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所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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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所夢成真
眾所周知, 穿越這種事，頭回生，二回熟。
祈清和用了好幾日才終於確定, 自己沒在做夢，也不是幻覺，她是真正打破了時間壁壘回來了。
而且回來的時間點, 就是千百年前掉進四海十洲的那天。
一天都沒耽誤。
可她依舊感到恍如隔世, 仿佛過往浮名浮利只是隙中白駒。
如若不是有事實佐證, 她都快以為蒼靈東君的人生不過是列車上的黃粱一夢了。
是什麽事實佐證呢？
祈清和看著自己手心縈繞的法術光團, 陷入沈默。
是的，她是身穿，不是魂穿。
而這意味著……
她帶了一身法術回來。
祈清和直呼救命。
完了, 她還能在現代社會混下去嗎？
沒事, 祈清和安慰自己，電影裏的超級英雄都是這樣, 個個身懷絕技然後大隱隱於市, 問題不大。
她迅速讓自己接受了現實, 並重新回歸了現代生活，過著四平八穩的日子。
真的四平八穩嗎？
怎麽可能呢。
祈清和從前一直以為，穿越是件極為困難的事, 譬如她曾親手封死了四海十洲紊亂的時空通道，按理而言，沒有再任意來去自如的可能了。
然而這一切, 在祈清和當夜入睡後，發現自己一睜眼就回到了四海十洲不問都時, 再一次三觀淩亂。
虞辭看見從房裏出來衣著古怪還打著哈欠的她，眼淚直淌, 一邊哭一邊埋怨，說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她了。
師門上下都對她的再出現喜極而泣。
可當祈清和在不問都再度入睡時，一睜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現代社會。
謝謝，現在穿越這樣家常便飯了嗎？
祈清和感到恍惚。
多試了幾次後，祈清和發現，只要她睡前想著回四海十洲，那一覺入夢，她就能再回去。
簡而言之，她如今能在現代社會與四海十洲自由來去穿梭。
夜裏的夢，成了不同世界間永恒的橋梁。
正如忘川河有一座橋能連接生死一樣，如今，也有一座橋，連接了三千世界的時空。
嗯，是那個人給她修的。
畢竟她是身穿，身負仙骨早已壽命齊天，想一直留在現代社會就得不停更換身份避世而居，久了容易成為異類，而兩個世界都有她在乎的人，哪一邊她都舍不得放下。
所以那個人給予了她隨意來去的權力。
連這個都考慮到了。
真好，真不錯，要是你不玩失蹤就更好了。
她仰頭看著琉璃藍的天空，又想起了那個人的眼睛，氣笑了。
你以為我會很高興嗎？
在現代，祈清和依舊過著平和穩定的日子。
她順利上學，畢業，就業，一如常人般在職場吃苦頭，人生經歷小起小伏，但總體而言，除了時常會被親戚問問婚姻，沒什麽值得太抱怨的。
偶爾回到四海十洲，她就像脫韁野馬如魚得水，閑散自在游歷人間，沒錢了就求助於師姐，每逢春天就和師兄討價還價今年到底誰上班。
當然，時不時還給修真界帶來一點震撼人心的現代科技。
終於，有修士自我懷疑地看著舊時戲本上寫的蒼靈東君“清冷孤傲”四字評語，忍不住發問了——
“蒼靈上仙真實性格這麽逍遙灑脫的嗎？”
對此，祈清和只是咳嗽一聲佯裝不知。
完了暴露本性了，我的上仙氣質啊，我的清冷人設架子這下崩得一塌糊塗了。
祈清和漫無目的玩了幾年，走過千山萬水，終於，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所有生靈都忘了夢神。
或者說，是忘了“應知離”這個人。
她問過在樹上吹笛的師兄。
句芒皺眉困惑：“夢神？聽聞他是一位神秘莫測行走於虛妄的神，但我從未見過他，不過你提及的早些年找貓一事，這我倒還記得。”
祈清和看著師兄身下坐著的建木花樹，沈默不語。
原來應知離不知何時，將這棵樹從夢裏又送回了不問都。
她也問過室精傒龍，是的，她的藥堂也被應知離送回了，現如今正安置於不問都。
傒龍茫然不知：“夢神……？沒聽說過，夢裏居然也有神嗎？”
祈清和氣得指尖攥緊了。
好，非常好，夢神以抹去存在痕跡為代價換她活著，這麽通天的權能，她以前怎麽不知道呢？
又兜兜轉轉了幾年，祈清和也確定了，夢神除了驅散噩夢執念，連接生死時空外的第三個權能——
讓人所夢成真。
