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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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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捉到你了。

67.

從陣法出來時,陌歸塵也不知自己身處哪裏。

方才經歷“生離死別”激蕩起的那些劇烈情緒,竟也伴隨傳送陣消失,而離奇消失。

青年臉色波瀾不驚,整個人平靜如一潭死水,站了片刻,運起靈力查看四周情況。

也才發現蒙眼的布條掉了,從儲物空間翻來覆去,也沒找到合適的白綾,索性便由得去了,反正他擅長偽裝,先前伏魔大戰,仙魔兩界這麽多人,還不是沒一個人發現他已成瞎子,只有聞箋……只有聞箋能第一眼就看出他的異樣。

只有聞箋……

似又想起仙門那群人還聚在浮華派,陌歸塵翻出張傳音符,方恍然想起,那張與華雲舟建立過聯系的傳音符早就被自己轟碎了。

他皺眉,收起靈力,此地應該是條棧道,他扶著旁邊的欄桿一路往前走。

慢慢潛進樹林深處。

“餵!小鬼頭!”

恍惚一聲女聲起,青年眸光猛然滯澀一凝。

他攥住樹幹的手緊了緊,這道聲音是……?

不!

陌歸塵垂下眼眸,自嘲失笑,是幻聽吧,便是繼續往前走。

“小鬼頭!你跑什麽?”那道女聲愈發靠近,還夾雜著點奔跑時的腳步聲,異常真切。

“等等我啊!”

手臂忽然被只手攥住,耳畔的女聲稍稍平順呼吸,帶上無奈的責備嗔道:“怎麽幾日不見,搞得渾身是傷呀?頭發怎麽還染白了?你師伯不罵你哦?”

“誒?你眼睛又怎麽回事?”

女聲連連發問,陌歸塵旋即感知到眼前有道手影晃了晃。

“姐……二師姐?”陌歸塵猛然轉身,一把擁住久違十年的師姐,“二姐姐是你嗎——”

剛觸碰的瞬間。

他又受驚似的猛地推開。

“不!你是誰?”

“哎喲!”猝不及防跌倒,女聲再起,“你膽兒肥了?師姐也敢推?是不是欠收拾?”

那人再度走過來,攥上他手臂,毫不客氣掰來他眼皮,柔和的靈力瞬間包裹住眼眶流轉:“你這眼睛到底怎麽了?”

陌歸塵沈默。

這分明就是二師姐的聲音,只是這副軀體卻又是個男子!

他順著那只手摸上去,慢慢就這手臂摸索而上。

這男人的骨齡不比他小,身體卻是副少年模樣。

直至最後停在對方的五官。

恍若被灼燒一般。

陌歸塵倏然收手,怎麽……怎麽……?他百思不得其解,對方竟然是十三師兄!

二師姐在十三師兄體內?

消失十年的二師姐,一直活在十三師兄體內!

十三師兄杳無音訊尋了整整十年的人,竟就這麽戲劇性地藏在自己身子裏,看樣子相方還互不知情,簡直比陰陽兩隔還叫人不知所言。

陌歸塵喜極而泣,又莫名百感交集,好一頓唏噓。

這世上,果然沒有比師尊更會折磨人的,簡直諷刺至極,世人敬仰的玄胤仙尊,才是那個究極大魔頭!

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間!

女聲被陌歸塵的行為逗樂:“你幹嘛呢?一驚一乍的!你師姐我又不會吃人!”

而後又憂心道:“你這眼睛到底怎麽回事呀?我都看不出病因,我們回去找聞師叔。”

少年拉著他往前走,身上又傳出憤憤不平的女聲:“你看見你十三師兄沒?那家夥說好陪我玩鬥獸棋的,都多久不見人了,讓我找著他,非把他綁起來揍一頓不可!”

因三魂不在的緣故,姑娘有些神智不清,像個活在回憶裏的癡兒,精神力亦不足以長久支撐其活動,不一會兒,便陷進沈睡,由十三師兄重新掌握回身體主導權。

陌歸塵聽著少年迷茫的嗓音:“我……我怎麽在這?你?你又怎麽在此?”

原來一切都有回旋餘地,他輕嘆一聲,想起二竹弋告訴他華雲舟手裏有一瓶八字純陰的心頭血,瞬間猜到:“師兄,你是不是要去浮華派?”

