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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連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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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連環計

竹清替雍王妃梳妝打扮後, 舟車勞頓的疲憊感就湧遍了全身,她原本想目送雍王妃出了正院,然後回去歇息,不料雍王妃卻看向她, 吩咐道:“竹清, 你隨我同去。”

說罷, 雍王妃看都沒看收拾妥當的暖春,便說,“暖春留下看院子。”

等一行人走遠了, 暖春才回過神來,她居然被王妃舍下了?她,她比不上竹清麼?

陳嬤嬤能跟去也就罷了,可是為甚竹清也能?她進王府才幾個月,就越過她去了?

暖春使勁兒跺跺腳, 氣沖沖地回到房間,打開自個的衣櫃,她把一份兒用禮盒裝好的禮品翻找出來丟在地上,這還不解氣, 又踩了幾腳。

繪夏聽見她這般吵, 翻了翻眼睛,語氣很差地說道:“你在弄甚?吵到我了, 我昨晚守夜,將將睡著,你又回來發甚麼瘋?”

脾氣再好的人睡覺時被吵醒, 那都變成炮仗了, 更別說繪夏原本就與暖春不睦。這會兒繪夏只覺得愈發討厭暖春了,打擾她的清夢。

繪夏睜開眼睛, 順著動靜的方向看過去,“喲”了一聲,語氣怪模怪樣地說道:“這不是你預備著送與竹清的賠禮?怎的又拿出來還弄壞了?又不道歉和好了?”

“要你管!”暖春抽噎的上氣不接下氣,只覺得自個委屈得要命,她原本都準備好出門了,正院裏恁多小丫鬟大婆子都瞧見了,與她相熟的還羨慕她又能隨王妃進宮。

可是竹清一回來,王妃就改了主意,教她好生丟臉,她方才進來,都覺得旁人在嘲笑她。

床榻上的繪夏露出一抹嘲諷似的笑容,瞧瞧,往日威風慣了的暖春,也有這樣的時候,不會是進府幾個月就當上大丫鬟的人,能力不小。

如同畫屏猜測的那樣,繪夏也對晉升速度極快的竹清很是有些不滿的。她們憑資歷才這般,竹清卻恁快就趕上她們,而且會的點子還多,著實讓她感到不安。

不過比起竹清,繪夏還是更喜歡看暖春倒黴,她悠悠閑閑地“勸”道:“你也別氣,總歸過了年你就去嫁人了,何必得罪還小的竹清,日後說不得有事求王妃,還得讓竹清幫著說情呢。你且矮著自個身子,內裏受一些小委屈,在外頭繼續當你的大丫鬟,教人尊敬地喊你一聲暖春姐姐。”

她便是這樣想的,所以看不慣竹清,也沒有多說多做甚麼,反正有暖春這樣得罪人的在前頭頂著,她自然就多了兩分和善的名聲。

如同繪夏所想的那樣,暖春聽了她的話,非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愈發氣憤,甚至隱隱有些恐懼,這樣百種情緒在心中交織,最後匯聚成一張名為嫉妒的大網,把她完完全全裹了進去。

暖春看著地面上臟兮兮稀巴爛的禮盒,怔怔地想到,她不敢大動幹戈地對付竹清,那麽稍稍用些小手段,與她一個教訓行不行?

*

“事情便是這般。”竹清來的路上就與雍王妃對過,說與皇後聽的都是挑揀出來的事,說罷,她把手裏的幾張紙遞給皇後身邊的宮女。

“娘娘請看。”竹清說,隨後,她退回了雍王妃身後。

皇後今個穿了一襲月牙色的衣裳,家常的很,頭上只戴了幾朵絨花,手上一只銀鐲子,隨著她翻動紙張的動作,銀鐲子上的鈴鐺也發出清脆的叮鐺聲。

“你就不怕本宮去聖上那裏說這件事?”皇後笑著問出這樣尖銳的問題,“隨隨便便就有了一個檢舉揭發的功勞,想必聖上必會嘉獎與本宮。”

雍王妃絲毫不怕,她看向皇後,說道:“母後是覺得,陛下嘉獎你獲利大,還是上官氏參與這件事獲利更大。”

“哦?”皇後挑眉,換了一個更加輕松的姿勢,懶懶散散地靠在抱枕上,漫不經心地說道:“說來本宮聽聽。”

