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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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第 129 章
大約兩三天之後, 李青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第三天還是第四天，他已經有些神智混亂了，或許是因為在醫院待太久, 又或許是因為和病人接觸太多, 受到了一種死氣沈沈的氛圍的感染，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斜日歸躺在病床上，看起來就快要死掉了。
李青山剛剛把食物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已經洗了手了，天氣漸漸轉涼，水龍頭裏流出來的水比之前冷了很多，以至於洗手的時候, 如果不準備好, 水落在手上, 都能把人冷一個哆嗦。
他擦幹凈手上的水珠，還是覺得手是冷的，因此隔著被子, 把自己的手壓在斜日歸的手上，希望他不要太冷，也希望自己出去回來之後身上帶著的涼意, 不要感染到他的身體，不要導致他病得更嚴重。
事實上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大家的心裏都很清楚，斜日歸現在還沒有起來, 不是因為天氣變冷, 是因為詛咒, 是因為下咒的人還沒有被找到，如果那個人死了, 恐怕這個詛咒也解除不了了。
李青山看著斜日歸深深嘆了一口氣。
斜日歸本來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休息，但是並沒有睡著，聽見他的嘆氣聲睜開了眼睛，看了他一眼，李青山正註視著斜日歸，四目相對，卻仿佛對峙。
李青山能看見斜日歸睜開眼睛之後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如同一尊潑過水的石膏像，斜日歸能看見李青山失血的嘴唇，焦糖色的眼眸，眼下的青黑，不自知的垂的眼簾，近乎可憐的眼睫毛，顫抖著。
斜日歸忽然笑了一下，轉頭看向窗戶，看見窗外的灰蒙蒙的天，那種刺眼的慘白的天光，深吸一口氣，對李青山說：“我大概快要死了。”
李青山也笑了起來：“誰知道呢。”
斜日歸的手動了一下，李青山隔著被子感覺到了，把自己壓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擡起來，斜日歸的手立刻從被子裏鉆出來，暖融融的，一把抓住了李青山，李青山打了個哆嗦。
冷熱交替，他仿佛突然生出一種對不存在的幻想天使的奢望，他想，也許明天就好起來了。
“今天的天氣不錯，”斜日歸不知第幾次這樣說，臉上的笑像是拉花模糊的咖啡，“也許你該看看。”
李青山轉頭去看窗戶，還沒看到窗外的景色，先看到窗戶上自己的臉，嚇了一跳，感覺現在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至少，和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樣。
他突然意識到冰冷的事實，如果明天真的有什麽事情會發生，那可能是斜日歸的死訊。
李青山再次嘆了一口氣。
“你覺得不好看嗎？”斜日歸試探著問。
“挺好看的，”李青山敷衍著掛起笑容，“只是我現在沒心情看。”
斜日歸點了點頭，拉著他說：“我和你講一講過去的事情吧。”
李青山點頭說：“好啊。”
斜日歸緩緩講了起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見到一個朋友，我很喜歡他，我希望和他永遠在一起，哪怕只是做朋友，做朋友沒有什麽不好，只是如果要做一輩子的朋友，總會有一些其他的事情發生，導致沒有辦法一直相處，那會讓我難過。
我和他相處的時候，我一直記著這些事情，我很緊張，我希望他永遠不要離開，但是我的希望沒有什麽用處，因為沒有過多久，他就走了，到我不知道的看不見的地方去。
他沒有死，只是遠離了，這讓我感到痛苦，我想，他還不如死了，因為，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心裏會知道，他不來見我，是因為他來不了，不是因為他活著，但不在我身邊。
當我意識到這些東西，而且明白這些想法一點也不好的時候，我感到更加痛苦，我想要做些什麽來緩解一下。
