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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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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避

張氏這次出府,老夫人與武昌侯自然是知情的。武昌侯不欲插手這件事,因此在歲安堂中等張氏的,便只有老夫人。

張氏帶著一年輕姑娘進府,府中不少人見了都在好奇姜明月的身份。姜明月只當察覺不到那些打量的目光。她低著頭,跟在母親身後。

等到了歲安堂前,丫鬟挑起門簾,張氏讓她在外面等著,自己走了進去。

片刻後,簾子再次被撩起,李嬤嬤走了出來,輕聲道:“姑娘,進來吧。”

姜明月頷首,跟著她進了歲安堂。

“民女姜明月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神色覆雜地看著下方的姜明月。

她怎麽也沒想到,周詡所謂養在外面的人,會是張氏的外甥女。

武昌侯夫婦托周詡找人的事老夫人也知道。聽張氏的意思,是這些天周詡找到了人,卻因為公務繁多,加上還未確定身份,才將人安置在外面,沒想到卻讓青鴛誤會了。

她心中難免對張氏也生出幾分怨懟。若是事情鬧大了,傳出去,豈不是叫外人誤會武昌侯府的名聲?

因著這一點,她對姜明月的態度也冷了幾分。見她與自己行禮,老夫人只淡淡地應了一聲,讓她起身。

等姜明月起身時,老夫人才認真打量起她。見她雖然生得貌美,眉眼間卻沒有輕浮之色,老夫人心中一松。

這要是個不安分的,接到府裏來才是個麻煩。

她下意識認為張氏是要接了姜明月到武昌侯府住下,所以在她聽到姜明月要回張氏娘家時,便露出了意外。

“我娘家母親也想念明月。”張氏笑著解釋道,“沒想到都是一場誤會。等世子回來了,我定要與世子道謝。”

見老夫人並沒有再追問,像是信了她的說辭,她暗暗松了口氣。

她竟然差一點就害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幸好青鴛那個丫頭是識趣的,只說知道周詡常去的宅子有女子,卻沒有說出其他,這才給了她借口。不然,她真不知要怎麽圓回來了。

至於周蓉鶯那……

張氏雙眸微瞇,左右她也沒有其他證據,只要咬定她看錯了就是。

就算她沒有看錯,那日與周詡舉止親密的女子,也不會是姜明月。

待老夫人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後,張氏知道姜明月不宜在武昌侯府久待,便主動提出送她回尚書府。

老夫人點了點頭,也不再留她。

然而等二人出去後,老夫人沈吟片刻,讓人將二姑娘找來。

直到出了侯府,張氏的心才徹底落下來。

她早就向娘家送了信,於是她轉頭,對姜明月露出笑容,“走吧,我帶你去你外祖家。”

姜明月同樣對她笑了笑,可是心中卻沒有掀起什麽波瀾。

對於從未見過的人,自然很難平白無故有什麽感情。

姜明月從未見過她的外祖父。從前偶爾聽張氏提起過他,可惜在張氏回京後,她便記不起張氏說過關於外祖是個怎麽樣的人了。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她剛下車,尚書府站著的中年人見到她,便忍不住激動地向前走了幾步。

“你便是明月吧……”後面的話他卻怎麽也說不出了。

“這是你大舅舅。”張氏見姜明月站在原地不動,臉上露出幾分茫然,便向她介紹。

“舅舅。”姜明月回過神,喚了一聲。

張大老爺對上姜明月那雙濕漉漉的杏眼,應了一聲,臉上露出愧疚之色。他還記得,當初父親在尚書右丞許多年卻得不到升遷,自然不會錯過與武昌侯府聯姻的機會,便讓他去江南接了喪夫的妹妹回來。

然而這麽做,卻終究是對不住他這個外甥女。

“先進府吧。你外祖母正在等你呢。”

