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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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 119 章
“仁慈偉大的神啊, 我們今天在這裏，把祭品獻給你，請你一定要收下。”人們一邊唱著歌一邊轉圈, 一邊跳舞。
他們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狂熱的表情, 目光中透露著興奮，聲音越來越大，身體活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看起來像是即將死去的病人最後的掙紮，又像是看著自己身體石化而無能為力的逃跑者，甚至有些像是一群眼冒綠光的野獸，無可奈何，咬死了同伴撕咬屍體, 鮮血濺了一頭一臉的樣子。
一群人繼續唱著, 跳了一陣子, 天空忽然轟隆一聲巨響，打了一個雷，本來還有一點明光的天色, 頓時暗了下去，四面八方，漆黑無比, 一個慘白的閃電緊接著亮了起來。
那一瞬間，所有人眼前都一黑一白。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傾盆大雨就落了下來，嘩啦啦, 嘩啦啦, 滿地泥濘, 連樹枝都被打得向地面傾斜，許多鮮嫩的樹葉更是被雨水打得散落在地上, 像植物突然活動起來的腳印。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大聲相互祝賀，迅速收拾了東西，相互拉著下山去了，在那場大雨裏，連半把傘也沒有，仿佛被雨滴打濕全身是一種神的賜福。
但是李青山被他們留了下來。
他一個人依舊躺在那條長長的黑色桌子上，身邊是新鮮的花果，不遠處是已經被雨水浸泡了的香爐，更遠處是已經被雨水熄滅的蠟燭，有些蠟燭不僅被熄滅，還被雨水打得歪倒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住，被泥水迅速包裹起來，看著和周圍沒什麽區別。
雨水實在太大了，李青山睜不開眼，就把眼睛閉上，依舊能感覺到雨水隔著眼皮敲打在他眼球上的動靜，仿佛要把他的眼睛挖出來，丟到一邊。
他閉著眼睛想了想，這種時候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掉了，而且現在身邊沒有其他人，正是逃走的最佳時機，他不能再猶豫了。
他想辦法用最快速度把自己的手從繩子裏抽了出來，手腕脫臼了，皮膚磨紅了，整條胳膊都被帶得有些酸痛發麻，但甩了甩還能用，他瞇著眼睛把脫臼的手接回去，把身上的整條繩子解開，往旁邊一丟，立刻下了桌子，準備離開。
他來的時候雖然心不在焉，註意力都在周圍的人身上，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記著來時的路，如果順著來時的路可以到這兒，那麽順著那條路，應該也可以從這離開回到山村去。
他打算按照這條路走下去，趁著所有人不註意，從村口離開。
身上還是沒有力氣，站在地上的時候差點跪下去，不過扶著桌子，好懸沒有在地上打個滾，他重新站了起來，試著跺了跺腳，確認了自己現在的力氣，往前邁出了一步。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前面有什麽東西，那是一種無形的氣場，他擡起頭來往前一看，眼前出現一只巨大的綠色的豎瞳獸眼。
他感到渾身僵硬，直挺挺往後一倒，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摔在地上之前，後腦勺還敲在了桌子的一個尖角上，分外疼痛。
他感覺到那只眼睛向他逼近了，居高臨下看著他，就像是饑餓的野狼看著唾手可得的食物，雨水直打進他的眼睛裏，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立刻感覺到喉頭一緊。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踩在他的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覺喘不過氣來，這個時候想要睜開眼睛，再看一眼，但是已經遲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有睜開眼睛，他只能確定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那是沼澤一般的黑暗，他更加喘不過氣，脖子好像完全斷掉了，頭滾到了一邊，他的眼睛意外被砸開了一條縫隙，看見白光，看見漫天的雨幕，看見渾身長毛的巨大石像如狼一般在他的屍體旁大快朵頤。
也許是看錯了。
瀕死之前出現幻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他閉上眼睛。
