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幕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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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幕間
◎死者◎
五條悟的頭腦反應速度很快, 而且現在幾乎整個世界的流速都比他的慢，所以在他眼裏那個氣體的流速也很慢，但是現實中，從裏面傾瀉出來的氣體很迅速的淹沒了整個集裝箱。
到了之後, 就連監控攝像頭拍到的景象也變得不明確了。
而視頻到了這裏, 似乎主辦方也已經知道不會有其他的進展一樣，幹脆利索的斷掉了。
“…最後的那個是什麽？”五條悟說。他的聲音幹澀得自己都覺得有一點驚訝。
夏油傑低著頭。他在中途就沒有看五條悟手中的平板畫面——雖然是出於任務的需要, 但是根本不希望是通過這種方法去了解她。
“後來警察過去的時候以為是毒氣什麽的, 還穿了全套的防護衣。”他沈默了一下, “結果是催眠氣體。”
“催眠氣體？”
“似乎有著強力的麻痹作用。”夏油傑說。
不要說什麽上/癮程度了，如果濃度再高一點, 應該直接能夠破壞人的大腦，讓人變成白癡。
“但是在這種氣體之中，不管是窒息也好被砍頭也好，人們的確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痛苦。”
他這麽說了之後, 原本五條悟以為已經結束了的視頻——在彩色鮮艷的煙霧填滿整個屏幕之後, 視頻很快啪的一聲陷入了黑暗。但是這黑暗似乎也還有後續。
就在夏油傑說完那一句話之後，視頻最後出現了一個畫面。
那個畫面只是看一眼就讓五條悟覺得怒火連天。
畫面上是不知道以什麽方法得到的, 緒方梨枝躺在擔架上面被運輸的場景。
還沒有來得及在她的臉上蒙上白布, 躺在擔架上面的緒方梨枝面孔朝上，銀發靜靜的披散在身下, 衣服被弄臟了，指甲被折斷的雙手散落在身體兩側。
但她露出來的臉上帶著笑容。
那是被強力麻/藥瞬間摧毀大腦, 麻痹神經而導致的笑容。
但是, 仿佛是為了給這個笑容定性一樣, 在她的臉上, 用黑色的油彩筆寫著一行字。
五條悟讀了出來。
【生日快樂】
#
“生日？”五條悟問。
在他的印象中緒方梨枝幻境裏面死去的幾天前是織作碧的生日, 但是在現實世界中他不太清楚情況。
而且這一次事件，起碼在夏油傑跟他說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說過這是一起兇殺案，也不存在什麽兇手。
那位織作碧如果瘋狂到要用這種方式昭示自己的存在的話，也不至於發一個直播視頻卻連臉都不敢露了。
而在旁邊的夏油傑靜靜的點了點頭，他說“的確是生日。”
“我不知道你那邊是什麽情況，但是在現實世界中，她是在去自己生日派對的路上失蹤不見的。”
“……”
“後來被找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那天剛好是她的生日。”
只是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有沒有活著迎來自己的十一歲就是了。
夏油傑這麽說之後，五條悟陷入了沈默。
他現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身體裏有一部分向下沈澱，一部分則向上升。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汽車的頂棚已經被完全削開。
擡頭望去，是一片藍的令人作嘔的天空。
厚厚的雲層至少有幾百噸，都被推擠到了其他的地方，仿佛之前有誰往天上炸開了一個蘑菇雲。
五條悟想，哦，原來是我。
他轉過頭，看見夏油傑在旁邊莫名其妙的進入了戒備模式。咒靈環繞著他，有幾個最外圍的咒靈已經被碾碎成灰，靠近他的也很傷痕累累。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倒是沒有指責‘你在路上又發什麽瘋’。仿佛已經完全明白了五條悟的想法。
五條悟問他“你知道織作碧嗎？”
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夏油傑似乎完全不驚訝。
他說“雖然說現實中沒有把那個人定罪，但是後來…種種證據顯示她應該跟那次事件是有一些關系的。”
“但還是沒有定罪不是嗎？”
五條悟問他，夏油傑說“因為在現實的司法就有這樣子那樣子的情況…”
而且緒方梨枝死去之後，她的父母本身也不太希望追究，織作家又是有名的大財閥——甚至再之後織作碧成為了整個財閥的唯一的繼承人，後來還成為了社長之類的。
那些事五條悟根本聽都不想聽。
咒術界之所以能夠盯上織作碧，也是因為他們並不是國/家/公/檢/機/關這種必須得按照法律調整自身形式的機構，而是幹脆就是超能力的【唯心論】。
而現在他這一個咒術界的最強就要完全順從自己的心意。
他跟夏油傑說“把那個地址告訴我。”
夏油傑告訴他，五條悟用手隨便在平板電腦的谷歌地圖上面調出那個地方，確認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
