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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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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

幔帳垂下,將一旁窺探的月光隔絕在外。

方遠仁靜立在黑暗中,看著說什麽也不肯分開,非要蜷在一起睡的顧星洄和小白,給他們提好被子,輕手輕腳地出了屋。

秦沫早已在屋外等候,背在身後的劍沾滿了夜露。

“所以,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秦沫雙手接過方遠仁沏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表示尊敬後,連忙道:“是六盟追殺令。自從門派雕零後,我就找了個隱秘的地方。”

他搖了搖頭,把昔日的苦難甩掉,繼續說道:“今日感受到了大師兄的氣息,就一直追到此處,但師兄不是在那日就……”

秦沫不敢提身死道消幾個字,連忙把自己一晚上的猜測說出來:“方公子,那狼妖旁邊有個小孩,那小孩不會就是……?”

方遠仁垂著眼眸,眉目浸潤在茶水的熱氣中,點了點頭。

秦沫激動地站了起來:“師兄真的覆活了?那豈不是可以——”

“他失去了所有記憶,現在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童罷了。”

方遠仁平靜無波的話語將秦沫的滿腔熱血澆沒,他呆楞地站著,好一會兒才機械地坐下。

煮茶的黑炭猛地竄出幾顆火星,很快就消失不見。

方遠仁擡眼看他:“星雲派現在如何了?”

“就,自從那件事後,門派就一蹶不振,雖然現在很多弟子都離開了,但他們仍心系門派,心系師兄,盼望著星雲派的重建。方公子,您真的不打算,帶著掌門回去嗎?”

方遠仁給自己勺了點愈發濃郁的茶,淺淺抿了一口。

久煮的茶湯回甘出馥郁的苦澀。

“你應該也感覺到了,我現在靈力運轉滯澀,跟凡人沒什麽區別,星洄更是,半點靈力都沒有,此時此刻回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秦沫的臉色一點點僵下去:“也、也是,這事也急不得。”

“對了方公子,六盟追殺令是師兄開啟的嗎?我看目標在虹劍派,你們怎麽會去那裏?”

方遠仁微挑眉:“虹劍派,有什麽不妥嗎?”

秦沫一拍大腿,咬牙切齒道:“那可是萬劍門的附庸門派!”

萬劍門,正是當時發動了那場血戰的核心門派,也是萬劍門長老對顧星洄的致命一劍,最終讓方遠仁家破人亡。

杯盞磕出清脆的響聲,方遠仁愕然道:“你說什麽?”

“方公子您有所不知,這虹劍派本就是山野小派,斷是入不了萬劍門的眼的,但,據我所知,門派大戰後,萬劍門竟然以虹劍派立了大功為由,破天荒地同意了他們的附庸申請,成為了了他們的主宗,給他們資源,給他們庇佑。”

方遠仁臉色難看,胸腔裏梗著一口氣,艱澀道:“可我記得那幾日攻來的門派中,沒有虹劍派?”

那幾日的星雲派靈力肆虐,坍塌崩壞。在血色與煙塵中,方遠仁含恨地記下了所有前來聲討圍攻的門派,絕不會出錯。

談到此事,秦沫也再難保持平靜,他胸膛劇烈起伏,聲音發狠:“這種不入流的門派當然不會有那個膽子前來!但是方公子,前幾日呢?前幾日咱們都忙著靈源掌門的仙逝祭禮,那些打著祭奠名號來的絡繹不絕的弟子們呢?這當中肯定有人渾水摸魚,否則、否則他們怎麽會如此輕而易舉地就進入到門派來?”

秦沫愈發高的聲音讓舊事在腦海中翻騰,方遠仁呼吸急促。

是了,那幾日雖然因為祭禮,星雲派的山門是打開的,但是還有護派大陣,那些人,又怎會如此易如反掌地攻進來?

定是有門派弟子和虹劍派弟子的勾結。

只是之前一直為顧星洄奔波,從未分過心思考。

方遠仁猛地睜眼,眼底是呼之欲出的殺意。

虹、劍、派。

此時的虹劍派,正因為被下了六盟追殺令的事情亂成一團。

當虹劍派護法閔真河回到門派時,就被弟子們圍了個水洩不通。

“豈有此理,怎會有這樣的事情?!秦教習呢?”

