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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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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定

方遠仁剛垂眸,尹舜那點笑容就扭曲在了不受控制的靈力裏。

所有人都看見,照夜的劍光如影隨形般纏著尹舜,而他體內靈力被照夜牽引,不受控制,血紅色的霧氣從尹舜身體裏湧出,在半空中化作一條巨大猩紅的蟒蛇。

“這!這不是那些妖魔身上才有的異象嗎?尹師兄身上怎麽會有?”

旁邊的人一手肘就撞了過去,小聲訓斥:“你沒聽到顧掌門說嗎?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劍修,是靠這種邪晦之氣才贏得比試的!”

顧星洄不收照夜,尹舜被迫離體的邪晦之氣就無法收回,周遭議論的人就越來越多。

“啊這就是第一劍宗萬劍門嗎?這裏的弟子好像也不是我想的那個樣子。”

“沒想到這個門派還縱容弟子修行這種妖魔之道,就這樣還好意思公開弟子比試……”

行至兩人面前的考核長老臉色極為難看,他狠狠地用眼神剜了面色衰敗的尹舜幾眼,大袖一甩,幾把泛著銀光的劍就捅到了尹舜身上。

在尹舜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考核長老盯著顧星洄,皮笑肉不笑道:“沒想到老夫活了這把歲數了,還能看到已經身亡之人死而覆生前來挑事這種事。”

顧星洄身姿挺拔,站在他身前比他還高一個頭,連頷首的姿勢都沒有,壓低視線瞧他,冷道:“執墨長老,又見面了。”

“老夫聽出來了,顧掌門這次回來,是特意要來我萬劍門挑釁生事的。”

顧星洄輕嗤一聲,單手摩挲著照夜古樸的劍鞘,道:“長老這話說的,尹舜如此行徑,可以算是萬劍門的叛徒吧。我幫貴派找出了叛徒,貴派不致謝也就算了,怎麽還血口噴人?”

一大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看眾像應聲蟲一樣附和。

“顧星洄!”見場面愈發不受控制,執墨壓低聲音,焦急又無可奈何,道:“你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尋仇,”顧星洄好整以暇地站著,姿態輕松:“怎麽,看起來不像?”

兩名在執墨一看到顧星洄就被派出去的弟子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神色凝重。他們小心地覷著顧星洄的神色,湊在執墨耳邊講了什麽。

“顧掌門,到底是陳年往事,這裏多的是不辨是非之人,不若咱們進去說,如何?”

“不。”顧星洄拒絕的幹脆,長身立在耀目的陽光下,聲音清朗冷凝:“三年前,萬劍門連同其他門派,借著給我師父靈源尊者祭拜的由頭,大肆殺戮弟子,血洗我星雲派。這筆賬一清二楚,有什麽需要到裏頭去說的?”

一旁的議論炸開了鍋。

“原來竟然是這樣,我說怎麽之前仙盟第一的星雲派在一夜間銷聲匿跡,還以為是掌門攜款潛逃了,竟是如此!”

“可我聽外頭流傳的,都是星雲派盜竊了萬劍門的寶物,萬劍門上門理論時,他們自知理虧,才集體以死謝罪。”

這些話讓一直沈默的方遠仁氣不打一處來,他攥緊拳頭伸長脖子嚷著:“這種一聽就是萬劍門心虛編出來的故事,你們也信?!”

“阿仁。”顧星洄的手從照夜上收回來,攬過著他的肩把人收進自己懷裏,一邊順毛一邊放軟了聲音:“乖,不生氣。”

執墨沒想到顧星洄如此果決,在一旁鼎沸的議論聲中不斷擦汗。不是他不想動手,而是顧星洄方才展示出來的實力實在是太過強硬,就那麽一下,執墨就知道自己遠不是顧星洄的對手。

他目光游移,放在了方遠仁身上,扁了扁嘴唇,面上掛點笑,道:“這位便是方公子吧,早聽說方公子賢良明事理,門派之間有些齟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顧掌門年輕氣盛,或許有你提點一下,大家就能心平氣和地把問題解決了。”

賢良明事理?

這幾個詞怎麽都輪不到自己身上吧,以往這些人不都指著他的鼻子說他像個廢人一樣只會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麽?

方遠仁覺得好笑,學著靈源帶笑的樣子,扯了扯顧星洄的衣袖,故意嬌滴滴道:“夫君——”

他眉眼秀拔出群,倚靠在顧星洄懷裏,一雙眼流轉春水,秀媚生輝,像極了什麽都不懂還要指手畫腳的佞幸。

顧星洄全盤接收方遠仁的呼喚,低下頭,指腹在他細白的臉頰上蹭動,道:“嗯,你說,我在聽。”

眼角餘光中,執墨滿臉志在必得的冷笑,方遠仁仰起頭,直視著顧星洄的雙眼,眉眼彎彎地,笑道:“夫君把他們都殺了吧,最好是去名除派。”

明知以阿仁良善的性子絕不會真讓此事發生,顧星洄也順著他,應下他的一時賭氣之語,道:“好,都聽阿仁的。”

“方公子!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我胡說八道?”

那點強裝出來的柔婉春水頓時化作傲霜的冰淩,方遠仁瞪著他,厭惡地問:“長老一把年紀了,分不清什麽是惡意,什麽是齟齬嗎?精心謀劃上山屠戮是齟齬,以多欺少聯手打壓是齟齬,背地中傷亂潑臟水也是齟齬,那今日萬劍門滅門,怎麽就不算是門派之間的齟齬了?”