下一秒，車門被轟穿，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
此前有想過能夠使出這樣子的招數，但是沒想過能夠這麽輕松。
咒術師的咒力全部來源於負面情緒，他們的負面情緒並不會產生咒靈，倒是會使得自己更加強大。
五條悟以前沒有想到過自己那些偉大的天賦究竟是從哪裏來的，而且也從來不會嫉妒別人感到憤怒之類的——他只是莫名其妙的一生下來就很強，宛如不為人間所動的神子一樣。
但是這一次，莫名其妙的，真的能夠感覺到在自己身體裏面湧動著黑色的宛如濁流一樣的負面情緒。
和這些負面情緒源源不斷的轉化過來的，幾乎能夠讓天空為之炸開的咒力。
五條悟的身體發出咯咯的聲音，出現在大樓下面的時候，似乎把旁邊的人嚇了一跳。
不過這一條道路上面本來就沒有什麽人——明明是相當高檔的大樓，也處於繁華社區，不過因為似乎因為把周邊的地區都買了下來，並且禁止他們進行商業開發的原因，這個地方冷清的嚇人。
一旦走進去，好像覺得突然從東京的鬧市區走到了什麽異世界一樣。
他站在外面擡頭望上去，大廈的玻璃被清潔公司們的工人擦得一塵不染，但是由於玻璃本身就是防外窺的形式，而且大樓也莫名其妙的色調很暗，給人一種漆黑的感覺。
從外面看上去總覺得是一個整體，陽光就算照在那上面，也只是讓上面放出些微的像是刀鋒一樣銳利的白光，沒有任何點亮這個大樓的跡象。
五條悟站在下面，靜靜地眨了眨眼。
他並沒有什麽樣的想法，但是下一個瞬間，整片大廈的玻璃從上而下的爆裂開來！
一瞬之間，仿佛下了一場白色的暴雨，玻璃碎片從上而下的墜落，把整個地面周邊的樹木都鋪上了滿滿的一層白色。
這個地方並沒有行人，而那些碎片在靠近五條悟的時候，就被一層莫名其妙的保護罩給彈開了。
他依舊站在那裏。
“如果說是現在的話，總感覺什麽都可以做。”
但是似乎之間又有一層不明顯的薄膜，要花一些精力才能夠捅/破。
五條悟沒有去在意突然增長的力量，只是雙手插在兜裏面，慢慢的向前走去。
這麽大動靜，樓裏面的人不可能沒有察覺，通常來說這種時候應該會響起火警警報、會有一大堆工蟻一樣的人從上面把頭探出來。
但是實際上，卻只有一個看似是大樓管理人一樣的西裝男人，匆匆從樓道裏面走出來而已。
看到五條悟，他條件反射的產生畏懼。
通常來說社會人是不會對十幾歲的男高中生產生這種情感的，就算這個高中生看上去有些不好惹而且滿身都是名牌也是一樣。
但是他從五條悟那張比女孩子還漂亮的臉上看到了什麽東西，仿佛是普通的人類暴露在原始社會的野獸面前，簡直是基因層面感覺到了壓迫感。
男人有些畏畏縮縮的站在五條悟的面前，額頭上面也不斷冒著冷汗。
汗水幾乎已經要把眼前給模糊了，他還是不敢伸手去擦。
五條悟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他只是問“織作碧在哪裏”
但是光是聽到他的聲音，男人就好像恨不得自己能夠昏過去。
他後來理解了五條悟的話語之後，反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連害怕也顧不得了，只是戰戰兢兢的問他“您不知道嗎？”
“什麽？”五條悟只是簡單的一句反問而已，男人看上去又好像要把身體整個縮成一團了。
他說“這座大廈的所有者，織作碧小姐一個月前…嗯。”
這種時候要說的委婉一點。還是說的現實一點？面對五條悟，他決定不做那麽多餘的客套。
通常應該會說‘是不幸去世’之類的，但男人直接把那一件在報紙上面壓下去的醜聞給說出來了。
“一個月前，她在浴缸裏面割/腕/自/殺了。”
#
“……”
聽到這一句話之後，五條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樣的感想。
後來又從面前的大廈管理人的口中、也通過手機和夏油傑了解了更多的信息。
都是現查的，咒術界雖然對於緒方梨枝的事情有所了解，但是對於織作碧的事情卻管得不太多。
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已經太過於間接了——有可能織作碧是害緒方梨枝死去的罪魁禍首，不過頂多也就是【她之後可能會被咒殺】這種程度，對於那個幻境的解決方式則沒有什麽樣的幫助。
還有一點就非常的現實。日本是一個資/本/主/義國家，織作家是這一個國家裏面數一數二的，簡直是經濟支柱的大財閥。
咒術界的那些大人物們各有各的說法，統一看不起正常人，號稱【能夠左右總理大臣的選舉】。但是如果有那些普通人給他們獻金的話，他們也會想著‘反正那些普通人也無法給我們造成什麽樣的禍端’於是對他們的罪行統一放過不管。
這並不是出於對金錢的卑躬屈膝，而是更加糟糕的什麽東西。
五條悟一邊往前走，一邊心裏面想著“總有一天要把那些人全部都給殺掉。”
這並不是放狠話，他的腦中已經有了【解決方案】，只是暫時沒有去做而已。
他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還在想著織作碧的事情。
織作碧是在一個月前自/殺的。在那之前她已經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大概是抑/郁/癥，除此之外還偶爾會幻視幻聽到什麽東西。