正常人都是要工作的，工作總是要賺錢的，賺的錢越多越好，我就去創辦公司，當了總裁，賺了好多的錢，遠離了傷心地。
背井離鄉沒有緩解我的痛苦，但是工作可以，我得到了很多錢和一個很大的公司，公司裏面有很多員工，低著頭，穿著差不多的衣服，差不多的鞋，忙來忙去，說很多的話，像是蜂巢裏的蜜蜂。
我不喜歡。
那種感覺很壓抑。
我覺得應該做點什麽改變。
於是我回來了。
我打聽到你在這裏，或許你還沒有想起我，但我覺得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有必要現在就告訴你，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肯定，你就是我當年的那個朋友。
或許你覺得我是在說胡話，但我希望你能記著這些，如果你記不住，我從見你的第一面起到現在說過的那麽多的話，我可以理解，你只要記一句話就好。
我曾經見過你，你是我的朋友。”
李青山笑了一下：“聽起來很有趣。”
斜日歸直勾勾看著他說：“不止有趣！我還想說一些別的。我愛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變成鬼也好，變成東西也好，不是人也罷，其實人沒有什麽好的，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不想知道，但我想在你身邊。”
李青山緩了一會兒，重新笑道：“挺好。”
這次的笑容比上次溫和多了，看起來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像是臨終關懷的時候，說一個謊話來欺騙將死的人，臉上會出現的表情。
斜日歸把他看了一陣子，閉上眼睛說：“我累了。”
李青山松開手，把被子給他蓋好：“你休息吧。”
斜日歸輕輕點頭。
病房裏安靜下來。
又過了一陣子，斜日歸睜開眼，拉住李青山，對他說：“我來找你，是因為你過去幫了我的忙，我在小時候得到了你的幫助，我應該感謝你，但是只是口頭上的感謝，並沒有什麽用處。如果我死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房子車子公司，我和別人的合約，我的所有的錢和各種賬號。”
他說一陣停一陣，喘氣很是急促，身體已經虛弱到一個刻不容緩的地步，如果再沒有什麽辦法，看來真的會死。
李青山垂著眼，驚訝一閃而過，含著淚說：“謝謝。但你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畢竟我們已經這麽久沒見了。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也許我會拿這些錢去做壞事，那對你不好。我們還是不要談死的事情了。你好好休息吧。”
斜日歸應了一聲，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李青山感覺有些奇怪，摸一摸他的額頭，感覺滾燙，立刻意識到他是昏過去了，按了墻上的呼叫鈴，把護士叫了過來，護士檢查之後，進行了治療。
李青山就站在旁邊看著，醫生和護士非常忙碌，看起來緊張又認真，李青山閉了一下眼睛，有那麽一瞬間感覺到天旋地轉，他往後退了一步，後背靠在墻上，又往前一步，拍了拍後背的衣服，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睜著眼睛的，醫生和護士已經出去了。
病房裏，一片白。
李青山暈頭轉向走回之前的位置上坐下。
他不自覺拉住了斜日歸的手，感覺斜日歸比他還冷，掏出手機撥打了基金會的電話。
安蘭德接了電話：“怎麽了？”
李青山臉上掛起一個冷笑，但聲音卻很平靜，以至於有些冷漠：“我想知道事情的進度。”
安蘭德有些為難說：“和之前一樣。”
李青山沈默了一會兒說：“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安蘭德公事公辦似的說：“基金會正在全力追捕，那兩個人還在逃亡中，也許會去找你們，你們多註意安全。”
李青山掛斷了電話，不想再聽。
護士站的護士走了過來：“不好意思先生，有醫院外面的電話，打到護士站去了，說了要你去接電話，請你去接一下電話好嗎？”
李青山感到不解：“外面的電話說了要我去接，我就一定要去接嗎？”
護士的臉都漲紅了：“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那個人很不講道理！他說如果不讓你接電話，就會一直打電話到我們護士站來！我們的電話還有別的用處！不能一直讓他打！他打了好幾個電話，每次都說一樣的話，或許您去接了就沒事了，拜托了，請幫我們忙吧。”
