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是為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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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是為不問
無情道的禁錮示警聲愈來愈響。
祈清和遽然楞住了：“我……”
她持劍的手幾番擡起, 又放下，閉了閉眼，嘆道：“你故意引我得知這些？”
他真是不死心。
這種時候, 還在想盡辦法動搖自己的道心。
“是。”應知離站在祭臺下，目光很平靜，“畢竟, 我沒別的辦法了。”
祈清和收了劍, 再不管國師, 而是從祭臺上一躍而下, 朝著應知離走去，聲音微冷：“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算多。”應知離頓了一瞬，回答道, “我只知當年各大世家會對你師門不利, 但具體因果，譬如蘭珩因何認罪, 現如今世間是否還有戕害你師門的兇手, 我並不知曉。”
祈清和走到他面前, 站定了，微微擡頭看著他：“那你贏了。”
“因為我確實沒辦法無動於衷，況且, 蘇家囚禁句芒七百年，這筆賬還沒算呢。”
“當年我本就是懷揣著滿心牽掛去問道無情，也從來不是六親不認之人, 你能順利動搖一次我的道心，自然也能動搖我第二次。”
應知離垂目看著她, 笑了笑。
祈清和妥協般嘆了一氣：“你真的好了解我，可是, 怎麽還會想不明白，站在你面前的，早已不是你愛的姑娘了呢？”
應知離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聲音很輕：“因為在我眼裏，你從未改變過。”
“一直想不明白的人是你。”
祈清和闔目，靜了片刻：“是麽，可我……”
話未說完，唇畔就一陣微涼，只見應知離的一只手指貼在她唇上，輕輕噓了一聲，笑了。
“好了，分歧到此為止，你我的約定尚未到結束時，你同意過，讓我試最後一次，毀掉你的無情道。”
“我又不是不會離開，你何必這樣心急？”
祈清和想說的話被他攔下了，只好放棄，想了想，提了另一個要求：“我想在懷安國走一走。”
應知離怔了一瞬，收回手，祈清和看著他，神情認真：“蘭珩說，愛是由具體一剎，再到大千世界，所以我想看看，蘭珩一直守護的世間，是什麽模樣。”
“我不記得他了，所以我得盡可能，重新了解他這個人。”
應知離閉目，笑著嘆了一氣，他一念所動，周圍景象轉瞬變遷，天地更改，他與她重新身處熙熙攘攘的街市。
他領著她走進滾滾紅塵的人間。
世家利益間兵不血刃的交鋒如火如荼，民間日子該過的還是得過，臨近年關，有人家在走橋掛燈，樓閣水榭紮燈繪彩，煙柳畫橋下停著烏篷小船，船中有人飲酒作樂。
祈清和一聲不吭的行走其間，恍若一陣從不停留於凡塵的清冷春風。
“咦？蘭小醫仙今日是來游醫的？”
“蘭小醫仙許久不見，怎麽今日來此？是不是在等你師父回來呀？”
有人看見她的身影，如此招呼道。
祈清和一楞，問道：“上仙不是出征去了？”
有人回答：“蘭小醫仙忘了麽，上仙每年主持天家酬神敬仙儀式已是慣例，無論發生何事，他都會在酬神節這天回來。”
祈清和蹙著眉茫然而立，那人撓撓頭，更莫名其妙了。
“你與虞辭公主都在懷安，這裏有他牽掛的人，他為何不會回來？”
祈清和恍惚了一瞬，點點頭，繼續向前慢慢走著。
應知離陪在她身邊，從頭到尾不說任何話，也沒有打擾她。
祈清和忽然頓了腳步，伸手拉住他：“我能見蘭珩一面嗎？”
應知離停下，回眸很認真地望著她，只見祈清和抿了抿唇，又問道：“你將這裏的時間改到酬神節，我能不能見到他？”
應知離被她拉住，沈默了許久，才輕輕嘆氣，答道：“不能。”
“他早已消散於世人夢中，任何努力都是徒勞。”
祈清和斂眸，聲音有些低：“抱歉，是我任性了。”
應知離剛想說話，就見祈清和擡眸，眸光平淡漾開：“對你而言，這裏是不是很無聊？”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畢竟你肯定行走過無數個這樣虛無縹緲的世界，而我卻是第一次見到，讓我下意識有種……打破時空回到過去的錯覺。”