一件件,一樁樁,歷歷在目,是每每提起都錐心刺骨的程度。

執墨的僥幸被打碎,不再兜圈子,收斂了所有表情,聲音單調又壓抑:“顧掌門,先不說你重活一世,前塵如煙。但你總該記得,你原先就是萬劍門的人,不管是基礎的劍術還是求生的意志,若不是本派,你早就不知道在哪裏化作一堆枯骨了。”

“求生。”

顧星洄反覆念了兩次,突然笑出了聲。

那聲音裏像摻著血,四面濺開:“也是,沒有萬劍門的歷練,哪有今日的我。”

“對嘛,你知道這個道理就好——”

“如此,那我禮尚往來,也教教萬劍門弟子,何謂求生。”

驀然卷起的平地風沙,遮蔽了原本還亮堂的日光,就連最後一點光暈都被暴動的砂石砸得稀碎。

顧星洄負手而立,鬢邊的黑發被勁風攪動,將那張原本就線條分明的側臉襯得愈發冷薄淡漠。

方遠仁立在劍光風暴中,突然喊了顧星洄一聲:“……夫君。”

“嗯。”顧星洄眼底有些紅,側目看他時不自覺地流露出些許溫柔,伸手將他攬到自己身前,讓他貼近自己,體貼道:“害怕?”

方遠仁抿著嘴唇垂了頭,很小聲說:“我剛才說的是氣話,那些弟子是無辜的,夫君不要傷害他們。”

“好。”盡管劍氣呼嘯洶湧,顧星洄的聲音還是很清晰地傳入方遠仁耳朵裏:“謹遵妻命。”

他轉動手腕,迅猛向下一指,照夜就像一只淩厲迅疾的羽箭,穩準狠地插進地下中,劍柄因巨大的沖力而嗡鳴作響,陣陣像漣漪般爆裂的劍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整個萬劍門壓去。

暴怒之下的照夜無人可擋,一路摧枯拉朽,清晰地淩駕在萬劍門的所有弟子頭上。

沒有人能抵擋這樣浩蕩的劍意,就在幾息之間,弟子們就感受到不可違逆的天威,若是起了反抗的念頭,一身靈力就會被令人窒息的劍氣滌蕩一空。那一剎那,所有人的念頭中只有兩個字,逃命。

萬劍門的所有弟子,像被潑出鍋的熱油,驚叫著四處逃竄,先前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氣蕩然無存,只剩下落荒而逃的慌張與無措。

執墨伸長脖子,瞪圓黑烏珠,眼裏仿佛能崩裂出火星子,恨恨地盯著顧星洄。

顧星洄輕飄飄地瞥他一眼,把話還給他:“貴派弟子學習速度也很快,求生這一課,對他們來說不難。”

“你!!”

執墨再按捺不住,右手剛抽出背在身後的大劍,削薄鋒利的劍身就被照夜怒號的劍氣撕了個粉碎,只剩一把搖搖欲墜的劍柄被握在手裏。

出鞘即碎骨。

本命靈器被摧毀,執墨吐出一口血,昏迷倒地不醒。

偌大的萬劍門很快就空無一人,那些逃出去的弟子們手腳發軟地站在遠處觀望,顧不得他人的嘲笑,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飛沙走石的混沌中,一道人影越過萬千道劍氣的阻攔,還在遠處,斥責聲就如驚雷般砸了下來:“顧星洄!你放肆!”

顧星洄動作一頓,左手拉住方遠仁將他拉到自己身後,迎面望去:“許久未見,柳門主還是像以前一樣,好為人師。”

方遠仁在看到來人的瞬間,眼睛就布滿了血絲。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讓顧星洄身死魂消的罪魁禍首,柳雲濤。

柳雲濤,萬劍門門主,當年在眾人對顧星洄圍殺中,他是最後一個,面對戰至力竭還要掛心無數弟子性命的顧星洄,就如甕中捉鱉般,簡單又不費吹灰之力。

在衣袖紛飛的破空之聲中,柳雲濤迅捷地落在兩人面前,對著顧星洄怒目而視。

他面色蒼白淒冷,一頭稀疏灰白的亂發,被劍氣卷起的風攪動著,更顯得散亂,整個人像團奄奄一息的炭火。

顧星洄註視著他,道:“柳門主老了許多。”

柳雲濤神色難看至極。

方才他一感知到有如天威的劍氣時就從打坐中驚醒,若不是及時用內力扛下,恐怕早就在這恐怖的劍威下灰飛煙滅。從星雲派下來後,他整日忙著妖塔的事情,前幾日還被沖出妖塔的妖物打了個重傷,調理至今,傷勢一直未愈。

顧星洄的話哪裏是敘舊,分明就是明目張膽的威脅。

風燭殘年的老者咳了幾聲,看著躲在遠處不敢前進半分的弟子們,沙啞道:“這是要趕盡殺絕?”

縱橫劍氣中,顧星洄握住方遠仁微涼的手,道:“我對滿手血腥,沒有興趣。”

“也好,那便是一人做事一人當,當初你心口上的那劍,是老夫捅的,如今,還你便是。”

顧星洄勾起一抹冷笑:“柳門主當時用無數弟子的性命威脅我,又違背諾言,在我身死後將無數星雲派的弟子扔到妖塔裏鎮壓萬妖,時不時還派弟子們前去星雲派絞殺餘孽,這種事情也算做一人做事一人當的話,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無數道劍氣隨著顧星洄的話,凝成一道通體漆黑的巨劍,懸在柳雲濤頭頂,寸寸壓下。

柳雲濤一張臉由白轉青,強壓著體內翻滾躁動的氣血,嘶聲道:“放過我的弟子們,我什麽都答應你。”

方遠仁被顧星洄護著,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聽到顧星洄淡漠的,又裹挾著些快意的話語。

“柳門主大愛,好讓人敬佩。”

“我的條件,你答應的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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