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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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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之夜。

15.

“師姐,我們真要聽他的嗎?可你昨夜不是說師尊先前有吩咐秘密任務?”搖扇男扯扯自家師姐袖角,眸中露出抹精光,啪地收扇,用折扇做了抹脖子道,“現在可是大好機會,可將計就計,借刀——”

“咳。”

大師姐輕潤嗓子,眨眼示意,用口型說,“眾目睽睽,謹言慎行。”

人多,難免七嘴八舌,這片荒地嘈雜不已,陌歸塵也沒興趣留心大師姐與自家師弟的竊竊私語。

他只目視眾人,難得肅然,頗有幾分仙門大師兄的穩重風範,沈聲提醒:“稍後,無論瞧見什麽,皆不可輕信,哪怕是你們的至親好友。”

眾人無計可施,唯有死馬當活馬醫追問陌歸塵:“那我們如何辨別真偽?”

“用心。”

眾人語塞:“……”

陌歸塵掃過眾人欲言又止的臉龐,不由得想起某次宗門歷練,彼時,還是青梔的他提前歸來,悄悄化作旁人的模樣潛進落霞峰,想給師尊一個驚嚇。

哪知一眼便被師尊識破。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抱劍倚門,苦思冥想,連連搖頭:“這沒道理呀。”

見他挫敗不已,聞箋擱下毛筆,從書案旁擡眸,雲淡風輕笑笑,淡聲寬慰,說著任誰都聽得出是哄人的話:“倒也不必如此懷疑自我。

“我們聞大俠的幻化之術著實一絕,再修煉個十載八年,為師怕是也難辨真偽。”

“哦,所以還是被看穿了,嘖,算你厲害咯。”

“其實為師倒不是仗著修為勘破你的幻術,皮相可改、氣息可匿,唯獨由內而外的感覺,難以易除,為師記得,曾教過你,莫要單純依靠眼睛辨待事情。”

好像記得。

大抵是八歲那年。

有人跟他說過一句話

——要用心看人。

所以他在跟師兄師姐們出門降妖伏魔時,曾在鬼城偷偷放走過一只善良的小妖,皆因他能感受到小妖的赤誠之心。

是夜,人人呵斥他。

那刻,幾歲的孩子開始埋怨自家師尊,都怪師尊。

然而——

不過幾日,鬼城冤魂反噬。

整座山頭都淪陷在怨氣中,他們被困山上寺廟,最終是那小妖,也就是與他相逢於微時的魔界右護法,為他們暗中帶路。

他們方得以逃出生天。

倘若沒師尊教導的那句“用心看人”,後果不堪設想。

……

陌歸塵退出回憶:“用心辨別。”

“這……”

眾人面面相覷,儼然無語,卻也沒轍閉嘴。

陌歸塵沒再理會,凝神結印,化出一道道清心咒符,打進在場每個人體內,助他們破除第一層視障幻象。

眾人視野頓時清明些許。

“欸?可算能看著路了。”

“好神奇啊!”

“陌師弟本事不小啊!”

“切!隨便畫個破咒就把你們收買了?”

“就是,就這麽點出息!”

“你有本事怎麽不見你使出來?承認別人優秀就這麽難嗎?酸雞!”

……

嘈雜聲依舊,陌歸塵臉色淡然,目光下斂,輕瞟瞟掃視還在七嘴八舌的人。

幾名弟子不知為何,忽地被陌歸塵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唬得怯場,皆同時收嘴,噤若寒蟬杵在原地相顧無言。

隨後,方聽那人不鹹不淡道:“引氣入體,摒除雜念,以心觀路,便能破除第二層幻像,能否跳出這一關,靠你們自己,待你們安然走出,方是自由身,我也才能遮天換日,實施移形換影之法,使白子變黑子。”

“好。”畢竟如臨大敵,眾人終歸不敢再輕視,重重吐出口氣,沈沈點頭闔眼。

風聲獵獵,冰冷刺骨。

整片荒地陰涼駭人,不知多久後,最先睜眼的是陌歸塵曾搭救過的外門女弟子輕衣。

她悄悄打量陌歸塵。

許久後。

陌歸塵偏頭看她:“有事?”

“我那日……”小姑娘訕訕撓頭,“說話有些重,陌師兄你別介懷,改日我請你吃酒。”

“無礙。”

見人如此,輕衣更愧疚難當,贖罪似的殷切追問:“待會兒你是不是需要人幫你混淆視聽?你覺著我可以嗎?”

“其實你不必——”

“我真心的,陌師兄,我向您道歉,任憑您差遣。”

陌歸塵輕笑:“言重了。”

輕衣:“我認真的!”

陌歸塵:“我知,等他們出來,我們便開始。”

輕衣驚喜拍手:“好!”