在公開網站上面能夠看到織作碧和一些了不起的政治家或者外國那邊的企業家握手合影。她一身最高級的女式西裝，臉上的妝容也無懈可擊，哪怕是隔著屏幕，也能夠聞到從她的身上靜靜飄過來的法國高級香水的氣味。
但是那雙眼睛卻總是毫無波瀾，像是已經死去了一樣。
而且她的外貌有些過於幼小了。
如果說是外國人的話，可能會覺得日本人怎麽看都感覺年紀很小，或者說他們本來看東方人就覺得都是一個長相。
但是五條悟瞇著眼睛，看著屏幕上織作碧生前的照片，怎麽樣都無法想象到這個女人已經有二十多歲了。
對三十歲或者四十歲的女人說‘你很年輕’是一種奉承，但是如果這個人看上去只有十幾歲，那又是另外一說了。
他把這張照片單獨保留起來，又去翻織作碧從初中——也就是緒方梨枝當時和她一起就讀的學校裏面畢業的照片。
兩相比較，發現織作碧的長相幾乎沒有改變。
這應該說是她們家裏面遺傳的家族疾病呢，還是應該歸功於她後來強烈的精神疾病甚至改變了□□的形態？
不管是割/腕/自/殺也好，還是從初中起就沒有什麽變動的外貌也好。
甚至是那雙憂郁的映不出外界的光線，眨也不眨的眼睛，都讓五條悟想到了緒方梨枝。
而無論如何，織作碧此前畢竟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妹妹卻是真的是十一歲就死掉了。
唯獨這一點讓五條悟忍不住想要冷笑。
在橫濱的每一條街道上面之所以能夠重覆回放著《黃昏》，似乎也是織作碧的傑作。
她一手策劃了緒方梨枝的死亡，之後也不知道對於這一點究竟如何做想，但是唯獨現實是很確定的——她在死前，把自己所有的罪證都向公安機關坦白了。
以郵件發送的方式坦白。然後在自己的浴缸裏面割/腕/自/殺。
她的浴缸正對面是整整一面墻的液晶屏幕。一直到警察人員闖進她的家中，那個屏幕上都還在循環播放著緒方梨枝的死亡視頻。
織作碧的生活有很多跟緒方梨枝相關。
她沒有結婚，記錄上也沒有查到有任何的戀人或者性/伴/侶。也沒有朋友，家人全死了，在這個世界上面是孑然一身。
整個大廈的頂端被完全打通，是織作碧一個人的辦公室，平常就算是助理也要通過在墻上掛著的視頻電話跟她聯絡之後，才能夠上去向她報告。
除了每天一小時的報告和開會之外，她通常來說都在那一個被打通了的，空曠得要命，廣場一樣的辦公室裏面，靜靜的思考事情和處理事務。
這聽上去是過著苦行僧的生活，而除了這些以外，織作碧的房間裏面貼滿了緒方梨枝的照片。
不全是她以前發表在個人網站上手捧獎杯的照片，或者說是演奏會視頻的剪切圖，還有很多一看就是偷拍的——緒方梨枝還穿著學生制服的相片、她笑起來的樣子、她哭泣的樣子…
其中有幾張照片剛好能夠佐證織作碧向警方報告的【對於緒方梨枝的校/園/暴/力】的證詞，但是這些跟真正的殺人比起來，又真的什麽都不算了。
夏油傑之前跟他說織作碧並沒有因此被起訴，倒是真的。畢竟織作碧已經死了，織作家在日本財政界的地位又過於特別。
“因此雖然接到了報告，也…”
警察也好，檢察院也好，甚至整個日本官僚系統，從大法官到總理大臣都很頭痛要如何處理。
還好，由於這一次織作碧並沒有像是以前那種暴/露/狂/行為一樣，把這些所有的罪證都發到網上。
“所以最後是準備讓織作家繳納相當程度的，幾乎可以相當於日本五年稅收的罰款，然後就讓它過去了事的樣子。”
五條悟對此沒有什麽好說的。他到最後也沒有能夠真正見上織作碧一面，不知道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緒方梨枝的整個人生都毀掉了。織作碧的人生也算毀掉了，本來五條悟決定這一次如果見到她，至少要問問她【為什麽？】
或者說根本不問，因為他不想知道這個人的思考模式，他只知道一些既定現實——就殺了她的。
但官方那邊對此事有自己的想法。他們依舊沒有把緒方梨枝當成一個真正的受害者。
對於咒術師來說，緒方梨枝是被死之後怨氣能夠生成特大型幻境的怪物，而對於那些普通人來說，緒方梨枝是被害死之後…
“仿佛把自己的怨氣或者什麽東西附著在織作碧的身上，讓她終其一生都無法掙脫的惡魔。”
“她（織作碧）是因為詛咒而死的，這絕對是那女孩的怨氣。”他們似乎都是這麽說著的樣子。
不管是在那個房間裏面看到緒方梨枝十一歲的照片也好，還是進到那個浴室裏面，看到緒方梨枝的死/亡/攝/像也好。警官們都或多或少的感覺到了，那種非人的、鮮血淋漓——也因此更加具有力量的魅力。
五條悟現在有些茫然的行走在街道上，有人跟他擦肩而過，也能夠看到在道路兩旁林立著的店鋪。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事情要做，而他好像和總體的人潮呈逆流方向。
五條悟靜靜的在那裏行走，他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些什麽。
對於織作碧並沒有什麽說可恨或者不可恨的（如果她還活著。五條悟就要殺掉她）但其實緒方梨枝變成這樣子，也許怪她的家庭環境怪她的父母還要更多一點。
而且不管怎麽樣，就像那些官僚之所以做出這種反映一樣，織作碧也已經死了，接下來再去追究什麽也顯得很無意義。
他平白無故增加的那些力量，現在也不知道應該向誰行使。
而現在，到了某一個瞬間，簡直就像是接到了命運的指引。
五條悟的腳步在某一家店鋪前面停下。
他之前完全沒有想過自己要去往什麽‘特定的地點’，而他的六眼似乎在這種時候也自顧自的收集著周圍的情報，在腦中進行統和。