足以扭轉任何乾坤，更改命數因果的權力，太過離譜了。
怪不得他以前老被人追殺呢，身負的種種權能每個誘惑力都太大了。
活該。
祈清和深吸一口氣，將眸子裏那顆要湧出的淚止住了。
你倒是留在我身邊啊，我能將所有覬覦你的人都趕跑，說好的以身相許呢，騙子。
傒龍在聽祈清和像講故事一樣講完了過往種種後，震驚無比。
它猶豫不決：“……萬一夢神他，死了呢？”
“他沒死。”祈清和對此堅信不疑，自言自語似的重覆了一遍，“他絕對沒死。”
她站在天光下，神情平靜堅韌，毫不氣餒。
傒龍有幾分恍惚，不知為何，它又想起了很多年前，曾在藥堂裏抱膝垂淚的堂主。
那時的堂主說，她的貓不要她了。
“因為，我許願了啊。”祈清和深深呼吸，語氣篤定，“我都許願了，他怎麽可能死呢……”
祈清和咬咬牙，繼續著平穩的人生與尋夢的旅程。
她想辦法重新見到了紅鸞鳥，向紅鸞求了祝福的紅線和羽毛，按照網上教程編織了兩個捕夢網，不問都的房間掛一個，現代的住處裏掛一個。
總有一個網得幫她抓住貓吧？
現代生活大體稱得上稱心如意，她畢業後留在外地，在父母讚助下有了小房子，不算寬敞但緊湊溫馨，過著天天上班三點一線打卡生活。
小區很熱鬧，萬家燈火安逸舒適，養貓養狗的住戶不少，祈清和每天上下班都能準時看見有人領著小貓小狗在路邊草坪遛彎兒。
貓貓狗狗都很親她，每逢看見她，膽子小的沖她搖搖尾巴，膽子大的會直接過來徘徊在她腳邊打轉親昵。
一來二去時間久了，祈清和的同事也知道了她格外招小動物喜歡。
“清和，我們這周五下班去貓咖吧！我知道你是吸貓體質，讓我沾點你的光！”
最近上班確實挺累，祈清和同意了這個放松活動。
進了貓咖，她坐在沙發上喝奶茶，同事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什麽都沒做，身邊自然而然地就長出了一堆貓，英短美短，布偶加菲，甚至還有一只三花貓兒在她懷裏打滾撒嬌，貼著她不放。
“我真懷疑你上輩子是個貓薄荷。”同事感慨。
祈清和肩上懷裏都長滿了貓，她頗為嫻熟地將貓一一抱出去，為自己爭取自由活動的空間。
看著她老練的抱貓手法，同事忍不住好奇。
“你以前養過貓嗎？”
祈清和楞了一下，想起什麽似的無奈笑了笑。
“養過，養了一段時間。”
同事追問：“後來呢？”
祈清和又將懷裏的一只田園貓撈出去：“他拋下我跑了。”
同事感到震驚，她簡直無法想象，一向招動物喜歡的祈清和居然會被貓拒絕，聽起來太不可思議了。
畢竟眼下，正有一堆又一堆的小貓兒上趕著“投懷送抱”呢。
祈清和對此只是笑笑。
在貓咖呆了很久，太陽沒入夜色了她才慢悠悠回小區，上了樓一開燈，空無一人的房間讓她忍不住嘆氣。
她其實也很想問問。
是啊，我的貓怎麽不黏我呢？他怎麽能舍得離開我呢？
手機響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一翻包，發現是媽媽打來的。
“嗯？你和我爸明天來看我？知道啦。”
明天周六，爸媽剛好得空要來看她，祈清和難得想下廚，轉身去冰箱裏翻了翻，發現食材不夠還得跑超市。
那就明天再說！她現在要休息！
祈清和扔了包就去洗澡換睡衣，然後整個人往床裏一躺玩著手機，夜色透過飄窗，有風卷進來，吹的床頭捕夢網微微搖晃。
夜更沈了，沒玩一會兒祈清和就倦了，懨懨犯困。
睡得很淺，是半夢半醒間，她感到有什麽東西落下了。
緊接著，她恍惚感到床遽然一沈，下一瞬，有熟悉的氣息順著夜風攏過來，像清冷空氣中的水汽。
幹凈、純粹，獨一無二。
她驚醒般坐起來。
只見自己身邊，有月光潑灑的位置，正坐著一只恍若天人的貓。
或者說，一位神。
他目光怔楞地看著自己，張了張口，似乎想說話。
烏發白衣，有長長的尾巴和茸茸的耳朵，眼眸澄澈剔透，風一漾，仿佛落入人間的星河。
漫天夜色都是他的陪襯。
然而月下天人此時卻頗為狼狽，因為一張由紅線鸞羽織就的大網正罩在他身上，就像貓被毛線團纏住了似的，他幾番想掙脫，卻越繞越亂，直到整個人都被困住了。
“清和……”夢神頗為無助地看向她。
捕夢網，抓住了夢裏的神。
“呵。”祈清和抱臂冷笑，眼裏卻有淚光，“應知離，你還知道來找我？這一次失蹤，你又跟我玩了多久？”
應知離沒有辦法，只好頂著一身紅線無奈嘆氣：“我剛醒。”
祈清和的淚水越來越多，她傾身上前死死攥住他的手，而後一翻身徑直跨坐在他身上，聲音一啞。
“你憑什麽要將你自己從我生命裏割舍。”
應知離扶著她的腰身，低聲道：“我還活著。”
