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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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故人重逢
這上古兇獸在與祈清和交戰中亦受了傷, 不易察覺的血腥順著風雪彌漫，應知離追著這縷氣息，帶著她渡過雪原冰川, 躍過絕壁斷崖。
他們朝著兇獸所在一路前進。
祈清和身體貼伏在應知離背上，在他耳邊低聲自語：“我召不回春天了，怎麽辦呢。”
春天沒有回應她的祈禱, 她不再是庇佑世人的上仙。
她是不是……再無惻隱悲憫之心了？
祈清和想了想, 又道：“我得告訴師姐, 讓她重新找一位真正的祈春者。”
她做不到, 那總有人能做到。
她可以心甘情願地交出祀歌，交出花枝，只為召回春天。
“清和。”一直沒有說話的應知離開口了, 打斷了她的思緒, “祈春者不是那樣好找的，人類想控制自然法則, 絕非這般輕易。”
他的身形在大雪裏迅捷穿梭著, 快得要捉不到影子。
“句芒是應春而生的神獸, 他身上的權能不可轉移，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就是春天本身。”
“而祈春的本質, 是恭迎春神的到來。”
應知離頓了頓，又道：“換言之，祈春者本人, 需要得到句芒的認可。”
祈清和聽懵了。
那怎麽辦？師兄已經死了啊。
終究還是自己的錯。
祈清和想，如果她足夠慈悲, 擁有足夠法力修為，眼下的一切困難都可迎刃而解。
她的道是不是修偏了？還是她的道心早已不知何時搖搖欲墜而不自知？
她修的……真的是蒼生道嗎？
“嘶——”
兇獸的鳴叫再度傳來。
祈清和一楞, 她起身俯瞰，只見他們如今所在的山間絕壁下，那兇獸裸露著一身可怖骨肉，鮮血淋漓，正在積了雪的枯林山坳中撲飛著。
它想逃走。
祈清和目光微變。
得攔下它，她要從這兇獸上探知線索，得知道它究竟為何也會吟唱那古老的祀歌。
在快接近兇獸時，只見祈清和翻手化出木劍，從雪豹身上輕功騰躍而出，踏著積雪一劍揮去，法術劈過去，勘勘攔住了那兇獸退路。
兇獸似乎更加惱怒，怒吼一聲反朝著她襲來。
祈清和眉目一利，她調動輕功內力在枯林裏不斷閃躲，周旋拉鋸，避開了兇獸的每次襲擊。
她的傷沒好，如今角力，隱隱有崩裂的跡象，絲絲血跡浸上來，一身的疼就又醒了。
她知道，按眼下自身狀況，她絕無可能再制伏這兇獸，能像這樣周旋已是竭盡全力。
這一次，在與兇獸的不斷交鋒中，祈清和終於聽出來了。
它的每一聲鳴叫，都是一次極難分辨的五音。
宮商角徽羽。
她得再一次做到以弱勝強。
祈清和想，不然一直這樣相持下去，她沒辦法從這兇獸身上探出線索。
有沒有什麽辦法呢？
有什麽取巧的法子，能讓她做到四兩撥千斤暫時克制這兇獸呢？
當然有一個。
是很早以前，由蒼靈東君親自研究的，五行陣。
祈清和心中一嘆。
這是她早年在不問都親自研究的陣法了，主要是以借力打力反制對方，但如今大部分情況下她實力已足以應付自如，故而已經許久未用了。
在不問都代課時，她是怎麽說的來著？
——聽懂世間萬物的無相言語，才方以天地為號。
巽為風，在聲為角，震為雷，在聲為商，離為火，在聲為徴……
天地間的萬事萬物，與五行五音皆有一一對應。
而如今這鳥的每一次鳴叫，都是一聲音調。
這不是……巧了麽。
祈清和足尖輕飄飄落在一樹積雪枯樹上，手中木劍化作花枝，煢煢而立，指尖掐訣，緊接著，天地風雪霎時隨之流轉。
兇獸張開利爪朝她狠狠剜來。
她斂眸，微笑不語。
“嘶——”
只見周遭積雪簌簌而飛，順從縈繞在祈清和周身，化作風，融作水。