方才還七嘴八舌的弟子們紛紛捂住了嘴,很是驚恐地往身後看去。

一團血色的月亮正溶溶地卷著濕意,被刻意讓開的空曠地上是一副扭曲的血肉,正是那位教習。

閔真河的眼皮跳了跳。

當他聽說是當日那個木靈根綠頭怪開的六盟追殺令時,更是神色莫測,看向旁邊他從萬劍門請回來的人:“尹師兄,您看?”

被稱作尹師兄的人中年模樣,負手而立,聽得閔真河的問話,神色不明地點了點頭:“有點意思。”

閔真河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慍怒。

其實這一路,閔真河心裏都憋著一把火。

從他不遠萬裏禦劍飛行了數十個時辰到萬劍門開始,這股被輕視的邪火就沒下去過。

萬劍門作為六盟之一,像虹劍派這樣的附庸門派數不勝數,何況虹劍派連山門都沒有,縮在跟凡人一同的城鎮裏,更是不受待見。

所以哪怕閔真河很焦急地跟看門弟子說,有個天生木靈根但卻沒有凡人的脈絡軀體定是異類的話時,看門弟子只認為是鄉下人沒見過大世面,疏離又冷漠地表示自己會上報宗門,而後,楞是讓閔真河在萬劍門山腳下足足站了一天。

最後,他們也只是派了個內門弟子,就打發了閔真河。

內門弟子名叫尹舜,去年剛從外門弟子的考核中成功,看上去比閔真河年輕許多,卻處處展示著上位者的傲慢。

“尹師兄,現在我派的教習,無緣無故被一個綠頭小子下了追殺令,屍骨無存,如今之計,是否直接鎖城拿人,好給我教習師兄報仇?”

尹舜顯然不知道什麽六盟追殺令,便以為是虹劍派被人買了江湖上的二流殺手,還不能自救,於是便嗤了一聲:“也不是什麽大事,先讓我休息一下,過兩日我沿著靈力探查便是了,哪裏用得著跟凡人一樣,還鎖城,幼稚。”

到底是主宗的人,閔真河再生氣也只能往下咽,只好悶聲應是,差了幾個師弟,伺候尹舜下去休息。

此時,正好雞鳴紛紛,鎏金的暖陽開始從地平線上噴薄。

昨晚聊了一宿的方遠仁很晚才回到屋內,隨便找了個角落倒頭就睡,等再次睜眼時,顧星洄一張放大的臉就呈現在眼前。

“阿仁阿仁!你醒啦!”

顧星洄雀躍地撲進他懷裏,把臉埋進他的衣襟,很是高興地說:“我做了面面給阿仁吃!”

“面?自己做的?”

顧星洄的小狗眼睛都在發光,一個勁的點頭:“雞蛋掛面!給阿仁做的!”

“哇,那我可得要趕緊起床咯。”

顧星洄見狀就趕緊去拉方遠仁,奈何力氣不夠,反倒摔在方遠仁懷裏,被揉亂了一頭綠毛。

推開門時,穿過樹梢的刺目陽光幾乎讓方遠仁睜不開眼睛,他倚著房門緩著眼睛的脹痛,顧星洄就從後頭跑出來,咋咋呼呼地撞在他的大腿上:“走呀走呀阿仁!”

方遠仁忍俊不禁,一只手舉起擋住太陽,一只手牽著他,好脾氣道:“好好好,這就走。”

顧星洄像個小大人一樣牽著方遠仁,把人牽到了用膳的石桌前。

秦沫坐在一張石椅上,見方遠仁來了就有些局促地起身行禮:“方公子,掌門師兄。”

“無需這麽多禮數,自在些便好。”方遠仁看他一眼,問道:“你哪裏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

秦沫飛快地掃了顧星洄一眼,忙擺著手說:“沒有沒有,可能昨晚睡得晚。”

顧星洄聽兩人你來我往地說了一通,有些著急,舉著筷子在他面前蹦:“阿仁阿仁!”