祈清和的眼淚終於一顆又一顆砸下來，落在他身上。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不然你猜我為什麽沒有到處找覆活神明的辦法！”
應知離靠坐著，先是楞了片刻，旋即低沈一笑，傾身上前吻了吻她的眼尾。
“你還愛我。”
祈清和徹底止不住淚，她現在思緒混亂語無倫次。
“不然呢！你以為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很輕嗎！沒有誰比我更相信你還活著了！”
為何她能篤定他還活著呢。
因為她許願了啊。
她當然沒有忘記列車裏意亂情迷的那個夜晚。
應知離誘哄她許願時，她許下的真正心願，到底是什麽呢？
“你知不知道。”祈清和磕磕絆絆哭著，攥著他手腕的力氣越來越小，“我如果沒那麽愛你，你就真的死了啊！”
應知離指腹輕拭著她的淚水：“嗯，謝謝你愛我，是你救了我。”
夢神實現的，是人心底最真切的願望。
祈清和在夢神的誘哄下說——她想家了，想回家。
這話其實並不完整，因為還有另外半句，她藏著沒說出口。
她所希冀的，不僅僅是回家。
那晚，祈清和曾向著一夜流星，在心底許下了真正的心願——
“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之所以沒有完整說出口，是因為她的一個小習慣。
她怕願望說破了，就不靈了。
夢神本會以性命為代價，換她所夢成真。
可這個願望卻要求他也平安活著。
故而命數拿走了夢神在世人記憶中的痕跡，取走了他部分時間導致他“失蹤數年”，卻唯獨，留下了他的性命。
所以應知離說：謝謝你愛我。
是你的愛，救了我一命。
祈清和用法術劃斷了他身上的紅線，撲進他懷裏，哭得嘶聲力竭。
應知離知道自己將她嚇壞了，什麽也沒說，只是闔眸擁著她，貪戀地聞著她身上的氣息。
“你身上……”
他原本平和的面色漸漸沈了，眉心一皺。
“有別的貓的氣息。”
而且不僅是一只。
是很多貓，在她身上各處留下了不同味道，挑釁似的大張旗鼓宣示主權，連問都不用問，他就能想象到那些貓是怎樣在她懷裏打滾，撒嬌賣癡。
祈清和哭聲一停。
他一言不合地抱著她站起身，冷笑一聲。
祈清和嚇一跳：“你幹嘛！”
“帶你沐浴。”
他抱著她在陌生的環境中尋找浴室，祈清和想掙紮，卻被他牢牢摁住。
“你松手！我洗過澡了！”
應知離擡眸輕笑：“那就再洗一次。”
“我不，大半夜的應知離你有病！”祈清和氣得咬他的手臂，他只是無動於衷。
浴室裏有浴缸，應知離研究了一下就知道了它的用法，熱水蒸騰的氣流刺激所有感官，湮滅一切，祈清和被他的尾巴放倒在浴缸裏，冰冷激得她一顫。
水流沿身軀流淌，蜿蜒向下，他侵進來不由分說將她全然占有，熾熱順著冷暖溫度深深沒入，在她身體裏湧起水聲漲落，皮膚貼合不留餘地，水霧繚繞，他讓她重新蘇醒。
也重新在她身體裏留下他的氣息，寸寸覆蓋。
“我很想你。”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訴說。
祈清和哆嗦著在哭聲裏回答：“所以你別再離開我了。”
他的眼眸一如璀璨星辰。
“好。”
她的身體再次想起了他，她的呼吸也想起了他，每一聲交融都在擁抱與親吻，分別數年日積月累的相思成疾，終於在遲來的重逢中，在一室纏綿中痊愈無恙。
好久不見，能再見到你，就像一場童話。
這個晚上折騰了很久，應知離將她抱回臥室時準備擁著她入眠時，祈清和像想起來什麽了，撐著力氣挨在他頸窩邊說了句悄悄話。
“告訴你一件事哦。”她狡黠一笑，“明天媽媽爸爸要來看我。”
應知離忽然一怔，原本心情頗好的尾巴耳朵瞬間耷拉。
“我該怎麽向他們解釋你的存在呢？”祈清和惡作劇似的又補了一句。
一向雲淡風輕的夢神開始焦慮了。
祈清和心情大好卷著被子準備休息。
應知離用毛茸茸的尾巴不停扒拉她：“不要睡，清和，快醒醒。”
“夢神大人您聽聽這是您該說的話嗎？”祈清和閉著眼笑出聲，“我們爸媽很好說話，你別怕。”
應知離心想這是好不好說話的問題嗎？
祈清和實在太累，沒一會兒就在他懷裏沒心沒肺地徹底睡著了。
夢神更焦慮了。
翌日。
祈清和剛一醒，就目瞪口呆地看見堂堂夢神正拿著把剪刀托著頭發，坐在床邊天人交戰。
“我在想岳父岳母能不能接受長發。”
我看你們這個世界的男性好像都是短發？
頓了頓，他嘆氣：“要不然今天我還是當一只貓在你家藏起來吧。”
“你冷靜點啊！”祈清和哭笑不得，一骨碌坐起身，“爸媽接受度很高的，你不要慌，但不要暴露自己是只貓，畢竟這個世界不允許動物成精，你先等著我去給你買衣服。”