祈清和擡手，以花為劍，只見風雪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跳躍旋轉，宛若明快優雅的音調，牽引著兇獸的吼叫，不動聲色地化解了它的襲擊。
兇獸一楞，旋即再轉攻勢。
祈清和輕笑，指尖再翻。
只見林間落於雪地中的枯枝仿佛聽到了無聲的調令，頓時有序而飛，宛若細密的劍雨，向兇獸追逐而去。
枯枝沙沙作響，又是一語樂音。
風、雪、木與兇獸互相牽引制衡著，不斷追逐，環繞。
有了序曲，有了間奏，有了尾音。
她與兇獸的每一次交鋒，一來一去的音調碰撞，都像極了一首古老的歌謠。
祈清和忍不住猜測，如今想來，她能學會聽懂天地塵寰的聲音，能研究出五行陣，或許少不了師兄的影響。
畢竟重芒是極善音律的春神。
五行陣壓不住兇獸，但顯然安撫了它，它身上的暴躁逐漸淡去，似乎是終於疲憊了，再沒了鬥志，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落在雪地上，似乎將要服從。
祈清和從林間躍下，踩著厚厚積雪，她開始緩緩地靠近這只兇獸。
兇獸又淒厲吼叫了一聲。
“噓，噓……安靜。”祈清和微微擡手，放輕了語調，哄勸道，“沒事，沒事，我沒有打算傷害你。”
兇獸又掙紮了一下。
祈清和試探著走上前，見兇獸沒有傷她的意思，又輕聲道：“你必須平靜下來，好麽？你受傷很嚴重，抱歉，我能看看嗎？”
兇獸似乎聽懂了她的話，骨骼外翻的雙翼攤在地上，又嘶鳴了一聲。
祈清和走到它面前，赫然被嚇了一跳。
此前交戰時一直沒有細看，如今它安靜下來，祈清和才終於發現它的身上……
簡直受了太多傷。
除了她造成的以外，這兇獸皮肉外翻骨骼裸露，整個模樣似大鳥卻無羽，冰天雪地讓它的血肉粘連模糊，有些地方已經焦黑腐爛，像樹木枯死。
傷至這般地步，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
祈清和想，她那天能從這兇獸手裏活下來，也是個奇跡。
如果這兇獸沒受傷，再加上石者山的天然限制，那天的自己，根本打不過它。
“我替你療傷，好麽？”她又試探了一句，溫和道，“因為我需要你的幫助。”
兇獸趴在雪地裏奄奄一息。
祈清和壓下心間顫動，她擡起手，調動了身上所有僅存的法術修為，輕覆在這兇獸柔軟的額間。
青色純凈的光芒像暖風一樣開始從她指尖流淌，滂沱浩大，春雨一般一圈又一圈圍繞著這只兇獸，融入它的皮肉傷口，潤物無聲。
不像兇獸。
祈清和一楞。
她指尖仙術依舊不停，源源不斷地治愈，借助仙術，她清晰感知到這兇獸身上最大的古怪。
與此前見過的真正兇獸不同，它體內反而沒有那麽多獨屬於兇獸的天然煞氣。
這些煞氣更像自後天生成。
不僅侵蝕外界，也侵蝕著它本身。
它不是由天地煞氣自然化形的惡兇。
祈清和被心裏的這個念頭驚住了。
它不是兇獸，那它是什麽？普通的妖？不，絕對不是，普通妖獸絕達不到它這樣可怖兇殘的威脅性和生命力。
它必須是兇、神、瑞三者之一。
也絕非瑞獸。
祈清和指尖微微發抖，不是冷，也不是因為傷口的疼痛。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如鳥一般，能聽懂音律，以及……在此前對戰中它並未對自己下死手的妖。
“你到底……是誰呀？”
風雪鶴唳，天地皆白，身著青衫的祈清和蕭然而立，身前的兇獸順從且安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闔眸，心一狠，決定選擇透支仙術徹底治好這兇獸。
四周林聲遽然一蕩。
“清和——”
什麽？
祈清和還未回神，只覺腰身一緊，緊接著就被人摟進懷中就地一滾，眼前天翻地覆地一轉，一支羽箭順著他們身邊擦過，破風而去。
應知離護著她躲過了那只箭，將自己身體墊在下方，以確保她安然無恙。
而那只以靈力化作的羽箭則徑直射中了原本已經安靜平和的兇獸。