李青山將信將疑，站起身來，看了一眼斜日歸，對外面的事情感到不耐煩，皺了皺眉，有些不想出去。
護士的雙手合十懇求說：“求求您了！幫幫忙吧！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來的！”
李青山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在門口，看著斜日歸，對護士說：“請你留在這裏替我照看一下病人，我很快就回來。”
護士點了點頭，拍著胸脯說：“這個簡單，交給我吧，保證完成！”
李青山看了護士一眼，並不放心，但也不覺得接個電話能有多麽大的事，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去了護士站，果然有個電話放在那裏等著接，拿起來一聽，沒有什麽聲音。
之後那邊的人哈哈大笑，說一些完全聽不懂的話，好像瘋子一樣。
李青山抽空另外給基金會打了個電話：“不好意思，請你們到這個地址來，這裏應該有一個瘋子，正在電話亭裏面打電話，不要再讓他擾民了，我想這是基金會應該處理的事。”
掛斷了兩個電話之後，李青山轉頭回到了病房，可是他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突然在走廊上發現了端著一杯水走過來的護士。
李青山楞了一下，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病房門口，對護士問：“不是讓你看著人嗎？你怎麽到外面去了？”
護士驚慌失措，捧著那杯水說：“剛才有一個人來，說是看望病人的，又說病人好像口幹舌燥，需要喝水，讓我接一杯來，我就去接水了，那個人應該還在房間裏面，照看著病人呢，沒什麽事吧？”
護士說著探頭探腦往病房裏面去看。
李青山走進了病房，站在外面還沒看清楚裏面的情況，但是走進來就清楚了，裏面確實不止一個人，斜日歸還是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昏睡著，沒有蘇醒的跡象，但是病床旁邊還有一個人。
李青山並不認識這個人，但是感覺這個人長相非常眼熟，卻不記得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這人看見李青山回來了，瞪大眼睛驚慌失措，連忙想要從李青山身邊逃跑。
李青山立刻想起來，這個人應該就是餐館的老板！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這個人，但是在餐館的時候，從墻上看見過老板的照片，之後基金會行動要抓捕，李青山也看過老板的證件，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人了。
老板到這裏來肯定不是為了做好事的！
李青山立刻攔住了老板，老板眼看沒有辦法立刻跑出去，轉頭又回到病床旁邊，擡起手來，控制著斜日歸，瞪著一雙暴突的眼睛，對李青山惡狠狠說：“放我走！不然，我就把他殺了！”
護士發現了這裏的情況，為自己的失職而感到震驚，又為自己剛才和這樣恐怖的人相處而感到後怕，尖叫了一聲，把手裏裝著水的瓶子，向著老板丟了過去，罵道：“你別以為我們怕你，我們有好多人呢！勸你現在把手松開！否則，弄壞了什麽東西，都是你賠不起的！”
老板沒料到，護士居然會直接丟東西過來，倒吸一口涼氣，當時就往旁邊一閃，還真松開了手，躲開了那個裝著水的杯子，但是沒有離開病床太遠，畢竟病床也算是個遮擋物。
真要是打起來，面前什麽都沒有，他一定吃虧，他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不肯走開。
護士只當他是冥頑不化，也沒覺得奇怪，目光落在了病床旁邊的輸液瓶上，突然發現裏面的液體有些古怪，定睛一看，再次尖叫起來，不知對誰說：“糟了，他把裏面的東西換了，他肯定是把藥物換成毒物了！再不把裏面的東西弄下來，恐怕要出事故！快救人！”
這一下子，外面的醫生護士都被聲音吸引過來，在走廊上聚集，全部驚恐起來。
李青山趁著這個空檔，擼起袖子，向著老板沖了過去，老板左右躲閃，但是比不過李青山，李青山在這待的時間比他長，對這個環境比較熟，一下子伸出手就把他抓住了。
他好像是被鉗子捏住了，感覺到一陣劇痛，皺著眉頭滿臉通紅，忍不住慘叫起來。
他拼命掙紮著，李青山兩只手把他拖了出來，他像是一只被貓抓住的老鼠，想要回到洞裏去躲避，可是黑暗庇護不了他，因為他已經被拖到光明之中了。
李青山毫不猶豫在把他拖出來之後，狠狠踹了他兩腳，咬牙切齒罵道：“居然敢當著我的面害我的朋友！膽子真大！”