“若是上官氏在背後出手,勢必能把劉之時背後的人拉下來,能為劉之時做靠山的,至少也是尚書。兒臣記得,上官氏在六部中皆有官員,甚至這一屆舉子中也有很多上官氏的青年才俊,他們若是殿試中了,少不得為他們籌謀些好去處。”雍王妃慢慢看著皇後的笑意變深,又補充了一句,“此事牽連甚大,只要查出來,朝中空出許多的位子,那可是人人都想吃一口的甜米糕。”

“皇後娘娘是想得到聖上幾句不鹹不淡的誇獎與普普通通的賞賜,還是想上官氏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穩固?”

皇後娘娘把幾張紙拍在桌面上,她的手並不是養尊處優的樣子,隱隱能看見一些繭子。

“你很聰明。”皇後說,雍王妃其實還有些稚嫩,只是手段已經初現鋒利,她的政治嗅覺也充足,甚至說得上是敏感。

“兒臣還需要母後教導。”雍王妃問,端看皇後接不接這句話。

“此事不好辦啊,且,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陛下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早就在暗中調查呢?你又該如何做。”皇後像是一個老師,循循善誘,她說,“你要把自個放在家主的位置上,如何處理能讓利益最大,這才是你要想的事。涉及朝政,走一步看十步,不光想著眼前的,也得看到以後的。”

“自個回去好好想罷。本宮實話與你說,你的調查本宮不完全相信,你先回罷,待調查好了,本宮會傳你進宮的。”皇後說。

“謝母後教誨,兒臣告退。”雍王妃邊沈思邊行禮。

待雍王妃離開了椒房殿,這才有宮女輕手輕腳地端來一盞燕窩,奶嬤嬤探了冷熱,這才服侍皇後用了。

“娘娘這是想幫雍王妃?”

皇後淡淡地說道:“幫她是其次,主要是上官氏能不能更進一步。上官氏在我手裏重現榮光了,可這,遠遠不夠。”陛下有意打壓上官氏,一家勢大勢必引起朝廷動蕩。

奶嬤嬤欲言又止,如今上官氏的才俊朝中地方俱都有,這還不夠麼?別家有一兩個人物就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上官氏可不止一兩個。

“權力這樣的東西,哪會嫌多?”皇後說,特別是接觸到了登天的權力,那樣的滋味比任何東西都要讓她渾身沸騰。

皇後思緒放飛,又想起來了上官氏重新輝煌的那一天。

建貞三十六年,初春。

昏暗的梳妝臺前,正坐著一個穿了軟甲的女子,她眉目溫婉地擦拭著一把劍,低頭垂眸的時候卻有鋒利從眼中一閃而過。

“吱嘎”一聲,房門開了,先進來的是一把寒光閃閃的重劍,隨後是拿著重劍的男子,他同樣穿著玄甲,說道:“時候差不多了,宮裏已經亂起來了。趙王、文王還有宋王逼宮,我們也該去了,上官卿月。”

你說巧不巧,兄弟們居然想到同一天逼宮造反,真真兒是巧合。

“我會用這把劍輔助你,成了,你記住我們的諾言,若不成,我也會用這把劍自我了斷。”上官卿月看向自己的枕邊人,他的眼裏是與她如出一轍的野心。

成王點了點頭,“本王自是記得的,可以走罷。”

上官卿月站起身,腹部高隆,已然是有了身孕,可是她神色平平,待到了王府門口,成王還問她,“要不你坐馬車罷。”

聞言,她嗤笑一聲,幹凈利落地翻身上馬,她腰間別著一把弓箭與一柄輕劍,俱都是樸實無華的。

成王不再勸,因為前邊幾位王爺掃過這裏了,兩人很順利地帶著人一路殺入了皇宮,護在上官卿月旁邊的,是她的兩個堂弟。

這一路上屍橫遍野,可怖的場面到處都是,哪怕是男子,亦有不適的。可是上官卿月神色不變,眼神掃過幾個掉下來的頭顱時,波瀾不驚。

這一日正是不大不小的節日,皇室宗親與文武百官俱都在飲宴,你來我往的,便瞧見遠處起火了,接著便是一個個冷靜無情的士兵打進來了。

“趙王、文王、宋王,你們三個可是要造反!”皇帝怒斥。

宋王笑了笑,他手裏的重劍正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著血,很快便成了濡濕的一團暗紅色,他說,“父皇,您放任兒臣與兄長弟弟們爭鬥,不就是想要看見咱們厲害的一面。如今,你看見了。”

逼宮謀反怎麽不算厲害呢?