兇獸遽然受了刺激，怒意頓起，嘶號一聲張開淌著血的翅膀，但由於受傷太重，它哪裏也去不得。
不遠處傳來隱隱人群喧嘩聲。
怎麽回事？
祈清和被應知離扶著站起身。
她為了給那兇獸治傷，法術透支，一身傷又疼起來，唇色又白了幾分。
“月月——”
祈清和一楞，循聲擡頭，只見天女燕穿過枯林，撲騰著翅膀迅疾朝著她飛來。
“你還好嗎？快跟我走，東陵城的修士在那天見這兇獸重傷，決定乘勝追擊徹底殺掉它。”
“大家都在罵你是騙子，你不能回東陵城。”
她心中一驚，轉眸朝著方才喧嘩處望去，只見浩浩蕩蕩的人群攢動著穿過風雪，略一看，大致有成百上千餘人。
這些修士冒著風險進山，只為殺掉這只兇獸。
“在前面——”東陵城的修士喊道，“發現那兇獸了！”
緊接著，又有幾只羽箭破風穿來，徑直射向兇獸所在。
祈清和目光微變，她再顧不得身上傷，持劍而出，轉瞬間一一打落這些羽箭。
“那個騙子也在——”
又有人這樣喊道。
緊接著，只見東陵城的修士由遠及近接踵而至，站在距祈清和幾丈遠的地方停下，手持武器目光戒備。
祈清和站在兇獸面前，她手腕一翻劍指人群，冷聲道。
“住手。”
天女燕急著朝人群喊叫：“你們為什麽看不出來呢！她就是你們一直信仰的蒼靈上仙啊！”
只見最前方有修士嗤笑一聲，嘲諷道。
“看在你是只好妖的份上我們不動你，但你看看你這話說出來可不可笑。”
這修士瞥了一眼持劍而立的祈清和，不屑道。
“真正的蒼靈上仙，修為高深，會孱弱到這種地步嗎？”
“真正的蒼靈上仙，斬妖封煞，會護著一只兇獸嗎？”
“真正的蒼靈上仙，悲憫無私，會與一男子糾纏不清嗎？”
天女燕啞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見那東陵城修士信誓旦旦，最後篤定地諷刺了一句。
“如果她真的是蒼靈上仙，她會用劍指著人類嗎？”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連祈清和都怔住了。
可話音剛落，只見被祈清和護在身後的兇獸再度憤怒起來，它咆哮著張開雙翼，仰天長嘯，轉瞬間，枯林拔地而起，暴雪大作，鋪天蓋地的煞氣讓所有人顫栗不止。
連天女燕都一個沒飛穩，滾落在雪地上。
兇獸拔足而出，朝著渺小如塵埃的人類狠狠襲去。
方才氣勢洶洶的人群嚇得瞬間想落荒而逃，他們叫囂著，混亂著，嘈雜著。
“師兄——！”
就在他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一道宛若清風的聲音傳來。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頓住步伐，回望著那只兇獸。
只見祈清和攔在所有人前面，兇獸霎時停止一切襲擊，它離她極近，幾乎是抵在祈清和面前，雙翼展開煞氣四起，似乎下一瞬就能讓眼前單薄孱弱的她灰飛煙滅。
可它一動不動，沒有傷祈清和分毫。
應知離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看著那只兇獸，神情微變。
萬籟俱寂，所有人都傻了。
可讓人更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近在咫尺的青衫姑娘擡起手，指尖微微顫抖，她輕輕地挨上這兇獸身體，恍若最無聲的安撫。
清洌的嗓音再度溫柔道。
“師兄，你別怕，是我，我回來了。”
兇獸一動不動，雙目赤紅渾身發抖，所有人都以為這它下一秒就會殘忍兇惡地掐死眼前女子。
指望一只兇獸擁有神智，開什麽玩笑。
可祈清和卻怔楞地看見，這兇獸鮮紅的雙目中——
落了滴淚。
「檢測到心魔患者，已觸發診療任務：治療句芒心魔。」