十三師兄沒遮掩,直言不諱道:“是。”

陌歸塵沒多追問,如今也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只讓對方幫忙帶話:“師兄,讓大家離開浮華派,越快越好。”

對方沈默片刻。

竟也默契十足,沒問緣由,更沒執意拉他追問什麽而耽擱時間,只爽快應允:“嗯。”

陌歸塵自然也不敢再與十三師兄多逗留,他怕師尊尋來後會亂發瘋濫殺無辜。

畢竟他家師尊喜怒無常,又是個陳年老醋壇,連狗的醋都吃,那日,師尊帶他出魔界,途中有條黑狗來向他討吃,餵狗時,他就摸了一下狗腦袋,當天夜裏,那人竟端不穩一碟點心,全撒在他身上,說著冠冕堂皇的話“浪費可恥”便是一頓不可描述,還變出雙狗耳朵,讓他摸。

簡直是個變態妒夫。

二人分別前,陌歸塵又囑咐道:“一定要快。”

便是朝別的方向隱去,但願能多拖一拖時間,讓十三師兄盡快回浮華派報信。

畢竟覆生陣就設在浮華派,他可不想聞箋一落地,便沾了血,平白弄臟鞋子。

*

夜色濃稠,更深露重,青年一個人杵在黑暗裏,這次是真正意義上的,離開所有人的孤獨。

他抱腿蜷縮靠在墻角。

夜裏的山洞又冷又多蚊蟲,石頭也硬邦邦的,剛剛吃魚的還是生的,也沒人給他挑刺,還差點卡到喉嚨好一陣幹嘔,褲腿更是被樹枝勾爛一角。

其實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也不是不能容忍,奈何錦衣玉食慣了,心裏難免膈應。

膈應堆疊起來,就變了味。

他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主兒,萬般滋味湧上心頭的魔尊大人二話不說轟碎山洞,忿忿甩袖,在濃煙滾滾中走了出去。

隨意靠在方大石塊。

*

雪影出現時,發現小徒弟沒有刻意運靈力,和普通凡人無異,活脫是個小瞎子。

他又一個閃身,單膝蹲在小徒弟跟前,細細打量對方。

青年抱膝倚靠石塊,席地而坐,一雙眼睛因看不見,有些空茫,貌似還有些委屈。

雪影就這麽靜靜蹲著。

半晌後,攤開手掌,在徒弟臉側來回比劃一下,臉還挺小,只有巴掌大。

他捏出個風訣,模擬風吹落葉的狀態,又就近折過截狗尾巴草,輕輕舉起,惡劣地掃了掃小徒弟鼻尖。

因為看不見,觸感尤其敏感,一點點癢意也叫青年下意識一縮,努起鼻子撓了撓,還茫然眨眨眼,不知想看什麽。

無端的,他想起那種時候的徒弟也是這般眼含淚光,努力睜著失焦渙散的眸,有些迷茫地尋找他的方向。

青年話語驟起,還含著點沒好氣的薄怒:“玩夠沒有?”

“哎呀。”

雪影頗為遺憾丟掉狗尾巴草,“這麽快便被發現了?殿下讓我好找啊。”

話完,徒弟二話不說發起進攻,一擊渾厚的掌風呼過來。

雪影側身避開,反手捏上陌歸塵腕骨,順勢親了親那手心,才不緊不慢撣撣自己皺褶不成樣的衣襟:“殿下何時能改一改這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壞習慣?”

青年冷眼覷人。

下一瞬,又起腳踹出去。

這一次,二人都很默契,沒用靈力,只是單純的肉搏。

師徒二人近身過招。

半個時辰後。

雪影眼疾手快接住徒弟的攻勢,將筋疲力盡的徒弟壓倒在後面的大石塊,擦擦對方汗津津的額角:“玉玉有沒有想師父?”

“想,想你死。”

他輕輕失笑:“不老實。”

餘光掃過不遠處的碎石,自顧自說話:“我方才還好奇是誰這麽大能耐,一掌轟碎山洞,敢情是我們家殿下。”

雪影十分捧場拍了拍掌,不吝言辭讚道:“我們殿下真厲害!”

陌歸塵:“他死了?”

雪影:“我們師徒見面,玉玉非要問這種無關緊要,甚至無關你我的問題,來掃興麽?”

