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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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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日有所思

蘭月渡以為夢見應知離, 只是自己的日有所思。

應知離沒有說破這個小小的誤會,也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他不想讓自己的存在, 給她平添無意義的念想與希望。

在與她分別後,他就回到了虛妄夢境。

他本想與她至此不再相見,任由時間帶走記憶, 任由蘭月渡將他遺忘。

最開始分別的那幾年, 蘭月渡每晚都做噩夢。

夢裏是火海, 是黑暗, 她身邊沒有了熟悉的存在與溫度,時常被噩夢嚇醒。

於是應知離每夜都守著她的夢。

他溫柔拂走她夢裏的火與黑,為她帶來美麗的花海與明亮的白晝, 偶爾, 他也會動用權能,讓她夢見故鄉。

慘痛的經歷逐漸在她心上淡化, 記憶創傷逐漸彌合。

蘭月渡漸漸不再做噩夢。

可是, 後來他聽見, 蘭月渡睡著時,會在一直在夢裏喊他。

喊他貓貓,喊他的名字, 不停地呢喃呼喚。

他想,小姑娘怎麽還是學不會分別。

她不能這樣一直依賴他。

應知離決定狠下心放手,他不再見她, 任由時間沖刷記憶,淡化情感。

他是見慣人心的神。

所以他明白, 再怎樣驚心動魄的感情,隔著生死時空, 久了,都會漸漸消弭,成為漫長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幾年,幾十年,幾百年。

親密的人變得陌生,執著的人逐漸釋然,青澀的人獲得成長。

所以哪怕蘭月渡每天夜裏都在念他,喊他,念的落淚了,喊得嗓子啞了。

他也不予以半分回應。

而蘭月渡也確實一如他的料想。

蘭珩給予了她最大程度的庇護,她四平八穩地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幾年後,她漸漸不再呼喚他,身邊也有了新的陪伴。

春神,天女燕。

新的神明,新的祥瑞。

依賴的空缺被重新彌補,她不再需要他。

春神與天女燕理所當然停歇在她身邊,他看著,心裏,是從不敢言明的嫉妒。

應知離自嘲一笑。

他依舊是塵世間最雲淡風輕神秘莫測的神,踽踽獨行於虛妄,重新日覆一日地履行職責,無怨無悔庇佑六道生靈。

也庇佑她。

直至有一日,他偶然見到了幾張破破爛爛的尋貓啟事,許是貼的太久無人在意,風吹日曬的,很快就從墻壁上剝落了。

撿起來,就一眼認出了上面繪著的是誰。

繪畫技法很生澀,簡筆小觸,可每一張,都畫著他。

她用盡全力畫下他的模樣,他的走路與休憩,他的生氣與喜悅。

應知離怔住了。

因為他看見,一筆一畫裏描摹的,都是她的思念。

她的情。

他沿著道路,一張一張,將所有的尋貓啟事都撿了起來,小心翼翼挨在懷裏,這一張是他,那一張也是他,每一張都不一樣。

她牢牢記著他。

應知離怔然了很久,直到月亮升起來,他驀地想著,能不能悄悄地,去見她一眼。

那天晚上,他來到了她的夢,站在很遠的地方,隔著雲霧沒讓她發覺。

夢裏,蘭月渡正坐在一棵花樹下,身邊是一些調皮可愛的花妖樹精,正同她說著悄悄話。

如果是平日,見到她安好,他一定就此離開。

可是,這次他卻罕見地站在原地沒走,很不禮貌地聆聽著花妖與樹精,與她之間秘密的談話。

蘭月渡苦惱嘆氣:“我認識一只貓,我以為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可是,他為什麽還是選擇離開我?”

樹精奇怪:“但你說,你在一場危機裏被人救下了,他卻不知所蹤,很明顯就是他沒有逃出來嘛。”

蘭月渡皺著眉,沈默片刻:“我師父後來帶人清剿了那處地宮,但是,並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花妖困惑:“那或許是他死亡了呢?他為了救你而死。”

蘭月渡皺著眉,沈默了很久。

好一會兒,她才慢慢開口:“比起這個結局,我還是寧肯相信是他主動不要我了,或者他不愛我了。”

應知離闔了闔目,指尖一攥,腳步動了動,似乎有一種本能的沖動促使他上前,可最終,理智卻拉住了他,這一步,他始終沒有邁出去。

他多麽想告訴她,我沒有不要你,也沒有不喜歡你。

遠處的談話還在繼續。

花妖勸誡:“那你也換一個人去喜歡!既然他都拋下你了,你幹嘛還執著他?”