她掀了被子不慌不忙的換衣洗漱，認真告知今日行程：“下午陪我去超市，咱爸媽晚上到。”
應知離從善如流。
祈清和替他買了合適簡單的白體恤淺藍牛仔褲，又將他常年垂下的頭發梳起來，拉著他直奔最近的大型超市。
“你有沒有想吃的？要不然今晚燉蛤蜊湯？”祈清和開開心心推著手推車，瀏覽著食材貨架，“嗯……再買條魚？咱爸做的清蒸鱸魚超好吃，讓他今晚做。”
應知離很緊張：“不，清和你要意識到這根本不是遷就我的時候。”
“嗯？”祈清和推著車在水產區稱好蛤蜊，周圍實在太吵聽不清他的話，“你說什麽？”
應知離剛想再叮囑一切按岳父岳母的口味采買，可話沒出口就聽祈清和又補充了一句。
“爸媽已經到了，他們現在正在家裏等我們。”
應知離閉目，緊張到背後冒汗。
其實整個環境對他而言都很新奇，如果不是緊張他真願意好好放松下來打量這個世界，可沒辦法，他不知道怎樣面對祈清和最親近的人。
“你怎麽能這麽不安啊？”祈清和有點擔憂地摸摸他額間，“我都快以為你要應激了。”
應知離沈沈嘆氣。
他在四海十洲面對清和的師門尚且從容，畢竟能預料對方態度，也就有了準備，但在這個一無所知的社會，是真的毫無辦法。
祈清和活潑地在超市裏東轉西轉，應知離接過推手推車的重任，看著她愉快自在地一樣又一樣往車裏放東西。
兩人一左一右，祈清和熱火朝天地跟他介紹種種他從未見過的場面。
結賬時采買的食材滿當當裝了一大口袋，祈清和付了賬，正想去拎袋子時卻見應知離已經主動拎著了。
“沈，我提著。”他失笑。
祈清和興致勃勃帶著他從超市回到小區。
可走到樓下時，應知離卻頓住了腳步。
祈清和疑惑地回頭看他，下一瞬就被他拉住，一只手緊緊攬在了懷裏。
她聽見了他不安的心跳。
“你真的別怕，有我在啊。”祈清和哭笑不得。
應知離低聲道：“不一樣。”
“我是活在虛妄裏的生靈，被世間惡意針對，所以我曾嫌惡現實，懶得再入紅塵，正如你師姐所說，我確實高高在上。”
聲音頓了頓，他眼簾微垂。
祈清和安撫地拍拍他的背。
應知離嘆氣：“可如今，我是真的害怕。”
“我怕我自己不能被你的親人接納，不能被現實接納，我怕我永遠被‘真實’所排斥。”
說這話時，應知離看見樓道裏路過了一位溫潤成熟的陌生男性，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
祈清和被他摟在懷裏，沒看見那位古怪的陌生男性。
祈清和安慰道：“我們先上樓，好不好？”
應知離認命，默不作聲跟著祈清和上樓。
他想，就是一次宣判而已，無論結果如何，哪怕清和父母對他百般排斥，他也只能……接受。
鑰匙進鎖，溫柔地咯噔一轉，門開了。
祈清和很自然地進屋換鞋。
“我回來了，咦？爸你下樓買水果了？”
順著祈清和的目光望去，應知離一眼就看見在餐桌前擺水果的祈先生，如遭雷殛。
這人方才不見過？
不就是剛在樓道裏見到的陌生男性？
應知離頓時感到血液僵冷。
難怪這人表情那麽奇怪，敢情就是岳父大人！完了，他居然當著岳父的面跟他女兒摟摟抱抱……
應知離完全楞住，站在門外遲遲沒動作。
另一位知性幹練的陌生女性在他面前經過。
她端著水果盤，親切大方，眉眼裏有見過滄桑後的從容豁達。
祈夫人見到幹站在門外不知所措的白衣青年，先是一楞，而後溫和笑了。
“清和的男朋友來啦？快進來，飯馬上就好。”
應知離再次一怔。
因為他聽出了這位女士聲音中的包容平和，沒有任何想象中的芥蒂排斥，也沒有任何審視打量，只有很隨意普通的一句：來啦，吃飯吧。
他拎著口袋緩緩走進門內，祈夫人讓他在沙發上先坐。
應知離拘謹坐下。
祈清和慌慌張張趕回來接他的口袋，看見他有些失神，安慰道：“今晚咱爸給我打下手，你稍微等等我哦。”
應知離心中微微舒出一口氣，而後，他眉眼很釋然地笑了。
“謝謝你。”
謝謝你和你的家人，帶給我了這世間，最毫無保留的善意。
燈火溫馨，祈清和在廚房大顯身手，祈先生興致上頭想跟女兒搶主廚位置，祈夫人笑著讓這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走進他們的家。
“媽——快將我爸帶走，他老搗亂！”
“來了。”
應知離望著廚房裏清和燈下的背影，恍惚中，他感到這個冰冷巨大的人間，也終於有了可以讓他容身的地方，讓他再一次接觸到真切的溫暖。
他依舊是夢裏的神，但卻再不會孑然獨行。
世界荒涼，眾生都悲傷，我曾俯瞰其間倒影，被虛假所囚。
然而我原是如此幸運，能在正正好的許多年前，遇見你。
虛妄裏的神，至此被現實接納。
沒有比這更圓滿。