或許是同樣出於愧疚,又或許是對這素未謀面的外孫女的憐惜,尚書夫人一見姜明月便紅了眼眶,拉著她,險些落下眼淚。

姜明月靠在她溫暖的懷中,有些出神。

若說她當初沒有怨過外祖家帶走母親,這麽多年對她不聞不問,是不可能的。只是如今她卻要寄住在此,她實在不知該用什麽心情來面對他們。

姜明月的真實身份,便是在張家,也只有少數幾位長輩知道。等晚膳時間,姜明月的外祖張尚書回府後,她才見到府上的其他人。

張氏身為武昌侯夫人,自然不能久留。於是姜明月便由外祖母拉著,介紹給眾人。

張家人口並不覆雜。張尚書只有二子二女,女兒都出嫁了,幼子在外赴任,府中便只剩長子一家以及幼子的妻兒。

除了知道姜明月真實身份的二老以及張大老爺,其他人都對這個遠方的表姑娘沒什麽興趣。

姜明月也不介意。她只管低著頭,專心吃著晚膳。

忽然,她發覺有一道目光一直緊緊盯著自己。

姜明月皺了皺眉。她忍不住擡起頭,與那視線的主人對上眼。

年輕男子目光灼灼,帶著毫不掩飾的輕佻。

是她二舅舅的獨子張文琰。

方才有祖父祖母盯著,張文琰不敢放肆。他生的如文雅書生,然而此時,見眾人都在用膳,無人註意他,便原形畢露。

見姜明月擡頭望著自己,他只覺得這表妹更加動人了,不由得對她露出笑容。

手心沁出冷汗,姜明月強忍著不適,飛快移開眼。

她不可能不明白張文琰的眼神。正在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時,尚書夫人決定將她留在她的院子裏。這樣一來,她平日裏便不會與張文琰接觸。姜明月松了口氣,在尚書府住了下來。

在尚書府的日子,倒是與昔日在吳州,她父親沒出事之前的日子差不多。姜明月每日所做的,便是去給祖母請安,之後和幾位表姐妹看書作畫。尚書夫人不欲虧待她,姜明月想要做什麽她都不攔著。若是她要出門,尚書夫人便不顧她退居,給她塞銀票,讓她盡管花。

然而她給姜明月銀錢一事,卻不知怎麽被二夫人知道了。她有些不忿,明明只是個遠方來投奔的破落戶,憑什麽讓老太太如此看重?

想之前,她娘家出了事,求到她這裏。她拿不出那麽多錢,便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居然想都不想就回絕了,害得她娘家如今被貶官。

而同樣是幫襯親戚,如今到了這表姑娘這裏,老太太居然如此大方。

二夫人心中憋著一口氣,平日裏見了姜明月,自然沒什麽好臉色。

姜明月不知緣由,對二夫人不善的目光,只當看不見。這些日子,她漸漸與外祖母熟悉了起來,二人親近了不少。

這一日,姜明月從府外回來。她剛去挑了幾塊布料,準備給外祖母做件夏衫。夏日炎炎,院中一片靜謐。尚書夫人午休歇下了,只有一兩個小丫鬟拿著桿子,在院中粘蟬,生怕它們吵了老夫人休息。

紅袖替姜明月撐著傘,等回到了房中,才感受到一陣陰涼。她將傘收了,擦了擦額頭的汗。

“這京都的夏天可真熱。我瞧姑娘才出去一會,臉上就紅了,待會用濕帕子敷一敷吧。”

自從姜明月離開了別院,紅袖便把對她的稱呼改了回來。她瞧著自家姑娘原本白皙水嫩的肌膚,此刻臉頰紅彤彤的,像是被陽光傷到了一般。

姜明月卻不甚在意,她的皮膚只是比旁人更容易泛紅罷了。看著嚴重,說不定過一會就一點印子都沒有了。她興致勃勃地翻看著手上的料子,琢磨著一會如何裁剪。

聞言,她擡起頭,對紅袖笑道:“我沒事的。你也別忙了,快去休息一會吧。”

“我不累……”

“那便先喝點茶吧。”

姜明月這幾天與表妹張錦青做了些花茶,就算放涼了再喝也沒有那麽傷身。

正與紅袖說著,忽然,窗外傳來一聲動靜,在安靜的午後格外突兀。

姜明月與紅袖一下子噤了聲,緊張地看向緊閉的窗戶。

透過窗紙,可以看見那裏隱隱有個人影。

紅袖壯著膽子,朝窗外喊了一聲:“誰在那裏?”

