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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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68
商廈一樓的狀況比從外面看著要好一些, 一半的店鋪還完好著，手電筒的光照過去，透過閉鎖的玻璃門能夠看到裏面落灰的商品。
從腳下地板磚的落灰情況來看, 這間商廈沒有被暴雨入侵，中間商場的地面上還殘留著幾間帳篷和廢棄的生活垃圾——在暴雨時，這裏或許是臨時的避難所。
商場的門窗是玻璃材質, 抵擋不了極寒, 應該是在那時, 這個臨時避難所被拋棄了。
幾人找到向下的扶梯, 進入地下一層。
負一層的情況比他們想的要好很多，除了剛進門時碰到的變異蟲子和變異老鼠外，一路上就沒再碰見其他的怪物。
整個城市荒涼的看不到人影。
或許G市除了宏城醫院外的其他地方也還有人在與怪物的鬥爭中艱難的生存著, 但他們一路從醫院的方向過來, 越遠離醫院，不光看不見人, 連怪物都變少了。
近萬人龜縮在安全領域中，對於饑餓到已經開始互相吞食的怪物來說，是一座暫時無法打開的饕餮盛宴。
舒禾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大部分商鋪都是開放式的，幾乎都是玻璃門。
“這根本沒辦法住人嘛。”她幽怨的跺跺腳, 如果不能確保空間的密閉性, 晚上睡覺的時候怪物鉆進來怎麽辦。
“那兒怎麽樣？”林覓牽著她的手，指了指幾米遠外的一家超市。
整個超市只有邊緣兩面墻, 幾乎是全開放式, 貨架淩亂的倒在地上, 除了散落滿地的包裝袋外，整個超市幾乎什麽商品都不剩下了。
舒禾歪頭看他, 露出一臉疑惑。
林覓輕笑，解釋：“一般超市後面都會有備貨倉庫。”
“對哦。”舒禾反應過來，她上大學的時候做過超市的兼職，銷售員要時不時去倉庫拿貨補到貨架上，看這間超市的大小，它的倉庫應該也小不了。
幾人分成三組去找超市倉庫的入口，不久後，對講機裏傳來了俞明的聲音。
“倉庫在生鮮區後面，我已經把門弄開了，你們過來吧。”
舒禾邁著歡快的步子，拉著林覓找過去，從生鮮區走進厚重的防火門，裏面是一片水泥地無吊頂的運輸區，再往裏走個十米，左手邊就是倉庫門。
門上原本是門鎖的位置融了一個大洞，推門進去，俞明從盡頭的家具區裏探出頭來。
“所有能吃能用的東西都沒了，只有這些笨重的家具沒人搬。”
倉庫的空蕩顯而易見，堅硬的四面水泥墻，厚重的金屬門，還有一覽無餘的視野，真是絕佳的安全屋。
舒禾跑過去把所有的家具都收進空間，整個空間變得更加寬敞，一百多平的面積，在這裏做飯也不用擔心味道太大。
等到周麗花母女也過來後，幾人收拾倉庫裏的垃圾，舒禾擺上新得到的家具，三張雙人床，一套嶄新的長沙發搭配茶幾，還有那張很久都沒有拿出來過的，八人用的長餐桌。
三張床一字排開，床與成凹字型的沙發間隔著一米的距離，沙發區與用餐區再隔開一米的距離，用餐區最前面就是做飯區。
由於倉庫太大，無法鋪開太長的排煙管道，舒禾還是決定繼續燒蜂窩煤爐子。
她在布置家具時，俞明去修覆了鐵門，並且按照記憶中的老式鐵門構造，在鐵門裏造了一個橫開的門鎖。
林覓在倉庫外探索，找到了衛生間，與上面一層連通的送貨通道，現在是關閉狀態，以及一間不到六平米的辦公室。
他喊了俞明一聲，幾秒鐘後，辦公室的門鎖被控制著自動打開。
裏面只有一套辦公桌椅和數不清的貨單。
確認周邊沒有安全威脅後，幾人回到倉庫，從裏面鎖上門。
爐火上煮著一鍋泡面，香菇牛肉味的辛拉面，舒禾在旁邊的長餐桌上扒火腿腸皮，扒了六根切斜刀塊備用。
五包辛拉面需要煮的時間久一點，她從空間取出另一只爐子，打開下方爐門，火大之後，放多一點油，用平底煎鍋把火腿腸煎炸至表面變色，盛到小碗裏。
鍋裏還剩下不少油，她一連打進去五個雞蛋，五個完美的圓，剛好占滿整個平底鍋，等到一面煎的差不多，邊緣開始冒泡變色，就則把雞蛋一個個分開，翻面再煎。
旁邊的辛拉面湯煮至濃稠，這邊圓圓的荷包蛋也煎好了。
她取出五只泡面專用大碗，先盛面，再舀湯，放上雞蛋和火腿腸，最後放一片芝士，用湯面的熱度將芝士融化。
“開飯啦！”
幾人早就坐在椅子上等了，在她煮泡面的時候，周麗花用她給的水果和黃瓜生菜切了一個果盤，又拌了一碗沙拉。
淩晨五點，夜宵變成了早餐，開了幾個小時車，又在怪物環繞的壓力下成功找到安全的庇護所，幾人如釋重負。
喝一口熱乎乎的面湯，身心舒暢。
“原來泡面也可以做的那麽好吃。”俞明呲溜一口面條，眼鏡上都起了霧。