“你你你,荒唐!來人,護駕!”皇帝緊皺眉頭,斷然想不到昨個還孝順的兒子們今個就要反了。

禁軍呢?怎的還不到?

“荒唐?”文王哈哈大笑,“父皇遲遲選不出太子,今日誇獎這個王爺,明日賞賜那個王爺,您給了每一個人做儲君的希望,儼然沒有想過,我們被您捧起來又重重摔下的感覺。”

所以他們寧願放手一把,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字!贏了,不必再膽戰心驚,往後也順遂。

“兒臣可是來結束這混亂局面的,父皇應當感謝兒臣才對。”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教皇帝氣急攻心,做皇帝的,感激自個兒子?

“父皇,父皇您沒事罷?快扶父皇坐下。”

“九弟,你何故做個不孝子!”

“不孝的何止是我?”趙王環視一周,冷冽的眼神從每一個皇子身上掃過,說道:“想要謀反的,單是我一個人麼?哪個不想要皇位?虛偽!”說罷,他振臂一呼,“隨我殺!”

既然謀反,不管成功與否,自然都不可能瞻前顧後。

三個王爺準備還算充足,只不過皇帝擁護黨和剩下的王爺們也有支持者,局勢一時焦灼,那一夜哀嚎遍地,皇室宗親們各自逃竄,唯獨剩下的大臣官員不算慌張,湊成了一堆兒,各個眉眼中甚至在思考與算計,哪怕幾位王爺謀反成功,也不可能把他們全部都殺了,政事還需要官員。

況且,他們當中有一些人老了,卻遲遲不見儲君,他們還想著為家裏謀一份功勞,讓子孫後代的路好走一些。

陛下遲遲不立太子,著急的何止是王爺們?他們這些臣子,自然也是急的!站隊錯了,可是禍及三代的。所以,他們當中有些人為王爺們行了方便,讓他們進出方便。

王爺當中,救駕的救駕,反抗的反抗,總之亂成一鍋粥,等到成王與上官卿月帶著人來到時,皇帝已經不省人事了,跟著謀反的官員與宗親死傷不少。

三個造反的王爺勢力削弱,兩個被擒,一個被殺,自然無法與成王還沒有經過激烈鬥爭勢力比。

上官卿月一句話都沒有說,抽滿彎弓,五箭齊發,射殺了五個揮劍向她們的敵軍。

護駕的軍士越來越少,禁軍遲遲沒有前來救駕,那是被成王使計謀拖住了。

“兒臣前來救駕!”成王為自個扯大旗,這想減少阻力,最好的就是保證自個的正統。

當然,雖然說是救駕,可是他與上官卿月的神態都不是那麼一回事。也有一些看不清形勢的官員想著搏一份功勞,一個較年青的史官一臉正氣地說道:“成王謀反,可知在歷史上會有何名聲?還有成王妃,你一個女子,就該在府裏相夫教子,如何能參與謀反?”

“不知,但是我知你的下場。”成王說。

“聒噪。”上官卿月剛說完,那史官的額頭就插入了一根箭矢,正中眉心,他還沒反應過來,死不瞑目。

女子?不,她今夜只有一個身份:奪嫡的參與者!

她放下弓箭,在寂靜的黑夜中高聲呼喚,“上官氏!”

她那被陛下打壓得毫無前途可言的上官氏官員在哪裏?

