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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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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腰不好。

46.

“別鬧,輩分亂了。”

陌歸塵聽著自家師尊那無奈的話語,竟覺得有些好玩:“沒鬧呀,師尊若嫌‘聞箋哥哥’不夠親切,那——”

他佯裝思索,刻意放慢語調,拖出點懶洋洋的尾音。

“阿箋哥哥?”

聞箋眉角驟然一跳,這才張嘴,陌歸塵早已感受自家師尊氣息驟然紊亂,便知自己這回又給老男人撩惱火了。

他趕在自家師尊發話前,頓時收住逗弄的心,連忙打斷道:“師尊,我餓了。”

徒弟這一聲軟聲軟氣的“師尊”,非常立竿見影,直把人剛醞釀起的呵斥潑了個啞火,真是有事“師尊”,無事“聞箋”。

聞箋噎聲,轉而垂視這根紅綾,正有股溫和的靈力通過紅綾鍍進經脈,修覆受損的元氣。

他緩聲道:“為師沒事。”

“我是瞎,看不見,但並不影響我把脈,好歹也學過點皮毛,你什麽脈象我不清楚麽?”靜了片刻,陌歸塵又拽拽紅綾,“還不走?想餓死我呀?”

“折辱師父,你能解氣麽?”

“不知。”

“我只知,”陌歸塵輕唔聲頓頓,又開始不著腔調斜斜“瞄”向聞箋,語氣狎昵,“師尊越反抗,我可能越興奮。”

連日來,陌歸塵口中的輕浮葷話層出不窮,聞箋竟覺聽得有些無動於衷。

二人又是一頓默然不語。

陌歸塵能感知到聞箋的氣息如一汪清水,波瀾不驚,沈靜到極致,便是如此,更叫人惡劣地想在其中激蕩起一番浪潮。

他承認自己是有些貪心,早已不滿足於看那樣冷冷清清的一個人,為他沾上煙火氣,更想看他的師尊為他染上人世間的七情六欲。

只為他而生的,湧動的春潮。

見人不動,陌歸塵又意有所指地啟唇:“師尊還不走是想逃?那其他人……”

聞箋清冷的眉宇,唯有眉梢細微動了一下,無奈喟嘆,認命似的:“你只管拿師父出氣,別牽連無辜之人。”

“這不是看我,旁人的生死全系在師尊身上。”

……

另一邊,魔宮地牢。

幾名負責看守的魔兵端來好菜好酒,走進最裏面的牢房,塞進托盤,緩聲緩氣:“吃吧。”

黃毛魔兵紅光滿面:“我們尊主納妾,魔宮上下設宴三天三夜,普天同慶,算你們幾個走運。”

輕衣見有人出現,連忙撲倒牢門,言真意切:“這位魔兵大哥,我們是真有事求見你們魔尊,通融下吧。”

黃毛魔兵挑眉:“不是我無情,你們要知道凡闖魔界者,格殺勿論,若非左護法大人替你們求情,哪還有命享這山珍海味。”

“左護法?”

“自然。”

“那勞煩通傳下,我們要見他。”

另一名赤毛魔兵呵斥:“大膽!我們護法大人日理萬機,是你說見便能見的?”

“你們安分些,不然我也保不得你們。”

突如其來道溫潤嗓音,幾名魔兵循聲回頭,便見名金冠玄袍男子款款而來。

幾人連忙單膝跪下行禮:“護法大人。”

二竹弋輕輕擺手,幾名魔兵也識趣退下,給人騰出空間。

黃銀靜靜看來人:“二掌門,我們求見陌師兄,真有事,我們也不敢勞煩您,您放我們出去,我們自己尋他即可。”

二竹弋也不遮掩,淡聲直言:“把你們關起來,是在保護你們。”

黃金瞬間不樂意了:“胡說!陌兄才不是那樣的人!”

輕衣也會錯意反駁:“就是!陌師兄只是嘴硬心軟,絕非濫殺無辜之人。”

黃銀繼續道:“我們只是替人送東西,並非有意闖魔界,請二掌門通融一二,待親自送給陌師兄手中,我們即刻離開魔界,絕不惹是生非。”

二竹弋望著這三人,放下些粽子糖:“殿下和仙尊的喜糖。”

聞言,三人皆是一楞。

黃金:“啊?”

黃銀:“您說?”

輕衣:“誰?”