應知離站定了，沈默須臾，答道：“我確實對此間一切都司空見慣。”
祈清和垂眸沈默，斟酌了字句剛想再道歉，就聽見應知離再度開口了：“但不會無聊，因為這裏有你。”
祈清和怔了怔，仰頭，就恰好看見了他望過來，含笑的目光。
他說：“有你在，讓這個於我而言平淡無奇的夢境，也變得很好了。”
愛屋及烏這個道理，一直都沒錯。
他攏著祈清和掌心，溫暖的熱度傳過去，牽著她不疾不徐地重新行走在這場平淡如幻的夢境裏，他心念一動，周圍景象再度千變萬化。
他重新帶她走過四海十洲，大大小小的城鎮國度幾乎是想到哪兒去哪兒，不拘泥於地點與時間，於是祈清和驚楞地看見整個世界都在他掌控間，很多她從未有機會見過的地方，他都耐心地一一帶她行過。
什麽是夢？
是一場從來毫無軌跡隨心所欲的旅途。
她再度得以重見綿延不息的萬裏山河，遼闊滂沱的春雨秋露，很多她遺忘的，忽略的美好。
在此時此刻，他終於重新交還於她。
偶爾祈清和也會和他再度糾纏不清，而她也再度聽見，她的無情道，在這一場旅途中，再度發出鋃鐺作響的示警聲。
在這一場旅途的最後，他帶著她重回辛夷塢。
彼時千家對水，一時繁華的辛夷塢人來人往，無患塔高高佇立，俯視倉皇。
他們坐在烏蓬船裏，停靠在辛夷塢河堤邊，應知離伸手貼在她額間，輕聲打破了兩人間橫亙的靜謐。
他說：“夢該醒了。”
“等等。”
祈清和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聲音有些著急，烏篷船身在水面中微微輕晃，漣漪微蕩。
因為她終於捕捉到，心裏一剎而逝的朦朧念頭。
“為什麽是無患塔？”
她忽然問出了一個沒來由的問題。
這個問題突如其來，應知離皺了皺眉，一時沒明白：“什麽？”
祈清和沒有回答他的疑惑。
因為她此時此刻腦海中心念百轉，忽然抓住了此前一直沒想明白的，一處關竅。
蘭珩最後認下的，為何獨獨是無患塔舊案呢？
他跟無患塔有何關系？要認下這一出在當年震驚四海，慘絕人寰的道骨實驗舊案？
祈清和慌了一瞬：“你說過，夢境是生靈記憶的映照。”
應知離皺著眉：“是。”
祈清和攥著他的手緊了緊，追問道：“如果我想得知無患塔的過往，如今是不是已然不可能了？”
無患塔一案涉事人員，在後續幾百餘年內，皆被封口追殺，再無幸存。
沈北歌那時年幼不知世事，而曾被封印在無患塔地底的上千心魔，也被她親手渡化。
所以，想知道蘭珩與無患塔的關系，她還需要一位幸存者的記憶。
無患塔一案，還有沒有誰涉事其間，而仍幸存至今呢？
祈清和平靜地看著應知離，忽然笑了。
“無情道鎖住了我的記憶，對麽？”
應知離眉心一沈，因為他多少明白了她此時的所念所想。
祈清和微微歪頭，目光裏有了然：“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毀我無情道嗎？”
應知離忽然神情微變，正想阻止她的下一步行動，可電光火石間，只見祈清和遽然欺身上前，一手施法先一步牢牢禁錮住他，另一只手掌心法術流轉。
轉瞬間她周身出現數道枷鎖，一圈又一圈，有些鎖鏈環在她身上肩上，有些鎖鏈掛在了她手臂上。
無情道的具象化。
自那次偶然窺得無情道的枷鎖後，祈清和一直在想辦法研究，並且自我控制這些法則限制，甚至試圖化為己用。
而如今，她已然能隨意幻現種種禁錮。
烏蓬船再度微微震蕩。
應知離閉目一嘆，反扣住她擒著的自己手，勸道：“收手，會很疼。”
祈清和恍若未覺，搖搖頭：“我就砸一點點，不毀完，你不必擔心，況且，這正合你意。”
無患塔一案，當然還有一位幸存者了。
蘭月渡。
應知離仰頭看著她，神情難得冷峻：“你想要什麽，我可以將我知道的，說給你聽。”
祈清和很認真：“我需要記憶。”
想知道蘭珩當年留下了什麽答案，想徹底放下塵寰因果，到底還是先需要想起自己的記憶。
一個沒有記憶的蘭月渡，解不開蘭珩的局。
枷鎖隔在兩人間鋃鐺響著，祈清和垂目，她微微歪頭，目光明昧。
“不得不說，夢神遍觀眾生相，你確實足夠了解人心……也足夠了解我。”
“你一路將過往種種巧妙攤在我面前，哪怕如今我無情道禁錮仍在，為了厘清放下與蘭珩間的因果，卻不得不仍然先拾起它。”
應知離皺著眉，正色道：“但我沒想過讓你主動毀道。”