他能確定自己是死了，可是緊接著，他又能感覺到一股生命的活力重新註入，他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身體完好無損，手裏提著紅色蝴蝶結捆綁好的禮盒，正站在一扇木門前，門裏面傳來腳步聲。
他楞了一下，立刻想起來這個時間點應該是他第一次做奇怪的夢的時候，夢裏的情形，這同時也是他被送到山上死亡這件事的開端。
他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感到頭皮發麻，往後退了一步，頓時天旋地轉，站不住腳跌坐在地上，手裏的盒子砰的一聲也落在地上。
腳步聲頓了一頓，立刻撲過來，開了門，門打開露出了熟悉而嚴肅的舅舅的臉，皺著眉頭有些緊張，往周圍一看，看見他，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緊接著伸出手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他感到更暈，但對方的力氣很大，仿佛要把他的胳膊都拽掉，他居然也真的跟著那力氣站了起來，手裏甚至還提著盒子。
他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剛才沒來得及丟，盒子簡直像是粘在他手上一樣。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感到厭惡，就像是感覺到自己走了半天居然還沒有丟掉，剛出門時就打算不要的垃圾。
李青山抖了抖手。
舅舅不知道是看出來了還是故意裝沒看見，笑瞇瞇拉住他，把他往客廳裏拉著，一只手鐵鉗一樣拽著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從他手裏接過了那個紅色的禮盒，往旁邊一放，那盒子就停在了白色的鞋櫃上。
一切看起來和上一次好像沒有什麽不同。
但身體之中各種不適的反應，正清清楚楚告訴李青山，這不是上一次，這是又一次，一切都是新的，你可以做另外一些事，比如，想做而沒有做的，做了沒有做成的。
李青山被眾人七手八腳按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幸好這個沙發是軟的，他不至於坐著的時候感覺到硌骨頭而更加不舒服。
他漸漸回過神來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
邊上正準備給他倒水的二舅媽看見此情此景楞了一下，緩緩把懸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在膝蓋上擦了擦，笑道：“你這麽久沒回來了，還這麽適應這裏的情況呢？”
李青山點了點頭，把周圍的眾人都看了一圈，這個時候才發現這些人的臉和上次已經不一樣了，上次這些人的臉他是不認識的，但是這一次，這些人的臉完全就是公交車乘客們的臉。
他吃了一驚，本來想要強行加快流程的想法轉變了，眼睛一垂，和他們虛與委蛇起來，裝可憐說：“確實很久沒回來了，路不好走，車子又爛，顛簸了好一陣子，我現在渾身上下都痛，骨頭好像要散了，我覺得我需要休息，你們可以給我一個空房間嗎？我想睡一覺。”
二舅媽楞了一下，皺了皺眉，有一種流程被破壞的煩躁，假裝溫和，勸說他：“先吃飯吧，吃了再睡覺，不然你睡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醒，又不好半路起來吃飯，要餓壞的！”
李青山搖了搖頭，十分堅定：“我就要現在睡覺，如果現在不能睡覺，我什麽也做不了！吃飯的事情可以以後再說。一頓飯不吃不會餓死的。但如果現在不睡覺，保不住我吃什麽東西把自己吃死了。我不能賭啊！”
他一邊說一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眼睛只睜開一條縫，眼皮子一個勁打哆嗦，一副困得要命，但還要強撐著說話的樣子。
周圍的人都看見他這個樣子，實在不好就去勸他吃飯，因為如果真的那樣做，就不像是為他好，而是強逼著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恐怕引起他的懷疑，沈默了。
畢竟，一件事，如果對當事人沒有好處，恐怕就是對勸說者有好處了。
李青山看起來雖然又困又餓又累，卻也沒有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和行動能力，他們真要是賭李青山一定想不出來他們有問題，賭輸了，代價是他們承受不起的。
到時候就不能全怪李青山了。
好一陣子之後，二舅媽不情不願說：“那你先睡一覺吧。”
李青山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站起身來：“謝謝大家，我去睡了。”
他說著轉過身，推開一扇最近的門，搖搖晃晃走進去，把門砰的一關，上了鎖，又砰的一聲躺在床上，轉過身把床壓得嘎吱亂響，裹著被子，枕著枕頭，躺在上面閉著眼睛，很快休息起來。
