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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的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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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的弦(二)

——“我們以後怎麽辦?”

——“沒有以後。”

曾經機器轟鳴的車間裏,揮汗如雨的工人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周遭會淪為荒蕪井底,回蕩著肉體相撞的鈍響,郭發和齊玉露如兩只青蛙交媾,是褻瀆還是升華,不消說,都交給命運。

齊玉露告訴郭發,這裏是頹廢的宇宙,時間緩慢,無限逼近於永遠,沒有旁人,只有彼此,所以,這裏既是角落,也是全世界,他點了點頭,又不明所以,仍如最初時一般迷戀她認真的神態。

郭發平躺在鐵床上,任齊玉露騎在他的腹股溝處,她的皮膚濕熱起來,索性寬衣解帶,秋日幹燥,套頭的黃色毛衣飽含靜電,啪啪地響她,一頭亞麻色的短發炸了起來,像是遭了雷劈,她露出米色的胸罩,乳房被牢牢托起,像兩朵雲,綿綿地浮動震顫,郭發仰視著她,在房頂那缺漏的“黑洞”下,她像個淫靡的天外來客,只是不知道是剛剛降臨,還是馬上要走。

郭發扶著她的腰,陽光射入,身軀上映著她羸弱的影子,半明半暗,布滿傷疤,暴曬過後的皮膚烤焦一般,淌著一層蜂蜜,齊玉露愛撫著他,他的每一塊肌肉都箭在弦上,緊繃得不得了,那雙粗糙的手輕輕地震顫,她聽見他沈重的鼻息,策馬一樣摑了一把他的小腹:“喘出來。”

郭發失神地楞著,下腹浮現出一個鮮紅的掌印,他支起手臂,閉上眼睛索吻:“親我。”

齊玉露擁上前,被緊緊抱住,一個溺水般的吻後,得意地問:“你現在還嘴硬嗎?”

“啥?”

“你和很多女人睡過?”

郭發偏過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一陣痛,答非所問,但是已經說出了答案:“謝謝你。”

齊玉露讀得懂潛臺詞,她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簡直純凈得像朝露,可她是兔子,飲了會中毒而死,齊玉露無可奈何地沖他笑,話從肺腑裏鉆出,迫不及待脫口而出:“那我也告訴你,我也一樣。”

郭發吃驚地看著她的眼睛,在性事上,她比他輕車熟路太多,總是帶著蠻力,不加潤滑就把他的性器騎坐下去,幹澀地包裹住,緊而痛,好像恨他一樣給他折磨,除此之外,她還慣於玩賞地盯著他狼狽地射精。

“我不信,你狗日的騙人吧。”

齊玉露俯下身,那讓他們相交得更深,郭發受了驚,眼睫抖動,不可抑制地哼了出聲:“齊玉露……”

“為什麽叫我的名字……”郭發總是能把她填滿,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

“我……你的後背還疼不疼?”郭發避開她的眼,他原本想說的話像一塊做砸了的鍋包肉,很膩,很惡心,還是咽下去的好。

齊玉露雙手扳住他的頭,把他的劉海全都捋上去,露出細汗淋漓的額頭,她吻他殘損的眉骨:“我也是。”

郭發猛地挺起身,把她壓在身下,她怎麽會知道自己想說的是什麽,郭發看著她汗濕細白的頸,發狠地吸吮,直頂到最深處:“抓緊了。”像是個要起航的船長,一聲令下,就是擋不住的驚濤駭浪。

齊玉露摟住他的後背,雙腿纏住他的腰,一下一下,應接不暇,整個人癱軟如泥:“太大了,郭發,你雞巴好大,要幹死我嘛?”

郭發紅著眼睛插她:“叫……叫我名字……”

“郭發,郭發,郭發……”齊玉露咬著他的耳根。

郭發幾乎昏死,這大概是最後的狂歡,等到冬天來臨,便無法幕天席地地做愛了,除非想成為兩具凍死的艷屍。

“我們以後怎麽辦?”郭發隨口問道。

齊玉露跌倒下去,側身蜷縮起來:“沒有以後。”

“那我們偉大的友誼怎麽辦?”郭發學她說話,伸手撫摸她受傷的後背,上面被胸罩勒的印記還清晰可見,他抱住她,汗水讓兩個人黏在一起。

齊玉露的一條腿被郭發夾在兩胯之間,兩個殘破的零件被楔在一處:“要是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怎麽辦?”

郭發把下巴枕在她的肩上,閉上眼睛:“消失?你他媽的想去哪兒?”

“天堂啊。”齊玉露笑嘻嘻地回答。

郭發擁住她的胸前的雲,嘴巴裏莫名分泌出甜味,他想到自己好像從來沒吃過棉花糖:“你這人壞,你得下地獄。”

“說真的,你會難過嗎?”齊玉露凝重地問,這時候,不容玩笑。

郭發就是不正面回答:“你不就是腿瘸嗎?這他媽又不是絕癥。”

齊玉露猛地坐起來,忍不住咆哮:“這是假設!你明白嗎?!我他媽的問你會不會難過!”她把胸罩扔到郭發身上,不偏不倚掛在他耳朵上。

郭發詫異地看著她,沈吟地低下頭,摘下那胸罩,終於忍不住,咯咯地發笑。

齊玉露咬住下唇,爆了句粗口,被郭發再次擁住,前胸貼後背,胸腔共振,一起大聲傻笑。

“我愛你……”他低聲呢喃,身上的熱量要耗盡了,而她是一團小小的炭火,擁住,便不會發冷,可他不知道這並不是溫暖,只是被火焰燒灼的滋味,誰叫他從小慣會吃痛,不知道什麽叫受傷。

齊玉露停止高聲的笑語,回過頭:“你說什麽?”

郭發頓住,點燃一支煙,頭頂的黑洞卻忽然開始下雨,劈裏啪啦地灌註進來,廢墟變成一間塌進地下的暗室,馬上就被淹沒,而手裏的火焰被猛地熄滅,他慌了神,站起身來,披上外套,倉皇地提褲子,連內褲也忘了穿:“我回家了,車留給你。”

齊玉露看著他落荒而逃,耳邊還回蕩著那卑怯的低語,他愛她,她全聽見了,終於大功告成了,她高聲地笑,放肆地笑,笑得嗓子啞了,又開始哭,周遭變得很冷,滿地猩紅的銹水漫過腳面,她舞著裸體,踉蹌走到黑洞下,雨水和那一天陽臺上的沒有兩樣,都鹹的,苦的,滌盡來自他的吻痕。

“我恨你,郭發!郭發!你是王八蛋!”厚厚的墻壁蕩出一重又一重回音。

郭發躲在門外,他跑不遠,也站不起來,執迷地低著頭,怎麽也點不燃手裏的煙,索性卸力地跌坐在地上,撕扯自己的頭發,沒有眼淚,可全身上下都變得潮濕,就像手旁那長滿青苔的陰濕墻角,她的笑聲和哭聲入耳,他卻無能為力。

他攤開自己的手掌,用打火機持續地燎,像是非要燒開一個洞不可,郭發不疼,只感到徹骨的寒冷。

秋天甩了甩尾巴,告訴人們這是寒冬來臨前的最後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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