“姐姐最厲害啦！”萱萱剛從麻痹狀態中恢覆不久，喝一口辛辣的面湯，不光胃裏熱起來，腦袋都變得靈光了。
“姐姐，這個泡面好好吃啊。”
看著軟乎乎的小女孩，舒禾忍不住伸出手去捏捏她的小臉，“因為是我做的呀~”
俞明輕笑：“你還真是一點都不謙虛。”
“哪裏哪裏，炒菜我比不過林覓，做面食我也比不上周姨，但是這些高油高鹽高熱量的垃圾食品，我最會做啦。”舒禾驕傲的仰起頭。
“這年頭，油鹽和高熱量食物都是珍稀物資，托你的福，我們還能吃上這麽一頓。”
在美食面前，連俞明也顧不得優雅的吃相，說著話就咬了一口荷包蛋，中間的蛋黃沒有完全凝固，像濃稠的醬汁一樣粘在嘴唇上，輕輕一抿，滿是蛋香。
舒禾跟著吃一大口面，“吃飽了才好睡覺，今晚太累了，我要睡到自然醒。”
“我來守夜。”林覓主動攬活。
舒禾心疼的看過去，“你用了好多次異能，又開了一路車，應該比我還累吧。”
林覓瞇著眼睛搖搖頭，不想讓她擔心。
“還是讓我來守夜吧。”周麗花接話，“一直都是你們在出力，今晚也是，要不是為了救我跟萱萱，你們也不會那麽狼狽。”
“我也可以幹活。”萱萱急切的說。
眾人你一嘴我一嘴，都知道眼下的疲憊和外面怪物環伺的危險境況，想出一份力，保障團隊的安全。
“不用爭了。”俞明拍板，驅動異能將鐵門整個焊在一起，連四邊的門縫都堵死了。
墻上的排氣管道中，金屬排氣扇像蠟燭一樣融化又冷卻重組，形成一層鐵板，將管道堵住。
他吃面吃冒了汗，哈著熱氣說：“這樣就不會有東西能進來了，倉庫空間還算大，等到明天睡醒再換氣就好。”
如此嚴密的防護，看得人一楞一楞的。
舒禾揚起笑臉歡呼，“俞哥，你是我們團隊的門神耶！”
“哈？”俞明嘴角一抽。
舒禾翹起手指比劃，“要不要我把你畫成門神？”模仿傳統風格畫，應該會很有意思。
“不用不用了。”俞明只是想了一下自己的臉配上門神畫的樣子，就很別扭。
“試試嘛，難得有樂子，明天睡醒了給你畫一張。”舒禾找到了消遣的娛樂活動，興奮的不得了，腦袋裏都已經開始畫草稿了，看著俞明那張帶著眼鏡的正經臉，忍不住笑出聲。
笑完了看向身邊，林覓的面吃的最少，正一臉幽怨地盯著她。
舒禾趕忙側身依靠在他胳膊上，軟綿綿的蹭啊蹭，“哎呀，也給我家林覓畫一張，畫成廚神怎麽樣，誰讓我家親愛的做菜那麽好吃呢！”
她臉皮厚的什麽話都能說出來，聽的一桌子人都樂了。
歡笑聲中，五人吃完了早飯。
周麗花主動請纓洗碗，舒禾就把水和盆都放到墻角，幹凈水在一盆，汙水在另一盆，等汙水滿了，她就把汙水放進空空間，拿去灌進衛生間的馬桶水箱裏沖馬桶用。
淩晨六點，停歇了半夜的風又輕飄飄的吹起來，一縷縷從地上升起的氣流接上天空，夾雜著石子塑料逐漸旋轉成巨大的龍卷風。
中午十二點，數不清的龍卷風在市區內外肆虐，放眼望去，風卷沙塵廢料，十幾輛破損的汽車被刮上天空，在風暴中不斷撞擊建築物，威力堪比炮擊。
“轟隆隆——”
“咚咚，咚咚，嘭！”
風暴撕碎一切，整個城市仿佛陷入空襲，每時每刻都有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安全屋裏，舒禾蜷縮起被下的身體，探出手臂搭在了身邊人身上，不安的四處摸索，直到掌心覆蓋上一片柔軟滑嫩的肌膚，她熟練的捏了一把，沒睡醒的臉心安的靠上去，再次進入夢鄉。
林覓側了下身，感覺肚子涼涼的，手掌摸下去，才發現自己的睡衣被人撩了上去，而蓋在身上的被子，也被身邊人奪走了大半。
低頭看去，自己的胸腹暴露在空氣中，胸肌被人抓在手裏，而罪魁禍首擠在他腋下，臉頰貼著他的身體，睡得可美了。
好在倉庫裏沒有光源，他們兩個糟糕的睡相不會被人看到。
林覓從她腿下把被子扯回來，單手摟住她的腰往身上抱了抱，找到兩個人都舒服的位置後，才悠悠睡去。
*
一周後，宏城基地內。
十幾個新上任不久的秩序官排隊等候在病房外，等待進去探病並匯報。
病床邊，秩序官愁眉不展，“天父，食物的供給出現了嚴重不足，再這樣下去，七天後，食堂就無法再供應食物了。”
付宏城受傷後接受了兩次大手術才撿回一條命來，第一次是取出箭並修補創口，第二次是因第一次的手術工具消毒滅菌不徹底，引發了肺部炎癥，差點要了他的命。
他的肺部創口現在還沒有長好，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生氣，只郁悶的捶床。
“怎麽可能，是不是投餵的屍體不夠？”
“最近投餵的屍體是之前的兩倍了，可它還是不願意往外吐東西，看情況，它的心臟恢覆的還不錯，只是對天使的接受程度越來越低了……”
“怎麽說？”
“早上送進去一個天使，它剛吞進去就產生了嚴重的排斥反應，血液反流，由於肌肉痙攣太嚴重，把天使擠壓成了碎片。”