半個時辰後,眾人陸陸續續走出第二關,不幸,還是有兩名弟子重傷,險些隕落。

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他們五味雜陳百感交集,望著陌歸塵,最終只是輕嘆,什麽話也沒說。

“輕衣過來。”

陌歸塵對著輕衣道,“我現在你身上畫符,蒙騙陣法之靈。”

“嗯。”輕衣不假思索轉身,爽快將後背交付出去。

見人如此信任他,舊事如夢般反撲,陌歸塵難以遏制地怔怔,往事抽絲剝繭般湧出,也只是瞬間,那份酸澀到底還是被壓回心底。

陌歸塵提氣凝起靈力光輝,結出道符咒打進輕衣後背。

“稍後聽我指引走。”

“嗯。”

輕衣點頭,整個人被包裹在符咒的星火流光裏,依據陌歸塵的提示一步一步前行。

陌歸塵一邊引著輕衣迷惑陣靈,一邊擡眼望天,這第三層,便是要偷天換日,陰陽顛倒。

他單手捏訣,五指飛速結印,拉快時間進程。

終於,天幕烏雲退散,殘月如泣血,落下,旭日東升,霞光漫天暈開。

二者交替之際。

陌歸塵掌心已經攏滿日月交替時的光輝,炫彩的光球悠悠運轉在掌上,淩厲的眸光一閃,問:“到陣眼了嗎?”

“到啦!”

清脆的女聲響起回應。

未有半分遲疑,陌歸塵將掌心的日月精華轟去輕衣。

剎那間。

瑩白的靈力裹緊那名姑娘。

又頃刻間以人為載體,全數灌進陣眼。

強悍的餘光充盈眾人視野。

似有什麽東西在倒流。

罡風刮得人肉疼。

眾人瞇眼:“啊!好疼啊!陌師弟你怕不是在害我們!”

有人蠢蠢欲動,挪動腳步,要“臨陣脫逃”。

逆著呼嘯的狂風,輕衣回頭大喊:“萬不可亂跑啊!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執迷不悟!抱有偏見!陌師兄真要害我們,用得著大費周章?殺你們,不就是一巴掌的事情?蠢鈍如豬!”

“我看蠢笨的是你!姓陌的只是想把自己摘出去,既順利鏟除眼中釘,來日又還能假惺惺哭訴自己奮不顧身入局救人,奈何著了妖魔的道,而無果,以騙獲些情深意重的好名聲,一石二鳥,好計謀。”

幾名正欲偷跑之人說著自認最義正詞嚴的定論,卻被不想殞命的人一把扯回呵斥:“你們幾個!是想我們幾十人,為你們的愚蠢送命?”

隨後,你一言我一語爭吵不休。

對於眾人反應,陌歸塵無動於衷,絲毫掀不起半分情緒波蘭,只淡漠覷了眼:“我可不想當什麽爛好人,你們的生死與我無關。”

“想要前功盡棄,悉隨尊變。”

話畢,撇開視線,牢牢盯著陣眼,五指深深掐進掌心。

陌歸塵眸中騰起抹近乎偏執的暗光,仿若在愧疚當初的無能,如今實施遲來的補救,便能自欺欺人挽救當年舍身相救的姑娘。

終於。

颯——

陣眼陣符水流般沖刷而上,看不懂的金光符文,團成圈,漂浮於半空,緩緩旋轉。

便是此刻!

陌歸塵咬破中指,擠出滴血,混進早便畫好的結印,一掌轟過去。

罡風驟停,陣符驀然逆轉。

流淌在空氣的碎光翩然四散,覆落眾人,碎光消散,眾人身上那層淡淡的白光,須臾間化成片黑霧。

“風停了!”

“我感覺渾身好輕盈啊!”

“棋盤?”

“我們竟真在棋盤之上。”

“陌師弟,下一步該如何?”

陌歸塵氣定神閑掃視棋盤,漫不經心瞟過眾人:“這麽簡單的局,還需要我教?看來諸位功課不過關,師姐大抵該請示一下長老重新考核。”

眾人噎聲:“……”

到底也是理虧,況且這困局還沒徹底破,便也沒再說話。

大師姐微笑打圓場:“陌師弟愛說笑。”

隨後指了幾個人:“你,往東南方向走十步。”

“你,後退兩步。”

“你……”

……

半盞茶功夫後。

陌歸塵心頭的不安越發濃郁,叫人微微焦躁望天,現如今是青天白日,瞧不到天上月,但眾人每走一步便會拉快時間進程。

不消片刻功夫,山際殘陽如血墜落。

月上枝頭。

那竟是一輪圓月!

提前一日到達月圓之夜,莫非是他在那座舊院追憶過往之時,已被人悄悄拉快了日子?

中計了?