-《又夢見修真界的早死白月光》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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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 穿越這種事，頭回生，二回熟。
祈清和用了好幾日才終於確定, 自己沒在做夢，也不是幻覺，她是真正打破了時間壁壘回來了。
而且回來的時間點, 就是千百年前掉進四海十洲的那天。
一天都沒耽誤。
可她依舊感到恍如隔世, 仿佛過往浮名浮利只是隙中白駒。
如若不是有事實佐證, 她都快以為蒼靈東君的人生不過是列車上的黃粱一夢了。
是什麽事實佐證呢？
祈清和看著自己手心縈繞的法術光團, 陷入沈默。
是的，她是身穿，不是魂穿。
而這意味著……
她帶了一身法術回來。
祈清和直呼救命。
完了, 她還能在現代社會混下去嗎？
沒事, 祈清和安慰自己，電影裏的超級英雄都是這樣, 個個身懷絕技然後大隱隱於市, 問題不大。
她迅速讓自己接受了現實, 並重新回歸了現代生活，過著四平八穩的日子。
真的四平八穩嗎？
怎麽可能呢。
祈清和從前一直以為，穿越是件極為困難的事, 譬如她曾親手封死了四海十洲紊亂的時空通道，按理而言，沒有再任意來去自如的可能了。
然而這一切, 在祈清和當夜入睡後，發現自己一睜眼就回到了四海十洲不問都時, 再一次三觀淩亂。
虞辭看見從房裏出來衣著古怪還打著哈欠的她，眼淚直淌, 一邊哭一邊埋怨，說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她了。
師門上下都對她的再出現喜極而泣。
可當祈清和在不問都再度入睡時，一睜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現代社會。
謝謝，現在穿越這樣家常便飯了嗎？
祈清和感到恍惚。
多試了幾次後，祈清和發現，只要她睡前想著回四海十洲，那一覺入夢，她就能再回去。
簡而言之，她如今能在現代社會與四海十洲自由來去穿梭。
夜裏的夢，成了不同世界間永恒的橋梁。
正如忘川河有一座橋能連接生死一樣，如今，也有一座橋，連接了三千世界的時空。
嗯，是那個人給她修的。
畢竟她是身穿，身負仙骨早已壽命齊天，想一直留在現代社會就得不停更換身份避世而居，久了容易成為異類，而兩個世界都有她在乎的人，哪一邊她都舍不得放下。
所以那個人給予了她隨意來去的權力。
連這個都考慮到了。
真好，真不錯，要是你不玩失蹤就更好了。
她仰頭看著琉璃藍的天空，又想起了那個人的眼睛，氣笑了。
你以為我會很高興嗎？
在現代，祈清和依舊過著平和穩定的日子。
她順利上學，畢業，就業，一如常人般在職場吃苦頭，人生經歷小起小伏，但總體而言，除了時常會被親戚問問婚姻，沒什麽值得太抱怨的。
偶爾回到四海十洲，她就像脫韁野馬如魚得水，閑散自在游歷人間，沒錢了就求助於師姐，每逢春天就和師兄討價還價今年到底誰上班。
當然，時不時還給修真界帶來一點震撼人心的現代科技。
終於，有修士自我懷疑地看著舊時戲本上寫的蒼靈東君“清冷孤傲”四字評語，忍不住發問了——
“蒼靈上仙真實性格這麽逍遙灑脫的嗎？”
對此，祈清和只是咳嗽一聲佯裝不知。
完了暴露本性了，我的上仙氣質啊，我的清冷人設架子這下崩得一塌糊塗了。
祈清和漫無目的玩了幾年，走過千山萬水，終於，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所有生靈都忘了夢神。
或者說，是忘了“應知離”這個人。
她問過在樹上吹笛的師兄。
句芒皺眉困惑：“夢神？聽聞他是一位神秘莫測行走於虛妄的神，但我從未見過他，不過你提及的早些年找貓一事，這我倒還記得。”
祈清和看著師兄身下坐著的建木花樹，沈默不語。
原來應知離不知何時，將這棵樹從夢裏又送回了不問都。
她也問過室精傒龍，是的，她的藥堂也被應知離送回了，現如今正安置於不問都。
傒龍茫然不知：“夢神……？沒聽說過，夢裏居然也有神嗎？”
祈清和氣得指尖攥緊了。
好，非常好，夢神以抹去存在痕跡為代價換她活著，這麽通天的權能，她以前怎麽不知道呢？
又兜兜轉轉了幾年，祈清和也確定了，夢神除了驅散噩夢執念，連接生死時空外的第三個權能——
讓人所夢成真。
足以扭轉任何乾坤，更改命數因果的權力，太過離譜了。
怪不得他以前老被人追殺呢，身負的種種權能每個誘惑力都太大了。
活該。
祈清和深吸一口氣，將眸子裏那顆要湧出的淚止住了。