「任務獎勵：玉簡一百零八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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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上古兇獸在與祈清和交戰中亦受了傷, 不易察覺的血腥順著風雪彌漫，應知離追著這縷氣息，帶著她渡過雪原冰川, 躍過絕壁斷崖。
他們朝著兇獸所在一路前進。
祈清和身體貼伏在應知離背上，在他耳邊低聲自語：“我召不回春天了，怎麽辦呢。”
春天沒有回應她的祈禱, 她不再是庇佑世人的上仙。
她是不是……再無惻隱悲憫之心了？
祈清和想了想, 又道：“我得告訴師姐, 讓她重新找一位真正的祈春者。”
她做不到, 那總有人能做到。
她可以心甘情願地交出祀歌，交出花枝，只為召回春天。
“清和。”一直沒有說話的應知離開口了, 打斷了她的思緒, “祈春者不是那樣好找的，人類想控制自然法則, 絕非這般輕易。”
他的身形在大雪裏迅捷穿梭著, 快得要捉不到影子。
“句芒是應春而生的神獸, 他身上的權能不可轉移，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就是春天本身。”
“而祈春的本質, 是恭迎春神的到來。”
應知離頓了頓，又道：“換言之，祈春者本人, 需要得到句芒的認可。”
祈清和聽懵了。
那怎麽辦？師兄已經死了啊。
終究還是自己的錯。
祈清和想，如果她足夠慈悲, 擁有足夠法力修為，眼下的一切困難都可迎刃而解。
她的道是不是修偏了？還是她的道心早已不知何時搖搖欲墜而不自知？
她修的……真的是蒼生道嗎？
“嘶——”
兇獸的鳴叫再度傳來。
祈清和一楞, 她起身俯瞰，只見他們如今所在的山間絕壁下，那兇獸裸露著一身可怖骨肉，鮮血淋漓，正在積了雪的枯林山坳中撲飛著。
它想逃走。
祈清和目光微變。
得攔下它，她要從這兇獸上探知線索，得知道它究竟為何也會吟唱那古老的祀歌。
在快接近兇獸時，只見祈清和翻手化出木劍，從雪豹身上輕功騰躍而出，踏著積雪一劍揮去，法術劈過去，勘勘攔住了那兇獸退路。
兇獸似乎更加惱怒，怒吼一聲反朝著她襲來。
祈清和眉目一利，她調動輕功內力在枯林裏不斷閃躲，周旋拉鋸，避開了兇獸的每次襲擊。
她的傷沒好，如今角力，隱隱有崩裂的跡象，絲絲血跡浸上來，一身的疼就又醒了。
她知道，按眼下自身狀況，她絕無可能再制伏這兇獸，能像這樣周旋已是竭盡全力。
這一次，在與兇獸的不斷交鋒中，祈清和終於聽出來了。
它的每一聲鳴叫，都是一次極難分辨的五音。
宮商角徽羽。
她得再一次做到以弱勝強。
祈清和想，不然一直這樣相持下去，她沒辦法從這兇獸身上探出線索。
有沒有什麽辦法呢？
有什麽取巧的法子，能讓她做到四兩撥千斤暫時克制這兇獸呢？
當然有一個。
是很早以前，由蒼靈東君親自研究的，五行陣。
祈清和心中一嘆。
這是她早年在不問都親自研究的陣法了，主要是以借力打力反制對方，但如今大部分情況下她實力已足以應付自如，故而已經許久未用了。
在不問都代課時，她是怎麽說的來著？
——聽懂世間萬物的無相言語，才方以天地為號。
巽為風，在聲為角，震為雷，在聲為商，離為火，在聲為徴……
天地間的萬事萬物，與五行五音皆有一一對應。
而如今這鳥的每一次鳴叫，都是一聲音調。
這不是……巧了麽。
祈清和足尖輕飄飄落在一樹積雪枯樹上，手中木劍化作花枝，煢煢而立，指尖掐訣，緊接著，天地風雪霎時隨之流轉。
兇獸張開利爪朝她狠狠剜來。
她斂眸，微笑不語。
“嘶——”
只見周遭積雪簌簌而飛，順從縈繞在祈清和周身，化作風，融作水。
祈清和擡手，以花為劍，只見風雪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跳躍旋轉，宛若明快優雅的音調，牽引著兇獸的吼叫，不動聲色地化解了它的襲擊。