門外眾人楞了一下，沒想到他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意說，等他進去之後都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湊近了，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裏面的動靜。
裏面沒有什麽動靜。
眾人都皺了皺眉。
“睡覺的人應該發出鼾聲吧？什麽都沒有聽見，他是不是在裏面思考什麽東西呢？我們要不要把門打開，強行闖進去？”
“真要是被他想出什麽，可就是糟糕的事了。”
“也許他只是睡著了，剛睡著，沒有聲音也正常的。”
眾人低聲討論了一陣子，覺得只要之後認真看著，就不會讓人逃跑，漸漸也就散了，吃飯的吃飯，聊天的聊天，散步的散步。
門外空了。
李青山也差不多休息好了，小心翼翼四肢並用從床上起身，下了床跑到窗邊，往外一看，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螞蟻一樣，擠在一起，仿佛今天晚上就要舉辦煙花大典。
在他往下看的時候，底下的人同時也發現了他，擡起頭來，有人伸手指了指他，對身邊的人說了兩句話。
底下那一群人就都擡起頭來看向了他，像一群準備吸血的黑漆漆的蝙蝠一樣，目光裏有種閃爍的饑餓感。
李青山往後退了兩步，聽見了敲門聲。
“你休息好了沒有？還在裏面吧？已經醒了嗎？出來吃飯吧！”二舅媽敲著門笑瞇瞇說。
聲音裏面還是有些不耐煩，但隱約還有一種，我今天就是拿捏你了，你能把我怎麽樣的無所謂的感覺。
李青山皺了皺眉，沒有第一時間去開門，門外的敲門聲就更大了。
砰砰砰！
聽起來簡直像是要把門立刻卸下。
二舅媽的聲音，有些掩蓋不住的惱怒：“你這孩子，醒了就是醒了，沒醒就是沒醒，這麽大聲音，我不信你聽不見，快點出來吃飯！”
之前一直都存在的偽裝的溫柔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暴躁。
李青山更加不想去開門，但是轉念一想，不開門也只有待在房間裏，就算嘗試從窗戶出去，外面的人發現了他，就會一擁而上，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這個地方不好跑，換個地方就行。
大家都是相互騙，能騙到，能跑路，別的都沒什麽要緊。
二舅媽在外面開始砸門：“你再不開門，我就要自己打開了！快說話！”
李青山走過去打開了門：“著什麽急？這不是剛醒嗎？我還沒清醒呢，你就在這敲敲敲，你是不是自己不睡覺就不許別人睡啊？”
二舅媽楞了一下，既沒想到他會現在開門，也沒想到他開門之後說這些話，一時張口結舌，還想要假裝一下溫和：“沒有啊，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著急想喊你吃飯而已。”
李青山點了點頭：“那你睡覺的時候我也著急喊你吃飯，你可別把門關了，不然我就沖進去，你也不能生氣，因為，你這麽對我，我還沒沖你生氣呢。”
二舅媽訕訕笑了起來：“你真會開玩笑啊，哈哈哈。”
李青山冷著臉：“我可不是在開玩笑。”
二舅媽連忙看向其他人，尋求幫助，其他人笑瞇瞇走過來，七嘴八舌勸他要大度，勸他不要把小事放在心上，勸他尊重長輩。
李青山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抄起煙灰缸往地上砸碎了：“你們聽起來像七八百只鴨子湊在一起，真的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很吵過嗎？是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你們其實不想我來吧？只是裝出一副熱情好客的樣子，希望我留下來好被你們接著羞辱？”
他擡眼看向周圍的人，周圍的人不是呆呆楞楞，就是不和他對視，一副心虛又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怎麽辯解的樣子。
李青山冷哼一聲：“瞧瞧你們的樣子，叫我說中了吧？”
眾人回過神來，連忙勸他。
“沒有你說的那個意思，真的！”
“我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麽想，我們對你多好啊，你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呢？可別這麽想了，我沒聽見真的很傷心的。”
“大不了我們以後不在你睡覺的時候勸你吃飯了，你至於發這麽大的火嗎？真是小題大作年紀輕輕就這麽火大，是不是肝臟不好啊？回頭去醫院檢查檢查吧！”
他們這麽說著，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成一種非常虛偽的笑臉，眼神中透露出鄙夷和不屑。
李青山噌的一下站起身來：“我跟你們說不著，我現在就要回家去！”
他說著從一群人中沖了出去，推開門就要往外走，可是門剛剛打開，外面就出現了一群人，這群人像是要從門進來，所以兩邊在門口堵住了。