聞言，付宏城猛然激動起來，抓住他的手腕問，“那子軒呢？”
秩序官低下頭，“情況不是太好。”
暗無天日的地下，付子軒蜷縮在溫暖的血液中，一下一下撫摸著心臟的內壁。
“媽媽別傷心，我會在這裏陪著你。”
他睜著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暗紅，怪物受傷的那側心房裏，剛剛碾死了一個孩子，他想，這不完全是媽媽的錯。
那個孩子一直在哭，一定是她碰到了媽媽的傷口，媽媽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臟，殺死了她。
不斷收緊的心臟內壁在提醒他，下一個被碾死的就是他。
“悅悅，悅悅你在哪裏……”
那聲音回蕩在腔室裏，通過血液鉆進他的腦袋裏，是撕心裂肺的哭聲，是母親在苦苦的尋找自己的孩子。
又聽到她的聲音，付子軒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媽媽”見面時的場景。
那時，他發燒在醫院裏打吊針，醒來的時候爸爸已經不見人了，在他身邊照顧他的，是隔壁床女孩的媽媽，夏阿姨。
他的爸爸和媽媽很早就離婚了，爸爸不讓媽媽來看他，每次媽媽偷偷見他都會被爸爸和爺爺連推帶打，時間長了，媽媽就再也沒來過了。
夏阿姨人真好，說話溫聲細語，會唱著歌哄睡悅悅，有好吃的還會分享給他，就像……他的媽媽一樣。
他多希望自己的病好的慢一點，這樣就不用回家面對爸爸和爺爺，可以一直和夏阿姨待在一起，哪怕只是看著她照顧悅悅，都好像自己也親身感受了那份母愛一樣，真的很幸福。
暴雨的到來毀了這一切，悅悅轉到急診樓，他被爸爸帶走，原本想離開醫院，卻發現醫院外出現了神奇的現象。
急診樓被某種力量保護著，哪怕外面的暴雨已經淹沒了一樓，那棟樓外面依舊是幹的。
一定是發生了奇跡。
他滿心期待的跟著爸爸一起找過去，外面那麽危險，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和夏阿姨和悅悅待在一起。
可回到病房裏，病床上已經空了，只留下一片鮮紅的血跡和像水一樣的粘液。
他尋著地板上的痕跡找到地下的停屍間，看到了這輩子都忘不了的場景。
那麽溫柔美麗的夏阿姨，變得五官模糊，滿身粘液，手裏抱著去世的悅悅，嘴裏呢喃著，“媽媽在這兒，媽媽會保護你，我們悅悅不會孤單……”
她緊緊的抱著女孩的屍體，直到兩人相貼的肌膚開始融合，然後是骨肉，內臟……
悅悅早就已經死了。
早就已經和她融為了一體。
可夏阿姨還是忘不掉她，變成了怪物也還在找她。
付子軒對付宏城把他餵給怪物這件事，只有很短的驚恐，因為他真的很想成為夏阿姨的孩子。
“媽媽，為什麽一定要找悅悅，我做你的孩子不行？我那麽喜歡你，我真的很想讓你當我的媽媽，為什麽你心裏只有悅悅？”
所有被她吃進心臟的孩子都害怕抗拒，只有他不害怕，他在這裏度過了漫長的時間，他是第一個被吃掉的孩子。
媽媽喜歡男孩也喜歡女孩，但是更喜歡像悅悅的女孩，喜歡那些二十來歲的女生，因為長大後的悅悅，可能就是她們的樣子吧。
媽媽愛的從來就不是他。
他只是一個可憐的替代品，如果不是悅悅死掉了，他根本沒有躲在夏阿姨心臟裏尋求安全感的機會。
付子軒的眼淚逐漸幹了，幼稚的疑問也不再說出口。
耳朵裏是女人絕望的哭喊，她真的好難過啊，人已經死在了悅悅去世那天，精神卻還被困在這座肉山牢籠中，被執念拖拽著，成為了一坨扭曲的怪物。
付子軒輕輕撫摸著從身邊流走的血液，靜靜的告訴她，那件從沒有人告訴過她的事。
“媽媽，悅悅已經死了。”
“她是在你的懷裏死去的。”
“能做媽媽的小孩，悅悅真的很幸福。”
一瞬間，回蕩在腔室的哭喊聲消失了。
墻體上的皮肉在剝落，劇烈起伏的心臟在膨脹，相隔十幾米遠的肉口處，嘔出了數不清的屍骸和菌絲液，淹沒了整個大廳。
最後，心臟砰一聲炸開，付子軒被巨大的沖擊力甩了出來，在露出水泥層的地面上摩擦出三米遠，半邊身體血肉模糊。
他聳著鼻子，流下一行眼淚：就這麽死掉也無所謂了，如果下一輩子能和悅悅一起做夏阿姨的小孩就好了。
好想有個媽媽啊。
急診樓下的異動，地下室出口湧出的粘液吸引了一些幸存者圍觀，被秩序官緊急封鎖現場，才把不知情的人都趕走。
病房裏，付宏城無奈掏出自己壓箱底的護身符：小女孩的衣服。
那個女人親手做給自己孩子的衣服。
反正那個怪物的智商不高，只要有了這個，隨便給哪個小孩子穿上送到她面前，就足以哄她安定下來。
這已經是最後一件了。
付宏城下定了決心把衣裳拿給秩序官，對方卻沒有恭敬的接下，而是死死的盯著窗外，放大的瞳孔裏是不斷逼近的風暴。
“安全領域——”
消失了？！！