官員人群中,一個老態龍鐘的老大人走出來,他不說話,可是在他之後,陸陸續續有官員站出來,他們年齡不一,唯一不變的就是因被打壓而變得灰暗的臉色。

開國功臣、世代簪纓的上官氏在當今居然被壓制得沒有一個三品以上的官員,他們得不到重用。

不獨上官氏,還有其他的官員,想得從龍之功的,一個接著一個……

結局已定,幾個文武雙全的王爺被殺,一些毫無建樹的被圈禁 ,極少數只知花天酒地的才安然無恙。

上官卿月側頭,她方才還與旁邊的人一起合作,如今,卻要向他下跪了。

真是,不甘啊。

從回憶中抽離,皇後摸了摸自個的心,那股不甘似乎還沒有消散,當年她與陛下說好的,成功,她可以不生嫡子,只要上官氏能興旺。

自然,陛下教她不生,她也是禮尚往來,給他下了藥。至今,陛下都以為是當年先帝後妃下的手。

奶嬤嬤嘆氣,“若娘娘有個嫡子就好了。”

“好?不會更好的,只會更壞。不說陛下會猜忌我,單說現在朝中勢力分成幾股,可若是上官氏出來的皇後有個嫡子,你猜他們會如何?”皇後不在乎,“古往今來,能從太子順利登基成皇帝的,不過兩掌之數。”

用一個不存在的嫡子換取上官氏的輝煌,於她來說,值得!

“娘娘,公主來請安了。”

皇後臉色立即和煦,甚至起了身,親自下去接了自個的女兒,這個在肚裏就隨著她參與大事的公主,是她的心頭寶。

兩人並肩往宮殿走去,背影如同一對民間普通的母女,和諧溫情。

*

因著進宮是打著請安的借口,所以竹清陪著雍王妃去了淑妃那裏。

“今日你便留在宮中住罷。”

雍王妃楞了楞,“母妃,何故……”

淑妃揮揮手,“那宣王妃也留在宮中過夜,你是我兒的王妃,自然不能比她差。”

雍王妃點點頭,應了,單純的攀比,這點事沒甚麼的,她不會因為這些小事忤逆淑妃。

她看向竹清,“你與陳嬤嬤先回罷,累了一天,不必陪著我應付。去王府教暖春與繪夏進宮來伺候就成,再收拾一些衣物首飾。”

“是。”竹清乘了馬車,搖搖晃晃著回到了雍王府。她回了廂房,收拾自個聽見的消息,恰巧竹溪來尋她。

“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都想你了。”竹溪嘟著嘴說,包子臉上藏著一片笑意。

“自個坐,那兒有奶茶。喏,這是與你的禮品。”竹清說,反正竹溪與她相熟,就當是回自家一般的。

竹溪拿了,沒有立刻拆,反而興致勃勃地說道:“竹清,你不在的這些天,王府發生了很多事兒呢!”

“甚麼?”竹清非常配合地問道。

“你聽我慢慢說。先是你走的第二天,後院的春鶯姑娘私自跑去前院尋王爺,你猜怎麽著?王爺那時正在會客,附近俱都守著不少人,沒有讓她進到裏邊。尤其是拱門門口還是有小廝的,把她攔住了,她巴巴兒地想沖撞進去,吵得不行,然後王爺與兩位客人便出來了。”

竹溪講的繪聲繪色,“那時,王爺的臉色就跟柴鍋底下的灰一般,黑布隆冬的。春鶯撲通一聲跪下,淒厲地喊著:王爺!”

“等等。”雖然聽得起勁兒,不過竹清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她打斷竹溪的話,然後詢問道:“你們那時不在前院,怎麽知道這麼詳細的?”

“那時王妃聽聞了春鶯不顧規矩的事,所以便帶著咱們去了前院尋她,隨後就聽到了。”竹溪解釋完一句,又接著說道:“你別打斷我。後邊還是王妃讓人堵住了她的嘴,又親自與兩位客人賠了個不是。”

“後邊午膳時分,王爺來了,進門就質問王妃如何管的家,後院的通房都能隨意出入前院。”

“王妃就與王爺吵起來了,說他在議事,前院怎麼不安排多些人守著。還有……”

竹清聽著,幾乎立馬就確認了,宜州知州的事,雍王妃應當沒有與雍王說,所以這幾日她操心這件事,加之身體不適,故而疏忽了管家。

倒是讓春鶯找到了機會。

其實按照竹清對雍王還有雍王妃的觀察,某些事情上,雍王的確比不上雍王妃,甚至大大遜色。

竹溪又說到了別的事,“方側妃小產了。”

竹清“啊”了一聲,不解地說道:“怎的了?”不過她內心並不覺得奇怪,畢竟就方側妃那個作的勁兒,能保得住孩子才怪。

“本是在臥床養著的,結果她身邊的小丫頭扶她出去走走,下石階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跤,那小丫頭墊在她身下都沒能救得了孩子,這就沒了。”竹溪搖搖頭,“這些天經過韶光院,都能聽見方側妃撕心裂肺的哭叫,可怕得要命。”

“是她自個摔得?還是……”竹清問,真的沒有人對她下手麼?