二竹弋:“玄胤仙尊,聞箋。”

三人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望天,感慨萬分。

輕衣:“這世道,”

黃金:“怕是,”

黃銀:“要瘋了。”

……

離開魔牢,二竹弋直奔護法殿,殿外幾只吃貓草的貓,聽聞動靜,紛紛跑來蹭人,緊跟其後進了殿內,又穿過廳堂,去到後院花園假石山後。

他彎身撒下些特質的貓食,幾只黏人的貓方才停下,沒再跟上去。

借著日光精華,二竹弋掐訣,朝湖面打出道陣法符文。

平靜水面霎時出現個漩渦,渦型水流飛速逆轉,愈漸向外擴展,最後撐開個旋轉樓梯入口。

二竹弋飛身落下玉石門。

整個湖面也霎時恢覆原樣。

旋轉樓梯盡頭,是一段高闊的長廊,長廊兩側擺滿長明燈,燭火搖曳,卻顯陰冷幽森。

穿過長廊,又繞過一道繡金玉質雲屏,終於來到座輝煌高聳的地下宮殿。

琉璃瓦頂,白墻砌水晶,鏤空雕刻的鎏金黑漆大門,沈悶而莊嚴,恢宏大氣又略顯詭異。

是座地下神宮。

二竹弋熟稔推門而進,直奔宮殿最深處,撩起道竹簾,屋內燈火通明,擺滿各種各樣的舊衣舊物,有被撕去折成小船的書紙,未抄寫完的竹卷,潑了墨汁的廢畫稿,小孩愛玩的搖鼓,就連沾了汙跡的糖紙也被完好存放在個玉雕的匣子裏……等數之不盡。

最顯眼的當屬高位之上的那團毛球,是用長年累月積聚的脫落貓毛捏成的一只迷你白貓,栩栩如生。

正慵懶趴著安睡。

雪影則專註提筆作畫,畫中人一襲紅衣,神情漠然俯視蒼生,明艷高貴如神祇,可望不可及。

畫未完,毛團小貓睜眸“蘇醒“”,撲去咬人,貓齒銜住雪影的手指,不讓其作畫。

雪影淡笑,掌心輕輕撥開小貓,小貓又犟著撲回來咬筆桿,似在叫囂“陪我玩”。

一人一貓來來回回幾十回合。

畫作終於落下最後一筆。

雪影單掌托起貓團,撓撓小貓下巴:“何事?半天不說話?”

二竹弋目光草草掃過雪影後面的暗墻,墻面正浮現著仙門十四州的地圖,此刻,已有四個門派亮起。

他斂回眼神:“殿下很執著屬下背後的人。”

“這點小事,也需吾教你?既然他懷疑,你拋線索便是。”雪影擱下筆,便是一掌。

嘭一聲。

二竹弋連退十幾步,脊背撞上墻,袖口滾出個小瓶藥。

雪影挑眉:“這點傷,還用不上這麽金貴的藥。”

他掌心一收,隔空取走藥瓶,低低咂了聲:“嘖,我們玉玉就是同情心泛濫,難怪把誰都迷得神魂顛倒。”

藥瓶變成齏粉散落。

二竹弋單手捂著胸膛,悶聲咳出口血:“主上,您有沒有想過,殿下到底想要什麽?”

“玉玉自然是想要師父。”

雪影愛憐揉揉貓團腦袋:“所以師父會陪著他的,若死,也要先把他做成漂亮的布娃娃,生同衾,死同穴,永遠長廂廝守。”

……

二竹弋從神宮出來時,雨後初霽,萬裏晴空,照得橋下湖面水波粼粼。

遠處,兩個身影引他註目。

魔宮大道上,陌歸塵正用根紅綾牽著頭頂長出對鼠耳的聞箋,慢條斯理走在前方,那場面尤像出外打獵,滿載而歸。

真捉老鼠呢。

且陌歸塵步調輕緩,悠哉悠哉,再反觀聞箋,眉清目冷,正氣凜然,哪怕被當做獵物,也是滿身剛直不阿,未有絲毫屈服。

但不難看出,自家殿下很真的享受這麽一出打情罵俏。

二竹弋垂了垂眼皮,眸光旋即晦暗些許,還是走過去行禮。

陌歸塵懶洋洋瞟人,心情甚好,難得拍拍二竹弋肩膀:“這幾日的政務還得勞煩左護法幫忙處理下。”