兇獸一楞，旋即再轉攻勢。
祈清和輕笑，指尖再翻。
只見林間落於雪地中的枯枝仿佛聽到了無聲的調令，頓時有序而飛，宛若細密的劍雨，向兇獸追逐而去。
枯枝沙沙作響，又是一語樂音。
風、雪、木與兇獸互相牽引制衡著，不斷追逐，環繞。
有了序曲，有了間奏，有了尾音。
她與兇獸的每一次交鋒，一來一去的音調碰撞，都像極了一首古老的歌謠。
祈清和忍不住猜測，如今想來，她能學會聽懂天地塵寰的聲音，能研究出五行陣，或許少不了師兄的影響。
畢竟重芒是極善音律的春神。
五行陣壓不住兇獸，但顯然安撫了它，它身上的暴躁逐漸淡去，似乎是終於疲憊了，再沒了鬥志，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落在雪地上，似乎將要服從。
祈清和從林間躍下，踩著厚厚積雪，她開始緩緩地靠近這只兇獸。
兇獸又淒厲吼叫了一聲。
“噓，噓……安靜。”祈清和微微擡手，放輕了語調，哄勸道，“沒事，沒事，我沒有打算傷害你。”
兇獸又掙紮了一下。
祈清和試探著走上前，見兇獸沒有傷她的意思，又輕聲道：“你必須平靜下來，好麽？你受傷很嚴重，抱歉，我能看看嗎？”
兇獸似乎聽懂了她的話，骨骼外翻的雙翼攤在地上，又嘶鳴了一聲。
祈清和走到它面前，赫然被嚇了一跳。
此前交戰時一直沒有細看，如今它安靜下來，祈清和才終於發現它的身上……
簡直受了太多傷。
除了她造成的以外，這兇獸皮肉外翻骨骼裸露，整個模樣似大鳥卻無羽，冰天雪地讓它的血肉粘連模糊，有些地方已經焦黑腐爛，像樹木枯死。
傷至這般地步，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
祈清和想，她那天能從這兇獸手裏活下來，也是個奇跡。
如果這兇獸沒受傷，再加上石者山的天然限制，那天的自己，根本打不過它。
“我替你療傷，好麽？”她又試探了一句，溫和道，“因為我需要你的幫助。”
兇獸趴在雪地裏奄奄一息。
祈清和壓下心間顫動，她擡起手，調動了身上所有僅存的法術修為，輕覆在這兇獸柔軟的額間。
青色純凈的光芒像暖風一樣開始從她指尖流淌，滂沱浩大，春雨一般一圈又一圈圍繞著這只兇獸，融入它的皮肉傷口，潤物無聲。
不像兇獸。
祈清和一楞。
她指尖仙術依舊不停，源源不斷地治愈，借助仙術，她清晰感知到這兇獸身上最大的古怪。
與此前見過的真正兇獸不同，它體內反而沒有那麽多獨屬於兇獸的天然煞氣。
這些煞氣更像自後天生成。
不僅侵蝕外界，也侵蝕著它本身。
它不是由天地煞氣自然化形的惡兇。
祈清和被心裏的這個念頭驚住了。
它不是兇獸，那它是什麽？普通的妖？不，絕對不是，普通妖獸絕達不到它這樣可怖兇殘的威脅性和生命力。
它必須是兇、神、瑞三者之一。
也絕非瑞獸。
祈清和指尖微微發抖，不是冷，也不是因為傷口的疼痛。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如鳥一般，能聽懂音律，以及……在此前對戰中它並未對自己下死手的妖。
“你到底……是誰呀？”
風雪鶴唳，天地皆白，身著青衫的祈清和蕭然而立，身前的兇獸順從且安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闔眸，心一狠，決定選擇透支仙術徹底治好這兇獸。
四周林聲遽然一蕩。
“清和——”
什麽？
祈清和還未回神，只覺腰身一緊，緊接著就被人摟進懷中就地一滾，眼前天翻地覆地一轉，一支羽箭順著他們身邊擦過，破風而去。
應知離護著她躲過了那只箭，將自己身體墊在下方，以確保她安然無恙。
而那只以靈力化作的羽箭則徑直射中了原本已經安靜平和的兇獸。
兇獸遽然受了刺激，怒意頓起，嘶號一聲張開淌著血的翅膀，但由於受傷太重，它哪裏也去不得。