“不知道,說是她自己不小心的,沒看腳下,就恁巧。那個小丫頭被王妃吩咐送出去莊子,不許回來了。原本王爺怒極了,想處死她的。”竹溪也不了解,只知道個大概。

那天韶光院進進出出的丫鬟俱都捧著血盆子,因著王妃果斷迅速,沒有教這件事外傳,甚至瞞的死死的,王府不少人都不知道,方側妃已經小產了。

她也是跟著王妃去韶光院,這才得知。

“好了好了,我尋你說這些,你聽完了,我與你打水來沐浴,你洗完好生歇息一下。”竹溪說完,又出去喊婆子們擡水了。

等洗漱完躺在床榻上,竹清才有空思考方側妃的事,想著想著,有了睡意,只是還沒睡著,就忽的有人敲門。

“竹清姐姐,竹清姐姐,你在麼?”

竹清趿拉上繡花鞋,開了門,門口是菊露,她見了竹清,滿臉著急地說道:“竹清姐姐,韶光院的小丫頭來報,說是方側妃方才尋死,割腕自殺了,還好她們及時發現。現在王爺王妃俱都不在,咱們該怎麼辦?”

“請了府醫沒有?其他大丫鬟呢?”竹清面色一變,意識到這件事意外的棘手。

“府醫已經去了,暖春姐姐與繪夏姐姐方才進了宮,畫屏姐姐今早聽王妃的吩咐,送東西去了忠勇侯府,連陳嬤嬤都不在,出宮便家去了。”菊露見了竹清,反而不太著急了,天塌下來,有大丫鬟頂著。

怎麼會剛剛好,能主事的俱都不在?竹清擰眉,在菊露的幫助下,她快速地穿好衣裳,帶著好些丫鬟婆子以及小廝去了韶光院。

路上,竹清問韶光院的小丫頭,“甚麼時候發現的?方側妃可還算好?”

那小丫頭臉色一片蒼白,嘴唇抖動幾下說道:“是,是我進去收午膳的碗碟時,不,不小心……不是,是我不經意間發現的……”

她一想到那可怖的場景,就忍不住想要哭,那樣多的血,從手腕上流下來,滴入毯子,把毯子上朱雀的眼睛都染紅了……

竹清安撫了她兩句,隨後不再問她,看她這個樣子,也是問不出甚麼東西來的。

韶光院內丫鬟婆子們俱都像無頭緒的蒼蠅一樣亂撞,人聲鼎沸,她們惴惴不安地想,若是方側妃沒了,她們何去何從?

好在雍王妃選出來的管院子的嬤嬤呵斥了她們,“都跟個慌腳雞似的做甚麼?天塌下來了麼?若是王妃回來,你們也是這樣當差?”

好一通訓斥,等韶光院安靜了些許後,那嬤嬤踮起腳往門口張望,她知道王府的兩個主子俱都不在,所以她讓人去正院請能主事的人,陳嬤嬤亦或是大丫鬟們,只要來了,就有人能做主了。

“竹清姑娘!”忽的,她瞧見了往門口來的身影,飛似的疾步下了階梯,跑到了竹清跟前。

竹清點點頭,算是應了她的招呼,隨後問道:“白嬤嬤,方側妃情況如何?我在路上聽聞府醫已經到了,把脈了麼?”

白嬤嬤在前邊帶路,說道:“誒,府醫說了,方側妃無甚大礙,只是往後需補氣血。方側妃手腕上的傷口有些深,養好了只怕也是留疤的。”

“只是……”

白嬤嬤還沒說完,已經入到內室的竹清就已然明白了,方側妃醒了,只是披頭散發,唇瓣毫無血色,活像一個女鬼。此刻她正在砸東西,床榻上的抱枕、枕頭、被子、香囊……被她一一丟到地面上,邊發洩,她邊大吼大叫道:“滾,都給我滾!”

