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神明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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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神明其位
春神缺位。
這個認知讓祈清和心頭一跳。
神明缺位不是小事, 尤其像句芒這種應天顯化的上古神獸，絕不會輕易消失。
她問道：“句芒呢？”
蘇宴聳肩：“誰知道呢，幾百年間都沒人見過了。”
句芒失蹤, 祈清和蹙眉，她有點想問問應知離知不知道句芒相關的消息，但又實在不想當著蘇宴的面詢問, 剛想找個借口離開, 便聽得蘇宴又開口道。
“祈堂主來東陵城是有要事？可尋有落腳住處？”
他笑得風度翩翩：“蘇家在東陵城好歹有些地產, 若不嫌棄, 祈堂主可住我那裏。”
祈清和婉拒道：“多謝蘇少主美意，不必了，我住尋常客棧就好。”
蘇宴似乎並不生氣：“那我送祈堂主一程。”
還沒等祈清和拒絕, 他又補充道。
“祈堂主方才已拒絕了我的好意, 送一程而已，堂主如此態度, 難不成是在下有何冒犯而不自知？”
祈清和眉心皺了皺, 方才聽蘇宴說了不少消息, 到底不好一拒再拒，她只得默許了蘇宴此舉，拉著應知離往城內走去三人同行。
東陵城的樓閣宅院頗為老舊滄桑, 和這裏的百姓一樣，活得搖搖欲墜。
一路走來，最讓祈清和所格外留意的, 便是滿城的各處枯樹枝頭，屋舍樊樓, 皆系著以各色長絹制成的條狀小幡，在大雪寒風中獵獵翻飛。
“那是春幡, 迎春所用。”
見祈清和目光在那些長絹上停留，蘇宴耐心解釋道。
“不止東陵城，四海十洲各地每年這個時節都在準備迎春的祭祀，又名千春祀。”
“而在下來此，也是奉師命來主持東陵城的千春祀禮。”
祈清和一怔：“不是說春神缺位？”
蘇宴理所當然：“所以更需要隆重的迎春祭祀啊，萬一哪年，春神能聽到祈禱，回來了呢？”
四海十洲的山川草木皆有靈性，所以人們固執地相信，只要祈求的時間足夠長，聲音足夠大，終能盼來春天。
至於需要祈禱多少年，誰知道。
一路上三人相對無言，蘇宴主動挑起話題：“祈堂主可知東陵城的由來？”
祈清和思忖須臾，搖了搖頭。
蘇宴笑著解釋道：“我們這些世家呢，當年毀樹燒山，以致兇獸出逃，靈脈紊亂，人妖之間分隔的結界因此消失。故而當年不少散修定居於此繼續采集天材地寶，形成了東陵城，一時繁華無量。”
“直至東君身死那年，東陵城才成了被困於此的孤城。”
祈清和蹙眉不解：“這與東君有何關系？”
蘇宴作驚訝狀：“祈堂主不知道？自蒼靈東君仙逝的那天起，四海十洲再無春天。”
祈清和聽得一楞。
蘇宴看向城中隨處可見，高懸如虹的各色春幡，笑道。
“所以無論仙家宗門，還是凡間百姓，都傳而廣之著一種最公認的說法。”
“是蒼靈東君帶走了春天。”
祈清和臉色發白，楞住了。
她這才逐漸回憶起來，在鴻京時，當蒼靈東君的罪責被人悉數挖掘之際，似乎卻有這樣一樁舊事。
大家都說，是她帶著春天離開了。
可她是人類啊，不是句芒。
祈清和很確定，自己沒有司掌春天的能力，草木萌生的法則不在她身上，她又怎麽可能做到帶著春天離開？
她思緒萬千，直至隨意走至一間客棧小樓時，她幹脆就決定暫住此處，客氣疏離地同蘇宴告辭。
在大堂訂了房間後，她到底掛念著此行的目的，於是又用一筆不菲的費用委托了客棧老板替她在東陵城的任務堂發布與師兄相關的尋人告示。
自從虞辭師姐回來後，她再也沒操心過錢財這一曾困擾她許久的難題。