他走在他之前也曾行走過一次——不是在現實世界，而是在幻境中——的道路上面。
現在，在他的身旁，是和幻境中一模一樣的CD店。
在第3周目，他跟緒方梨枝就是在這個CD店裏面坐了整整一個下午，一起聽了數都數不清的專輯。
他好像還能夠感覺到妹妹的身體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靠在自己肩膀上面，她嬰兒一樣的高體溫和她身上到處都是的那些傷口。
現在他站在那裏，中間還離著一段距離，但是已經能夠看到透明的暗色玻璃大門和在那上面映出的自己的臉——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不良青年。
他看到自己的眼睛也是沈沈的映不出什麽光的藍色。
五條悟走上前，打開大門。
進到裏面的時候，發現空氣中洋溢著一種許久沒有人來過的灰塵氣味。
在貨架上面依舊擺放著CD，但這裏的生意看上去比上一次來的時候還要不好，或者說那些CD幹脆就沒有準備賣出去的打算。不是標有名字的那一面朝外，而是暗色的那一面朝外。
明明門沒有鎖上，但是櫃臺那裏也沒有人的樣子。
五條悟靜靜的站在櫃臺的前面，註視著那上面一個倒放過來的相框。就在這種時候，從室內傳來腳步聲。
在櫃臺旁邊的走廊上，有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女性走出來。
看到五條悟，她似乎有一些驚訝的樣子，然後問他“是客人嗎？”
說完，還沒有等五條悟回答，就告訴他說“這一家店已經歇業了，我今天只是過來拿一下東西。”
“到時候這裏的貨物會統一清理，如果想要購買的話，可以等統一清理拍賣…”
“啊，不是。”五條悟說，他自己的聲音也挺茫然的。
他問“這裏的店主呢？”
“店主…”女性楞了一下，隨即好像升起了類似於警戒心一樣的防備感。
五條悟簡單的給她描述一下自己之前印象中這裏店主的樣子——一個坐在椅子上面總是看著雜志的男大學生。
聽到他的描述之後，婦人微微松了一口氣，總算不覺得五條悟是什麽可疑人士。
但她好像誤會了什麽，眼睛很快就濕潤了。
她說“你之前是那孩子的朋友嗎？”
女人用的是過去時。
五條悟差不多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還沒有做好準備，之前在幻境裏面還好端端的活著的人，這麽快就死去了。
並且還是一天兩個。
而女人接下來伸出手，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說過的話一樣，把櫃臺上面原本倒置的相框拿起來。
在相框上，是店長和女人的合照。
大概是因為20多歲了還要跟媽媽一起拍照的樣子，店長顯得不太情願。
但是在照片上面他的確是活著的，而旁邊的女人也露出了現在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露出的，幸福的笑容。
她說“那孩子已經死去了，在幾個月前…因為車禍。”
五條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他比女人要高很多，低下頭可以看見女人略顯稀疏的發頂，和她新長出來的用染色劑也無法掩蓋的白發。
他最後只是說了一句“請節哀。”
女人沒有說些什麽，只是用手輕輕地擦了幾下眼淚。
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這個CD店裏面出來的。出來之後，五條悟好像想到了什麽，再一次打開了手機。
這一次不是對夏油傑，而是對輔助監督下令，讓他去【查幾個人】。
由於他對那些人的記憶只有他們的外貌，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所以調查起來挺困難的。
但是既然知道當時和他們見面的場所，差不多猜到他們的職業，因此也可以挨個查查那些人的身份。
“果然。”
在幻境裏面有過交集的，不管是酒店的服務員也好，還是曾經給他們賣票的售貨員。“都是死者。”
正如五條悟之前跟夏油傑說的，【幻境裏面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的真實，坐著列車能夠到達其他城市，乘坐飛機甚至能夠到達另外的國家】那個幻境完全就是一個亡靈的國度。
五條悟之前在裏面度過的充滿生機和歡笑的日子，也只不過是一群死人的過家家而已。
既然如此。
五條悟心裏面想，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夏油傑的。
他的語氣很平靜，問了他之前就想問但是一直沒有說出口——覺得自己聽到答案搞不好真的會破壞點什麽的問題。
他說“緒方梨枝的父母怎麽樣了？”
沒道理所有人都死了，那兩個人（罪魁禍首）還活得好端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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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