李青山一時進退不得，但是依舊要往外走，被不知多少人伸出胳膊拉住了，走不脫了，大吵大鬧起來：“我現在就要走！我現在就要回家！你們算什麽東西，憑什麽不讓我走？”
有人伸手遞過來了一個蘋果，立刻就有人把那個蘋果塞進他嘴裏，叫他發不出聲音，緊接著，有人拿出繩子來把李青山捆住了。
之後他們一邊把李青山轉移到客廳的沙發上，一邊苦口婆心對他說，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再然後，就把紅色的婚服套在李青山的身上，又把一朵大紅花掛在他的胸前。
當天，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去，他們就在空地上擺好了桌子和椅子，又在桌子上擺上了食物和酒，天完全黑了，他們就開始一邊拉著李青山，一邊拉著年輕女生，把他們帶到屋子裏，讓他們拜堂成親。
李青山被他們強行按著，拜了三拜，又被塞進了一個棺材裏，蓋上了蓋子，之後他們就松開手不管了，轉頭出去大吃大喝起來。
李青山在棺材裏面還能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這可真好吃啊！”
“快多吃一些，不然等會兒上山可沒有力氣走路。”
“是呀，現在不吃，等到了路上，你想吃也沒得吃，不要客氣啊。反正現在是結婚，宴席上有的是飯菜，不吃白不吃！”
他們一邊聊天一邊吃，順便喝酒劃拳，李青山聽了一陣子，趁著他們沒註意，試圖從棺材裏面爬出來，但是剛剛探出頭來，就看見年輕女生站在旁邊望著他。
他楞了一下，緊接著，年輕女生就張開嘴發出了巨大的尖叫聲。
外面的人都放下筷子跑了進來，有些人連嘴都還沒來得及擦，他們進來看見李青山已經從棺材裏起來了，都皺了皺眉頭，沖過來七手八腳把他按了回去。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聽話？”
“這種時候不乖乖睡覺休息，還想幹嘛？”
“我們吃飯呢，你都不消停，你還想怎麽樣！再這麽鬧下去，可別怪我們等會兒在路上不給你好臉色。”
他們一邊把人按了回去一邊埋怨說。
李青山看這次也跑不掉，只好躺了回去。
那些人把棺材蓋子重新蓋好，又出去吃飯，吃飽喝足了，天快亮了，瞇了一會兒，他們把棺材擡了起來，一路上了山去。
他們一邊擡棺材，一邊敲鑼打鼓唱著歌，把棺材擡到了巨大的石像面前，之後他們也不打開棺材，就那麽把棺材放了下去，祭拜之後轉身離開。
說話聲和歌聲都漸漸遠去了，雨聲落了下來。
李青山往上撞了撞，把棺材蓋打開，想要離開的時候，眼前閃過一只巨大的綠色豎瞳，就感到頭上一痛，立刻昏了過去。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失去呼吸，死了。
之後他又睜開眼睛醒了過來，左右一看發現，他回到了結婚的時候，只不過，雖然他身上穿著婚服，卻還是被綁著的。
這次比上次好一點的地方在於他沒有在棺材裏面，不好的地方和上次一樣，年輕女生穿著新娘服，站在旁邊像一個監控一樣看著他。
其他人手裏拿著酒杯，笑瞇瞇沖他祝賀。
“這次真是恭喜你啦，你終於結婚了！”
“結了婚就是大人了，以後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氣了。”
“你可不能虧待別人姑娘啊！多漂亮一個姑娘！以後你就是結了婚的人了！快多喝兩杯吧！對了，你家的喜糖我也抓兩把帶回家去，我家裏有小孩喜歡的。”
“聽說吃喜糖不會蛀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吃吃喝喝之後，他們又一次讓李青山和年輕女生拜堂成親，這一次李青山沒在這裏過多掙紮，因為他想省著點力氣在之後用。
逃跑可不能沒有力氣。
更何況周圍的人都吃飽喝足了，他還饑腸轆轆，想也知道如果沒有力氣是絕對跑不過的。
或許是看他這次態度不錯，周圍的人在他拜堂之後就把他身上的繩子取了下來，並且還給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親近。
二舅媽走到他面前，仿佛是要把什麽灰塵從他衣服上拍開似的，輕輕伸手提著他的衣服笑瞇瞇說：“你是個大小夥子了，今天又結婚，我想了想，大家不應該繼續把你捆著，所以暫時先給你松開，但你要是敢跑，可別怪我們不看在親戚的份上和你客氣。”
李青山敷衍著點了點頭。
二舅媽收回手轉身離開，繼續喝酒吃肉去了。
李青山轉過身走向房間，因為他並不往外走，所以沒人攔著他，只是在他走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評估哪塊肉切下來更好吃。