“你們一個個的,是不是都在看我的笑話?我,我可是方家的姐兒,是雍王的側妃,豈容你們在這裏看笑話?”說罷,她又哭了,語氣淒厲,“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經四個月了,再有三四個月就出生了,他還沒有看過他的母親,還沒有見過他的父王,就這般沒有了……”

她搖搖晃晃著起身,站她附近的丫鬟婆子們想攔又不敢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到矮桌邊上,手臂一揮,掃落茶具、香爐等等物什。

竹清臉色未沈,呵斥道:“還不趕緊扶方側妃躺下,主子胡鬧,你們也不勸著點。”

“竹清姑娘,咱們……”一個婆子苦著臉,方側妃發瘋了一般,她們哪裏敢上前?等會兒連她們一起打了。

再者,其實她們方才都在議論,方側妃如此,怕不是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的魂魄在作祟罷?越想,她們越怕,哪裏還敢沾染方側妃?

這個婆子滿頭大汗,與竹清悄悄說道:“竹清姑娘,方側妃這個樣子,會不會與她落掉的胎兒有關……”

要知道,四個多月的胎兒,已經成型了的。

“放肆!”竹清大喝一聲,旋即看向身後的人,吩咐道:“菊露、竹溪,帶人按住方側妃,你們幾個,把韶光院內的所有人,不論男女,全部趕去院中看著。曾婆子,由你做主守著她們。小廝們守著韶光院,別讓一個人出去。”

“是,竹清姐姐。”跟著竹清來的人應了,一個個井然有序,按照她的吩咐,該做甚麼做甚麼。

只不過韶光院的婆子們就大喊冤枉了,“竹清姑娘,咱們甚麼都沒有幹啊,做甚管著我們?這是真的,明明就是鬼魂……”

曾婆子一個巴掌就扇過去了,把那婆子扇得眼冒金星,她“呸”了一聲,說道:“竹清姑娘做事斷然輪不到你們來吆五喝六的,你這個老雜毛還在這裏不知事,給我把她的嘴給堵上!”

“還有哪個想堵嘴的?也盡管在婆子我面前這般說話,我滿足你的願!”曾婆子這一通可是震住了她們,瞧著她們安靜下來,曾婆子勾唇一笑。

嘿嘿嘿,聽竹清姑娘的話準沒有錯,上一回從燕國公府回來後,她還得賞了。且剛才的人那一通做法,也是上回跟竹清姑娘學的,好用!

室內,方側妃抵不住竹溪她們,被牢牢按在床榻上,饒是如此,她嘴上依舊在喊,該說不說,是有幾分可怕。

“府醫呢?”竹清又問。

“竹清姑娘,府醫在這裏。”回話的是藥童,屏風後頭,藥童扶著府醫出來,上了年紀的府醫擺擺手,說道:“誒呦餵,方才側妃一腳過來,可把我的腰都要踹斷了,竹清姑娘,這可不算我故意避事。”

竹清只輕輕暼他一眼,不理會他的小心思,“府醫,你看方側妃這樣,是不是得讓她安靜下來。”當然,她是不會直接說方側妃很吵,而是選了一個理由,“方側妃這樣傷嗓子傷身子,府醫可有辦法讓方側妃睡過去?”

府醫看了看面前與他孫女一般大的竹清,只感嘆不愧是正院出來的大丫鬟,做事如此果決,按照他的想法,也是讓方側妃睡去比較好。不過這個提議決計不能讓他來提,怕擔責。

“竹清姐姐,前院的徐管事來了。”

竹清說,“請他進來。”

徐管事才剛進來,就聽見竹清問他,“徐管事,我與府醫商議……你有甚麼意見?”

“按竹清姑娘的意思。”徐管事能說不行麼?他本來就是竹清喊來湊數的,為的就是做決定的時候,前院也有人讚同了的。到時主子一問,也怪罪不到她身上。

如此,府醫就一瘸一拐著打開藥匣子,找了一番,臉色忽的變了,“我的銀針忘了拿了。”

藥童低著頭,“是,是今天出來匆忙,我忘記放進去了。”

方側妃這個樣子,灌安神湯藥是不行的,所以只能施針。

竹清嘆氣,把袖子往上扯一扯,隨後又把手臂上的一副皮帶解下來,說道:“我來吧。”

府醫與徐管事俱都眼皮一跳,一股敬佩的情緒油然而生,這這這,她出門隨身攜帶銀針?