五條悟的頭腦反應速度很快, 而且現在幾乎整個世界的流速都比他的慢，所以在他眼裏那個氣體的流速也很慢，但是現實中，從裏面傾瀉出來的氣體很迅速的淹沒了整個集裝箱。
到了之後, 就連監控攝像頭拍到的景象也變得不明確了。
而視頻到了這裏, 似乎主辦方也已經知道不會有其他的進展一樣，幹脆利索的斷掉了。
“…最後的那個是什麽？”五條悟說。他的聲音幹澀得自己都覺得有一點驚訝。
夏油傑低著頭。他在中途就沒有看五條悟手中的平板畫面——雖然是出於任務的需要, 但是根本不希望是通過這種方法去了解她。
“後來警察過去的時候以為是毒氣什麽的, 還穿了全套的防護衣。”他沈默了一下, “結果是催眠氣體。”
“催眠氣體？”
“似乎有著強力的麻痹作用。”夏油傑說。
不要說什麽上/癮程度了，如果濃度再高一點, 應該直接能夠破壞人的大腦，讓人變成白癡。
“但是在這種氣體之中，不管是窒息也好被砍頭也好，人們的確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痛苦。”
他這麽說了之後, 原本五條悟以為已經結束了的視頻——在彩色鮮艷的煙霧填滿整個屏幕之後, 視頻很快啪的一聲陷入了黑暗。但是這黑暗似乎也還有後續。
就在夏油傑說完那一句話之後，視頻最後出現了一個畫面。
那個畫面只是看一眼就讓五條悟覺得怒火連天。
畫面上是不知道以什麽方法得到的, 緒方梨枝躺在擔架上面被運輸的場景。
還沒有來得及在她的臉上蒙上白布, 躺在擔架上面的緒方梨枝面孔朝上，銀發靜靜的披散在身下, 衣服被弄臟了，指甲被折斷的雙手散落在身體兩側。
但她露出來的臉上帶著笑容。
那是被強力麻/藥瞬間摧毀大腦, 麻痹神經而導致的笑容。
但是, 仿佛是為了給這個笑容定性一樣, 在她的臉上, 用黑色的油彩筆寫著一行字。
五條悟讀了出來。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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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五條悟問。
在他的印象中緒方梨枝幻境裏面死去的幾天前是織作碧的生日, 但是在現實世界中他不太清楚情況。
而且這一次事件，起碼在夏油傑跟他說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說過這是一起兇殺案，也不存在什麽兇手。
那位織作碧如果瘋狂到要用這種方式昭示自己的存在的話，也不至於發一個直播視頻卻連臉都不敢露了。
而在旁邊的夏油傑靜靜的點了點頭，他說“的確是生日。”
“我不知道你那邊是什麽情況，但是在現實世界中，她是在去自己生日派對的路上失蹤不見的。”
“……”
“後來被找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那天剛好是她的生日。”
只是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有沒有活著迎來自己的十一歲就是了。
夏油傑這麽說之後，五條悟陷入了沈默。
他現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身體裏有一部分向下沈澱，一部分則向上升。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汽車的頂棚已經被完全削開。
擡頭望去，是一片藍的令人作嘔的天空。
厚厚的雲層至少有幾百噸，都被推擠到了其他的地方，仿佛之前有誰往天上炸開了一個蘑菇雲。
五條悟想，哦，原來是我。
他轉過頭，看見夏油傑在旁邊莫名其妙的進入了戒備模式。咒靈環繞著他，有幾個最外圍的咒靈已經被碾碎成灰，靠近他的也很傷痕累累。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倒是沒有指責‘你在路上又發什麽瘋’。仿佛已經完全明白了五條悟的想法。
五條悟問他“你知道織作碧嗎？”
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夏油傑似乎完全不驚訝。
他說“雖然說現實中沒有把那個人定罪，但是後來…種種證據顯示她應該跟那次事件是有一些關系的。”
“但還是沒有定罪不是嗎？”
五條悟問他，夏油傑說“因為在現實的司法就有這樣子那樣子的情況…”
而且緒方梨枝死去之後，她的父母本身也不太希望追究，織作家又是有名的大財閥——甚至再之後織作碧成為了整個財閥的唯一的繼承人，後來還成為了社長之類的。
那些事五條悟根本聽都不想聽。
咒術界之所以能夠盯上織作碧，也是因為他們並不是國/家/公/檢/機/關這種必須得按照法律調整自身形式的機構，而是幹脆就是超能力的【唯心論】。
而現在他這一個咒術界的最強就要完全順從自己的心意。
他跟夏油傑說“把那個地址告訴我。”
夏油傑告訴他，五條悟用手隨便在平板電腦的谷歌地圖上面調出那個地方，確認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
下一秒，車門被轟穿，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