你倒是留在我身邊啊，我能將所有覬覦你的人都趕跑，說好的以身相許呢，騙子。
傒龍在聽祈清和像講故事一樣講完了過往種種後，震驚無比。
它猶豫不決：“……萬一夢神他，死了呢？”
“他沒死。”祈清和對此堅信不疑，自言自語似的重覆了一遍，“他絕對沒死。”
她站在天光下，神情平靜堅韌，毫不氣餒。
傒龍有幾分恍惚，不知為何，它又想起了很多年前，曾在藥堂裏抱膝垂淚的堂主。
那時的堂主說，她的貓不要她了。
“因為，我許願了啊。”祈清和深深呼吸，語氣篤定，“我都許願了，他怎麽可能死呢……”
祈清和咬咬牙，繼續著平穩的人生與尋夢的旅程。
她想辦法重新見到了紅鸞鳥，向紅鸞求了祝福的紅線和羽毛，按照網上教程編織了兩個捕夢網，不問都的房間掛一個，現代的住處裏掛一個。
總有一個網得幫她抓住貓吧？
現代生活大體稱得上稱心如意，她畢業後留在外地，在父母讚助下有了小房子，不算寬敞但緊湊溫馨，過著天天上班三點一線打卡生活。
小區很熱鬧，萬家燈火安逸舒適，養貓養狗的住戶不少，祈清和每天上下班都能準時看見有人領著小貓小狗在路邊草坪遛彎兒。
貓貓狗狗都很親她，每逢看見她，膽子小的沖她搖搖尾巴，膽子大的會直接過來徘徊在她腳邊打轉親昵。
一來二去時間久了，祈清和的同事也知道了她格外招小動物喜歡。
“清和，我們這周五下班去貓咖吧！我知道你是吸貓體質，讓我沾點你的光！”
最近上班確實挺累，祈清和同意了這個放松活動。
進了貓咖，她坐在沙發上喝奶茶，同事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什麽都沒做，身邊自然而然地就長出了一堆貓，英短美短，布偶加菲，甚至還有一只三花貓兒在她懷裏打滾撒嬌，貼著她不放。
“我真懷疑你上輩子是個貓薄荷。”同事感慨。
祈清和肩上懷裏都長滿了貓，她頗為嫻熟地將貓一一抱出去，為自己爭取自由活動的空間。
看著她老練的抱貓手法，同事忍不住好奇。
“你以前養過貓嗎？”
祈清和楞了一下，想起什麽似的無奈笑了笑。
“養過，養了一段時間。”
同事追問：“後來呢？”
祈清和又將懷裏的一只田園貓撈出去：“他拋下我跑了。”
同事感到震驚，她簡直無法想象，一向招動物喜歡的祈清和居然會被貓拒絕，聽起來太不可思議了。
畢竟眼下，正有一堆又一堆的小貓兒上趕著“投懷送抱”呢。
祈清和對此只是笑笑。
在貓咖呆了很久，太陽沒入夜色了她才慢悠悠回小區，上了樓一開燈，空無一人的房間讓她忍不住嘆氣。
她其實也很想問問。
是啊，我的貓怎麽不黏我呢？他怎麽能舍得離開我呢？
手機響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一翻包，發現是媽媽打來的。
“嗯？你和我爸明天來看我？知道啦。”
明天周六，爸媽剛好得空要來看她，祈清和難得想下廚，轉身去冰箱裏翻了翻，發現食材不夠還得跑超市。
那就明天再說！她現在要休息！
祈清和扔了包就去洗澡換睡衣，然後整個人往床裏一躺玩著手機，夜色透過飄窗，有風卷進來，吹的床頭捕夢網微微搖晃。
夜更沈了，沒玩一會兒祈清和就倦了，懨懨犯困。
睡得很淺，是半夢半醒間，她感到有什麽東西落下了。
緊接著，她恍惚感到床遽然一沈，下一瞬，有熟悉的氣息順著夜風攏過來，像清冷空氣中的水汽。
幹凈、純粹，獨一無二。
她驚醒般坐起來。
只見自己身邊，有月光潑灑的位置，正坐著一只恍若天人的貓。
或者說，一位神。
他目光怔楞地看著自己，張了張口，似乎想說話。
烏發白衣，有長長的尾巴和茸茸的耳朵，眼眸澄澈剔透，風一漾，仿佛落入人間的星河。
漫天夜色都是他的陪襯。
然而月下天人此時卻頗為狼狽，因為一張由紅線鸞羽織就的大網正罩在他身上，就像貓被毛線團纏住了似的，他幾番想掙脫，卻越繞越亂，直到整個人都被困住了。
“清和……”夢神頗為無助地看向她。
捕夢網，抓住了夢裏的神。
“呵。”祈清和抱臂冷笑，眼裏卻有淚光，“應知離，你還知道來找我？這一次失蹤，你又跟我玩了多久？”
應知離沒有辦法，只好頂著一身紅線無奈嘆氣：“我剛醒。”
祈清和的淚水越來越多，她傾身上前死死攥住他的手，而後一翻身徑直跨坐在他身上，聲音一啞。
“你憑什麽要將你自己從我生命裏割舍。”
應知離扶著她的腰身，低聲道：“我還活著。”
祈清和的眼淚終於一顆又一顆砸下來，落在他身上。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不然你猜我為什麽沒有到處找覆活神明的辦法！”
應知離靠坐著，先是楞了片刻，旋即低沈一笑，傾身上前吻了吻她的眼尾。