“我也想。”蘭月渡惆悵,“可我發現,他是獨一無二的。”

“這很正常。”樹精點頭,“每個生靈都是獨一無二的,甚至連我身上的每一片葉子都有所不同。”

“不,不是這個。”蘭月渡搖搖頭,“有其他精怪對我說,我對他的種種情感都是雛鳥效應,我一開始也這麽以為,所以我試著讓自己放下他。”

“後來呢?”花妖聽著興致勃勃。

蘭月渡想了想:“我發現我總是時不時想起他,看見天上的雲,會讓我想起他身上的花紋,看見夜晚的星星,會讓我想起他漂亮的眼睛,看見冬日的雪花,會讓我想起他柔軟的衣衫。”

“聽起來你忘不了他。”樹精嘆氣。

“這也是雛鳥效應嗎?”蘭月渡茫然不解,“已經過了好些年了,雛鳥效應能持續這麽久的嗎?”

她抽絲剝繭地同精怪們分析自己的情感。

應知離卻沒有再聽下去了,他只是安靜望了她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他怕再聽下去,自己會忍不住出現在她面前,打擾她的生活。

因為他心裏有罪惡感,是對她褻瀆侵占的罪惡。

夢在最大程度上窺探人心,所以,夢神也會做夢嗎?

當然會了。

所以應知離很早以前,就輕而易舉看清了自己的內心,他也夢見過她——美麗溫柔,明媚自在的她。

而且是常常夢見。

不僅如此,他還夢見過——在自己身下顫抖的她,在被他盡數占有掠奪後,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她。

他看見自己的貪婪,看見自己的自私,看見自己的虛偽。

扼止住,他闔眸。

不要仗著她年輕,應知離反覆對自己強調,別忘了你是被永囚於虛妄囹圄的神!憑什麽要讓一個人類陪你承受這些!

於是他耐心地等待著她的愛意的消退,偶爾,還是會失控,忍不住去夢裏再多看看她。

變故因此而生。

直至有一次,他再次在她夢裏停留,並在夢境結束前想轉身離開的時候。

腰身,被冷不丁的抱住了。

“為什麽我夢裏的你都是躲躲藏藏的啊!”蘭月渡似乎並沒有驚訝他的出現,“這不是我的夢嗎?”

應知離怔住。

他想,自己應該讓她放手,可貪欲在心裏蔓延,冷靜的話遲遲說不出口。

蘭月渡環抱著他的腰,蹙眉不解:“為什麽我現在才夢見你啊!”

蘭月渡沒有認出他夢神的身份,她以為他只是自己的一個夢。

在她看來,自己那麽想念他,歲歲年年裏,到如今才夜有所夢,已經是件很神奇的事了。

“這裏是我的夢。”蘭月渡又重覆了一遍,聲音有些低,“所以我不準你走。”

應知離吞咽一下,聲音喑啞:“嗯,你的夢。”

“我怎樣都找不到你。”蘭月渡將頭挨靠在他背上,竭盡全力不讓自己長年累月的思念,流露得太過分,“我真的以為,你討厭我,所以不要我了。”

“我……沒有。”應知離垂目,手指攥緊了,聲音平靜到不露破綻,“我沒有不要你,我也……沒有討厭你。”

恰恰相反,我愛你。

“轉過來。”蘭月渡理直氣壯要求她,畢竟她認為,都是自己的夢了,她當然可以為所欲為。

應知離閉了閉目,依言轉身。

蘭月渡擡起頭,看著他一如既往的神情,看著他眉目如墨畫的模樣,心裏觸動,最後終於忍不住,抱著他放肆哭了起來。

“我以後,可以時常夢見你嗎?”

應知離沒有說話,闔眸,神色平和,指節卻越攥越緊。

蘭月渡緊緊抱著他,淚轉瞬洇濕了他的衣襟。

“我覺得你好真實,真實到不像我幻想出來的人。”

隔著薄薄衣衫,應知離再一次清晰感知到了她的身體,聞見了她的氣息。

經年久別,在夢裏虛幻之地,他再次觸及到她。

“因為,是我想見你。”他輕聲回答。

應知離發覺,一直以來,他忽略了一處問題的關竅。

時間確實會像潮水一般沖刷記憶,淡化情感,讓人一點點認清自我,獲得成長。

可時間也會掀開所有偽裝,在歲月打磨下,她對他最外層的依賴逐漸褪去,就像泥沙被沖刷後,露出來的,只有如珍珠一般,最純粹的愛意。

他以夢得見蕓蕓眾生相,他看見人性的善惡,看見自己的無恥。

也自然看見了……被蘭月渡藏起來的,對他的愛。

於是,在夢裏相會,成了他與她之間無言的約定。

蘭月渡開始夢見他。

但機會不多,基本上每隔數月,才有可能和見他一次面。

但蘭月渡依舊挺開心,因為她感到自己像回到了以前流露漂泊時的日子,有什麽心事煩惱都願意與他分享傾訴,大事小事,好事壞事,而應知離也總是安靜陪伴在她身邊,笑著聆聽。

蘭月渡忍不住抱怨:“我可算現代與古代,區別最大的是什麽了。”

她又一次談論起她的家鄉,她也只敢在夢裏跟他說這些。

應知離笑了:“是什麽?”