他進了房間就把門關上了，房間裏面除了他沒有別人，他把身上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取下來，把外面的衣服脫了下來，活動了一下，趁機開始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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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慈偉大的神啊, 我們今天在這裏，把祭品獻給你，請你一定要收下。”人們一邊唱著歌一邊轉圈, 一邊跳舞。
他們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狂熱的表情, 目光中透露著興奮，聲音越來越大，身體活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看起來像是即將死去的病人最後的掙紮，又像是看著自己身體石化而無能為力的逃跑者，甚至有些像是一群眼冒綠光的野獸，無可奈何，咬死了同伴撕咬屍體, 鮮血濺了一頭一臉的樣子。
一群人繼續唱著, 跳了一陣子, 天空忽然轟隆一聲巨響，打了一個雷，本來還有一點明光的天色, 頓時暗了下去，四面八方，漆黑無比, 一個慘白的閃電緊接著亮了起來。
那一瞬間，所有人眼前都一黑一白。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傾盆大雨就落了下來，嘩啦啦, 嘩啦啦, 滿地泥濘, 連樹枝都被打得向地面傾斜，許多鮮嫩的樹葉更是被雨水打得散落在地上, 像植物突然活動起來的腳印。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大聲相互祝賀，迅速收拾了東西，相互拉著下山去了，在那場大雨裏，連半把傘也沒有，仿佛被雨滴打濕全身是一種神的賜福。
但是李青山被他們留了下來。
他一個人依舊躺在那條長長的黑色桌子上，身邊是新鮮的花果，不遠處是已經被雨水浸泡了的香爐，更遠處是已經被雨水熄滅的蠟燭，有些蠟燭不僅被熄滅，還被雨水打得歪倒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住，被泥水迅速包裹起來，看著和周圍沒什麽區別。
雨水實在太大了，李青山睜不開眼，就把眼睛閉上，依舊能感覺到雨水隔著眼皮敲打在他眼球上的動靜，仿佛要把他的眼睛挖出來，丟到一邊。
他閉著眼睛想了想，這種時候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掉了，而且現在身邊沒有其他人，正是逃走的最佳時機，他不能再猶豫了。
他想辦法用最快速度把自己的手從繩子裏抽了出來，手腕脫臼了，皮膚磨紅了，整條胳膊都被帶得有些酸痛發麻，但甩了甩還能用，他瞇著眼睛把脫臼的手接回去，把身上的整條繩子解開，往旁邊一丟，立刻下了桌子，準備離開。
他來的時候雖然心不在焉，註意力都在周圍的人身上，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記著來時的路，如果順著來時的路可以到這兒，那麽順著那條路，應該也可以從這離開回到山村去。
他打算按照這條路走下去，趁著所有人不註意，從村口離開。
身上還是沒有力氣，站在地上的時候差點跪下去，不過扶著桌子，好懸沒有在地上打個滾，他重新站了起來，試著跺了跺腳，確認了自己現在的力氣，往前邁出了一步。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前面有什麽東西，那是一種無形的氣場，他擡起頭來往前一看，眼前出現一只巨大的綠色的豎瞳獸眼。
他感到渾身僵硬，直挺挺往後一倒，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摔在地上之前，後腦勺還敲在了桌子的一個尖角上，分外疼痛。
他感覺到那只眼睛向他逼近了，居高臨下看著他，就像是饑餓的野狼看著唾手可得的食物，雨水直打進他的眼睛裏，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立刻感覺到喉頭一緊。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踩在他的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覺喘不過氣來，這個時候想要睜開眼睛，再看一眼，但是已經遲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有睜開眼睛，他只能確定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那是沼澤一般的黑暗，他更加喘不過氣，脖子好像完全斷掉了，頭滾到了一邊，他的眼睛意外被砸開了一條縫隙，看見白光，看見漫天的雨幕，看見渾身長毛的巨大石像如狼一般在他的屍體旁大快朵頤。
也許是看錯了。
瀕死之前出現幻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他閉上眼睛。