“你還愛我。”
祈清和徹底止不住淚，她現在思緒混亂語無倫次。
“不然呢！你以為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很輕嗎！沒有誰比我更相信你還活著了！”
為何她能篤定他還活著呢。
因為她許願了啊。
她當然沒有忘記列車裏意亂情迷的那個夜晚。
應知離誘哄她許願時，她許下的真正心願，到底是什麽呢？
“你知不知道。”祈清和磕磕絆絆哭著，攥著他手腕的力氣越來越小，“我如果沒那麽愛你，你就真的死了啊！”
應知離指腹輕拭著她的淚水：“嗯，謝謝你愛我，是你救了我。”
夢神實現的，是人心底最真切的願望。
祈清和在夢神的誘哄下說——她想家了，想回家。
這話其實並不完整，因為還有另外半句，她藏著沒說出口。
她所希冀的，不僅僅是回家。
那晚，祈清和曾向著一夜流星，在心底許下了真正的心願——
“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之所以沒有完整說出口，是因為她的一個小習慣。
她怕願望說破了，就不靈了。
夢神本會以性命為代價，換她所夢成真。
可這個願望卻要求他也平安活著。
故而命數拿走了夢神在世人記憶中的痕跡，取走了他部分時間導致他“失蹤數年”，卻唯獨，留下了他的性命。
所以應知離說：謝謝你愛我。
是你的愛，救了我一命。
祈清和用法術劃斷了他身上的紅線，撲進他懷裏，哭得嘶聲力竭。
應知離知道自己將她嚇壞了，什麽也沒說，只是闔眸擁著她，貪戀地聞著她身上的氣息。
“你身上……”
他原本平和的面色漸漸沈了，眉心一皺。
“有別的貓的氣息。”
而且不僅是一只。
是很多貓，在她身上各處留下了不同味道，挑釁似的大張旗鼓宣示主權，連問都不用問，他就能想象到那些貓是怎樣在她懷裏打滾，撒嬌賣癡。
祈清和哭聲一停。
他一言不合地抱著她站起身，冷笑一聲。
祈清和嚇一跳：“你幹嘛！”
“帶你沐浴。”
他抱著她在陌生的環境中尋找浴室，祈清和想掙紮，卻被他牢牢摁住。
“你松手！我洗過澡了！”
應知離擡眸輕笑：“那就再洗一次。”
“我不，大半夜的應知離你有病！”祈清和氣得咬他的手臂，他只是無動於衷。
浴室裏有浴缸，應知離研究了一下就知道了它的用法，熱水蒸騰的氣流刺激所有感官，湮滅一切，祈清和被他的尾巴放倒在浴缸裏，冰冷激得她一顫。
水流沿身軀流淌，蜿蜒向下，他侵進來不由分說將她全然占有，熾熱順著冷暖溫度深深沒入，在她身體裏湧起水聲漲落，皮膚貼合不留餘地，水霧繚繞，他讓她重新蘇醒。
也重新在她身體裏留下他的氣息，寸寸覆蓋。
“我很想你。”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訴說。
祈清和哆嗦著在哭聲裏回答：“所以你別再離開我了。”
他的眼眸一如璀璨星辰。
“好。”
她的身體再次想起了他，她的呼吸也想起了他，每一聲交融都在擁抱與親吻，分別數年日積月累的相思成疾，終於在遲來的重逢中，在一室纏綿中痊愈無恙。
好久不見，能再見到你，就像一場童話。
這個晚上折騰了很久，應知離將她抱回臥室時準備擁著她入眠時，祈清和像想起來什麽了，撐著力氣挨在他頸窩邊說了句悄悄話。
“告訴你一件事哦。”她狡黠一笑，“明天媽媽爸爸要來看我。”
應知離忽然一怔，原本心情頗好的尾巴耳朵瞬間耷拉。
“我該怎麽向他們解釋你的存在呢？”祈清和惡作劇似的又補了一句。
一向雲淡風輕的夢神開始焦慮了。
祈清和心情大好卷著被子準備休息。
應知離用毛茸茸的尾巴不停扒拉她：“不要睡，清和，快醒醒。”
“夢神大人您聽聽這是您該說的話嗎？”祈清和閉著眼笑出聲，“我們爸媽很好說話，你別怕。”
應知離心想這是好不好說話的問題嗎？
祈清和實在太累，沒一會兒就在他懷裏沒心沒肺地徹底睡著了。
夢神更焦慮了。
翌日。
祈清和剛一醒，就目瞪口呆地看見堂堂夢神正拿著把剪刀托著頭發，坐在床邊天人交戰。
“我在想岳父岳母能不能接受長發。”
我看你們這個世界的男性好像都是短發？
頓了頓，他嘆氣：“要不然今天我還是當一只貓在你家藏起來吧。”
“你冷靜點啊！”祈清和哭笑不得，一骨碌坐起身，“爸媽接受度很高的，你不要慌，但不要暴露自己是只貓，畢竟這個世界不允許動物成精，你先等著我去給你買衣服。”
她掀了被子不慌不忙的換衣洗漱，認真告知今日行程：“下午陪我去超市，咱爸媽晚上到。”
應知離從善如流。
祈清和替他買了合適簡單的白體恤淺藍牛仔褲，又將他常年垂下的頭發梳起來，拉著他直奔最近的大型超市。