用不完，根本用不完。
祈清和覺得這輩子得罪誰都不能得罪虞辭。
虞辭說，重芒師兄身死於八百年前，死因不明，祈清和確認了下時間，正是師兄帶她從枉死城離開的那一年。
得查清師兄的死因。
而師兄每年都會帶她進石者山。
估計在東陵城也尋不出太多線索，她想，還是得尋個日子，進一趟山。
在客棧房間裏，祈清和確認四下無旁人後，她坐在長椅上，心道終於可以有機會向應知離詢問有關句芒的去處。
“你知不知道春神句芒的事？”她想了想，似乎是覺得實在有些難為人，又補充道，“不知道也不妨事。”
畢竟句芒身為上古神獸，消失已有幾百年，若能輕易得知去處，四海也不用捱這麽多年長冬了。
應知離坐在另一側，思忖須臾，嘆息道：“我只見過他幾次。”
這話說得極為簡潔，卻讓祈清和心頭一凝。
“句芒的自我意識確實消失多年，十有八九或已隕落。”應知離斂眸，輕聲回答，“倘若運氣好，尚存生息，他只怕也處於瀕死狀態。”
祈清和沈默。
也就是說，句芒一時片刻肯定無法回歸了。
春神缺位，導致四海無春。
還有別的應對法子麽？
這一番思忖下來，她就又想起了蘇宴所說的——蒼靈東君帶走了春天。
為何她會與春天有關系呢？她不是大家口中戰神上仙麽？
此前有沒有什麽相關的線索呢？
祈清和認真回憶須臾，大抵是有的。
民間百姓最津津樂道的，有關蒼靈東君“庇世”的第二折故事——《千春祓楔》
想到這兒，她從芥子囊中尋出一直帶在身邊的蒼靈東君的寶卷，重新翻閱起來。
又順手取出了此前在枉死城中獲得的那二十多枚玉簡。
故事不長，大體上講的是每年蒼靈東君都會在春日蒞臨人間，祓禊予福，降下祝禱。
而玉簡上的內容亦很簡單明了，是一則提醒。
「103.每年春至前，要記得去往石者山建木樹下引春。」
她此前一直不知，《千春祓楔》所描述的祝禱是什麽。
而如今將玉簡與今日在城中得知的訊息相結合，她終於大致猜到了一二分。
這四海十洲，除了春神句芒，應當還有另一人具備引春的能力。
蒼靈東君。
可是……她根本就不會任何引春的法術啊！
讓百裏內花開草動，四方枯木生芽她尚且能做到。
可如今，按照故事與眾人口中描述的，她需要做到，引來整個四海十洲的春天。
不可能。
雖然不知這個責任到底是怎麽落在她頭上的。
但她很清楚，她沒什麽額外身份，也並非什麽應天體道的神明，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她做不到重新為蕓蕓蒼生，喚回春天。
祈清和皺著眉頭嘆氣，心念百轉，目光瞥過木制方桌，看見了桌上攤著的零零散散二十多枚玉簡。
她一直沒動這些玉簡的原因無他。
看不懂。
字面意義上的看不懂。
她將這批玉簡拿在手裏翻來覆去摩挲著，每一枚都寫了奇形怪狀的文字，大致都是上古文字，除此以外，還有不少一些鬼畫符般的拼音註解，想要一一對應翻譯尚需不少時間。
都是她自己的字跡。
這些玉簡會和她引春之事有關嗎？
她舉起其中一枚玉簡遞給應知離，問道：“你會認嗎？”
應知離瞥了一眼，搖頭道：“這是句芒常用的文字。”
句芒一向懶散隨性，他暗自腹誹，怎麽這種時候古板起來？不能用點通俗易懂的敘述？這般詰屈聱牙的繁瑣文字給誰看？
祈清和有些失落，她想，只能硬著頭皮賭一把了。
賭這些玉簡上記載的文字與引春相關。
她問掌櫃要了墨，取來筆與紙張，將所有玉簡分門別類，哪些是古文字，哪些是註解，又從芥子囊中尋出相關的古籍——這還是她在不問都代課時隨手整理的。
祈清和開始極度認真且詳細地破譯這些玉簡。
應知離幫不上忙，他對這些一竅不通，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旁邊負責研墨。