話還沒有說完，被風力甩出來的樹幹就往樓上砸來，整個樓梯都震動起來。
“臥槽！”付宏城顧不得身上的傷，穿著病號服就往樓下跑。
安全領域怎麽會消失！
心率飆升，不知道疼也不知道累，一連跑了五層樓，下到最底層的太平間，輕車熟路的找到那間被怪物吞噬的房間。
包裹在墻體上的皮肉已經消失，只剩下滿地的黑水和敞開的房門。
他跑進去，火速關上房門。
轉頭卻看見從地上爬起來的付子軒，他半邊臉摔的血肉模糊，一身的擦傷，被血泡透的衣服都染成了紅色，眼神中卻沒有一絲屬於孩童的恐懼無助。
“子軒，那只怪物呢？她跑到哪裏去了！！”付宏城幾近崩潰，明明還可以挽救，跑到這兒卻找不見怪物了。
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地表一層黑水。
男孩冷漠的看他一眼，一擡手，還沒有觸碰到付宏城的身體，付宏城就被看不見的力場擠壓到了墻邊。
付宏城先是驚訝，而後狂喜。
“子軒，是不是你把她殺了，你奪走了她的能力對不對？果然，你能在她身體裏存活那麽長時間，你果然是與眾不同的！”
“真不愧是我的兒子，爸爸有了你就什麽都不怕了，快試試能不能把領域收回去。”
付子軒沒有理他，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血紅血紅的，分不清是自己受傷流的血還是怪物心臟裏的血。
夏阿姨已經死了，她和悅悅去天堂了，而他還活著。
“等悅悅病好了，媽媽就帶你去旅行，去看漂亮的風景，吃好多好吃的，穿各種各樣的漂亮衣裳，拍好多好多照片。”
腦海中回想起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愛，男孩卻心生溫暖，眼神變得堅定。
他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你給我回來！”
“子軒，爸爸不能沒有你，我們基地那麽多人，你要是離開這，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你想害死他們嗎，你的心怎麽那麽狠啊！”
“付子軒，你必須給我停下來，我數到三，一，二——”
在他猙獰的呼喊聲中，男孩拖著受傷的身體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付宏城才從被力場擠壓的狀態下恢覆。
顧不得身體的傷，他快步追上去，沒跑多遠就撞在看不見的領域外，根本無法靠近。
基地內一片混亂，安全領域消失，風暴開始入侵基地，幾分鐘不到，最外層的保安亭已經被吹翻，門診樓前廣場上的雕像也在風暴中搖搖晃晃，飛上了天空。
人們驚慌的逃出宿舍，想要尋找庇護，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撞，樓內發生了嚴重的踩踏。
他們哭喊著，跪到地上虔誠的祈禱。
“天父，求你拯救我們。”
“舊的世界即將毀滅，天父會帶我們進入天堂，那裏沒有痛苦，永遠安寧。”
空地上跪滿了人，風暴卷走了一個又一個人，剩下的人嚇得腿軟，跑也跑不動，幹脆往地上一跪，也開始了祈禱。
眼睛一閉就開始念叨，只希望自己睜開眼，所有的混亂和危險都已經被天父擺平。
可他們真真實實的聽到了天父的聲音，聽到他驚恐中帶著絕望的呼喊。
“求你不要離開！留在這裏，我可以讓你成為神！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恐慌的人們睜開眼睛，就看見他們高尚又偉大的天父穿著病號服，赤著腳狼狽不堪的追著一個男孩跑。
他們不明就裏，看著男孩從自己面前走過也弄不明就裏，只是瘋狂的認為：天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天父是來拯救他們的！
“天父！我是你最忠誠的信徒！”
“先救我，我願意為天父奉獻一切！”
“天父，你不是說過我是你最愛的女人嗎，你一定要救我，外面那麽危險，只有你能保護我們了！”
人們爭著搶著往付宏城身邊湧去，想要登上他這艘諾亞方舟，像接連不斷的海浪，一波又一波朝著那個中心湧去，擠壓著，踩踏著自己和別人，呼喊聲此起彼伏。
他們渴求救贖，希望得到拯救，仰頭看，左看右看也找不到他們的天父。
他們哭喊，他們掙紮。
擁擠到令人窒息的人潮中，沒有一個人低頭看腳下，那裏躺著被踩得面目全非的付宏城。