老板一邊求饒，一邊到處亂竄，突然抓住了病床上的輸液線，一下子直起身來，仿佛打了興奮劑，面上鼻青臉腫，得意洋洋說：“讓我走！他的命現在在我手裏！”
李青山狠狠給了他兩個大耳刮子。
老板緊貼著病床冷笑道：“你愛打就打吧！有本事你讓他活呀！要是把我關起來，詛咒今天就能讓他死！”
李青山猶豫著後退，緊緊盯著他說：“好吧，就按你說的做。”
老板更加得意，暗中卻偷偷聯系風水師：“我被人堵了！你快點想辦法救我！不管用什麽辦法！我現在就要走！對了，我旁邊就是已經被你下了詛咒的那個總裁叫什麽斜日歸的，你不是可以加快進度嗎？快點控制詛咒！折磨他呀！”
風水師收到了消息，看了一眼，把手機丟在一邊，十分不屑說：“一頭沒腦子的肥豬，也就身上的油還值兩斤價，真以為，我受他擺布嗎？我又不是他的下屬，又不是他的奴隸，我憑什麽聽他的話？他可還沒給我應該給的錢呢！我沒找他要，已經夠給面子的了。他居然還敢指使我？真不知天高地厚！”
罵罵咧咧好一陣子，出了氣了，風水師又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之前的消息，開始打字，打完之後看了一遍，把文字發了出去。
老板於是看見風水師安撫他：“你別著急，這個事情要慢慢來，我已經開始行動了，你等一下就會有效果，不用害怕他們，也不要和他們客氣，但你要是慌了，我這邊可就沒用了。你知道我是不會在失敗者身上浪費心思的。”
老板感覺自己被安撫到了，認為風水師一定會救他，哈哈大笑起來：“我早晚要你們通通去死！別以為自己有什麽了不起！我的人已經在幫我做事了！你們很快就能看見效果了！到時候你們會死得一樣慘！”
李青山對此不屑一顧，故意刺激他說：“說不定你只是被丟出來放棄的一顆棋子，你還以為自己是一頭了不得的大象呢！”
老板楞了一下，大怒說：“你胡說八道！我馬上就可以證明給你們看！馬上！”
李青山趁機靠近病床，老板掏出手機，光明正大當著所有人的面查看消息，試圖把消息給他們看，讓他們相信自己。
雖然現在讓其他人相信自己並沒有什麽好處，但能讓自己心裏高興，那就這麽做，老板一向都是這樣，畢竟，風口上豬都可以飛上天，一頭豬不需要多麽強的領導能力。
事情自然有其他得力的下屬去做。
何必自己費心思呢？
李青山碰到了病床，打算立刻把斜日歸轉移到安全地方去，老板卻突然站起來，好像剛剛被打的腿好了一樣，渾身顫抖著，滿臉通紅說：“他居然敢背叛我！他居然敢放棄我！他居然敢這樣對我！他以為我是誰？難道我真是他的棋子不成？我可不是那種可以隨便放棄的東西！他敢這樣對我，就要承受代價！”
李青山警惕看著老板，老板卻突然對李青山說：“我交代我什麽都交代，我要自首！我現在要把所有的東西都說出來！我要讓他知道後果！”
李青山意味深長笑道：“好啊！”
自首怎麽會有不好的呢？
等事情都交代完了，處理起來，你才知道厲害！
基金會的人立刻趕了過來，把老板帶走了，打算好好審一審。
老板打定主意，要把一切都交代了，還沒上車就開始喋喋不休，事無巨細，說了又說。
他心裏還抱著一絲希望，覺得風水師或許會改變主意過來救他，或者看見他交代了，會覺得惶恐，會放他一條生路。
因此他一開始還只是說些不重要的小事。
風水師已經得到了老板被抓的消息，冷笑道：“果然廢物就是廢物，不能指望廢物做任何事，否則自己也會變成廢物！既然已經被抓了，肯定會交代什麽，活人總是不保險的，那就讓他去死吧！這個最簡單了。”
風水師把手機放在一邊，開始詛咒老板。
老板和他相處了這些日子，許多東西都在他手裏，他毫不猶豫，全都用了，一定要最大的效果。
這個詛咒發揮很好，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老板也中招了，他感到難以呼吸，捂住了自己的喉嚨，臉頰脹紅，啊啊兩聲，就眼前一黑躺倒下去，砰的一聲，撞在了前面的椅子上，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周圍的人嚇了一跳，連忙檢查起來還沒來得及治療，就發現他已經死了。
他的身體還是溫熱的，柔軟的，但他的氣息確實已經完全消失了。
眾人面面相覷，都沈默了一下。
毫無疑問，現在最危險的唯一沒有被抓住的就是風水師了。
李青山得到了老板死亡的消息，擔心斜日歸會出事，連忙讓醫生和護士看好。
與此同時，因為希望老板早點死，把全部力量都用在了詛咒老板這件事上，風水師詛咒斜日歸的力度減弱了，斜日歸醒了過來。
