗中關心我的身體,你也知道,我的身體,若非精心細養著,早在幼時就該斷氣了。”

“不是親生,斷做不到此等地步,所以,我不可能是你弟弟。”

姚昔年沈默了,許久後,開口詢問:

“你爹娘如今身在何處?可否引我相見?我想,其中或許存在什麽誤會。”

他不會錯認自己的弟弟。

既然如此,變故就只能是在領養許風亭的那對夫妻身上,姚昔年想親自去聊一聊。

“這……怕是不太方便。”

許風亭有些為難。

這可是兩個世界,如何相見?

姚昔年不明白許風亭心中所想,只當對方是不信自己說的話,想想也是,他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自己是哥哥,除非亭亭主動想起,不然怕是難以相認。

屋內傳來一陣沈沈的嘆息聲,姚昔年沒有再追問,只是語氣肯定地說:

“總之,你就是我弟弟。”

許風亭不知道對方為何如此確定,一時間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只能岔開了話題:

“這藥還要多久才能好?”

姚昔年將蓋子打開,拿起一旁的蒲扇扇了扇熱氣:

“已經好了,等它涼一些再倒出來喝。”

熱氣散進,許風亭湊近瞧了瞧,入眼就是半鍋黑乎乎的中藥,他只覺得眼前也跟著有些發黑。

“姚大哥,這些不能做成藥丸吃嗎?”

姚昔年搖了搖頭:

“藥丸太過耗時,你等不起了。”

半刻鐘後,許風亭終於是喝完了藥,苦著一張臉走出了草藥堂,姚昔年一起跟著出來,將人帶到臨時收拾出來的房間休息。

正如姚昔年先去所說,這藥喝了會有所反應,許風亭很快就體驗到了。

渾身血液似乎在慢慢沸騰起來,正直值春日,本該是惠風和暢的日子,他卻被熱出了一身汗,蒼白的臉上被熏出紅暈,豆大的汗珠自額間滾落,又被姚昔年擦拭幹凈。

姚昔年吩咐裴無卿將門窗關好,免得熱意褪去受了涼,起來熱癥可就不妙了。

到這個時候,許風亭都覺得還好,只是熱了點,並非不能忍,直到體內的蠱蟲開始躁動,噬骨般的痛再次攀滿全身,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姚昔年連忙給人餵下提前備好的丹藥,一顆藥丸入肚,稍稍減輕了些痛楚,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口血吐到了地上。

“太好了,蠱蟲被逼出來了。”

這話有些熟悉,恍恍惚惚間,許風亭以為自己是個臨產的婦人,心想妊娠之痛也不過如此吧。

想著想著,他就失去了意識。

疼暈了。

“這就是血剎蠱蟲嗎?”

裴無卿找了半天,才從一地汙血裏,找到了條紅色的小蟲子。

他站起身來,看了眼床上昏睡不醒的人,又看了眼手中的蠱蟲,嘖嘖感嘆:

“這麽小一只,就能讓人的身體弱成這樣,當真厲害。”

姚昔年瞥了一眼裴無卿手中的蟲子,解釋道:

“這只是其中的母蟲罷了,亭亭體內還有很多繁衍出來的子蟲,但母蟲已死,剩下的子蟲活不久,多咳點血就逼完了。”

他替床上的人擦了擦汗,將被子蓋好後,便站起了身,摸索著向門外走去,

“給宮裏遞個消息,就說血剎蠱毒已解。”

裴無卿將人追上,問道:

“你現在去做什麽?”

“熬點補湯,多喝補湯恢覆得快。”

“我去幫你生火,生完火再去宮中也不遲。”

……

正午時分,小廚房內補湯咕隆作響,裊裊炊煙自屋檐上升起,給清冷的小院帶來幾分煙火氣。

姚昔年推開房門,喊了一聲:

“亭亭,該吃飯了。”

遲遲沒有聽到回應,不由得有些奇怪:

不過是疼暈了而已,這都過去多久了,也該醒了啊。

他走進屋內,往床上摸索了一番,卻摸了個空,當即慌了神:

“亭亭,亭亭,你在哪!”

聽到姚昔年的呼喊,裴無卿慌慌張張地趕了過來,當看清屋內的情景時,一下楞在了原地。

床上空無一人。

許風亭,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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