肩膀重量壓來,二竹弋微楞,這一轉眼,陌歸塵已經繼續往前走,倒是對上了聞箋的眼神。

那人也沒說話。

他卻總覺在這張寡淡的臉上,看到絲不一樣的情緒。

再眨眼。

兩人都已遠去。

陌歸塵領著聞箋,就那麽堂而皇之地走進擺設宮宴的地方。

管弦絲竹聲不絕於耳,殿中歌姬悠悠吟唱,樂聲如美玉擊石,又如鳳凰鳴奏,亦如朝露墜落,卻無一人欣賞,眾人各懷心思。

一名甩著狐貍尾的赤狐男姬撥了撥琵琶弦,語氣酸酸的:“那便是尊主新納的男妾,不過如此嘛。”

旁邊的竹葉青扭扭腰肢,也是拈酸吃醋,忿忿道:“就是,聽說是個仙門人族,什麽正道修士,凈會幹些狐媚惑主的事來,真想把他那對專門勾引人的鼠耳割下來吃酒。”

“呸!下作貨色!”

兩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搬弄是非,忽然感受到視線,竹葉青驟然驚喜萬分。

“方才尊主是在看咱們?”

“好像是。”

蛇妖指尖撫上自己臉頰,笑得滿眼桃花:“莫非是被我們的美貌才藝吸引?那待會兒可要好生抓住機會。”

……

高座上,陌歸塵拉著聞箋一起坐在鎏金寶座,側著身子挨向自家師尊,嗅著那股略帶苦澀的梔子花香,低低囔了聲。

陌歸塵:“聞箋。”

聞箋避了避身子:“叫師尊。”

陌歸塵又沒骨頭似的往旁邊倒去:“聞箋哥哥。”

聞箋眉角輕跳:“你,給為師坐好。”

感知到聞箋曲著食指舉起手來,陌歸塵也不懼,挨了一下爆栗,繼續沒個正形,偷樂著趁機摸了一把自家師尊的眼尾。

昨夜,不得章法地與另一位師尊啃完,又被人刻意引導回柔情蜜意裏,那刻,他腦海裏浮現的,全是師尊的雙眸。

邪神固然能幻化萬物,可陌歸塵此刻卻無比清晰認知到一個事實

——聞箋看他的眼神,連聞箋自己也無法覆刻。

案面擺放著盤青提。

陌歸塵情難自禁回憶起在落霞峰書房暗室看到的那些畫面。

師尊給他那副白骨餵剝過皮的青提,輕輕掰開他頷骨,青提從腹部骨縫掉出來,滾到地面。

望著滾在地的青提,師尊定住許久,而後挽出點笑,溫柔摸摸他頭骨:“不吃就不吃,怎麽打掉呢,多浪費。”

隨後撿起,自己吃掉。

可這個人,分明最討厭青提的澀味。

天寒地凍時,也會提著暖爐,單膝跪在寒玉棺旁,給他塞好幾個暖爐。

邊塞邊自言自語:“不可以,因為要名揚天下的大俠是不可以和師父同榻而眠的。”

有時也會打來盆水,低笑著數落:“怎麽弄得臟兮兮的,又鉆哪個丹爐火坑玩去了?”

然後慢條斯理給他擦手,細致,溫柔,一寸一寸地擦。

偶爾還握著他手練字。

淡笑著調侃他:“字還是要學的,不然哪天被人賣了,還笑嘻嘻簽賣身契,傻樂著跟別人跑了,為師都不知去哪贖你。”

“好啦,寫完帶你去吃荷葉雞好不好?”

“當然,師父不騙人。”

……

所有的回憶裏,明明都是男女之情的開端,卻偏偏以師徒情收尾,為什麽對我的愛需要這麽藏著掖著!

這道坎,就這麽難跨麽?

陌歸塵第一次覺得,“發乎情,止乎禮,藏匿於心”這種深情隱忍話,真是可憎又可恨。

他低低嘆息,又拾掇回那副放浪形骸模樣,當著聞箋的面摸臺面的食物,卻是故意摸不著。

果不其然,聞箋了然十足,把果盤挪到他手邊。

陌歸塵又摸去別的地方,裝可憐:“看不到,師尊餵我。”

還順勢把腦袋枕下聞箋肩膀,卻是枕了個空。

那人十分不解風情避開,還大煞風景問:“你這話,不昧良心?”

“就是看不見。”

陌歸塵也不惱,轉手托腮往桌面一撐,銀發松松散散披落肩背,不飾一物,卻盡得風流:“至於良心?自打我說要納師尊為妾後,外界都在譴責我是欺師滅祖、忘恩負義的逆徒,是其心當誅的白眼狼,白眼狼有什麽良心呀。”

“為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

陌歸塵無語得想笑,他舉起手裏的紅綾:“您老人家是老眼昏花麽?麻煩您睜大眼睛瞧瞧,您的好徒弟,把您給綁了啊!”