他拉住李青山說：“我已經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你千萬不要出事，那樣，我死了也不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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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兩三天之後, 李青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第三天還是第四天，他已經有些神智混亂了，或許是因為在醫院待太久, 又或許是因為和病人接觸太多, 受到了一種死氣沈沈的氛圍的感染，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斜日歸躺在病床上，看起來就快要死掉了。
李青山剛剛把食物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已經洗了手了，天氣漸漸轉涼，水龍頭裏流出來的水比之前冷了很多，以至於洗手的時候, 如果不準備好, 水落在手上, 都能把人冷一個哆嗦。
他擦幹凈手上的水珠，還是覺得手是冷的，因此隔著被子, 把自己的手壓在斜日歸的手上，希望他不要太冷，也希望自己出去回來之後身上帶著的涼意, 不要感染到他的身體，不要導致他病得更嚴重。
事實上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大家的心裏都很清楚，斜日歸現在還沒有起來, 不是因為天氣變冷, 是因為詛咒, 是因為下咒的人還沒有被找到，如果那個人死了, 恐怕這個詛咒也解除不了了。
李青山看著斜日歸深深嘆了一口氣。
斜日歸本來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休息，但是並沒有睡著，聽見他的嘆氣聲睜開了眼睛，看了他一眼，李青山正註視著斜日歸，四目相對，卻仿佛對峙。
李青山能看見斜日歸睜開眼睛之後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如同一尊潑過水的石膏像，斜日歸能看見李青山失血的嘴唇，焦糖色的眼眸，眼下的青黑，不自知的垂的眼簾，近乎可憐的眼睫毛，顫抖著。
斜日歸忽然笑了一下，轉頭看向窗戶，看見窗外的灰蒙蒙的天，那種刺眼的慘白的天光，深吸一口氣，對李青山說：“我大概快要死了。”
李青山也笑了起來：“誰知道呢。”
斜日歸的手動了一下，李青山隔著被子感覺到了，把自己壓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擡起來，斜日歸的手立刻從被子裏鉆出來，暖融融的，一把抓住了李青山，李青山打了個哆嗦。
冷熱交替，他仿佛突然生出一種對不存在的幻想天使的奢望，他想，也許明天就好起來了。
“今天的天氣不錯，”斜日歸不知第幾次這樣說，臉上的笑像是拉花模糊的咖啡，“也許你該看看。”
李青山轉頭去看窗戶，還沒看到窗外的景色，先看到窗戶上自己的臉，嚇了一跳，感覺現在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至少，和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樣。
他突然意識到冰冷的事實，如果明天真的有什麽事情會發生，那可能是斜日歸的死訊。
李青山再次嘆了一口氣。
“你覺得不好看嗎？”斜日歸試探著問。
“挺好看的，”李青山敷衍著掛起笑容，“只是我現在沒心情看。”
斜日歸點了點頭，拉著他說：“我和你講一講過去的事情吧。”
李青山點頭說：“好啊。”
斜日歸緩緩講了起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見到一個朋友，我很喜歡他，我希望和他永遠在一起，哪怕只是做朋友，做朋友沒有什麽不好，只是如果要做一輩子的朋友，總會有一些其他的事情發生，導致沒有辦法一直相處，那會讓我難過。
我和他相處的時候，我一直記著這些事情，我很緊張，我希望他永遠不要離開，但是我的希望沒有什麽用處，因為沒有過多久，他就走了，到我不知道的看不見的地方去。
他沒有死，只是遠離了，這讓我感到痛苦，我想，他還不如死了，因為，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心裏會知道，他不來見我，是因為他來不了，不是因為他活著，但不在我身邊。
當我意識到這些東西，而且明白這些想法一點也不好的時候，我感到更加痛苦，我想要做些什麽來緩解一下。
正常人都是要工作的，工作總是要賺錢的，賺的錢越多越好，我就去創辦公司，當了總裁，賺了好多的錢，遠離了傷心地。