方遠仁就露出笑意,目光流轉,道:“看到了洄崽,面前的這碗是不,還臥了個雞蛋呀!”

顧星洄把筷子遞過去,滿眼期待。

面前這碗雞蛋面的賣相可以用糟糕來形容。

許是放了太久的原因,細白的掛面都坨在一起,卷著兩三根摘的長短不一的青菜,最上一層的蔥花看起來像是用手掰的,有指甲蓋那麽大,更別提原本應該芳香四溢的湯汁,顏色寡淡,像白開水似的,連油都沒有。

方遠仁接過顧星洄手中的筷子,吸溜了一小團。

顧星洄緊張兮兮地看著方遠仁,秦沫則滿臉擔憂。

很難形容這一口的味覺。

寡淡無味的涼水配著已經坨掉的面,簡直是對味蕾的一種虐待。

“挺好吃的,”方遠仁咽下口中冷硬的面,笑道:“這是星洄第一次下廚呢,做成這樣,已經很棒了。”

他現在知道了,為什麽秦沫看起來臉色不好,估計已經先嘗過了顧星洄的“試驗品”,而且還不止一碗。

方遠仁在顧星洄亮晶晶的眼神中又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口,問道:“怎麽突然想著給我下面?”

顧星洄踮起腳尖,樹袋熊似地貼著方遠仁的後背,慢吞吞說:“早上起來的時候,看阿仁睡得很沈,應該是很累,我就,想給阿仁做個早膳,這樣阿仁醒來就有好吃的啦!”

小朋友對自己總是非常自信。

方遠仁再次面不改色地吃下一口夾生的面,伸手理了理顧星洄還亂七八糟的頭發,說:“反正今天也不上學,一會兒我去趟集市,我們吃頓好的。”

顧星洄率先歡呼起來,就連秦沫都面露渴望之色。

誰不知道,整個星雲派,就屬他們掌門夫人的手藝最好,能吃上一口方遠仁做的飯菜,可謂是福緣深厚。

秦沫捂著發痛的胃連忙起身,殷切道:“要吃什麽我去買就是,不必勞煩方公子,掌門師兄。”

顧星洄當然是沒意見的,只要能跟方遠仁在一起,去哪都一樣。

方遠仁略思考一下就應下了:“那好,剛好我也擔心虹劍派那邊會有動作,那就麻煩秦師弟了。”

“不麻煩不麻煩。”秦沫謝絕了方遠仁遞過來的銀子,連忙道:“不勞煩方公子,我有的,我來就可以。”

目送著秦沫出門,方遠仁歪著腦袋看顧星洄,語調輕松:“現在我們做什麽呢?”

顧星洄扒拉著自己的頭發,很認真地思索了一下,說:“修煉!”

這答案出乎方遠仁的意料,他問:“不去找小白玩?”

小白是精怪,自愈能力強,昨晚用了藥睡上一覺,今日就幾乎痊愈,早就不知道去哪撒歡了。

顧星洄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說:“要好好修煉,才能保護阿仁和小白,我、我才是這個家的男子漢!”

方遠仁噗的一聲笑出來:“誰跟你說的,秦沫嗎?”

被方遠仁這麽一笑,顧星洄今早才下的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信心就垮了些,他不滿地嘟囔:“阿仁!”

“好好好。”方遠仁把他抱在自己腿上,親了親他的額頭,問:“秦沫跟你說什麽啦?”

顧星洄想了想今早吃了他六碗做失敗了的面,臉色慘白的過命朋友,說:“他說我很厲害,要我快點長大,好好修煉,嗯、還要對阿仁好。”

“後面這句,是星洄自己加的吧?”

秦沫這麽個只想重建門派的腦袋,可沒有心思在他掌門師兄面前說這些男歡男愛的事情。

顧星洄的臉有些紅,不好意思地把腦袋埋他肩膀上,小短腿晃呀晃的,小聲嘀咕:“就是要對阿仁好。”

方遠仁抱著他站起來,往假山的方向走,舒心一笑:“好,那我們就抓緊時間去修煉,好讓星洄快快成為家裏的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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