他死前都還在仰望天空，尋求一絲生機，卻只看到密密麻麻的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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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廈一樓的狀況比從外面看著要好一些, 一半的店鋪還完好著，手電筒的光照過去，透過閉鎖的玻璃門能夠看到裏面落灰的商品。
從腳下地板磚的落灰情況來看, 這間商廈沒有被暴雨入侵，中間商場的地面上還殘留著幾間帳篷和廢棄的生活垃圾——在暴雨時，這裏或許是臨時的避難所。
商場的門窗是玻璃材質, 抵擋不了極寒, 應該是在那時, 這個臨時避難所被拋棄了。
幾人找到向下的扶梯, 進入地下一層。
負一層的情況比他們想的要好很多，除了剛進門時碰到的變異蟲子和變異老鼠外，一路上就沒再碰見其他的怪物。
整個城市荒涼的看不到人影。
或許G市除了宏城醫院外的其他地方也還有人在與怪物的鬥爭中艱難的生存著, 但他們一路從醫院的方向過來, 越遠離醫院，不光看不見人, 連怪物都變少了。
近萬人龜縮在安全領域中，對於饑餓到已經開始互相吞食的怪物來說，是一座暫時無法打開的饕餮盛宴。
舒禾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大部分商鋪都是開放式的，幾乎都是玻璃門。
“這根本沒辦法住人嘛。”她幽怨的跺跺腳, 如果不能確保空間的密閉性, 晚上睡覺的時候怪物鉆進來怎麽辦。
“那兒怎麽樣？”林覓牽著她的手，指了指幾米遠外的一家超市。
整個超市只有邊緣兩面墻, 幾乎是全開放式, 貨架淩亂的倒在地上, 除了散落滿地的包裝袋外，整個超市幾乎什麽商品都不剩下了。
舒禾歪頭看他, 露出一臉疑惑。
林覓輕笑，解釋：“一般超市後面都會有備貨倉庫。”
“對哦。”舒禾反應過來，她上大學的時候做過超市的兼職，銷售員要時不時去倉庫拿貨補到貨架上，看這間超市的大小，它的倉庫應該也小不了。
幾人分成三組去找超市倉庫的入口，不久後，對講機裏傳來了俞明的聲音。
“倉庫在生鮮區後面，我已經把門弄開了，你們過來吧。”
舒禾邁著歡快的步子，拉著林覓找過去，從生鮮區走進厚重的防火門，裏面是一片水泥地無吊頂的運輸區，再往裏走個十米，左手邊就是倉庫門。
門上原本是門鎖的位置融了一個大洞，推門進去，俞明從盡頭的家具區裏探出頭來。
“所有能吃能用的東西都沒了，只有這些笨重的家具沒人搬。”
倉庫的空蕩顯而易見，堅硬的四面水泥墻，厚重的金屬門，還有一覽無餘的視野，真是絕佳的安全屋。
舒禾跑過去把所有的家具都收進空間，整個空間變得更加寬敞，一百多平的面積，在這裏做飯也不用擔心味道太大。
等到周麗花母女也過來後，幾人收拾倉庫裏的垃圾，舒禾擺上新得到的家具，三張雙人床，一套嶄新的長沙發搭配茶幾，還有那張很久都沒有拿出來過的，八人用的長餐桌。
三張床一字排開，床與成凹字型的沙發間隔著一米的距離，沙發區與用餐區再隔開一米的距離，用餐區最前面就是做飯區。
由於倉庫太大，無法鋪開太長的排煙管道，舒禾還是決定繼續燒蜂窩煤爐子。
她在布置家具時，俞明去修覆了鐵門，並且按照記憶中的老式鐵門構造，在鐵門裏造了一個橫開的門鎖。
林覓在倉庫外探索，找到了衛生間，與上面一層連通的送貨通道，現在是關閉狀態，以及一間不到六平米的辦公室。
他喊了俞明一聲，幾秒鐘後，辦公室的門鎖被控制著自動打開。
裏面只有一套辦公桌椅和數不清的貨單。
確認周邊沒有安全威脅後，幾人回到倉庫，從裏面鎖上門。
爐火上煮著一鍋泡面，香菇牛肉味的辛拉面，舒禾在旁邊的長餐桌上扒火腿腸皮，扒了六根切斜刀塊備用。
五包辛拉面需要煮的時間久一點，她從空間取出另一只爐子，打開下方爐門，火大之後，放多一點油，用平底煎鍋把火腿腸煎炸至表面變色，盛到小碗裏。
鍋裏還剩下不少油，她一連打進去五個雞蛋，五個完美的圓，剛好占滿整個平底鍋，等到一面煎的差不多，邊緣開始冒泡變色，就則把雞蛋一個個分開，翻面再煎。
旁邊的辛拉面湯煮至濃稠，這邊圓圓的荷包蛋也煎好了。
她取出五只泡面專用大碗，先盛面，再舀湯，放上雞蛋和火腿腸，最後放一片芝士，用湯面的熱度將芝士融化。
“開飯啦！”
幾人早就坐在椅子上等了，在她煮泡面的時候，周麗花用她給的水果和黃瓜生菜切了一個果盤，又拌了一碗沙拉。
淩晨五點，夜宵變成了早餐，開了幾個小時車，又在怪物環繞的壓力下成功找到安全的庇護所，幾人如釋重負。
喝一口熱乎乎的面湯，身心舒暢。
“原來泡面也可以做的那麽好吃。”俞明呲溜一口面條，眼鏡上都起了霧。
“姐姐最厲害啦！”萱萱剛從麻痹狀態中恢覆不久，喝一口辛辣的面湯，不光胃裏熱起來，腦袋都變得靈光了。
“姐姐，這個泡面好好吃啊。”