此前有想過能夠使出這樣子的招數，但是沒想過能夠這麽輕松。
咒術師的咒力全部來源於負面情緒，他們的負面情緒並不會產生咒靈，倒是會使得自己更加強大。
五條悟以前沒有想到過自己那些偉大的天賦究竟是從哪裏來的，而且也從來不會嫉妒別人感到憤怒之類的——他只是莫名其妙的一生下來就很強，宛如不為人間所動的神子一樣。
但是這一次，莫名其妙的，真的能夠感覺到在自己身體裏面湧動著黑色的宛如濁流一樣的負面情緒。
和這些負面情緒源源不斷的轉化過來的，幾乎能夠讓天空為之炸開的咒力。
五條悟的身體發出咯咯的聲音，出現在大樓下面的時候，似乎把旁邊的人嚇了一跳。
不過這一條道路上面本來就沒有什麽人——明明是相當高檔的大樓，也處於繁華社區，不過因為似乎因為把周邊的地區都買了下來，並且禁止他們進行商業開發的原因，這個地方冷清的嚇人。
一旦走進去，好像覺得突然從東京的鬧市區走到了什麽異世界一樣。
他站在外面擡頭望上去，大廈的玻璃被清潔公司們的工人擦得一塵不染，但是由於玻璃本身就是防外窺的形式，而且大樓也莫名其妙的色調很暗，給人一種漆黑的感覺。
從外面看上去總覺得是一個整體，陽光就算照在那上面，也只是讓上面放出些微的像是刀鋒一樣銳利的白光，沒有任何點亮這個大樓的跡象。
五條悟站在下面，靜靜地眨了眨眼。
他並沒有什麽樣的想法，但是下一個瞬間，整片大廈的玻璃從上而下的爆裂開來！
一瞬之間，仿佛下了一場白色的暴雨，玻璃碎片從上而下的墜落，把整個地面周邊的樹木都鋪上了滿滿的一層白色。
這個地方並沒有行人，而那些碎片在靠近五條悟的時候，就被一層莫名其妙的保護罩給彈開了。
他依舊站在那裏。
“如果說是現在的話，總感覺什麽都可以做。”
但是似乎之間又有一層不明顯的薄膜，要花一些精力才能夠捅/破。
五條悟沒有去在意突然增長的力量，只是雙手插在兜裏面，慢慢的向前走去。
這麽大動靜，樓裏面的人不可能沒有察覺，通常來說這種時候應該會響起火警警報、會有一大堆工蟻一樣的人從上面把頭探出來。
但是實際上，卻只有一個看似是大樓管理人一樣的西裝男人，匆匆從樓道裏面走出來而已。
看到五條悟，他條件反射的產生畏懼。
通常來說社會人是不會對十幾歲的男高中生產生這種情感的，就算這個高中生看上去有些不好惹而且滿身都是名牌也是一樣。
但是他從五條悟那張比女孩子還漂亮的臉上看到了什麽東西，仿佛是普通的人類暴露在原始社會的野獸面前，簡直是基因層面感覺到了壓迫感。
男人有些畏畏縮縮的站在五條悟的面前，額頭上面也不斷冒著冷汗。
汗水幾乎已經要把眼前給模糊了，他還是不敢伸手去擦。
五條悟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他只是問“織作碧在哪裏”
但是光是聽到他的聲音，男人就好像恨不得自己能夠昏過去。
他後來理解了五條悟的話語之後，反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連害怕也顧不得了，只是戰戰兢兢的問他“您不知道嗎？”
“什麽？”五條悟只是簡單的一句反問而已，男人看上去又好像要把身體整個縮成一團了。
他說“這座大廈的所有者，織作碧小姐一個月前…嗯。”
這種時候要說的委婉一點。還是說的現實一點？面對五條悟，他決定不做那麽多餘的客套。
通常應該會說‘是不幸去世’之類的，但男人直接把那一件在報紙上面壓下去的醜聞給說出來了。
“一個月前，她在浴缸裏面割/腕/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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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一句話之後，五條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樣的感想。
後來又從面前的大廈管理人的口中、也通過手機和夏油傑了解了更多的信息。
都是現查的，咒術界雖然對於緒方梨枝的事情有所了解，但是對於織作碧的事情卻管得不太多。
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已經太過於間接了——有可能織作碧是害緒方梨枝死去的罪魁禍首，不過頂多也就是【她之後可能會被咒殺】這種程度，對於那個幻境的解決方式則沒有什麽樣的幫助。
還有一點就非常的現實。日本是一個資/本/主/義國家，織作家是這一個國家裏面數一數二的，簡直是經濟支柱的大財閥。
咒術界的那些大人物們各有各的說法，統一看不起正常人，號稱【能夠左右總理大臣的選舉】。但是如果有那些普通人給他們獻金的話，他們也會想著‘反正那些普通人也無法給我們造成什麽樣的禍端’於是對他們的罪行統一放過不管。
這並不是出於對金錢的卑躬屈膝，而是更加糟糕的什麽東西。
五條悟一邊往前走，一邊心裏面想著“總有一天要把那些人全部都給殺掉。”
這並不是放狠話，他的腦中已經有了【解決方案】，只是暫時沒有去做而已。
他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還在想著織作碧的事情。
