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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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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餐桌前, 玉米排骨湯散發出的熱氣氛氤上升,殷燃盛好兩碗米飯,遞給阮符一碗。

而後,空中只餘瓷勺無意碰撞碗時發出的輕響。

不得不說, 殷燃真的是個無師自通的天才, 尤其是在廚藝方面。

排骨軟爛到恰到好處,肉質燉的既不柴, 也不過度松軟, 玉米處理成小塊, 極大程度上中和了肉類特有的粘膩,使湯嘗起來鮮美又爽口。

這幾天,殷燃換著花樣營養投餵, 從難度系數高的佛跳墻,到玉米排骨湯這種家常菜,阮符胃口大好,整個人圓潤幾分,氣色也好得不像話。

兩人似乎都沒有飯中聊天的習慣,一頓飯吃得極安靜。

吃到差不多, 殷燃起身將西紅柿切好擺盤, 拿出冰箱裏的蘋果和香蕉, 又做了個餐後沙拉。

待阮符饕足放下勺子,殷燃及時遞上餐巾。

圓環形的吊燈灑下光輝, 殷燃垂睫, 喝了口水。

“等處理完這些事, 我帶你去療養院見見媽媽吧。”殷燃淡淡說。

阮符叉起一塊蘋果, 聞聲一楞:“啊……”

“你不願意?”

“不是……”阮符皺眉,狐貍眼中布滿“這怎麽可能”, 她忙擺手搖頭,咽下口中的蘋果,而後才道,“我還沒給阿姨準備禮物。”

“不用禮物。”殷燃說。

按照祝琴的“無功不受祿”脾性,如果阮符送什麽禮物,祝琴肯定會她覺得有所圖。

不需要這麽覆雜。殷燃的本意只是帶阮符去見一面,僅此而已。

“不好吧,畢竟是第一次見家長,而且還是你媽媽……”阮符支著下巴,說,“不帶什麽禮物,我會過意不去的。”

“阿姨平時有什麽愛好嗎?”她接著問。

殷燃如是說:“喜歡收藏上年紀的醫學報刊雜志。”

這個愛好著實不太好滿足。

阮符正犯難,聽到殷燃早有準備說:“聽小區大爺說周邊有個藏書市場,我們可以去逛逛看。”

“好哦。”阮符心中感動一瞬,又狠狠地吃了一塊西紅柿。

說起禮物。距離阮符生日還有不到九天的時間了。

說實話,殷燃還沒想好送她什麽禮物。

阮符什麽都不缺,上到珠寶首飾,下到手帕絲巾一類的小物件,似乎送什麽都顯得過於普通。

這更為殷燃發生日禮物挑選增加了難度。

既要好看,又要有價值……

倏地,腦中擦過一個瞬間,殷燃記起相思湖邊的那家旗袍店。

彼時阮符駐足看了好久,應該是喜歡的。

……

第二天,殷燃又來到湖邊的那家旗袍店前。

第二次來,她才註意到梁上掛著一串晴天娃娃,輕推開古樸的門,穿紅旗袍的店主迎上來。

“你好。”殷燃說完,店主便認出她來。

原因無他,這位客人太過矜貴禮貌,在人群中極為難得,令她印象深刻。

“是你啊,給女朋友買旗袍嗎?”

見殷燃點頭,店主帶她到店中央的旗袍陳列區。

一眼望去,高掛起的旗袍顏色款式各不相同。有花紋和款式中規中矩的,有刺繡圖案精致款式卻樸實的,也有款式新穎卻太過花哨。

光線從門外投進來,映到刺繡的金線上,刺的殷燃一時花了眼。

“她喜歡什麽樣的,海派蘇派旗袍,還是粵派京派?”

殷燃問起流派不同,店主耐心介紹。

“其實簡單說,就是字面意思,根據地區不同,風格也不同,穿出來的氣質效果也不同,”店主最後提醒說,“最好慎重挑選,旗袍一經賣出,我們店裏不退不換的。”

殷燃點頭表示了然。

環視了周圍一圈,她並沒有找到特別中意的。

阮符從小在江南長大,應該接觸蘇式旗袍多一些。

沈吟片刻,殷燃問道:“有沒有更特別一點的?”