“音律!”蘭月渡一想到這兒就兩眼一黑,“你知道減字譜工尺譜嗎?今天我跟著師兄學音律,我發覺那就是天書!天書啊!”

應知離很安靜,溫和道:“那樂譜在你家鄉是什麽樣的呢?”

“簡譜,五線譜。”蘭月渡一想起那可怕的文字就頭皮發麻,“還有,我穿越前怎麽沒一本小說跟我說,修煉時要學的東西有這麽多啊!”

應知離被她逗樂了:“聽上去你壓力不小。”

蘭月渡委屈極了:“真的!我以為修煉就是打打坐練練劍什麽的,但你猜光理論內容,我要背的道家經典三洞四輔,一共有多少卷嗎?”

應知離當然知道,但他明知故問:“多少呢?”

“最少的一冊有一千二百餘卷,最多的一冊居然有七千八百餘卷!”蘭月渡絮絮叨叨,直呼恐怖,“我可算知道修仙為何長壽了!不活得久點怎麽可能學的完?”

應知離只是笑。

偶爾,她也會為修煉外的小事苦惱,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們這個世界陰陽歷怎麽換算啊。”

應知離困惑:“嗯?”

蘭月渡很認真:“在我的家鄉,每年陽歷九月初十都是教師節,這一天當學生的要給老師準備小小的賀禮以表心意,不準備也可以,但起碼得說句節日快樂。”

“我師父為我操勞那麽多,我到底有些過意不去。”蘭月渡研究半天,似乎是終於放棄了陰陽歷換算,幹脆一錘定音直接按九月初十來過節。

應知離失笑:“我想無論哪天送,你師父應該都會很高興。”

他不動聲色地按下心裏的嫉妒。

後來,他再不著痕跡提起此事時,蘭月渡楞了一下,隨後有些幹巴巴地解釋道。

“可能我有些突然,將師父嚇著了。”

應知離不解:“為何?”

蘭月渡心虛:“因為他看著我的送的禮物,哭了。”

應知離啞然。

我覺得你師父應該不是嚇的,是感動的。

他一點一點註視著她的成長,註視著她的改變。

他本以為她的人生會一直如此順遂。

直至有一次,他看見蘭月渡抱膝坐在夢裏悄悄難過。

應知離皺了皺眉,他走過去彎下腰,自然而然地伸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淚。

“怎麽了?”他問道。

蘭月渡抽噎一下:“一位對我很好的同窗師姐,死去了。”

應知離怔了一瞬。

蘭月渡很自責:“是我的錯,因為我聽一位世家公子說,他們要去一處叫山海荒澤的仙境裏采集天材地寶,我知道,那裏就是我穿越來時的所在。”

“重芒師兄說那裏很危險,不允許我去。”

應知離恍然想起,在前段時間,人類確實不知用何手段入侵了山海荒澤,並引起了一場山火。

“可我同窗師姐也要去,我擔心她。”蘭月渡抱著膝,神情低落,“而且我想試一試,能不能通過建木捅破的天重新回家,我還想過,說不定去那裏,能有機會找一找你。”

“所以我瞞著師父師兄,讓那位世家公子帶著我偷偷去了山海荒澤。”

應知離皺眉,心臟驀地一緊。

因為在那場山火裏,他再一次見證了人類無聊的貪婪成性。

可她也去了?為什麽他沒見到她?

應知離忽然生出無限後怕。

因為那場山火異常慘烈,人類互相爭奪廝殺傷亡不少,而她去了,他卻一無所知。

蘭月渡沒察覺到他的擔憂,仍舊喃喃自語。

“我修為太低,不僅沒救下師姐,連尋找你和回家的辦法,都一無所獲。”

應知離忽然抓住她的手臂,聲音罕見的冷了:“你不該去。”

他心裏的害怕越來越重,這次是她運氣好,沒死。

如果她運氣差一點呢?