他知道無情道自內向外打破會經歷怎樣的痛楚，甚至有走火入魔的風險，他沒想讓她承擔這些，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以外力影響來慢慢瓦解她身上的法則禁錮。
得阻止她的自毀之舉。
應知離話音一落，趁著祈清和楞神之際，尾巴在她腰身一纏，下一瞬兩人位置倒轉，祈清和的法術蕩然無存，他雙膝跪在她身側，將她再度壓在身下。
“我說了，夢裏的一切由我做主，這裏是我領地。”
“所以，只要我願意，你的法術也不過是須臾幻影。”
祈清和擡手想推他，沒推動。
她卻並不見半分慌張，了然一笑：“晚了。”
她攤開掌心，只見那裏，一道鎖鏈已然碎成齏粉。
“你對無情道的了解應當沒我深。”
慘痛瞬間如海嘯般侵襲進她的四肢百骸，冷汗瞬間涔涔而落，一抹血跡自唇畔溢出，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
她的意識頓時跌跌撞撞地陷入沈浮破碎。
祈清和想，應知離或許不知道一件事。
由她親手，自內向外打破的無情道。
在每一條枷鎖碎裂時，都會解鎖一段記憶。
疼痛讓她眼前發黑，渾身失了力氣，祈清和只覺得周遭逐漸模糊，她似乎被應知離抱起。
他慌張無措的來拭自己唇畔不斷溢出的血跡。
祈清和擡了擡眼眸，想說話，卻咳出更多鮮血，滿是血腥氣。
意識像溺水般，漸漸墜入黑暗。
……
疼。
意識再度漸漸浮上來的剎那間，第一個感知到的，仍然是疼。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生著疼，到處都是傷口，身上似乎遮覆了積雪與巨大的樹葉，渾身滾燙，思緒是模糊的，想動，卻毫無力氣。
她聽見有踩雪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了，沙沙作響。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倒在無患塔附近？”
蘭珩的聲音隱約傳入耳畔。
祈清和喉嚨生疼，說不出話。
她想，這一次總算能得知，自己當年是怎樣離開無患塔的了，也終於能得知，蘭珩與無患塔之間到底存在什麽聯系了。
原來當年，蘭珩是在這裏救下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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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清和遽然楞住了：“我……”
她持劍的手幾番擡起, 又放下，閉了閉眼，嘆道：“你故意引我得知這些？”
他真是不死心。
這種時候, 還在想盡辦法動搖自己的道心。
“是。”應知離站在祭臺下，目光很平靜，“畢竟, 我沒別的辦法了。”
祈清和收了劍, 再不管國師, 而是從祭臺上一躍而下, 朝著應知離走去，聲音微冷：“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算多。”應知離頓了一瞬，回答道, “我只知當年各大世家會對你師門不利, 但具體因果，譬如蘭珩因何認罪, 現如今世間是否還有戕害你師門的兇手, 我並不知曉。”
祈清和走到他面前, 站定了，微微擡頭看著他：“那你贏了。”
“因為我確實沒辦法無動於衷，況且, 蘇家囚禁句芒七百年，這筆賬還沒算呢。”
“當年我本就是懷揣著滿心牽掛去問道無情，也從來不是六親不認之人, 你能順利動搖一次我的道心，自然也能動搖我第二次。”
應知離垂目看著她, 笑了笑。
祈清和妥協般嘆了一氣：“你真的好了解我，可是, 怎麽還會想不明白，站在你面前的，早已不是你愛的姑娘了呢？”
應知離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聲音很輕：“因為在我眼裏，你從未改變過。”
“一直想不明白的人是你。”
祈清和闔目，靜了片刻：“是麽，可我……”
話未說完，唇畔就一陣微涼，只見應知離的一只手指貼在她唇上，輕輕噓了一聲，笑了。
“好了，分歧到此為止，你我的約定尚未到結束時，你同意過，讓我試最後一次，毀掉你的無情道。”
“我又不是不會離開，你何必這樣心急？”
祈清和想說的話被他攔下了，只好放棄，想了想，提了另一個要求：“我想在懷安國走一走。”