看著軟乎乎的小女孩，舒禾忍不住伸出手去捏捏她的小臉，“因為是我做的呀~”
俞明輕笑：“你還真是一點都不謙虛。”
“哪裏哪裏，炒菜我比不過林覓，做面食我也比不上周姨，但是這些高油高鹽高熱量的垃圾食品，我最會做啦。”舒禾驕傲的仰起頭。
“這年頭，油鹽和高熱量食物都是珍稀物資，托你的福，我們還能吃上這麽一頓。”
在美食面前，連俞明也顧不得優雅的吃相，說著話就咬了一口荷包蛋，中間的蛋黃沒有完全凝固，像濃稠的醬汁一樣粘在嘴唇上，輕輕一抿，滿是蛋香。
舒禾跟著吃一大口面，“吃飽了才好睡覺，今晚太累了，我要睡到自然醒。”
“我來守夜。”林覓主動攬活。
舒禾心疼的看過去，“你用了好多次異能，又開了一路車，應該比我還累吧。”
林覓瞇著眼睛搖搖頭，不想讓她擔心。
“還是讓我來守夜吧。”周麗花接話，“一直都是你們在出力，今晚也是，要不是為了救我跟萱萱，你們也不會那麽狼狽。”
“我也可以幹活。”萱萱急切的說。
眾人你一嘴我一嘴，都知道眼下的疲憊和外面怪物環伺的危險境況，想出一份力，保障團隊的安全。
“不用爭了。”俞明拍板，驅動異能將鐵門整個焊在一起，連四邊的門縫都堵死了。
墻上的排氣管道中，金屬排氣扇像蠟燭一樣融化又冷卻重組，形成一層鐵板，將管道堵住。
他吃面吃冒了汗，哈著熱氣說：“這樣就不會有東西能進來了，倉庫空間還算大，等到明天睡醒再換氣就好。”
如此嚴密的防護，看得人一楞一楞的。
舒禾揚起笑臉歡呼，“俞哥，你是我們團隊的門神耶！”
“哈？”俞明嘴角一抽。
舒禾翹起手指比劃，“要不要我把你畫成門神？”模仿傳統風格畫，應該會很有意思。
“不用不用了。”俞明只是想了一下自己的臉配上門神畫的樣子，就很別扭。
“試試嘛，難得有樂子，明天睡醒了給你畫一張。”舒禾找到了消遣的娛樂活動，興奮的不得了，腦袋裏都已經開始畫草稿了，看著俞明那張帶著眼鏡的正經臉，忍不住笑出聲。
笑完了看向身邊，林覓的面吃的最少，正一臉幽怨地盯著她。
舒禾趕忙側身依靠在他胳膊上，軟綿綿的蹭啊蹭，“哎呀，也給我家林覓畫一張，畫成廚神怎麽樣，誰讓我家親愛的做菜那麽好吃呢！”
她臉皮厚的什麽話都能說出來，聽的一桌子人都樂了。
歡笑聲中，五人吃完了早飯。
周麗花主動請纓洗碗，舒禾就把水和盆都放到墻角，幹凈水在一盆，汙水在另一盆，等汙水滿了，她就把汙水放進空空間，拿去灌進衛生間的馬桶水箱裏沖馬桶用。
淩晨六點，停歇了半夜的風又輕飄飄的吹起來，一縷縷從地上升起的氣流接上天空，夾雜著石子塑料逐漸旋轉成巨大的龍卷風。
中午十二點，數不清的龍卷風在市區內外肆虐，放眼望去，風卷沙塵廢料，十幾輛破損的汽車被刮上天空，在風暴中不斷撞擊建築物，威力堪比炮擊。
“轟隆隆——”
“咚咚，咚咚，嘭！”
風暴撕碎一切，整個城市仿佛陷入空襲，每時每刻都有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安全屋裏，舒禾蜷縮起被下的身體，探出手臂搭在了身邊人身上，不安的四處摸索，直到掌心覆蓋上一片柔軟滑嫩的肌膚，她熟練的捏了一把，沒睡醒的臉心安的靠上去，再次進入夢鄉。
林覓側了下身，感覺肚子涼涼的，手掌摸下去，才發現自己的睡衣被人撩了上去，而蓋在身上的被子，也被身邊人奪走了大半。
低頭看去，自己的胸腹暴露在空氣中，胸肌被人抓在手裏，而罪魁禍首擠在他腋下，臉頰貼著他的身體，睡得可美了。
好在倉庫裏沒有光源，他們兩個糟糕的睡相不會被人看到。
林覓從她腿下把被子扯回來，單手摟住她的腰往身上抱了抱，找到兩個人都舒服的位置後，才悠悠睡去。
*
一周後，宏城基地內。
十幾個新上任不久的秩序官排隊等候在病房外，等待進去探病並匯報。
病床邊，秩序官愁眉不展，“天父，食物的供給出現了嚴重不足，再這樣下去，七天後，食堂就無法再供應食物了。”
付宏城受傷後接受了兩次大手術才撿回一條命來，第一次是取出箭並修補創口，第二次是因第一次的手術工具消毒滅菌不徹底，引發了肺部炎癥，差點要了他的命。
他的肺部創口現在還沒有長好，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生氣，只郁悶的捶床。
“怎麽可能，是不是投餵的屍體不夠？”
“最近投餵的屍體是之前的兩倍了，可它還是不願意往外吐東西，看情況，它的心臟恢覆的還不錯，只是對天使的接受程度越來越低了……”
“怎麽說？”
“早上送進去一個天使，它剛吞進去就產生了嚴重的排斥反應，血液反流，由於肌肉痙攣太嚴重，把天使擠壓成了碎片。”
聞言，付宏城猛然激動起來，抓住他的手腕問，“那子軒呢？”
秩序官低下頭，“情況不是太好。”