頓了頓,他緩和了語氣,又補充了一句:“起碼下次……你得,讓我知道。”

蘭月渡一楞,隨即神情微變:“為什麽呢?”

她瞥了一眼被他攥緊的手臂,聲音有些茫然。

“你不過是我的夢。”

“我告訴了你,你又能怎麽樣呢?”

應知離目光一停,因為他發現,她確實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在慢慢地頑強成長。

她再也不是原來初來乍到,對萬事萬物都小心翼翼的她。

相反,她骨子裏有一種狠勁,敢賭上一切的狠。

蘭月渡慢慢湊上前,像察覺了什麽似的,又輕聲問了一遍。

“你會陪著我一起嗎?”

應知離的態度,讓她心裏鬼使神差生出一種沒來由的觸動,一個莫名其妙的念想。

他太真實了,真實到不像話。

他真的是因自己日有所思而生的夢嗎?

眼前的人沒有回答她,反而,攥著她的手,慢慢松開了。

蘭月渡心裏掠過一陣淡淡的失落。

她忽然想,要是他是真實存在的就好了,這樣,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去愛他了,而不是像這樣私會情人似的,與他相見。

應知離慢慢垂下了攥著她的手,斂住方才那一瞬的失態。

因為他知道,哪怕他現身,有能力陪在她的身邊的那個人,也不會是他。

一位毫無還手能力的祥瑞,出現了,又能怎樣呢?

蘭月渡等了很久,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回應,可哪怕直到天亮了,夢境散了,她也沒等到眼前的人能跟他說一句——“我會陪著你。”

這次見面,以短暫的不歡而散結束了。

蘭月渡再也沒抱怨過修煉的苦。

相反,比起以前,她漸漸不再來夢裏了。

因為自那以後,她幾乎是急切勤勉的,修煉問道。

她將自己全部身心都投入其中,時常一閉關就是數月,同窗師姐的死給了她當頭一棒,讓她似乎終於認識到在這個世界,想保護一個人,除了切實的修為,好像也沒別的辦法。

而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輩子都受人保護。

應知離沈默地看著她的改變,什麽也沒說。

而下一次,蘭月渡再一次出現在夢裏,已經是很久以後了。

她很平靜,似乎是做了什麽決定:“我要去幽冥枉死城。”

應知離站在她面前,安靜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為何?”

“我師姐被拘走了一魂一魄,我要去救她。”蘭月渡走上前幾步,仰起頭看著他,“你上次說,如果我想再做什麽決定,起碼得讓你知道,所以我來見你了。”

應知離閉了閉目:“枉死城位於生死交界,稍有不慎,你會被永困其間。”

“我知道。”蘭月渡聲音低了幾分,“我會盡全力保證自己平安,畢竟我還是很惜命的。”

應知離緩了緩神色,他斟酌了用詞,又說:“你不必獨自一人前去……”

他想說,你可以請春神陪伴於你身邊。

可話沒說完,就被她罕見地打斷了。

“你是不是想讓我師兄陪我?”

她猜到了他想說的話,聲音低了幾分,似乎極為不滿。

“再告訴你一件事。”頓了頓,蘭月渡驀地揚起了一笑,“有人在明年春天,要向我提親。”

應知離神情依舊平靜。

他當然知道那人是誰,因為蘭月渡以前與他聊天時,曾多次提起過那人,而在蕓蕓三千夢境裏,他亦曾偶然窺見過那人的真心。

封斂。

從得知這個名字起,心裏就有翻江倒海的醋意。

一開始,他還能很好的掩飾這份心緒,可隨著歲月漫長,他的心緒再也沒法得到一刻安寧。

可他知道,自己沒有幹涉她姻緣的資格,甚至連嫉妒的資格也沒有。

而他也從不敢開口詢問,他怕問了,會得到一個兩情相悅的答案。

“你為什麽不吃醋呢?”

蘭月渡忽然歪了歪頭,眼裏生出一種迫切的執拗。

應知離笑了笑,不露分毫破綻地看著她,就像在聽一見無關緊要的小事。

蘭月渡想,他可真會掩飾啊。

“我很想拒絕他。”她想了想,旋即清淺笑了,眼眸有淺淺的水霧,“我想對他說,我已經愛上了一個人。”

應知離聽了,沒說什麽,只是眸光一斂,似乎不為所動。

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內心深處的愛意情愫,貪戀占有,醋意罪惡,早就讓他沒什麽思考的餘地了。

“但我喜歡的人,只出現在夢裏,怎麽辦呢?”蘭月渡又走了一步,擡眸,在他觸之可及的地方站定了,“我要怎麽跟任何人解釋,我愛上了現實裏不存在的人?”