“那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

雪影選擇性忽略掉陌歸塵的話,直接轉移話題,笑吟吟的:“對了,為師想起我們玉玉宮主逃得太急,都沒帶什麽換洗衣物。”

於是,陌歸塵被人摁在草地上……換了身華貴漂亮的新衣裳。

“你有病呀!”

他擡腳就踹,那人順勢接住:“這麽乖呀,你怎麽知道為師接下來要給你換鞋子?”

青年又被捆在懷裏換上一雙輕便舒適的流雲靴。

那人最後掏出個雞腿,送到他嘴邊,滿滿的荷葉清香縈繞鼻尖,又聽師尊說:“師父別開頭了,什麽都看不見,即便有小饞貓偷吃,也是不清楚的。”

“你有唔——”

那個“病”字還沒出口,被整只雞腿懟了回去。

陌歸塵:“……”

對方忽而發問:“你知道自己的生辰麽?”

陌歸塵啞聲,也不知是被師尊嬌養慣了,還是粗心大意,這些年,他從未在意什麽生辰,再說,按照門派規矩,弟子沒資格過生辰,依照凡間習俗,小孩子也是不過生辰的。

他只知每年三月初七,聞箋都會給他做一頓豐盛的早飯,再給他換上一身漂亮衣裳,帶他下山玩,臨近尾聲時看一場空前美麗的煙火表演,年年歲歲都如此,常常是煙花還沒看完,他便因鬧騰得沒什麽精力,又倦又乏,哈欠連連倒進師尊懷裏,被師尊抱回山。

師尊輕輕揉揉他腦袋:“是三月初七,為師給你準備了個大禮,這次,把這十年沒能好好過的生辰補回來。”

陌歸塵沒理會對方的話。

那人道:“怎麽,還在想你的好師尊呢?”

而後語重心長輕嘆一口氣:“玉玉,你捫心自問一下,為什麽這麽想要你那位好師尊?”

陌歸塵不假思索:“因為,我愛他。”

“不,因為只有他可以阻止我毀滅三界。”

白衣男子像個盡職盡責的好師者,針針見血,循循善誘,一步一步引導自己的徒弟:“連一個你厭惡的人為你而死,你都心生愧疚,無法釋懷,更何況是三界蕓蕓眾生。

“你執著要他回來,是你不想三界因你覆滅,你覺得自己承受不起,你不想踩著千千萬萬條無辜性命成神,於是你想到你那位師尊,你迫切想要他活過來。

“只有他,會無條件幫你擺平一切,玉玉,你還不明白嗎?

“這,是愛嗎?”

陌歸塵一把推開對方,冷然置否:“你不要在這給我詭辯!”

那人依舊不依不饒:“你這麽怨我,無非是我剝奪走你可以肆無忌憚的底牌。”

“你別給我胡說八道!我愛他,你越否定我的愛,我越堅定我就是愛他!”

“你看你,還是這麽倔強,為師稍稍使一下激將法,你就產生逆反心理,而這,也正正能印證:是因為你那位好師尊一直拒絕你,你才那麽契而不舍,非他不可。

“玉玉,好好想想吧。”

兩人交談間隙,雪影腳邊忽而泛起陣符文白光,他循著光源低頭,方察覺自己這是落進小徒弟提前布置的法陣,這陣要破起來有點棘手,還特別耗時。

他淡淡笑了笑,隔空指指陌歸塵:“怎麽又耍無賴?狡猾。”

陣法運轉,四周景象剎那變幻莫測,幽淒詭戾,白衣男子卻好整以暇抱手,往旁邊的樹幹一倚,似有些頭疼,捏捏鼻梁道:“為師的好徒兒,你可真是孝順,拿為師教的招式,來對付為師?”

其實這陣還有個簡單粗暴的破法,一掌轟碎即可,後果必然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尋常人都不會選擇這般極端的解法,也沒有那個修為支撐他們一擊破陣。

但,堂堂邪神,自然不走尋常路,非但能一招破陣,甚至還有法子將“自損”那部分反噬給陣主。

如此一來,自家小徒弟可就遭老罪嘍。

他慢條斯理掐訣,循著最常規的方法,一步步破陣,挑眉瞥了眼那邊不動聲色轉身,頭也不回離開的青年,口吻盡是無奈而縱容:“你就仗著師父疼你吧。”

*

陌歸塵沒有走遠,只在這座山頭附近徘徊到次日。

畢竟他要引師尊回浮華派,自然不可能真遠走高飛,詭異的卻是那人竟還沒追來,那陣雖難破,可還不至於破整夜吧?