天色很快沈寂下去，他點燃油燈，心道自己這也算是“添香紅袖”了。
一室寂靜，只剩紙張翻動間的沙沙聲，祈清和對著註解與古籍，越讀越專註，目光炯炯，她發現玉簡上記載的，不僅僅是晦澀難懂文字。
將宮商角徽羽一一對應，這簡直像一首可以……吟唱的祀歌。
在祈清和稍作休憩時，應知離偶爾會插一兩句話。
“你寫的這份批註是什麽？減字譜？”
“不是，簡譜。”
燭光橙黃明亮，昏昏綽綽攏著燈下美人，燈芯一寸一寸短下去，蠟油流淌，祈清和終於在紙上，篤定且愉悅地落下最後一筆。
窗外魚肚勘勘翻白。
滿桌紙張，祈清和將筆擱下，應知離知道她這是收工了，他起身熄了燭燈，走到她身邊將她打橫抱起，想帶她去休息，祈清和精神確實有點疲累，絲毫不想動彈，任由自己被他抱著。
銀白曦光勾勒著應知離的面龐，驚艷絕倫。
祈清和忽得像發現什麽新大陸一般，擡手往他臉上碰。
她兩只手上都沾了點墨漬，指腹擦過去，先在他左邊臉頰上抹了三筆，端詳片刻，又想去挨他右邊的臉，發現夠不著，不禁催促。
“轉一下轉一下。”
於是應知離無奈妥協地偏過側臉，微微低頭。
光影落在他臉上，輪廓分明。
祈清和如願以償地在右邊又抹了三筆。
他的臉沾了墨，方才清俊的氣度煙消雲散，徒留幾分墮入煙火裏的頑皮青澀。
應知離頂著一臉墨不太理解她的舉動，微微歪頭，好奇道。
“你在做什麽？”
祈清和半垂著眼簾，得意地瞧著自己的成果，慵懶倦怠地一笑。
“在畫花貓臉啊。”
她一晚時間整理出來的文字安靜地攤放在桌上。
那是一首，用來祈春的，祀歌。
「天地昭昭，乾坤朗朗，神明其位，日兮東方。既而，桃始華，玄鳥至，青雲衣兮白霓，月皎皎兮既明。以請春官聯事，句芒奉塗。」
「祈得，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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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認知讓祈清和心頭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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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道：“句芒呢？”
蘇宴聳肩：“誰知道呢，幾百年間都沒人見過了。”
句芒失蹤, 祈清和蹙眉，她有點想問問應知離知不知道句芒相關的消息，但又實在不想當著蘇宴的面詢問, 剛想找個借口離開, 便聽得蘇宴又開口道。
“祈堂主來東陵城是有要事？可尋有落腳住處？”
他笑得風度翩翩：“蘇家在東陵城好歹有些地產, 若不嫌棄, 祈堂主可住我那裏。”
祈清和婉拒道：“多謝蘇少主美意，不必了，我住尋常客棧就好。”
蘇宴似乎並不生氣：“那我送祈堂主一程。”
還沒等祈清和拒絕, 他又補充道。
“祈堂主方才已拒絕了我的好意, 送一程而已，堂主如此態度, 難不成是在下有何冒犯而不自知？”
祈清和眉心皺了皺, 方才聽蘇宴說了不少消息, 到底不好一拒再拒，她只得默許了蘇宴此舉，拉著應知離往城內走去三人同行。
東陵城的樓閣宅院頗為老舊滄桑, 和這裏的百姓一樣，活得搖搖欲墜。
一路走來，最讓祈清和所格外留意的, 便是滿城的各處枯樹枝頭，屋舍樊樓, 皆系著以各色長絹制成的條狀小幡，在大雪寒風中獵獵翻飛。
“那是春幡, 迎春所用。”
見祈清和目光在那些長絹上停留，蘇宴耐心解釋道。
“不止東陵城，四海十洲各地每年這個時節都在準備迎春的祭祀，又名千春祀。”