竹清的手速很快,刷刷刷幾下刺下,方側妃很快眼睛一閉頭一歪,睡著了。

府醫好奇地湊過來,打量竹清手裏的銀針,問道:“這是甚麼式樣?我從醫這麼多年,尚未見過。”

徐管事也到旁邊,說道:“我走南闖北恁多年,這種銀針倒是第一次見。竹清姑娘,這是你師傅教的麼?”

“父親傳的。”竹清隨口敷衍他們,不理會他們火熱的眼神,然後開始吩咐丫鬟們收拾東西,又問道:“王妃可回來了?”

雍王去哪裏找不到,不過雍王妃是明確進宮了的,她剛才派人去宮門口等著,一旦雍王妃出來,立馬稟告此事。

“還沒呢,那邊沒有傳來消息,我已經讓人候著了。”

“嗯。”竹清點頭,又問了曾婆子,“韶光院甚麼時候開始傳鬼魂這件事的?傳的人是誰?”

“回竹清姑娘的話,是韶光院小廚房裏洗菜的娘子,何娘子,是她先開的頭。在方側妃小產的第二日,流言就開始從小廚房傳到韶光院的各處了。”曾婆子方才在外邊也不是甚麼都沒有做,她拷問了這些個不老實的婆子娘子們,果然問到了罪魁禍首。

雍王妃尚未歸來,竹清便說道:“帶她來見我,我親自問問她。徐管事,你覺得可麼?”

“竹清姑娘做主便是。”徐管事只是今日恰好在王府,一年當中也就幾回來王府,故而是斷然不敢在這裏指手畫腳的。

“是。”很快,那何娘子便被帶到了竹清跟前。

她長了一張容長臉,八字眉瘦尖嘴,整個人瘦削,此刻瑟瑟發抖地求饒,“竹清姑娘,我,我真是迷了心眼才說這樣的話,你就饒了我罷,只這一次,再不敢有下回的。”

竹清笑了笑,“你與我說話,也只這一回了。”倏然,她收了笑臉,厲聲詢問道:“還不速速交代,哪個指使你的?”

她也不確定何娘子背後有沒有人,這只是她的習慣,習慣性的多想,所以就詐一詐她。

何娘子眼裏閃過一抹心虛,然而嘴上卻依舊堅定這只是自己嘴碎。

“竹清姑娘,娘子我多嘴了,沒有人指使我,全都是我一個人想的。姑娘饒我這次,我給姑娘當牛做馬。”何娘子磕頭磕得邦邦響,不多時,額頭中間就紅了一大塊,隱隱約約有血絲。

在內室的丫鬟娘子們面露不忍,不少人倒是覺著竹清不饒人,拿著個雞毛當令箭。王妃不在,她就來韶光院作威作福了。

“何娘子這是甚麼話。”竹清喝了兩口茶,輕輕把茶盞放在桌面上,哢嚓一聲,瓷盞發出碰撞的聲音,很輕的一聲,卻無端讓何娘子心頭一跳。

“你是賣身給王府的,合該為王府做事,與我做牛做馬,我可受不起。何娘子別帶累我被責罵。再則……”

“你犯的錯是大事,即便王爺王妃心善饒你一命,去苦寒的田地頭裏種菜插秧,就是你最好的歸屬了。”在何娘子渾身疲軟,癱倒在地時,竹清又慢慢悠悠地說道:“可你若是老老實實交代,或許能將功補過。”

“何娘子,你不是孤身一人吶,你的郎君,你的哥兒,你的小娘子俱都是為王府做事,會不會連累到他們?”

“竹清姑娘,我真的沒有……”

她的神色竹清看在眼裏,就更加懷疑了,她看向竹溪,吩咐道:“直接去何娘子家,把她的親屬都押回來,也不必遮掩了,左鄰右舍問起,直說就是。”

何娘子猛然擡頭,她看著這個年青的姐兒,感到一陣的膽寒,再一想家中親人,她的孩子還都那樣兒小,名聲有汙以後可怎麼辦!她不由得落淚,嗚咽著哭訴道:“竹清姑娘,我,我真的是鬼迷心竅啊……”