他不解蹙眉,掐指算了算時間,心道師兄應該早回到門派,便沒再糾結,神色如常直奔浮華派。

……

夕陽西下,浮華派,主峰議事大殿,燈火通明。

仙門各大門派皆齊聚在此。

殿中人正說得熱火朝天。

砰——

殿門傳來巨大的動靜。

眾人皆不約而同住嘴,聞聲看去,卻見兩扇厚重的殿門被一鞭子抽碎,強悍的餘輝沖來,殃及得臨近殿門的人群需得運起靈力抵擋方避免被當場掀翻。

殿門四分五裂,煙塵紛揚,隱隱走出個紅影。

清薄高挑的紅影,渾身縈繞股冷肅之氣,手中還拖著條遍布煞氣的黑鞭。

那神情漠然的青年一開口,又是熟悉而輕狂的話調:“還不滾?都在這等死嗎?”

眾人一楞,目光均不由自主聚焦在來人身上。

但見逆著月色而來的紅衣青年,銀發翻飛,落拓的輪廓無端浮現出一種詭秘的艷麗。

哪怕谙知對方不懷好意,是這修仙界的頭號危險人物,亦是他們此番商議對付的大魔頭,還是被恍惚得久久挪不開眼。

許久後,不少人暗自唾棄回神,青筋亂跳,怒目而視:“陌歸塵!你這豎子倒是囂張!等死?我看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討伐聲旋即四起:“好呀,你這魔頭還敢自投羅網?也省得我們奔波,乖乖伏誅!”

“魔頭!受死!”

“孽障!束手就擒!”

……

各種謾罵聲不絕於耳。

主位上的華雲舟亦是呆滯一下,仙門此番聚集,商議蕩平魔界是真,營救這兩師徒亦是真,只是其中緣由,他還未來得及與大家剖明。

他擺手:“諸位稍安勿躁!”

中年男子越過眾人,快步來到陌歸塵身前:“你怎麽獨自回來了?你師尊呢?”

他憂心忡忡:“莫非是他幫你逃出來的,那他……”

華雲舟簡直不敢細想,他臉色凝重輕拍陌歸塵肩膀安慰:“你在此等著,我現在就帶人前去魔界,將你師尊救回來。”

殿中眾人義憤填膺,氣勢洶湧,紛紛拔刀相向:“魔頭!你怎麽還有臉回來!快把仙尊交出來!否則休想離開!”

其餘人亦是激動不已,附和譴責:“沒錯!交出仙尊,再乖乖伏誅!我等留你全屍!”

“交出玄胤仙尊!”

……

場面一度混亂無比,華雲舟擋在陌歸塵身前,回頭安撫臉紅脖子粗的眾人:“各位稍安勿躁,聽我——”

話音戛然而止。

殿外廣場,忽而破空落下陣白光,強大的靈力威壓如無形的網,收縮而回,叫眾人被壓迫得險些吐血,止不住顫抖。

“是誰?!”

“竟敢夜襲仙門!”

“莫非是魔族鼠輩來犯?好呀,你們魔界簡直卑鄙無恥!趁我們齊聚在此而搞埋伏?”

“你們魔界!果然險惡狡詐!凈搞些腌臜手段!”

陌歸塵翻了個白眼:“……”

他都懶得反駁了,畢竟智障是會傳染的。

人群見陌歸塵不說話,便當是默認,不齒地譴責以掩蓋內心驚駭,又如臨大敵趕出去查看一番。

空地上,哪有什麽魔族,倒是只站著一個背影。

那是——

“仙尊!”

仙門百家得見來人,悄然吐息,欣喜若狂高呼。

“是玄胤仙尊!”

“仙尊回來了!”

夜風獵獵,白衣男子衣袂飄搖轉身,視線穿過眾人,一眼鎖定那抹高挑的紅影,慣是護短:“諸位,久違,別那麽兇,仔細嚇到我家小徒弟,很難哄的。”

他含笑道:“又捉到你了。”

“玉玉,願賭服輸。”

雪影微微敞開雙臂,似在等一個投懷送抱:“好啦,游戲結束,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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