背井離鄉沒有緩解我的痛苦，但是工作可以，我得到了很多錢和一個很大的公司，公司裏面有很多員工，低著頭，穿著差不多的衣服，差不多的鞋，忙來忙去，說很多的話，像是蜂巢裏的蜜蜂。
我不喜歡。
那種感覺很壓抑。
我覺得應該做點什麽改變。
於是我回來了。
我打聽到你在這裏，或許你還沒有想起我，但我覺得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有必要現在就告訴你，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肯定，你就是我當年的那個朋友。
或許你覺得我是在說胡話，但我希望你能記著這些，如果你記不住，我從見你的第一面起到現在說過的那麽多的話，我可以理解，你只要記一句話就好。
我曾經見過你，你是我的朋友。”
李青山笑了一下：“聽起來很有趣。”
斜日歸直勾勾看著他說：“不止有趣！我還想說一些別的。我愛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變成鬼也好，變成東西也好，不是人也罷，其實人沒有什麽好的，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不想知道，但我想在你身邊。”
李青山緩了一會兒，重新笑道：“挺好。”
這次的笑容比上次溫和多了，看起來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像是臨終關懷的時候，說一個謊話來欺騙將死的人，臉上會出現的表情。
斜日歸把他看了一陣子，閉上眼睛說：“我累了。”
李青山松開手，把被子給他蓋好：“你休息吧。”
斜日歸輕輕點頭。
病房裏安靜下來。
又過了一陣子，斜日歸睜開眼，拉住李青山，對他說：“我來找你，是因為你過去幫了我的忙，我在小時候得到了你的幫助，我應該感謝你，但是只是口頭上的感謝，並沒有什麽用處。如果我死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房子車子公司，我和別人的合約，我的所有的錢和各種賬號。”
他說一陣停一陣，喘氣很是急促，身體已經虛弱到一個刻不容緩的地步，如果再沒有什麽辦法，看來真的會死。
李青山垂著眼，驚訝一閃而過，含著淚說：“謝謝。但你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畢竟我們已經這麽久沒見了。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也許我會拿這些錢去做壞事，那對你不好。我們還是不要談死的事情了。你好好休息吧。”
斜日歸應了一聲，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李青山感覺有些奇怪，摸一摸他的額頭，感覺滾燙，立刻意識到他是昏過去了，按了墻上的呼叫鈴，把護士叫了過來，護士檢查之後，進行了治療。
李青山就站在旁邊看著，醫生和護士非常忙碌，看起來緊張又認真，李青山閉了一下眼睛，有那麽一瞬間感覺到天旋地轉，他往後退了一步，後背靠在墻上，又往前一步，拍了拍後背的衣服，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睜著眼睛的，醫生和護士已經出去了。
病房裏，一片白。
李青山暈頭轉向走回之前的位置上坐下。
他不自覺拉住了斜日歸的手，感覺斜日歸比他還冷，掏出手機撥打了基金會的電話。
安蘭德接了電話：“怎麽了？”
李青山臉上掛起一個冷笑，但聲音卻很平靜，以至於有些冷漠：“我想知道事情的進度。”
安蘭德有些為難說：“和之前一樣。”
李青山沈默了一會兒說：“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安蘭德公事公辦似的說：“基金會正在全力追捕，那兩個人還在逃亡中，也許會去找你們，你們多註意安全。”
李青山掛斷了電話，不想再聽。
護士站的護士走了過來：“不好意思先生，有醫院外面的電話，打到護士站去了，說了要你去接電話，請你去接一下電話好嗎？”
李青山感到不解：“外面的電話說了要我去接，我就一定要去接嗎？”
護士的臉都漲紅了：“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那個人很不講道理！他說如果不讓你接電話，就會一直打電話到我們護士站來！我們的電話還有別的用處！不能一直讓他打！他打了好幾個電話，每次都說一樣的話，或許您去接了就沒事了，拜托了，請幫我們忙吧。”
李青山將信將疑，站起身來，看了一眼斜日歸，對外面的事情感到不耐煩，皺了皺眉，有些不想出去。