“有,手工定做的特別。”店主說。

而後,殷燃被引到旗袍店後的工作臺。

說是工作臺,其實有些牽強,因為地方著實不大。

一張擺滿布料樣品的寬大桌子占了工作臺的二分之一,剩下的地方,一邊放了個架著金線老式縫紉機,一邊側是個架子,上面掛著不少模板樣衣。

選好白色料子,殷燃定下了阮符喜歡的祥雲花紋。

付好八千塊定金,店主說:“三圍報一下。”

殷燃這才發現準備不夠充分,只得又折返回房子。

敞開阮符的衣櫃時,她頭一次產生心虛的感覺。

一排的淡色系,最深的顏色是件祖母綠的外套。殷燃挑出件她最常穿的裙子開始測量。

電話報給店主後,她小心翼翼地將裙子放回原位。擺好正要放手時,殷燃碰掉一個空衣架。

衣架落到櫃子底,發出陣“哐當”的空明哀嚎聲。

如果下面是實心的,應該會是不可能會般幹脆的聲音。

殷燃一楞,隨即鬼使神差地俯身。屈指輕敲衣櫃低端,聲音清脆。不出意外的話,裏面是空的。

殷燃想起季柔說的那些遺物。

雙手撫上衣櫃底板,在靠墻的盡頭處,殷燃摸到一個圓形的空洞,手指放進去一勾,殷燃輕松將這塊木板擡起來。

衣櫃底下是一方狹小的空間,裏面擁擠地擺著兩個紙箱子。

就著僅有的幾絲光,可以看清箱中是幾本書和筆記本。

殷燃伸手拿出最上方的一本。

這是本有《尤利西斯》那麽厚的筆記本,封皮是淺藍色,中央貼著個愛心貼畫。

細又密的塵埃在陽光中浮動著,殷燃怕拍雙手的灰塵,輕掀開的那一瞬,泛黃的扉頁隨即飄落。

殷燃連忙伸手拾起。

興許是年代許久,紙張觸感粗糙,表面泛黃起皺,邊緣也破損。扉頁中央的筆跡很細,依稀可辨別出,中央是幾個字母。

S.W.A.K.

Sealed with a kiss.

以吻封緘。

殷燃不知在哪裏看過,戰爭時期情侶之間通信,為表達愛意,常用S.W.A.K做結語。

殷燃隨即翻開第一頁。

頂行還是S.W.A.K,下面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承認我就是壞,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意放過她。她是我的最大秘密。”

殷燃捏著紙張邊緣,不由得一頓。

第二頁:

“今天見到了阮穆,他是個好人。我們聊得不錯,當場達成訂婚共識,商定婚後各取所需。”

第三頁:

“她送的《名利場》快被我翻爛了,越看越覺得利蓓加就是我。不得善終的利蓓加,不得善終的我。”

上面沒有具體日期,是能算作是一本隨手記。

殷燃直接翻到筆記本中部,這時,隨手記的主人已經可以確定。

這一天的隨手記筆跡更加隨意:

“已經懷孕兩個月,我還是有些相信這個事實。從少女變成了母親,這讓我有些無法接受。”

後面的頁面,一直是簡短的語段,大致內容都是孕期日常。

到筆記本倒數幾頁:

“她出生了,我的女兒。阮穆給她起名,單字一個‘符’,天知道我多想讓她叫阮柔。”

信息量很大,看得人頭皮發麻。殷燃幾乎瞬間明白為什麽季柔讓她隱藏這些。

殷燃又從箱子中翻出幾本,直到前情全部能夠接連起來。

阮符母親為了讓父親放過當時季柔,答應到國外性向矯正所“治病”,“康覆”後回國,她從此患上精神類疾病。

她被逼著結婚,生子,為了好過一些,她的內心自動謀劃了一個罪名——她結婚生子,完全是為了報覆季柔,而不是被逼無奈。

後面的幾本隨手記,是阮符媽媽情況加重,深陷自我描繪的烏托邦中無法自拔時寫下的。在語段中,她顛倒人物卻不自知,完全將阮父當成了季柔。

看完厚厚一大摞隨手記,殷燃許久沒動。

能讓看客也心生悲情,故事本身是要有多悲情。

而後,她將每一本都擦幹凈,重新裝入箱中前,她看到一本破破舊舊的粉色封皮《名利場》。

紙張上布滿液體落下幹涸後的皺紋,語段再已在一次次的掀開闔上中褪去本色,變得幾近透明。的確是翻爛了。

……

季柔接到電話時,略帶幾絲急躁。

每當忙得不可開交時,她總容易亂想。想到幾十年前,想到那些本該塵封的,本不該想的東西。

不得不說的是,有些人和事就是這麽叫人難忘。興許是在其上吃過虧,受過苦。哪怕表面看已被時間沖淡了,似乎不再記掛,但午夜夢回輾轉間,腦海中又會一一清晰再現。

平覆心情接起電話,季柔語氣平淡如水:“餵,找我有事?”

畢竟是把阮符奪走的人,又不願幫她做事,她可沒什麽好臉色給她。

電話那頭,殷燃只說了句“看消息”。

季柔笑了聲,絲毫未在意,直到忙完一整天的工作,她才打開殷燃發來的圖片。

猝然望見紙張時,她瞪大眼睛,渾身一顫。那曾是她心中千回百轉描摹千百遍的字跡。

接著,她視線緩緩向下,看到段落中的內容:

“臨死前,我好想告訴她,訂婚宴那天,我曾瘋了般想過跟她逃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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