織作碧是在一個月前自/殺的。在那之前她已經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大概是抑/郁/癥，除此之外還偶爾會幻視幻聽到什麽東西。
在公開網站上面能夠看到織作碧和一些了不起的政治家或者外國那邊的企業家握手合影。她一身最高級的女式西裝，臉上的妝容也無懈可擊，哪怕是隔著屏幕，也能夠聞到從她的身上靜靜飄過來的法國高級香水的氣味。
但是那雙眼睛卻總是毫無波瀾，像是已經死去了一樣。
而且她的外貌有些過於幼小了。
如果說是外國人的話，可能會覺得日本人怎麽看都感覺年紀很小，或者說他們本來看東方人就覺得都是一個長相。
但是五條悟瞇著眼睛，看著屏幕上織作碧生前的照片，怎麽樣都無法想象到這個女人已經有二十多歲了。
對三十歲或者四十歲的女人說‘你很年輕’是一種奉承，但是如果這個人看上去只有十幾歲，那又是另外一說了。
他把這張照片單獨保留起來，又去翻織作碧從初中——也就是緒方梨枝當時和她一起就讀的學校裏面畢業的照片。
兩相比較，發現織作碧的長相幾乎沒有改變。
這應該說是她們家裏面遺傳的家族疾病呢，還是應該歸功於她後來強烈的精神疾病甚至改變了□□的形態？
不管是割/腕/自/殺也好，還是從初中起就沒有什麽變動的外貌也好。
甚至是那雙憂郁的映不出外界的光線，眨也不眨的眼睛，都讓五條悟想到了緒方梨枝。
而無論如何，織作碧此前畢竟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妹妹卻是真的是十一歲就死掉了。
唯獨這一點讓五條悟忍不住想要冷笑。
在橫濱的每一條街道上面之所以能夠重覆回放著《黃昏》，似乎也是織作碧的傑作。
她一手策劃了緒方梨枝的死亡，之後也不知道對於這一點究竟如何做想，但是唯獨現實是很確定的——她在死前，把自己所有的罪證都向公安機關坦白了。
以郵件發送的方式坦白。然後在自己的浴缸裏面割/腕/自/殺。
她的浴缸正對面是整整一面墻的液晶屏幕。一直到警察人員闖進她的家中，那個屏幕上都還在循環播放著緒方梨枝的死亡視頻。
織作碧的生活有很多跟緒方梨枝相關。
她沒有結婚，記錄上也沒有查到有任何的戀人或者性/伴/侶。也沒有朋友，家人全死了，在這個世界上面是孑然一身。
整個大廈的頂端被完全打通，是織作碧一個人的辦公室，平常就算是助理也要通過在墻上掛著的視頻電話跟她聯絡之後，才能夠上去向她報告。
除了每天一小時的報告和開會之外，她通常來說都在那一個被打通了的，空曠得要命，廣場一樣的辦公室裏面，靜靜的思考事情和處理事務。
這聽上去是過著苦行僧的生活，而除了這些以外，織作碧的房間裏面貼滿了緒方梨枝的照片。
不全是她以前發表在個人網站上手捧獎杯的照片，或者說是演奏會視頻的剪切圖，還有很多一看就是偷拍的——緒方梨枝還穿著學生制服的相片、她笑起來的樣子、她哭泣的樣子…
其中有幾張照片剛好能夠佐證織作碧向警方報告的【對於緒方梨枝的校/園/暴/力】的證詞，但是這些跟真正的殺人比起來，又真的什麽都不算了。
夏油傑之前跟他說織作碧並沒有因此被起訴，倒是真的。畢竟織作碧已經死了，織作家在日本財政界的地位又過於特別。
“因此雖然接到了報告，也…”
警察也好，檢察院也好，甚至整個日本官僚系統，從大法官到總理大臣都很頭痛要如何處理。
還好，由於這一次織作碧並沒有像是以前那種暴/露/狂/行為一樣，把這些所有的罪證都發到網上。
“所以最後是準備讓織作家繳納相當程度的，幾乎可以相當於日本五年稅收的罰款，然後就讓它過去了事的樣子。”
五條悟對此沒有什麽好說的。他到最後也沒有能夠真正見上織作碧一面，不知道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緒方梨枝的整個人生都毀掉了。織作碧的人生也算毀掉了，本來五條悟決定這一次如果見到她，至少要問問她【為什麽？】
或者說根本不問，因為他不想知道這個人的思考模式，他只知道一些既定現實——就殺了她的。
但官方那邊對此事有自己的想法。他們依舊沒有把緒方梨枝當成一個真正的受害者。
對於咒術師來說，緒方梨枝是被死之後怨氣能夠生成特大型幻境的怪物，而對於那些普通人來說，緒方梨枝是被害死之後…
“仿佛把自己的怨氣或者什麽東西附著在織作碧的身上，讓她終其一生都無法掙脫的惡魔。”
“她（織作碧）是因為詛咒而死的，這絕對是那女孩的怨氣。”他們似乎都是這麽說著的樣子。
不管是在那個房間裏面看到緒方梨枝十一歲的照片也好，還是進到那個浴室裏面，看到緒方梨枝的死/亡/攝/像也好。警官們都或多或少的感覺到了，那種非人的、鮮血淋漓——也因此更加具有力量的魅力。
五條悟現在有些茫然的行走在街道上，有人跟他擦肩而過，也能夠看到在道路兩旁林立著的店鋪。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事情要做，而他好像和總體的人潮呈逆流方向。
五條悟靜靜的在那裏行走，他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些什麽。
對於織作碧並沒有什麽說可恨或者不可恨的（如果她還活著。五條悟就要殺掉她）但其實緒方梨枝變成這樣子，也許怪她的家庭環境怪她的父母還要更多一點。
而且不管怎麽樣，就像那些官僚之所以做出這種反映一樣，織作碧也已經死了，接下來再去追究什麽也顯得很無意義。
他平白無故增加的那些力量，現在也不知道應該向誰行使。
而現在，到了某一個瞬間，簡直就像是接到了命運的指引。