他能確定自己是死了，可是緊接著，他又能感覺到一股生命的活力重新註入，他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身體完好無損，手裏提著紅色蝴蝶結捆綁好的禮盒，正站在一扇木門前，門裏面傳來腳步聲。
他楞了一下，立刻想起來這個時間點應該是他第一次做奇怪的夢的時候，夢裏的情形，這同時也是他被送到山上死亡這件事的開端。
他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感到頭皮發麻，往後退了一步，頓時天旋地轉，站不住腳跌坐在地上，手裏的盒子砰的一聲也落在地上。
腳步聲頓了一頓，立刻撲過來，開了門，門打開露出了熟悉而嚴肅的舅舅的臉，皺著眉頭有些緊張，往周圍一看，看見他，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緊接著伸出手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他感到更暈，但對方的力氣很大，仿佛要把他的胳膊都拽掉，他居然也真的跟著那力氣站了起來，手裏甚至還提著盒子。
他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剛才沒來得及丟，盒子簡直像是粘在他手上一樣。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感到厭惡，就像是感覺到自己走了半天居然還沒有丟掉，剛出門時就打算不要的垃圾。
李青山抖了抖手。
舅舅不知道是看出來了還是故意裝沒看見，笑瞇瞇拉住他，把他往客廳裏拉著，一只手鐵鉗一樣拽著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從他手裏接過了那個紅色的禮盒，往旁邊一放，那盒子就停在了白色的鞋櫃上。
一切看起來和上一次好像沒有什麽不同。
但身體之中各種不適的反應，正清清楚楚告訴李青山，這不是上一次，這是又一次，一切都是新的，你可以做另外一些事，比如，想做而沒有做的，做了沒有做成的。
李青山被眾人七手八腳按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幸好這個沙發是軟的，他不至於坐著的時候感覺到硌骨頭而更加不舒服。
他漸漸回過神來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
邊上正準備給他倒水的二舅媽看見此情此景楞了一下，緩緩把懸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在膝蓋上擦了擦，笑道：“你這麽久沒回來了，還這麽適應這裏的情況呢？”
李青山點了點頭，把周圍的眾人都看了一圈，這個時候才發現這些人的臉和上次已經不一樣了，上次這些人的臉他是不認識的，但是這一次，這些人的臉完全就是公交車乘客們的臉。
他吃了一驚，本來想要強行加快流程的想法轉變了，眼睛一垂，和他們虛與委蛇起來，裝可憐說：“確實很久沒回來了，路不好走，車子又爛，顛簸了好一陣子，我現在渾身上下都痛，骨頭好像要散了，我覺得我需要休息，你們可以給我一個空房間嗎？我想睡一覺。”
二舅媽楞了一下，皺了皺眉，有一種流程被破壞的煩躁，假裝溫和，勸說他：“先吃飯吧，吃了再睡覺，不然你睡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醒，又不好半路起來吃飯，要餓壞的！”
李青山搖了搖頭，十分堅定：“我就要現在睡覺，如果現在不能睡覺，我什麽也做不了！吃飯的事情可以以後再說。一頓飯不吃不會餓死的。但如果現在不睡覺，保不住我吃什麽東西把自己吃死了。我不能賭啊！”
他一邊說一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眼睛只睜開一條縫，眼皮子一個勁打哆嗦，一副困得要命，但還要強撐著說話的樣子。
周圍的人都看見他這個樣子，實在不好就去勸他吃飯，因為如果真的那樣做，就不像是為他好，而是強逼著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恐怕引起他的懷疑，沈默了。
畢竟，一件事，如果對當事人沒有好處，恐怕就是對勸說者有好處了。
李青山看起來雖然又困又餓又累，卻也沒有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和行動能力，他們真要是賭李青山一定想不出來他們有問題，賭輸了，代價是他們承受不起的。
到時候就不能全怪李青山了。
好一陣子之後，二舅媽不情不願說：“那你先睡一覺吧。”
李青山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站起身來：“謝謝大家，我去睡了。”
他說著轉過身，推開一扇最近的門，搖搖晃晃走進去，把門砰的一關，上了鎖，又砰的一聲躺在床上，轉過身把床壓得嘎吱亂響，裹著被子，枕著枕頭，躺在上面閉著眼睛，很快休息起來。