應知離怔了一瞬，收回手，祈清和看著他，神情認真：“蘭珩說，愛是由具體一剎，再到大千世界，所以我想看看，蘭珩一直守護的世間，是什麽模樣。”
“我不記得他了，所以我得盡可能，重新了解他這個人。”
應知離閉目，笑著嘆了一氣，他一念所動，周圍景象轉瞬變遷，天地更改，他與她重新身處熙熙攘攘的街市。
他領著她走進滾滾紅塵的人間。
世家利益間兵不血刃的交鋒如火如荼，民間日子該過的還是得過，臨近年關，有人家在走橋掛燈，樓閣水榭紮燈繪彩，煙柳畫橋下停著烏篷小船，船中有人飲酒作樂。
祈清和一聲不吭的行走其間，恍若一陣從不停留於凡塵的清冷春風。
“咦？蘭小醫仙今日是來游醫的？”
“蘭小醫仙許久不見，怎麽今日來此？是不是在等你師父回來呀？”
有人看見她的身影，如此招呼道。
祈清和一楞，問道：“上仙不是出征去了？”
有人回答：“蘭小醫仙忘了麽，上仙每年主持天家酬神敬仙儀式已是慣例，無論發生何事，他都會在酬神節這天回來。”
祈清和蹙著眉茫然而立，那人撓撓頭，更莫名其妙了。
“你與虞辭公主都在懷安，這裏有他牽掛的人，他為何不會回來？”
祈清和恍惚了一瞬，點點頭，繼續向前慢慢走著。
應知離陪在她身邊，從頭到尾不說任何話，也沒有打擾她。
祈清和忽然頓了腳步，伸手拉住他：“我能見蘭珩一面嗎？”
應知離停下，回眸很認真地望著她，只見祈清和抿了抿唇，又問道：“你將這裏的時間改到酬神節，我能不能見到他？”
應知離被她拉住，沈默了許久，才輕輕嘆氣，答道：“不能。”
“他早已消散於世人夢中，任何努力都是徒勞。”
祈清和斂眸，聲音有些低：“抱歉，是我任性了。”
應知離剛想說話，就見祈清和擡眸，眸光平淡漾開：“對你而言，這裏是不是很無聊？”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畢竟你肯定行走過無數個這樣虛無縹緲的世界，而我卻是第一次見到，讓我下意識有種……打破時空回到過去的錯覺。”
應知離站定了，沈默須臾，答道：“我確實對此間一切都司空見慣。”
祈清和垂眸沈默，斟酌了字句剛想再道歉，就聽見應知離再度開口了：“但不會無聊，因為這裏有你。”
祈清和怔了怔，仰頭，就恰好看見了他望過來，含笑的目光。
他說：“有你在，讓這個於我而言平淡無奇的夢境，也變得很好了。”
愛屋及烏這個道理，一直都沒錯。
他攏著祈清和掌心，溫暖的熱度傳過去，牽著她不疾不徐地重新行走在這場平淡如幻的夢境裏，他心念一動，周圍景象再度千變萬化。
他重新帶她走過四海十洲，大大小小的城鎮國度幾乎是想到哪兒去哪兒，不拘泥於地點與時間，於是祈清和驚楞地看見整個世界都在他掌控間，很多她從未有機會見過的地方，他都耐心地一一帶她行過。
什麽是夢？
是一場從來毫無軌跡隨心所欲的旅途。
她再度得以重見綿延不息的萬裏山河，遼闊滂沱的春雨秋露，很多她遺忘的，忽略的美好。
在此時此刻，他終於重新交還於她。
偶爾祈清和也會和他再度糾纏不清，而她也再度聽見，她的無情道，在這一場旅途中，再度發出鋃鐺作響的示警聲。
在這一場旅途的最後，他帶著她重回辛夷塢。
彼時千家對水，一時繁華的辛夷塢人來人往，無患塔高高佇立，俯視倉皇。
他們坐在烏蓬船裏，停靠在辛夷塢河堤邊，應知離伸手貼在她額間，輕聲打破了兩人間橫亙的靜謐。
他說：“夢該醒了。”
“等等。”
祈清和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聲音有些著急，烏篷船身在水面中微微輕晃，漣漪微蕩。
因為她終於捕捉到，心裏一剎而逝的朦朧念頭。
“為什麽是無患塔？”
她忽然問出了一個沒來由的問題。
這個問題突如其來，應知離皺了皺眉，一時沒明白：“什麽？”
祈清和沒有回答他的疑惑。
因為她此時此刻腦海中心念百轉，忽然抓住了此前一直沒想明白的，一處關竅。
蘭珩最後認下的，為何獨獨是無患塔舊案呢？
他跟無患塔有何關系？要認下這一出在當年震驚四海，慘絕人寰的道骨實驗舊案？
祈清和慌了一瞬：“你說過，夢境是生靈記憶的映照。”
應知離皺著眉：“是。”
祈清和攥著他的手緊了緊，追問道：“如果我想得知無患塔的過往，如今是不是已然不可能了？”
無患塔一案涉事人員，在後續幾百餘年內，皆被封口追殺，再無幸存。
沈北歌那時年幼不知世事，而曾被封印在無患塔地底的上千心魔，也被她親手渡化。