護士的雙手合十懇求說：“求求您了！幫幫忙吧！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來的！”
李青山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在門口，看著斜日歸，對護士說：“請你留在這裏替我照看一下病人，我很快就回來。”
護士點了點頭，拍著胸脯說：“這個簡單，交給我吧，保證完成！”
李青山看了護士一眼，並不放心，但也不覺得接個電話能有多麽大的事，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去了護士站，果然有個電話放在那裏等著接，拿起來一聽，沒有什麽聲音。
之後那邊的人哈哈大笑，說一些完全聽不懂的話，好像瘋子一樣。
李青山抽空另外給基金會打了個電話：“不好意思，請你們到這個地址來，這裏應該有一個瘋子，正在電話亭裏面打電話，不要再讓他擾民了，我想這是基金會應該處理的事。”
掛斷了兩個電話之後，李青山轉頭回到了病房，可是他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突然在走廊上發現了端著一杯水走過來的護士。
李青山楞了一下，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病房門口，對護士問：“不是讓你看著人嗎？你怎麽到外面去了？”
護士驚慌失措，捧著那杯水說：“剛才有一個人來，說是看望病人的，又說病人好像口幹舌燥，需要喝水，讓我接一杯來，我就去接水了，那個人應該還在房間裏面，照看著病人呢，沒什麽事吧？”
護士說著探頭探腦往病房裏面去看。
李青山走進了病房，站在外面還沒看清楚裏面的情況，但是走進來就清楚了，裏面確實不止一個人，斜日歸還是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昏睡著，沒有蘇醒的跡象，但是病床旁邊還有一個人。
李青山並不認識這個人，但是感覺這個人長相非常眼熟，卻不記得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這人看見李青山回來了，瞪大眼睛驚慌失措，連忙想要從李青山身邊逃跑。
李青山立刻想起來，這個人應該就是餐館的老板！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這個人，但是在餐館的時候，從墻上看見過老板的照片，之後基金會行動要抓捕，李青山也看過老板的證件，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人了。
老板到這裏來肯定不是為了做好事的！
李青山立刻攔住了老板，老板眼看沒有辦法立刻跑出去，轉頭又回到病床旁邊，擡起手來，控制著斜日歸，瞪著一雙暴突的眼睛，對李青山惡狠狠說：“放我走！不然，我就把他殺了！”
護士發現了這裏的情況，為自己的失職而感到震驚，又為自己剛才和這樣恐怖的人相處而感到後怕，尖叫了一聲，把手裏裝著水的瓶子，向著老板丟了過去，罵道：“你別以為我們怕你，我們有好多人呢！勸你現在把手松開！否則，弄壞了什麽東西，都是你賠不起的！”
老板沒料到，護士居然會直接丟東西過來，倒吸一口涼氣，當時就往旁邊一閃，還真松開了手，躲開了那個裝著水的杯子，但是沒有離開病床太遠，畢竟病床也算是個遮擋物。
真要是打起來，面前什麽都沒有，他一定吃虧，他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不肯走開。
護士只當他是冥頑不化，也沒覺得奇怪，目光落在了病床旁邊的輸液瓶上，突然發現裏面的液體有些古怪，定睛一看，再次尖叫起來，不知對誰說：“糟了，他把裏面的東西換了，他肯定是把藥物換成毒物了！再不把裏面的東西弄下來，恐怕要出事故！快救人！”
這一下子，外面的醫生護士都被聲音吸引過來，在走廊上聚集，全部驚恐起來。
李青山趁著這個空檔，擼起袖子，向著老板沖了過去，老板左右躲閃，但是比不過李青山，李青山在這待的時間比他長，對這個環境比較熟，一下子伸出手就把他抓住了。
他好像是被鉗子捏住了，感覺到一陣劇痛，皺著眉頭滿臉通紅，忍不住慘叫起來。
他拼命掙紮著，李青山兩只手把他拖了出來，他像是一只被貓抓住的老鼠，想要回到洞裏去躲避，可是黑暗庇護不了他，因為他已經被拖到光明之中了。
李青山毫不猶豫在把他拖出來之後，狠狠踹了他兩腳，咬牙切齒罵道：“居然敢當著我的面害我的朋友！膽子真大！”
老板一邊求饒，一邊到處亂竄，突然抓住了病床上的輸液線，一下子直起身來，仿佛打了興奮劑，面上鼻青臉腫，得意洋洋說：“讓我走！他的命現在在我手裏！”