“連咬人都不疼。”

“嗯?”

陌歸塵楞了楞,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便又聽聞箋開口,嗓音淡淡的,混在樂聲中,顯得有些縹緲:“他只是氣不過。”

驟然拔高音量的演奏聲淹沒了那話,陌歸塵沒聽清,問:“什麽不過?”

話音剛落,袖口忽而被人扯扯,他放出絲靈力探了探,一條蛇妖不知何時半跪半趴在他腿邊,正扭著水蛇腰獻媚敬酒,那嗓音掐得能滴出蜜水:“尊主,奴敬您。”

陌歸塵接過盛酒的金卮,也想起這條竹葉青先前那些話,便是一腳踩在對方肩膀:“你方才席間說什麽?”

竹葉青不明所以偷看陌歸塵,但見那張明艷的臉,眉目盡是化不開的笑意,卻莫名叫人遍體生寒,似覺風雨欲來。

下一瞬間,魔尊大人便高舉金杯,移到他腦袋上方,翻轉酒杯。

酒水傾倒而下。

嘩啦。

竹葉青被澆了個透心涼。

酒水全數落在他發頂,順著額頭沁進眼角,一時火辣無比。

“尊……尊主?”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神情破碎到極致,咬著唇低泣,幾滴淚珠掛在臉龐,嬌柔媚惑極了,“是奴哪裏做得不夠好?”

殿中不少好男風之人,都為為這楚楚可憐模樣動容。

但他陌歸塵又不是斷袖,只是鐘愛之人恰好是男子罷了。

便只覺這人陰柔,還做作。

他腳尖輕輕一踢,直把這人踹出殿中,撞在石柱上,渾身骨骼都被震碎,連連吐出好幾口血。

聲音寡淡,卻盡是肅殺寒意不高不低,正好能傳遍每個角落:“本尊的後宮就這麽一人,妾,也是後。”

他丟了杯子,擦手:“再有犯上者,杖斃。”

這威也立完了,便沒必要耽擱師尊養傷,陌歸塵牽起紅綾,把聞箋帶回竹屋後,轉頭去了織室。

織室正在緊趕慢趕制作喜服,說來也是奇怪,尊主給了圖樣,吩咐趕制仙尊那套即可。

這大婚的喜袍只做一套?

真叫人難捉摸啊!

陌歸塵自然不會與繡娘們解釋太多,他心滿意足看著快完工的喜服,交代明日送去給正主試,便原路返回,打算繼續去找那枚吊墜。

剛欲出長廊,猛然被拽回。

回廊盡頭,壁燈忽明忽滅,月色撒下片霜,隔著扇敞開的大門,不時能聽到行色匆匆的小廝的唾罵聲、偷懶相聚嚼舌根的婢女嬉鬧聲,還有巡邏守衛們整齊沈穩的腳步聲……

陌歸塵一把甩開雪影的手腕,忤逆犯上,冷嘲熱諷:“怎麽,人老腰不好,棺材板睡得不舒服,又爬出來了?”

雪影含糊一笑,如潛伏夜色的鬼魅,再次欺身傾來,臂膀撐在門框,將陌歸塵困於門邊。

師徒兩人投在門檻後的影子越發交錯疊落。

相貼的影子,動作分明暧昧纏綿,橫亙在二人的氛圍卻又愈漸流淌出股詭異危險,劍拔弩張,似場蓄勢待發的惡戰。

雪影話音染著半分狎昵:“是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特地爬出來尋殿下一起探討些東西。”

陌歸塵難得耐下性子,追問了句:“探討什麽?”

“與殿下探討下,為師這腰到底好不好?”

陌歸塵眉梢輕挑,不以為意,正欲轉身離開,便感覺到對方緩緩彎下腰,手臂穿過他腿側,單手撈起他。

叫他雙腳騰空,全身重力全落在自家師尊那條手臂,似坐在秋千架上。

那人又把他往墻邊壓去,連帶雙手手腕也十分有先見之明地反剪到頭頂。

陌歸塵剛仰起頭。

這位師尊已咬破舌尖,猝不及防的吻下來,堵住他未出口的話,血水旋即滲進唇齒,滑落咽喉。

酸酸甜甜的。

青提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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