門外眾人楞了一下，沒想到他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意說，等他進去之後都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湊近了，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裏面的動靜。
裏面沒有什麽動靜。
眾人都皺了皺眉。
“睡覺的人應該發出鼾聲吧？什麽都沒有聽見，他是不是在裏面思考什麽東西呢？我們要不要把門打開，強行闖進去？”
“真要是被他想出什麽，可就是糟糕的事了。”
“也許他只是睡著了，剛睡著，沒有聲音也正常的。”
眾人低聲討論了一陣子，覺得只要之後認真看著，就不會讓人逃跑，漸漸也就散了，吃飯的吃飯，聊天的聊天，散步的散步。
門外空了。
李青山也差不多休息好了，小心翼翼四肢並用從床上起身，下了床跑到窗邊，往外一看，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螞蟻一樣，擠在一起，仿佛今天晚上就要舉辦煙花大典。
在他往下看的時候，底下的人同時也發現了他，擡起頭來，有人伸手指了指他，對身邊的人說了兩句話。
底下那一群人就都擡起頭來看向了他，像一群準備吸血的黑漆漆的蝙蝠一樣，目光裏有種閃爍的饑餓感。
李青山往後退了兩步，聽見了敲門聲。
“你休息好了沒有？還在裏面吧？已經醒了嗎？出來吃飯吧！”二舅媽敲著門笑瞇瞇說。
聲音裏面還是有些不耐煩，但隱約還有一種，我今天就是拿捏你了，你能把我怎麽樣的無所謂的感覺。
李青山皺了皺眉，沒有第一時間去開門，門外的敲門聲就更大了。
砰砰砰！
聽起來簡直像是要把門立刻卸下。
二舅媽的聲音，有些掩蓋不住的惱怒：“你這孩子，醒了就是醒了，沒醒就是沒醒，這麽大聲音，我不信你聽不見，快點出來吃飯！”
之前一直都存在的偽裝的溫柔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暴躁。
李青山更加不想去開門，但是轉念一想，不開門也只有待在房間裏，就算嘗試從窗戶出去，外面的人發現了他，就會一擁而上，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這個地方不好跑，換個地方就行。
大家都是相互騙，能騙到，能跑路，別的都沒什麽要緊。
二舅媽在外面開始砸門：“你再不開門，我就要自己打開了！快說話！”
李青山走過去打開了門：“著什麽急？這不是剛醒嗎？我還沒清醒呢，你就在這敲敲敲，你是不是自己不睡覺就不許別人睡啊？”
二舅媽楞了一下，既沒想到他會現在開門，也沒想到他開門之後說這些話，一時張口結舌，還想要假裝一下溫和：“沒有啊，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著急想喊你吃飯而已。”
李青山點了點頭：“那你睡覺的時候我也著急喊你吃飯，你可別把門關了，不然我就沖進去，你也不能生氣，因為，你這麽對我，我還沒沖你生氣呢。”
二舅媽訕訕笑了起來：“你真會開玩笑啊，哈哈哈。”
李青山冷著臉：“我可不是在開玩笑。”
二舅媽連忙看向其他人，尋求幫助，其他人笑瞇瞇走過來，七嘴八舌勸他要大度，勸他不要把小事放在心上，勸他尊重長輩。
李青山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抄起煙灰缸往地上砸碎了：“你們聽起來像七八百只鴨子湊在一起，真的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很吵過嗎？是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你們其實不想我來吧？只是裝出一副熱情好客的樣子，希望我留下來好被你們接著羞辱？”
他擡眼看向周圍的人，周圍的人不是呆呆楞楞，就是不和他對視，一副心虛又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怎麽辯解的樣子。
李青山冷哼一聲：“瞧瞧你們的樣子，叫我說中了吧？”
眾人回過神來，連忙勸他。
“沒有你說的那個意思，真的！”
“我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麽想，我們對你多好啊，你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呢？可別這麽想了，我沒聽見真的很傷心的。”
“大不了我們以後不在你睡覺的時候勸你吃飯了，你至於發這麽大的火嗎？真是小題大作年紀輕輕就這麽火大，是不是肝臟不好啊？回頭去醫院檢查檢查吧！”
他們這麽說著，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成一種非常虛偽的笑臉，眼神中透露出鄙夷和不屑。
李青山噌的一下站起身來：“我跟你們說不著，我現在就要回家去！”
他說著從一群人中沖了出去，推開門就要往外走，可是門剛剛打開，外面就出現了一群人，這群人像是要從門進來，所以兩邊在門口堵住了。