窗外那人沈默了一會,在低聲道:“姜……姑娘不必害怕,我是隨安。”

隨安?

仔細一聽,那聲音確實是隨安的聲音。姜明月的心一跳,隨安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與周詡出使塞外了嗎?

姜明月不開口,隨安便接著道:“不知姑娘可否隨屬下一同去見世子……”

周詡回京了?

一時間,姜明月不由得楞住。她竟不知道,自那日周詡來與她告別之後,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這些天,她沒有再去想那段日子發生的事。即使是偶爾在夢中夢見那時的事,周詡的面容也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

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再與他糾纏,此時再讓她去見周詡?姜明月沈下臉。

“我不去。隨安公子請回吧。”

隨安聽了她的回答,沒有放棄,語氣中也帶了幾分懇求:“世子受了傷,好不容易才回到京中。如今世子再次毒發,昏迷不醒……屬下見他一直攥著姑娘的帕子——”

姜明月的手一抖,柔軟的布料從她手中滑落。

“莫要再說了。”姜明月垂著眼,深吸一口氣,聲音淡淡,“我不會去的。”

“想來醫官的醫術高明,世子定會無事的。”

她去了又能做什麽?

她態度堅定,說完別不再開口。隨安無法,在外面沈默了一會,才終於離開。

紅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臉色,心中卻清楚,姑娘與世子,只怕是沒辦法就這麽斷了的。

前些時,她隱隱聽到府裏的風聲,說是尚書夫人與大夫人正商議著,要給姑娘議親。

她沒有告訴姜明月這事。姑娘這些天看著比之前開朗了許多,她不想再平添她的煩惱。

可姑娘與世子的事,終究是個隱患。若是哪天瞞不住了,該怎麽辦?

議親一事不是別人,正是二夫人提出來的。

這些天她也發現了,老夫人對姜明月這麽疼愛,想來她的嫁妝定不會少。雖然比不了其他高門貴女,可是這樣的嫁妝和身份,配自己的娘家侄子卻是再合適不過。

於是她便試探著向老夫人提議,表姑娘也過了及笄的年齡,可以開始相看人家了。

尚書夫人雖然沒有立刻應下,可看樣子,是被自己說動了的。

也因著這個原因,二夫人開心了,對姜明月的態度也轉變了不少,就連向來與二夫人不親近的張錦青都註意到了。

這一日,張錦青來找姜明月時,見到她桌上放著二夫人送來的綠豆湯,撇了撇嘴。

“二嬸最近怎麽這麽大方,這種湯水平日裏從來是沒有的,今日居然連你這都得了一份。”

“許是人逢喜事吧。”姜明月沒多想,卻也不會因為她這碗綠豆湯便與她親近。她與二夫人不熟,更是記得二房那位表哥看她的眼神,至今想起來都讓她一陣惡寒。

張錦青沒那麽客氣,冷笑了一聲:“我看她是沒安好心的。”

她讓人把那綠豆湯端出去後,才想起這次來找姜明月的目的。

“表姐,明月表姐……”

姜明月聽她這麽喊自己,便知事情不簡單。果然下一秒,就見張錦青上前,拉住她。

“你見過武昌候世子嗎?”

“……見過。”

張錦青沒有察覺她的異樣,繼續拉著她說:“聽說出使塞外的使臣回京了!武昌候世子也在其中呢。聖上都要去親迎。表姐,咱們也去看吧?”

姜明月一楞,周詡不是早就回到京城了嗎?