暗無天日的地下，付子軒蜷縮在溫暖的血液中，一下一下撫摸著心臟的內壁。
“媽媽別傷心，我會在這裏陪著你。”
他睜著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暗紅，怪物受傷的那側心房裏，剛剛碾死了一個孩子，他想，這不完全是媽媽的錯。
那個孩子一直在哭，一定是她碰到了媽媽的傷口，媽媽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臟，殺死了她。
不斷收緊的心臟內壁在提醒他，下一個被碾死的就是他。
“悅悅，悅悅你在哪裏……”
那聲音回蕩在腔室裏，通過血液鉆進他的腦袋裏，是撕心裂肺的哭聲，是母親在苦苦的尋找自己的孩子。
又聽到她的聲音，付子軒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媽媽”見面時的場景。
那時，他發燒在醫院裏打吊針，醒來的時候爸爸已經不見人了，在他身邊照顧他的，是隔壁床女孩的媽媽，夏阿姨。
他的爸爸和媽媽很早就離婚了，爸爸不讓媽媽來看他，每次媽媽偷偷見他都會被爸爸和爺爺連推帶打，時間長了，媽媽就再也沒來過了。
夏阿姨人真好，說話溫聲細語，會唱著歌哄睡悅悅，有好吃的還會分享給他，就像……他的媽媽一樣。
他多希望自己的病好的慢一點，這樣就不用回家面對爸爸和爺爺，可以一直和夏阿姨待在一起，哪怕只是看著她照顧悅悅，都好像自己也親身感受了那份母愛一樣，真的很幸福。
暴雨的到來毀了這一切，悅悅轉到急診樓，他被爸爸帶走，原本想離開醫院，卻發現醫院外出現了神奇的現象。
急診樓被某種力量保護著，哪怕外面的暴雨已經淹沒了一樓，那棟樓外面依舊是幹的。
一定是發生了奇跡。
他滿心期待的跟著爸爸一起找過去，外面那麽危險，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和夏阿姨和悅悅待在一起。
可回到病房裏，病床上已經空了，只留下一片鮮紅的血跡和像水一樣的粘液。
他尋著地板上的痕跡找到地下的停屍間，看到了這輩子都忘不了的場景。
那麽溫柔美麗的夏阿姨，變得五官模糊，滿身粘液，手裏抱著去世的悅悅，嘴裏呢喃著，“媽媽在這兒，媽媽會保護你，我們悅悅不會孤單……”
她緊緊的抱著女孩的屍體，直到兩人相貼的肌膚開始融合，然後是骨肉，內臟……
悅悅早就已經死了。
早就已經和她融為了一體。
可夏阿姨還是忘不掉她，變成了怪物也還在找她。
付子軒對付宏城把他餵給怪物這件事，只有很短的驚恐，因為他真的很想成為夏阿姨的孩子。
“媽媽，為什麽一定要找悅悅，我做你的孩子不行？我那麽喜歡你，我真的很想讓你當我的媽媽，為什麽你心裏只有悅悅？”
所有被她吃進心臟的孩子都害怕抗拒，只有他不害怕，他在這裏度過了漫長的時間，他是第一個被吃掉的孩子。
媽媽喜歡男孩也喜歡女孩，但是更喜歡像悅悅的女孩，喜歡那些二十來歲的女生，因為長大後的悅悅，可能就是她們的樣子吧。
媽媽愛的從來就不是他。
他只是一個可憐的替代品，如果不是悅悅死掉了，他根本沒有躲在夏阿姨心臟裏尋求安全感的機會。
付子軒的眼淚逐漸幹了，幼稚的疑問也不再說出口。
耳朵裏是女人絕望的哭喊，她真的好難過啊，人已經死在了悅悅去世那天，精神卻還被困在這座肉山牢籠中，被執念拖拽著，成為了一坨扭曲的怪物。
付子軒輕輕撫摸著從身邊流走的血液，靜靜的告訴她，那件從沒有人告訴過她的事。
“媽媽，悅悅已經死了。”
“她是在你的懷裏死去的。”
“能做媽媽的小孩，悅悅真的很幸福。”
一瞬間，回蕩在腔室的哭喊聲消失了。
墻體上的皮肉在剝落，劇烈起伏的心臟在膨脹，相隔十幾米遠的肉口處，嘔出了數不清的屍骸和菌絲液，淹沒了整個大廳。
最後，心臟砰一聲炸開，付子軒被巨大的沖擊力甩了出來，在露出水泥層的地面上摩擦出三米遠，半邊身體血肉模糊。
他聳著鼻子，流下一行眼淚：就這麽死掉也無所謂了，如果下一輩子能和悅悅一起做夏阿姨的小孩就好了。
好想有個媽媽啊。
急診樓下的異動，地下室出口湧出的粘液吸引了一些幸存者圍觀，被秩序官緊急封鎖現場，才把不知情的人都趕走。
病房裏，付宏城無奈掏出自己壓箱底的護身符：小女孩的衣服。
那個女人親手做給自己孩子的衣服。
反正那個怪物的智商不高，只要有了這個，隨便給哪個小孩子穿上送到她面前，就足以哄她安定下來。
這已經是最後一件了。
付宏城下定了決心把衣裳拿給秩序官，對方卻沒有恭敬的接下，而是死死的盯著窗外，放大的瞳孔裏是不斷逼近的風暴。
“安全領域——”
消失了？！！
話還沒有說完，被風力甩出來的樹幹就往樓上砸來，整個樓梯都震動起來。
“臥槽！”付宏城顧不得身上的傷，穿著病號服就往樓下跑。