李青山狠狠給了他兩個大耳刮子。
老板緊貼著病床冷笑道：“你愛打就打吧！有本事你讓他活呀！要是把我關起來，詛咒今天就能讓他死！”
李青山猶豫著後退，緊緊盯著他說：“好吧，就按你說的做。”
老板更加得意，暗中卻偷偷聯系風水師：“我被人堵了！你快點想辦法救我！不管用什麽辦法！我現在就要走！對了，我旁邊就是已經被你下了詛咒的那個總裁叫什麽斜日歸的，你不是可以加快進度嗎？快點控制詛咒！折磨他呀！”
風水師收到了消息，看了一眼，把手機丟在一邊，十分不屑說：“一頭沒腦子的肥豬，也就身上的油還值兩斤價，真以為，我受他擺布嗎？我又不是他的下屬，又不是他的奴隸，我憑什麽聽他的話？他可還沒給我應該給的錢呢！我沒找他要，已經夠給面子的了。他居然還敢指使我？真不知天高地厚！”
罵罵咧咧好一陣子，出了氣了，風水師又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之前的消息，開始打字，打完之後看了一遍，把文字發了出去。
老板於是看見風水師安撫他：“你別著急，這個事情要慢慢來，我已經開始行動了，你等一下就會有效果，不用害怕他們，也不要和他們客氣，但你要是慌了，我這邊可就沒用了。你知道我是不會在失敗者身上浪費心思的。”
老板感覺自己被安撫到了，認為風水師一定會救他，哈哈大笑起來：“我早晚要你們通通去死！別以為自己有什麽了不起！我的人已經在幫我做事了！你們很快就能看見效果了！到時候你們會死得一樣慘！”
李青山對此不屑一顧，故意刺激他說：“說不定你只是被丟出來放棄的一顆棋子，你還以為自己是一頭了不得的大象呢！”
老板楞了一下，大怒說：“你胡說八道！我馬上就可以證明給你們看！馬上！”
李青山趁機靠近病床，老板掏出手機，光明正大當著所有人的面查看消息，試圖把消息給他們看，讓他們相信自己。
雖然現在讓其他人相信自己並沒有什麽好處，但能讓自己心裏高興，那就這麽做，老板一向都是這樣，畢竟，風口上豬都可以飛上天，一頭豬不需要多麽強的領導能力。
事情自然有其他得力的下屬去做。
何必自己費心思呢？
李青山碰到了病床，打算立刻把斜日歸轉移到安全地方去，老板卻突然站起來，好像剛剛被打的腿好了一樣，渾身顫抖著，滿臉通紅說：“他居然敢背叛我！他居然敢放棄我！他居然敢這樣對我！他以為我是誰？難道我真是他的棋子不成？我可不是那種可以隨便放棄的東西！他敢這樣對我，就要承受代價！”
李青山警惕看著老板，老板卻突然對李青山說：“我交代我什麽都交代，我要自首！我現在要把所有的東西都說出來！我要讓他知道後果！”
李青山意味深長笑道：“好啊！”
自首怎麽會有不好的呢？
等事情都交代完了，處理起來，你才知道厲害！
基金會的人立刻趕了過來，把老板帶走了，打算好好審一審。
老板打定主意，要把一切都交代了，還沒上車就開始喋喋不休，事無巨細，說了又說。
他心裏還抱著一絲希望，覺得風水師或許會改變主意過來救他，或者看見他交代了，會覺得惶恐，會放他一條生路。
因此他一開始還只是說些不重要的小事。
風水師已經得到了老板被抓的消息，冷笑道：“果然廢物就是廢物，不能指望廢物做任何事，否則自己也會變成廢物！既然已經被抓了，肯定會交代什麽，活人總是不保險的，那就讓他去死吧！這個最簡單了。”
風水師把手機放在一邊，開始詛咒老板。
老板和他相處了這些日子，許多東西都在他手裏，他毫不猶豫，全都用了，一定要最大的效果。
這個詛咒發揮很好，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老板也中招了，他感到難以呼吸，捂住了自己的喉嚨，臉頰脹紅，啊啊兩聲，就眼前一黑躺倒下去，砰的一聲，撞在了前面的椅子上，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周圍的人嚇了一跳，連忙檢查起來還沒來得及治療，就發現他已經死了。
他的身體還是溫熱的，柔軟的，但他的氣息確實已經完全消失了。
眾人面面相覷，都沈默了一下。
毫無疑問，現在最危險的唯一沒有被抓住的就是風水師了。
李青山得到了老板死亡的消息，擔心斜日歸會出事，連忙讓醫生和護士看好。
與此同時，因為希望老板早點死，把全部力量都用在了詛咒老板這件事上，風水師詛咒斜日歸的力度減弱了，斜日歸醒了過來。
他拉住李青山說：“我已經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你千萬不要出事，那樣，我死了也不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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