李青山一時進退不得，但是依舊要往外走，被不知多少人伸出胳膊拉住了，走不脫了，大吵大鬧起來：“我現在就要走！我現在就要回家！你們算什麽東西，憑什麽不讓我走？”
有人伸手遞過來了一個蘋果，立刻就有人把那個蘋果塞進他嘴裏，叫他發不出聲音，緊接著，有人拿出繩子來把李青山捆住了。
之後他們一邊把李青山轉移到客廳的沙發上，一邊苦口婆心對他說，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再然後，就把紅色的婚服套在李青山的身上，又把一朵大紅花掛在他的胸前。
當天，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去，他們就在空地上擺好了桌子和椅子，又在桌子上擺上了食物和酒，天完全黑了，他們就開始一邊拉著李青山，一邊拉著年輕女生，把他們帶到屋子裏，讓他們拜堂成親。
李青山被他們強行按著，拜了三拜，又被塞進了一個棺材裏，蓋上了蓋子，之後他們就松開手不管了，轉頭出去大吃大喝起來。
李青山在棺材裏面還能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這可真好吃啊！”
“快多吃一些，不然等會兒上山可沒有力氣走路。”
“是呀，現在不吃，等到了路上，你想吃也沒得吃，不要客氣啊。反正現在是結婚，宴席上有的是飯菜，不吃白不吃！”
他們一邊聊天一邊吃，順便喝酒劃拳，李青山聽了一陣子，趁著他們沒註意，試圖從棺材裏面爬出來，但是剛剛探出頭來，就看見年輕女生站在旁邊望著他。
他楞了一下，緊接著，年輕女生就張開嘴發出了巨大的尖叫聲。
外面的人都放下筷子跑了進來，有些人連嘴都還沒來得及擦，他們進來看見李青山已經從棺材裏起來了，都皺了皺眉頭，沖過來七手八腳把他按了回去。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聽話？”
“這種時候不乖乖睡覺休息，還想幹嘛？”
“我們吃飯呢，你都不消停，你還想怎麽樣！再這麽鬧下去，可別怪我們等會兒在路上不給你好臉色。”
他們一邊把人按了回去一邊埋怨說。
李青山看這次也跑不掉，只好躺了回去。
那些人把棺材蓋子重新蓋好，又出去吃飯，吃飽喝足了，天快亮了，瞇了一會兒，他們把棺材擡了起來，一路上了山去。
他們一邊擡棺材，一邊敲鑼打鼓唱著歌，把棺材擡到了巨大的石像面前，之後他們也不打開棺材，就那麽把棺材放了下去，祭拜之後轉身離開。
說話聲和歌聲都漸漸遠去了，雨聲落了下來。
李青山往上撞了撞，把棺材蓋打開，想要離開的時候，眼前閃過一只巨大的綠色豎瞳，就感到頭上一痛，立刻昏了過去。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失去呼吸，死了。
之後他又睜開眼睛醒了過來，左右一看發現，他回到了結婚的時候，只不過，雖然他身上穿著婚服，卻還是被綁著的。
這次比上次好一點的地方在於他沒有在棺材裏面，不好的地方和上次一樣，年輕女生穿著新娘服，站在旁邊像一個監控一樣看著他。
其他人手裏拿著酒杯，笑瞇瞇沖他祝賀。
“這次真是恭喜你啦，你終於結婚了！”
“結了婚就是大人了，以後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氣了。”
“你可不能虧待別人姑娘啊！多漂亮一個姑娘！以後你就是結了婚的人了！快多喝兩杯吧！對了，你家的喜糖我也抓兩把帶回家去，我家裏有小孩喜歡的。”
“聽說吃喜糖不會蛀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吃吃喝喝之後，他們又一次讓李青山和年輕女生拜堂成親，這一次李青山沒在這裏過多掙紮，因為他想省著點力氣在之後用。
逃跑可不能沒有力氣。
更何況周圍的人都吃飽喝足了，他還饑腸轆轆，想也知道如果沒有力氣是絕對跑不過的。
或許是看他這次態度不錯，周圍的人在他拜堂之後就把他身上的繩子取了下來，並且還給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親近。
二舅媽走到他面前，仿佛是要把什麽灰塵從他衣服上拍開似的，輕輕伸手提著他的衣服笑瞇瞇說：“你是個大小夥子了，今天又結婚，我想了想，大家不應該繼續把你捆著，所以暫時先給你松開，但你要是敢跑，可別怪我們不看在親戚的份上和你客氣。”
李青山敷衍著點了點頭。
二舅媽收回手轉身離開，繼續喝酒吃肉去了。
李青山轉過身走向房間，因為他並不往外走，所以沒人攔著他，只是在他走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評估哪塊肉切下來更好吃。
他進了房間就把門關上了，房間裏面除了他沒有別人，他把身上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取下來，把外面的衣服脫了下來，活動了一下，趁機開始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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