安全領域怎麽會消失！
心率飆升，不知道疼也不知道累，一連跑了五層樓，下到最底層的太平間，輕車熟路的找到那間被怪物吞噬的房間。
包裹在墻體上的皮肉已經消失，只剩下滿地的黑水和敞開的房門。
他跑進去，火速關上房門。
轉頭卻看見從地上爬起來的付子軒，他半邊臉摔的血肉模糊，一身的擦傷，被血泡透的衣服都染成了紅色，眼神中卻沒有一絲屬於孩童的恐懼無助。
“子軒，那只怪物呢？她跑到哪裏去了！！”付宏城幾近崩潰，明明還可以挽救，跑到這兒卻找不見怪物了。
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地表一層黑水。
男孩冷漠的看他一眼，一擡手，還沒有觸碰到付宏城的身體，付宏城就被看不見的力場擠壓到了墻邊。
付宏城先是驚訝，而後狂喜。
“子軒，是不是你把她殺了，你奪走了她的能力對不對？果然，你能在她身體裏存活那麽長時間，你果然是與眾不同的！”
“真不愧是我的兒子，爸爸有了你就什麽都不怕了，快試試能不能把領域收回去。”
付子軒沒有理他，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血紅血紅的，分不清是自己受傷流的血還是怪物心臟裏的血。
夏阿姨已經死了，她和悅悅去天堂了，而他還活著。
“等悅悅病好了，媽媽就帶你去旅行，去看漂亮的風景，吃好多好吃的，穿各種各樣的漂亮衣裳，拍好多好多照片。”
腦海中回想起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愛，男孩卻心生溫暖，眼神變得堅定。
他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你給我回來！”
“子軒，爸爸不能沒有你，我們基地那麽多人，你要是離開這，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你想害死他們嗎，你的心怎麽那麽狠啊！”
“付子軒，你必須給我停下來，我數到三，一，二——”
在他猙獰的呼喊聲中，男孩拖著受傷的身體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付宏城才從被力場擠壓的狀態下恢覆。
顧不得身體的傷，他快步追上去，沒跑多遠就撞在看不見的領域外，根本無法靠近。
基地內一片混亂，安全領域消失，風暴開始入侵基地，幾分鐘不到，最外層的保安亭已經被吹翻，門診樓前廣場上的雕像也在風暴中搖搖晃晃，飛上了天空。
人們驚慌的逃出宿舍，想要尋找庇護，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撞，樓內發生了嚴重的踩踏。
他們哭喊著，跪到地上虔誠的祈禱。
“天父，求你拯救我們。”
“舊的世界即將毀滅，天父會帶我們進入天堂，那裏沒有痛苦，永遠安寧。”
空地上跪滿了人，風暴卷走了一個又一個人，剩下的人嚇得腿軟，跑也跑不動，幹脆往地上一跪，也開始了祈禱。
眼睛一閉就開始念叨，只希望自己睜開眼，所有的混亂和危險都已經被天父擺平。
可他們真真實實的聽到了天父的聲音，聽到他驚恐中帶著絕望的呼喊。
“求你不要離開！留在這裏，我可以讓你成為神！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恐慌的人們睜開眼睛，就看見他們高尚又偉大的天父穿著病號服，赤著腳狼狽不堪的追著一個男孩跑。
他們不明就裏，看著男孩從自己面前走過也弄不明就裏，只是瘋狂的認為：天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天父是來拯救他們的！
“天父！我是你最忠誠的信徒！”
“先救我，我願意為天父奉獻一切！”
“天父，你不是說過我是你最愛的女人嗎，你一定要救我，外面那麽危險，只有你能保護我們了！”
人們爭著搶著往付宏城身邊湧去，想要登上他這艘諾亞方舟，像接連不斷的海浪，一波又一波朝著那個中心湧去，擠壓著，踩踏著自己和別人，呼喊聲此起彼伏。
他們渴求救贖，希望得到拯救，仰頭看，左看右看也找不到他們的天父。
他們哭喊，他們掙紮。
擁擠到令人窒息的人潮中，沒有一個人低頭看腳下，那裏躺著被踩得面目全非的付宏城。
他死前都還在仰望天空，尋求一絲生機，卻只看到密密麻麻的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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