不遠處傳來隱隱人群喧嘩聲。
怎麽回事？
祈清和被應知離扶著站起身。
她為了給那兇獸治傷，法術透支，一身傷又疼起來，唇色又白了幾分。
“月月——”
祈清和一楞，循聲擡頭，只見天女燕穿過枯林，撲騰著翅膀迅疾朝著她飛來。
“你還好嗎？快跟我走，東陵城的修士在那天見這兇獸重傷，決定乘勝追擊徹底殺掉它。”
“大家都在罵你是騙子，你不能回東陵城。”
她心中一驚，轉眸朝著方才喧嘩處望去，只見浩浩蕩蕩的人群攢動著穿過風雪，略一看，大致有成百上千餘人。
這些修士冒著風險進山，只為殺掉這只兇獸。
“在前面——”東陵城的修士喊道，“發現那兇獸了！”
緊接著，又有幾只羽箭破風穿來，徑直射向兇獸所在。
祈清和目光微變，她再顧不得身上傷，持劍而出，轉瞬間一一打落這些羽箭。
“那個騙子也在——”
又有人這樣喊道。
緊接著，只見東陵城的修士由遠及近接踵而至，站在距祈清和幾丈遠的地方停下，手持武器目光戒備。
祈清和站在兇獸面前，她手腕一翻劍指人群，冷聲道。
“住手。”
天女燕急著朝人群喊叫：“你們為什麽看不出來呢！她就是你們一直信仰的蒼靈上仙啊！”
只見最前方有修士嗤笑一聲，嘲諷道。
“看在你是只好妖的份上我們不動你，但你看看你這話說出來可不可笑。”
這修士瞥了一眼持劍而立的祈清和，不屑道。
“真正的蒼靈上仙，修為高深，會孱弱到這種地步嗎？”
“真正的蒼靈上仙，斬妖封煞，會護著一只兇獸嗎？”
“真正的蒼靈上仙，悲憫無私，會與一男子糾纏不清嗎？”
天女燕啞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見那東陵城修士信誓旦旦，最後篤定地諷刺了一句。
“如果她真的是蒼靈上仙，她會用劍指著人類嗎？”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連祈清和都怔住了。
可話音剛落，只見被祈清和護在身後的兇獸再度憤怒起來，它咆哮著張開雙翼，仰天長嘯，轉瞬間，枯林拔地而起，暴雪大作，鋪天蓋地的煞氣讓所有人顫栗不止。
連天女燕都一個沒飛穩，滾落在雪地上。
兇獸拔足而出，朝著渺小如塵埃的人類狠狠襲去。
方才氣勢洶洶的人群嚇得瞬間想落荒而逃，他們叫囂著，混亂著，嘈雜著。
“師兄——！”
就在他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一道宛若清風的聲音傳來。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頓住步伐，回望著那只兇獸。
只見祈清和攔在所有人前面，兇獸霎時停止一切襲擊，它離她極近，幾乎是抵在祈清和面前，雙翼展開煞氣四起，似乎下一瞬就能讓眼前單薄孱弱的她灰飛煙滅。
可它一動不動，沒有傷祈清和分毫。
應知離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看著那只兇獸，神情微變。
萬籟俱寂，所有人都傻了。
可讓人更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近在咫尺的青衫姑娘擡起手，指尖微微顫抖，她輕輕地挨上這兇獸身體，恍若最無聲的安撫。
清洌的嗓音再度溫柔道。
“師兄，你別怕，是我，我回來了。”
兇獸一動不動，雙目赤紅渾身發抖，所有人都以為這它下一秒就會殘忍兇惡地掐死眼前女子。
指望一只兇獸擁有神智，開什麽玩笑。
可祈清和卻怔楞地看見，這兇獸鮮紅的雙目中——
落了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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