“而在下來此，也是奉師命來主持東陵城的千春祀禮。”
祈清和一怔：“不是說春神缺位？”
蘇宴理所當然：“所以更需要隆重的迎春祭祀啊，萬一哪年，春神能聽到祈禱，回來了呢？”
四海十洲的山川草木皆有靈性，所以人們固執地相信，只要祈求的時間足夠長，聲音足夠大，終能盼來春天。
至於需要祈禱多少年，誰知道。
一路上三人相對無言，蘇宴主動挑起話題：“祈堂主可知東陵城的由來？”
祈清和思忖須臾，搖了搖頭。
蘇宴笑著解釋道：“我們這些世家呢，當年毀樹燒山，以致兇獸出逃，靈脈紊亂，人妖之間分隔的結界因此消失。故而當年不少散修定居於此繼續采集天材地寶，形成了東陵城，一時繁華無量。”
“直至東君身死那年，東陵城才成了被困於此的孤城。”
祈清和蹙眉不解：“這與東君有何關系？”
蘇宴作驚訝狀：“祈堂主不知道？自蒼靈東君仙逝的那天起，四海十洲再無春天。”
祈清和聽得一楞。
蘇宴看向城中隨處可見，高懸如虹的各色春幡，笑道。
“所以無論仙家宗門，還是凡間百姓，都傳而廣之著一種最公認的說法。”
“是蒼靈東君帶走了春天。”
祈清和臉色發白，楞住了。
她這才逐漸回憶起來，在鴻京時，當蒼靈東君的罪責被人悉數挖掘之際，似乎卻有這樣一樁舊事。
大家都說，是她帶著春天離開了。
可她是人類啊，不是句芒。
祈清和很確定，自己沒有司掌春天的能力，草木萌生的法則不在她身上，她又怎麽可能做到帶著春天離開？
她思緒萬千，直至隨意走至一間客棧小樓時，她幹脆就決定暫住此處，客氣疏離地同蘇宴告辭。
在大堂訂了房間後，她到底掛念著此行的目的，於是又用一筆不菲的費用委托了客棧老板替她在東陵城的任務堂發布與師兄相關的尋人告示。
自從虞辭師姐回來後，她再也沒操心過錢財這一曾困擾她許久的難題。
用不完，根本用不完。
祈清和覺得這輩子得罪誰都不能得罪虞辭。
虞辭說，重芒師兄身死於八百年前，死因不明，祈清和確認了下時間，正是師兄帶她從枉死城離開的那一年。
得查清師兄的死因。
而師兄每年都會帶她進石者山。
估計在東陵城也尋不出太多線索，她想，還是得尋個日子，進一趟山。
在客棧房間裏，祈清和確認四下無旁人後，她坐在長椅上，心道終於可以有機會向應知離詢問有關句芒的去處。
“你知不知道春神句芒的事？”她想了想，似乎是覺得實在有些難為人，又補充道，“不知道也不妨事。”
畢竟句芒身為上古神獸，消失已有幾百年，若能輕易得知去處，四海也不用捱這麽多年長冬了。
應知離坐在另一側，思忖須臾，嘆息道：“我只見過他幾次。”
這話說得極為簡潔，卻讓祈清和心頭一凝。
“句芒的自我意識確實消失多年，十有八九或已隕落。”應知離斂眸，輕聲回答，“倘若運氣好，尚存生息，他只怕也處於瀕死狀態。”
祈清和沈默。
也就是說，句芒一時片刻肯定無法回歸了。
春神缺位，導致四海無春。
還有別的應對法子麽？
這一番思忖下來，她就又想起了蘇宴所說的——蒼靈東君帶走了春天。
為何她會與春天有關系呢？她不是大家口中戰神上仙麽？
此前有沒有什麽相關的線索呢？
祈清和認真回憶須臾，大抵是有的。
民間百姓最津津樂道的，有關蒼靈東君“庇世”的第二折故事——《千春祓楔》
想到這兒，她從芥子囊中尋出一直帶在身邊的蒼靈東君的寶卷，重新翻閱起來。
又順手取出了此前在枉死城中獲得的那二十多枚玉簡。
故事不長，大體上講的是每年蒼靈東君都會在春日蒞臨人間，祓禊予福，降下祝禱。
而玉簡上的內容亦很簡單明了，是一則提醒。
「103.每年春至前，要記得去往石者山建木樹下引春。」
她此前一直不知，《千春祓楔》所描述的祝禱是什麽。
而如今將玉簡與今日在城中得知的訊息相結合，她終於大致猜到了一二分。