“這太離奇了,沒有人會拿我的愛當真的。”

應知離輕擡眼簾,迎上了她的目光。

他看見,蘭月渡一直執拗的目光裏,含著的水霧逐漸凝成淚光。

“你真的是我的夢嗎?”她問。

“是。”他回答。

蘭月渡忽然笑出聲:“那我想聽你說愛我。”

兩人間沈默了須臾。

“我愛你。”

在短短的寂靜後,站在她身前的那個人,輕聲開口了。

他聲音平和,依舊沒有絲毫波瀾。

蘭月渡眉目裏的笑容淡下去,她心裏,那個莫名的猜測,越來越真切。

“我要你吻我。”

又是一句任性的要求。

直白到沒遮沒攔不分輕重,就像尋常小孩子鬧別扭似的不講道理——我要這個糖果!我要那件玩具!

眼前的人似乎怔了一瞬,遲遲沒有下一步行動。

“你想讓我所夢落空嗎?”蘭月渡擡起頭,身體微微顫抖,眼裏的淚光,終於匯成實質的水滴。

眸子一眨,淚就落下了,可眼前的人還是無動於衷。

於是她再次固執地重覆了一遍。

“我要你滿懷愛欲的,來吻我。”

她看著他似乎依舊平靜的目光,執著篤定地說出了一句近乎在逼他的話。

你不是我的夢嗎?

既然是我的夢,那一切事情的發生就該如我所願啊!現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憑什麽不來愛我呢?你憑什麽不來吻我呢!

你真的只是我的幻想嗎?你真的只是虛假的存在嗎?

蘭月渡徑直望著他,緊接著,眼裏的淚越蓄越多,又一顆一顆的滾落,灼熱的溫度,燙著夢。

你愛不愛我!你說啊!

等了好久,終於,眼前似乎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

與此同時,腰身忽然被一只手攬住了,輕輕一帶,整個人就不留空隙地挨在了他的懷裏。

還未來得及回神,下一瞬,蘭月渡就感到眼尾有顆將落未落的淚,被他輕柔吻去了。

剛想說話,緊接著,又是一記吻落下,順著她的氣息,深深侵入了她的唇齒。

蘭月渡眸子微微睜大。

應知離將她摟在懷裏,近乎是狠而克制的,去吻她。

他讓她的呼吸有了起伏,讓她的平靜成了喘息,吻了唇齒,又去與她舌尖相纏,她想逃,想說話,統統不允許。

起碼在這一刻,她能是他的。

他的貪婪,他的自私,他的無恥,在一呼一吸裏如數剖析了,全部從唇齒裏告訴她。

他明明白白在這個吻裏說——

我想要你。

蘭月渡悟明白了他的吻,也感受到了他身體應有的反饋。

她眼裏的淚水越來越多,窒得泛紅,身體隱隱發顫,整個人都攀在他懷裏,完完全全貼著他。

“你憑什麽要躲著我?”

在換氣的間隙,她借機奪回說話的餘地,狠狠質問他。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我想了你多少年!我當年那麽懇求你不要走,你為什麽拋下我!你怎麽能不要我啊!”

又是一吻侵進來,封住了她所有呼之欲出的聲音。

這一次,他徹底卷走她的所有,不留絲毫餘地,換氣與喘息,都不還給她。

蘭月渡情緒湧上頭,一時忘了呼吸,整個人像溺水了,不得不抓緊唯一的浮木。

她在他懷裏斷斷續續落著淚,委屈與不滿,都哭出聲了。

“可如今,你已不再需要我。”他停了一瞬,輕嘆著,回應了她的情愫,“而我卻無法放下你。”

兩人間的吻綿長而浩大。

應知離徹底地摒棄所有理智,嘗著她的每一寸氣息,聽著她的每一次呼吸,對她的貪占,終於無法克制地宣洩而出。

“所以你就想了個辦法來夢裏看我?一直呆在夢裏,你不會孤單嗎?”蘭月渡徹底哭起來,臉頰潮紅目光落水,“憑什麽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不能是你呢?”

一場纏綿悱惻終於將近尾聲。

因為天快亮了,夢也快熄滅了。

蘭月渡的質問沒得到任何回應,終於,她氣急了,在他舌尖又狠狠咬了一下,像要挾似的。

“你聽好,我要去幽冥救我師姐,還要跟著師兄去引春。”

她淚眼朦朧,執拗地看著他,單方面要求他對她許下一個承諾。

“如果今夜一切都不是我的妄想,那等我回來後,請你真正出現在我的面前。”

“然後,我會親自告訴你,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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