雖然她心中疑惑,可是當張錦青說完,姜明月還是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我不去。”

張錦青見她拒絕,有些著急。若是姜明月也不去,那她開口,祖母肯定更不會同意了。

“當天肯定可熱鬧了!表姐,咱們就去看看嘛。”

可無論她怎麽說,姜明月都沒有答應她。最後張錦青洩了氣,只得蔫蔫地回了房。

“姑娘,表姑娘答應了嗎?”

等張錦青回到房中,一小丫鬟上前一邊替她倒茶,一邊問道。

“沒有。”張錦青無精打采,“早知道,你還不如不讓我知道這事呢。現在知道了,又去不了……”

小丫鬟手上的動作一頓,喃喃道:“表姑娘沒答應啊。”

“行了,你下去吧。”

張錦青的奶嬤嬤朝她揮了揮手。本想著這小丫鬟雖然是新來的,可是有幾分機靈勁,才讓她在姑娘身邊服侍。誰知道她給姑娘出的主意不成,讓姑娘這麽不高興。

“姑娘,沒事的。待會你去求求夫人,跟老夫人撒個嬌,說不定就能去呢。”

張錦青聽她這麽說,才重新恢覆了興致。

“我這就去與祖母說去!”

出乎意料的,尚書夫人猶豫片刻,想到女兒與武昌候府的關系,並未阻攔張錦青。

她年紀小,出去湊個熱鬧也無妨。只是尚書夫人叮囑長孫張文盛,一定要看好她。

周詡回京那一天,張錦青歡歡喜喜地隨著兄長出了門。

姜明月坐在房中,聽到外面有鼓樂之聲。

江嬤嬤從外面走進來,見姜明月拿著針線沒動,像是在留神聽著外面的動靜,忍不住喚了一聲:“姑娘……”

姜明月對她笑笑,“想來,是世子今日回京了。”

她聽了一會,便沒了興趣,重新撿起針線做了起來。

等到午後,果然就見張錦青一臉興奮地跑了過來。

“表姐,你沒去可真是太可惜了。街上可熱鬧了!聖上坐在轎輦中,一堆人圍著,我沒看清。可那武昌候世子我看得可清楚了!”

張錦青覺得那世子可真威風!騎著馬,身披金甲,外面罩著聖上親自披上的錦袍,與其他幾位將軍一起,絲毫不遜色。

姜明月聽她說著,雙唇抿起。

他如此威風,哪裏像是受了傷的人呢?

本以為這樣便不用見他,誰成想,沒過幾日,張氏便派車來接她去武昌侯府了。

周詡不負皇命,平安回京,武昌侯府自然擺了宴席替他接風洗塵。而張氏之前說過要答謝他,姜明月作為當事人,便不可能不去。

一早便知道有這一日。姜明月雖然不願意,卻並沒有太意外。

等到了武昌侯府,姜明月才發現侯府中今日熱鬧非凡,來往的皆是皇親國戚,高官顯貴,像她這般的,在人群中輕易不會被人註意。

松了口氣,姜明月站在一旁,等張氏的人來接自己。

等了一會,就見一眼生的嬤嬤走了過來。

她來到姜明月面前,露出笑容,“是夫人娘家的表姑娘嗎?您久等了。請跟老奴來吧。”

除了李嬤嬤,張氏身邊其他的仆婦姜明月都不認識。聽她這麽說,姜明月不疑有他,點了點頭,跟著這嬤嬤朝侯府中走去。

她們一行人並沒有引起旁人的註意。姜明月跟著她穿過回廊,來到一個院子中。那嬤嬤將她領到正房門前,朝她福了福身。

“姑娘先在這休息便可。”

姜明月見這院子偏僻,院中也沒有其他下人,不免心中有些疑惑。

盡管這嬤嬤生的親切,舉止又無比得體,可畢竟是在陌生的侯府,她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朝裏面看去。

下一秒,姜明月的步子定住。

電光火石間,她轉身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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