五條悟的腳步在某一家店鋪前面停下。
他之前完全沒有想過自己要去往什麽‘特定的地點’，而他的六眼似乎在這種時候也自顧自的收集著周圍的情報，在腦中進行統和。
他走在他之前也曾行走過一次——不是在現實世界，而是在幻境中——的道路上面。
現在，在他的身旁，是和幻境中一模一樣的CD店。
在第3周目，他跟緒方梨枝就是在這個CD店裏面坐了整整一個下午，一起聽了數都數不清的專輯。
他好像還能夠感覺到妹妹的身體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靠在自己肩膀上面，她嬰兒一樣的高體溫和她身上到處都是的那些傷口。
現在他站在那裏，中間還離著一段距離，但是已經能夠看到透明的暗色玻璃大門和在那上面映出的自己的臉——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不良青年。
他看到自己的眼睛也是沈沈的映不出什麽光的藍色。
五條悟走上前，打開大門。
進到裏面的時候，發現空氣中洋溢著一種許久沒有人來過的灰塵氣味。
在貨架上面依舊擺放著CD，但這裏的生意看上去比上一次來的時候還要不好，或者說那些CD幹脆就沒有準備賣出去的打算。不是標有名字的那一面朝外，而是暗色的那一面朝外。
明明門沒有鎖上，但是櫃臺那裏也沒有人的樣子。
五條悟靜靜的站在櫃臺的前面，註視著那上面一個倒放過來的相框。就在這種時候，從室內傳來腳步聲。
在櫃臺旁邊的走廊上，有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女性走出來。
看到五條悟，她似乎有一些驚訝的樣子，然後問他“是客人嗎？”
說完，還沒有等五條悟回答，就告訴他說“這一家店已經歇業了，我今天只是過來拿一下東西。”
“到時候這裏的貨物會統一清理，如果想要購買的話，可以等統一清理拍賣…”
“啊，不是。”五條悟說，他自己的聲音也挺茫然的。
他問“這裏的店主呢？”
“店主…”女性楞了一下，隨即好像升起了類似於警戒心一樣的防備感。
五條悟簡單的給她描述一下自己之前印象中這裏店主的樣子——一個坐在椅子上面總是看著雜志的男大學生。
聽到他的描述之後，婦人微微松了一口氣，總算不覺得五條悟是什麽可疑人士。
但她好像誤會了什麽，眼睛很快就濕潤了。
她說“你之前是那孩子的朋友嗎？”
女人用的是過去時。
五條悟差不多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還沒有做好準備，之前在幻境裏面還好端端的活著的人，這麽快就死去了。
並且還是一天兩個。
而女人接下來伸出手，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說過的話一樣，把櫃臺上面原本倒置的相框拿起來。
在相框上，是店長和女人的合照。
大概是因為20多歲了還要跟媽媽一起拍照的樣子，店長顯得不太情願。
但是在照片上面他的確是活著的，而旁邊的女人也露出了現在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露出的，幸福的笑容。
她說“那孩子已經死去了，在幾個月前…因為車禍。”
五條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他比女人要高很多，低下頭可以看見女人略顯稀疏的發頂，和她新長出來的用染色劑也無法掩蓋的白發。
他最後只是說了一句“請節哀。”
女人沒有說些什麽，只是用手輕輕地擦了幾下眼淚。
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這個CD店裏面出來的。出來之後，五條悟好像想到了什麽，再一次打開了手機。
這一次不是對夏油傑，而是對輔助監督下令，讓他去【查幾個人】。
由於他對那些人的記憶只有他們的外貌，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所以調查起來挺困難的。
但是既然知道當時和他們見面的場所，差不多猜到他們的職業，因此也可以挨個查查那些人的身份。
“果然。”
在幻境裏面有過交集的，不管是酒店的服務員也好，還是曾經給他們賣票的售貨員。“都是死者。”
正如五條悟之前跟夏油傑說的，【幻境裏面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的真實，坐著列車能夠到達其他城市，乘坐飛機甚至能夠到達另外的國家】那個幻境完全就是一個亡靈的國度。
五條悟之前在裏面度過的充滿生機和歡笑的日子，也只不過是一群死人的過家家而已。
既然如此。
五條悟心裏面想，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夏油傑的。
他的語氣很平靜，問了他之前就想問但是一直沒有說出口——覺得自己聽到答案搞不好真的會破壞點什麽的問題。
他說“緒方梨枝的父母怎麽樣了？”
沒道理所有人都死了，那兩個人（罪魁禍首）還活得好端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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