竹清使了個眼色,竹溪便把其餘人趕出去了,室內只餘下竹清以及徐管事。

何娘子說道:“是花房的小丫頭含香與了我一百兩,教我在韶光院內說這樣的話。我承認我貪財,可是,可是這樣惡毒的話,真的不是我自個想的。”

“含香?一百兩?”竹清提高尾調表示質疑,何娘子一瞧她不信,忙不疊地點頭,道:“是呢是呢,我再不敢欺騙姑娘的,這是真的,因著這幾天不能家去,所以那一百兩我藏在了後罩房床板的下邊,用布包著的。”

“讓曾婆子帶人去瞧瞧,竹溪,你親自去花房把含香押過來。”

等竹清吩咐完,何娘子一臉諂媚地問道:“竹清姑娘,您能幫我向王妃求求情麼?往後我定當不再生事,老實當差。”

竹清起身,居高臨下地暼她一眼,頭也不回地出去了,只聽她輕飄飄地說道:“看著她。”

院中烏泱泱一堆人,俱都等著竹清的命令才敢走,竹清再次問了雍王妃歸來了沒,得知尚未,於是便說道:“諸位繼續等著罷,唯有等王妃歸來,才能請示是否放你們回去當差。”

如果沒有何娘子這事,她自然可以讓他們走,可是出了這樣的事,誰知道有沒有同夥?

“啊!”一聲尖利的叫喊響徹王府。

竹清正疑惑呢,就看見竹溪帶出去的婆子踉踉蹌蹌地回來,口中一直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王府內切莫高聲,甚麼事?”竹清快步到她面前,沈著冷靜地問道。

雖然今日王府發生了許多事情,但是總體來說,她還能應對。

“是,是……含香她,她去了!”

竹清瞳孔一縮,最擔心的事情終究發生了,這個賄賂何娘子的小丫頭,死了。

這也就證明,她背後的人,心狠手辣且詭計多端。

竹清想的更加遠,方側妃的胎兒,真的是不小心滑倒才流掉的麼?亦或是,她真的是自個腳滑麼?

這個婆子說話時因為驚懼所以沒有控制好音量,導致院中的不少人都聽見了,頓時,人堆兒裏鬧出一陣陣聲音,有人說,“定是那個鬼魂索走了含香的命,說不準,方側妃也不幹凈哩!”

一剎那,竹清明白了,這是一個連環局,不僅弄掉了方側妃的孩子,而且順帶讓她名譽受損。

她記得很清楚,身為側妃,名聲是不能有汙的,一旦瘋瘋癲癲的方側妃被送走,這個位置就空出來了。

是誰?

“哪個說的?掌嘴!”竹清眼刀子嗖嗖掃過去,身後響起啪啪啪的聲音,她則領著人離開了。

雍王府有不少的池塘,大部分都是結冰了的,少數也有浮冰。

含香,正是淹死在有浮冰的池塘裏。

“竹清姑娘當心眼睛。”

見竹清來,花房的管事快步擋著,說道:“含香剛剛撈上來,還沒有蓋好呢。”

淹死的人,像發泡的饅頭一樣,猙獰可怖。方才那些不經事的姐兒小娘子們可是一個個搖搖欲墜,跑開嘔吐去了。

“多謝。”竹清接受了花房管事的好意,眼角餘光只稍稍看見一個青綠色的手,上邊裂開一條縫,深可見骨。

待有人扯來一截兒白布蓋住含香的屍身,花房管事才讓開,一邊說道:“竹清姑娘,我已經讓人把花房的人都管起來了,特別是與含香相熟的,你要問甚麼,只管去問就是。不過有兩個請了假家去了,這會兒不在王府中。”

“你做的很好。”竹清先是誇了一句,不過這回,她並不打算親自審問這些人,一來,人數太多,二來,弄出人命了,最好等雍王妃回來定奪。

“王妃回來了麼?”不知道今日第幾次問出這句話,竹清本來只是隨口一問,卻不料領這差事的婆子回答道:“方才傳回來,說是已經在回府的路上了。”

“我知道了。”竹清轉而又吩咐大廚房制些壓驚的安神湯來,今日許多人都受驚了,得狠狠喝上幾碗安神湯藥才好。

如此這般,等安神湯制好,雍王妃也恰好回府了,竹清趕忙行了禮,將事情完完整整說與雍王妃聽,半個字都沒有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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