明月高照,由不得人多想,陌歸塵心頭猛地一跳,幾乎瞬息,痛感襲來,攪得人開始神智不清。

那邊,眾人將最後一步走完,陣法轟然坍塌,露出荒地原本的模樣。

是片幽深陸林。

寒鴉鳴啼。

陌歸塵強壓神志回頭。

“走。”

陌歸塵五指蜷縮抓地,帶出幾條可怖的抓痕,修長瑩亮的指尖沾上淤泥。

月色朦朧下,銀發青年慘白的額角薄出片冷汗,幾縷發絲散亂飄蕩,孱弱,又微妙地給人添上兩分驚心動魄的美。

叫在場之人都看得呆滯。

陌歸塵自然不知眾人都楞住,只手捂心口,單膝跪地,再次冷聲提醒:“快走。”

每當月圓之夜,體內煞氣便會蠻橫暴亂,肆意吸收周遭所有靈氣,再慢慢轉化成煞氣,處於半癲半狂的魔怔狀態,回回醒來之際,只看到手臂的那株薔薇,似得灌溉,更嬌艷欲滴,恍若下一瞬便能破體生長。

此刻,他依稀能感受到體內的血薔薇正在游移,真如有生命那般,最開始是出現在掌背,後來是手腕、手臂,如今已經悄然爬上肩膀。

詭異的卻是,無論怎樣,他都無法將這玩意兒逼出體內,貌似這朵薔薇誓要在他體內生根發芽,徹底開出花來,才肯罷休。

“走啊。”

“陌師弟,你怎麽了?”

“陌師兄,你沒事吧?”

兩道女聲急切又異口同聲。

倏然,沖天氣息,強悍霸道,從陌歸塵身上暴戾洩出,鋪天蓋地蔓延方圓百裏,一瞬間震暈在場的弟子。

大師姐實力淩駕眾人,勉強抵住這攻擊,卻也狼狽不堪連吐幾口鮮血,拄劍撐地。

她素來是個眼尖兒的主兒,幾乎瞬間便察覺出陌歸塵的氣息紊亂而強悍。

像入魔的征兆。

但此人身上,又渾然沒有絲毫溢出的魔息,修道多年,從未見過如此怪象。

掌下劍光錚亮,寒光映眸,大師姐驀然想起掌門師尊的秘令。

她提劍起身,悄然靠近低頭喘息的銀發青年的後背。

正想趁人虛弱之際,在那背部來上一劍。

眼前紅袖翩然飄過。

陌歸塵衣擺一甩,便已站起轉身,迎風佇立月色之下,紅衣搖曳,居高臨下睨來。

眸光猩紅嗜血,又沈靜無波,俯視眾生如螻蟻。

“你……你是誰?”大師姐駭然瞠目,口中補了句滴水不漏的話,“何方妖孽竟敢奪舍?快從陌師弟身上滾下來!否則休怪我刀劍無眼。”

“呵。”陌歸塵輕笑,慢條斯理把玩手中的黑鞭。

“不自量力。”

說罷,便如生殺予奪的神祇,輕然揮鞭,落下大乘期圓滿都未能安然無恙接住的致命攻擊。

黑鞭如毒蛇,破空落下,電光石火間,大師姐根本無力招架,罡風疾速,淩厲的氣息倏然在咫尺間被抹白袖擋下。

鞭子雖被擋下,避免了草菅人命的一幕,但那渾厚的煞氣還是將大師姐擊得踉蹌倒退十幾步,口吐鮮血,兩眼一黑,便是不省人事。

陌歸塵執鞭的手緊了緊。

他瞇眼,笑看徒手接鞭的清雋身影:“師尊?”

片刻後,陌歸塵視線從聞箋那張臉往下移,貪婪盯著被自己抽出血的掌,舔了舔唇角。

指縫間,幾滴殷紅的血,欲墜未墜,可真誘人。

連自己慣是強悍的黑鞭,都瞬間化作藤蔓,軟如繞指柔,一寸一寸地順著聞箋的手掌舔舐、纏繞、蔓延而上,親昵、色情,又極具占有欲。

尤像合歡宗慣用的伎倆手法。

聞箋蹙眉:“我是你師。”

紅影一個瞬移,銀發青年挨著聞箋便貼了過去。

“師尊怎麽了?師尊不就是用來以下犯上的嗎?”

陌歸塵變出貓尾,若有似無地掃過聞箋腿腳,眼尾薄紅綴上欲色與癡妄,聲音喑啞又蠱惑:“你敢指天發誓,你不曾有過半分心動?”

“承認吧,經年的情誼早就在歲月裏變了味。”

“你分明也想吻我。”

銀發青年把貓尾塞進聞箋手裏,盛情邀請:“師徒逆倫又如何?冒天下之大不韙豈非更刺激?”

陌歸塵仰頭,撚指去捏聞箋的下頜,強迫那人低下頭,與自己對視。

吐氣如蘭道:“師尊,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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