所以，想知道蘭珩與無患塔的關系，她還需要一位幸存者的記憶。
無患塔一案，還有沒有誰涉事其間，而仍幸存至今呢？
祈清和平靜地看著應知離，忽然笑了。
“無情道鎖住了我的記憶，對麽？”
應知離眉心一沈，因為他多少明白了她此時的所念所想。
祈清和微微歪頭，目光裏有了然：“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毀我無情道嗎？”
應知離忽然神情微變，正想阻止她的下一步行動，可電光火石間，只見祈清和遽然欺身上前，一手施法先一步牢牢禁錮住他，另一只手掌心法術流轉。
轉瞬間她周身出現數道枷鎖，一圈又一圈，有些鎖鏈環在她身上肩上，有些鎖鏈掛在了她手臂上。
無情道的具象化。
自那次偶然窺得無情道的枷鎖後，祈清和一直在想辦法研究，並且自我控制這些法則限制，甚至試圖化為己用。
而如今，她已然能隨意幻現種種禁錮。
烏蓬船再度微微震蕩。
應知離閉目一嘆，反扣住她擒著的自己手，勸道：“收手，會很疼。”
祈清和恍若未覺，搖搖頭：“我就砸一點點，不毀完，你不必擔心，況且，這正合你意。”
無患塔一案，當然還有一位幸存者了。
蘭月渡。
應知離仰頭看著她，神情難得冷峻：“你想要什麽，我可以將我知道的，說給你聽。”
祈清和很認真：“我需要記憶。”
想知道蘭珩當年留下了什麽答案，想徹底放下塵寰因果，到底還是先需要想起自己的記憶。
一個沒有記憶的蘭月渡，解不開蘭珩的局。
枷鎖隔在兩人間鋃鐺響著，祈清和垂目，她微微歪頭，目光明昧。
“不得不說，夢神遍觀眾生相，你確實足夠了解人心……也足夠了解我。”
“你一路將過往種種巧妙攤在我面前，哪怕如今我無情道禁錮仍在，為了厘清放下與蘭珩間的因果，卻不得不仍然先拾起它。”
應知離皺著眉，正色道：“但我沒想過讓你主動毀道。”
他知道無情道自內向外打破會經歷怎樣的痛楚，甚至有走火入魔的風險，他沒想讓她承擔這些，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以外力影響來慢慢瓦解她身上的法則禁錮。
得阻止她的自毀之舉。
應知離話音一落，趁著祈清和楞神之際，尾巴在她腰身一纏，下一瞬兩人位置倒轉，祈清和的法術蕩然無存，他雙膝跪在她身側，將她再度壓在身下。
“我說了，夢裏的一切由我做主，這裏是我領地。”
“所以，只要我願意，你的法術也不過是須臾幻影。”
祈清和擡手想推他，沒推動。
她卻並不見半分慌張，了然一笑：“晚了。”
她攤開掌心，只見那裏，一道鎖鏈已然碎成齏粉。
“你對無情道的了解應當沒我深。”
慘痛瞬間如海嘯般侵襲進她的四肢百骸，冷汗瞬間涔涔而落，一抹血跡自唇畔溢出，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
她的意識頓時跌跌撞撞地陷入沈浮破碎。
祈清和想，應知離或許不知道一件事。
由她親手，自內向外打破的無情道。
在每一條枷鎖碎裂時，都會解鎖一段記憶。
疼痛讓她眼前發黑，渾身失了力氣，祈清和只覺得周遭逐漸模糊，她似乎被應知離抱起。
他慌張無措的來拭自己唇畔不斷溢出的血跡。
祈清和擡了擡眼眸，想說話，卻咳出更多鮮血，滿是血腥氣。
意識像溺水般，漸漸墜入黑暗。
……
疼。
意識再度漸漸浮上來的剎那間，第一個感知到的，仍然是疼。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生著疼，到處都是傷口，身上似乎遮覆了積雪與巨大的樹葉，渾身滾燙，思緒是模糊的，想動，卻毫無力氣。
她聽見有踩雪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了，沙沙作響。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倒在無患塔附近？”
蘭珩的聲音隱約傳入耳畔。
祈清和喉嚨生疼，說不出話。
她想，這一次總算能得知，自己當年是怎樣離開無患塔的了，也終於能得知，蘭珩與無患塔之間到底存在什麽聯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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