這四海十洲，除了春神句芒，應當還有另一人具備引春的能力。
蒼靈東君。
可是……她根本就不會任何引春的法術啊！
讓百裏內花開草動，四方枯木生芽她尚且能做到。
可如今，按照故事與眾人口中描述的，她需要做到，引來整個四海十洲的春天。
不可能。
雖然不知這個責任到底是怎麽落在她頭上的。
但她很清楚，她沒什麽額外身份，也並非什麽應天體道的神明，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她做不到重新為蕓蕓蒼生，喚回春天。
祈清和皺著眉頭嘆氣，心念百轉，目光瞥過木制方桌，看見了桌上攤著的零零散散二十多枚玉簡。
她一直沒動這些玉簡的原因無他。
看不懂。
字面意義上的看不懂。
她將這批玉簡拿在手裏翻來覆去摩挲著，每一枚都寫了奇形怪狀的文字，大致都是上古文字，除此以外，還有不少一些鬼畫符般的拼音註解，想要一一對應翻譯尚需不少時間。
都是她自己的字跡。
這些玉簡會和她引春之事有關嗎？
她舉起其中一枚玉簡遞給應知離，問道：“你會認嗎？”
應知離瞥了一眼，搖頭道：“這是句芒常用的文字。”
句芒一向懶散隨性，他暗自腹誹，怎麽這種時候古板起來？不能用點通俗易懂的敘述？這般詰屈聱牙的繁瑣文字給誰看？
祈清和有些失落，她想，只能硬著頭皮賭一把了。
賭這些玉簡上記載的文字與引春相關。
她問掌櫃要了墨，取來筆與紙張，將所有玉簡分門別類，哪些是古文字，哪些是註解，又從芥子囊中尋出相關的古籍——這還是她在不問都代課時隨手整理的。
祈清和開始極度認真且詳細地破譯這些玉簡。
應知離幫不上忙，他對這些一竅不通，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旁邊負責研墨。
天色很快沈寂下去，他點燃油燈，心道自己這也算是“添香紅袖”了。
一室寂靜，只剩紙張翻動間的沙沙聲，祈清和對著註解與古籍，越讀越專註，目光炯炯，她發現玉簡上記載的，不僅僅是晦澀難懂文字。
將宮商角徽羽一一對應，這簡直像一首可以……吟唱的祀歌。
在祈清和稍作休憩時，應知離偶爾會插一兩句話。
“你寫的這份批註是什麽？減字譜？”
“不是，簡譜。”
燭光橙黃明亮，昏昏綽綽攏著燈下美人，燈芯一寸一寸短下去，蠟油流淌，祈清和終於在紙上，篤定且愉悅地落下最後一筆。
窗外魚肚勘勘翻白。
滿桌紙張，祈清和將筆擱下，應知離知道她這是收工了，他起身熄了燭燈，走到她身邊將她打橫抱起，想帶她去休息，祈清和精神確實有點疲累，絲毫不想動彈，任由自己被他抱著。
銀白曦光勾勒著應知離的面龐，驚艷絕倫。
祈清和忽得像發現什麽新大陸一般，擡手往他臉上碰。
她兩只手上都沾了點墨漬，指腹擦過去，先在他左邊臉頰上抹了三筆，端詳片刻，又想去挨他右邊的臉，發現夠不著，不禁催促。
“轉一下轉一下。”
於是應知離無奈妥協地偏過側臉，微微低頭。
光影落在他臉上，輪廓分明。
祈清和如願以償地在右邊又抹了三筆。
他的臉沾了墨，方才清俊的氣度煙消雲散，徒留幾分墮入煙火裏的頑皮青澀。
應知離頂著一臉墨不太理解她的舉動，微微歪頭，好奇道。
“你在做什麽？”
祈清和半垂著眼簾，得意地瞧著自己的成果，慵懶倦怠地一笑。
“在畫花貓臉啊。”
她一晚時間整理出來的文字安靜地攤放在桌上。
那是一首，用來祈春的，祀歌。
「天地昭昭，乾坤朗朗，神明其位，日兮東方。既而，桃始華，玄鳥至，青雲衣兮白霓，月皎皎兮既明。以請春官聯事，句芒奉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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