“你有沒有想吃的？要不然今晚燉蛤蜊湯？”祈清和開開心心推著手推車，瀏覽著食材貨架，“嗯……再買條魚？咱爸做的清蒸鱸魚超好吃，讓他今晚做。”
應知離很緊張：“不，清和你要意識到這根本不是遷就我的時候。”
“嗯？”祈清和推著車在水產區稱好蛤蜊，周圍實在太吵聽不清他的話，“你說什麽？”
應知離剛想再叮囑一切按岳父岳母的口味采買，可話沒出口就聽祈清和又補充了一句。
“爸媽已經到了，他們現在正在家裏等我們。”
應知離閉目，緊張到背後冒汗。
其實整個環境對他而言都很新奇，如果不是緊張他真願意好好放松下來打量這個世界，可沒辦法，他不知道怎樣面對祈清和最親近的人。
“你怎麽能這麽不安啊？”祈清和有點擔憂地摸摸他額間，“我都快以為你要應激了。”
應知離沈沈嘆氣。
他在四海十洲面對清和的師門尚且從容，畢竟能預料對方態度，也就有了準備，但在這個一無所知的社會，是真的毫無辦法。
祈清和活潑地在超市裏東轉西轉，應知離接過推手推車的重任，看著她愉快自在地一樣又一樣往車裏放東西。
兩人一左一右，祈清和熱火朝天地跟他介紹種種他從未見過的場面。
結賬時采買的食材滿當當裝了一大口袋，祈清和付了賬，正想去拎袋子時卻見應知離已經主動拎著了。
“沈，我提著。”他失笑。
祈清和興致勃勃帶著他從超市回到小區。
可走到樓下時，應知離卻頓住了腳步。
祈清和疑惑地回頭看他，下一瞬就被他拉住，一只手緊緊攬在了懷裏。
她聽見了他不安的心跳。
“你真的別怕，有我在啊。”祈清和哭笑不得。
應知離低聲道：“不一樣。”
“我是活在虛妄裏的生靈，被世間惡意針對，所以我曾嫌惡現實，懶得再入紅塵，正如你師姐所說，我確實高高在上。”
聲音頓了頓，他眼簾微垂。
祈清和安撫地拍拍他的背。
應知離嘆氣：“可如今，我是真的害怕。”
“我怕我自己不能被你的親人接納，不能被現實接納，我怕我永遠被‘真實’所排斥。”
說這話時，應知離看見樓道裏路過了一位溫潤成熟的陌生男性，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
祈清和被他摟在懷裏，沒看見那位古怪的陌生男性。
祈清和安慰道：“我們先上樓，好不好？”
應知離認命，默不作聲跟著祈清和上樓。
他想，就是一次宣判而已，無論結果如何，哪怕清和父母對他百般排斥，他也只能……接受。
鑰匙進鎖，溫柔地咯噔一轉，門開了。
祈清和很自然地進屋換鞋。
“我回來了，咦？爸你下樓買水果了？”
順著祈清和的目光望去，應知離一眼就看見在餐桌前擺水果的祈先生，如遭雷殛。
這人方才不見過？
不就是剛在樓道裏見到的陌生男性？
應知離頓時感到血液僵冷。
難怪這人表情那麽奇怪，敢情就是岳父大人！完了，他居然當著岳父的面跟他女兒摟摟抱抱……
應知離完全楞住，站在門外遲遲沒動作。
另一位知性幹練的陌生女性在他面前經過。
她端著水果盤，親切大方，眉眼裏有見過滄桑後的從容豁達。
祈夫人見到幹站在門外不知所措的白衣青年，先是一楞，而後溫和笑了。
“清和的男朋友來啦？快進來，飯馬上就好。”
應知離再次一怔。
因為他聽出了這位女士聲音中的包容平和，沒有任何想象中的芥蒂排斥，也沒有任何審視打量，只有很隨意普通的一句：來啦，吃飯吧。
他拎著口袋緩緩走進門內，祈夫人讓他在沙發上先坐。
應知離拘謹坐下。
祈清和慌慌張張趕回來接他的口袋，看見他有些失神，安慰道：“今晚咱爸給我打下手，你稍微等等我哦。”
應知離心中微微舒出一口氣，而後，他眉眼很釋然地笑了。
“謝謝你。”
謝謝你和你的家人，帶給我了這世間，最毫無保留的善意。
燈火溫馨，祈清和在廚房大顯身手，祈先生興致上頭想跟女兒搶主廚位置，祈夫人笑著讓這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走進他們的家。
“媽——快將我爸帶走，他老搗亂！”
“來了。”
應知離望著廚房裏清和燈下的背影，恍惚中，他感到這個冰冷巨大的人間，也終於有了可以讓他容身的地方，讓他再一次接觸到真切的溫暖。
他依舊是夢裏的神，但卻再不會孑然獨行。
世界荒涼，眾生都悲傷，我曾俯瞰其間倒影，被虛假所囚。
然而我原是如此幸運，能在正正好的許多年前，遇見你。
虛妄裏的神，至此被現實接納。
沒有比這更圓滿。
-《又夢見修真界的早死白月光》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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