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生死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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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生死交界
處理完羅剎鬼王, 三位鬼王中便只餘最後一位，修羅鬼王了。
這位鬼王似乎格外貪生怕死，任憑祈清和怎樣尋找, 都尋不出半分影子。
在枉死城尋了一日有餘，祈清和最終繞回了那塌了奈何橋的忘川河。
崔絕判官正站在河畔邊督工修橋，神情嚴肅。
祈清和忽然想起, 羅剎鬼王曾說, 自己以三個問題, 從崔絕手中順利救走了虞辭一魂一魄的故事。
既然眼下修羅鬼王暫尋無果, 她決定先去關心一下崔絕判官。
她從血紅璀璨的彼岸花叢中穿過，客氣道。
“崔判官。”
崔絕忙裏偷閑中瞥她一眼：“什麽事？”
祈清和決定開門見山：“我能問問，當年我從你手裏智取殘魂的故事嗎？”
崔絕沒好氣：“你居然還好意思來問, 是嫌我心魔不夠重麽？”
祈清和一楞：“你知道自己生心魔了？”
崔絕翻白眼無語道：“東君, 我不是傻子，我雖然智鬥敗於你手, 但我好歹掌控生死簿, 通曉陰陽命數, 天地之事鮮少有我不知的。”
“所以，我生心魔了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啊！”
“不過這心魔既不明顯又影響不了我，所以我幹脆懶得管了。”
祈清和忽然聲音有些顫抖：“你……知道自己心魔因何而起嗎？”
“知道啊。”崔絕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祈清和一眼, 又道，“當年你問我的三個問題，我只答出了前兩個, 那第三個問題，我思考了五百餘年, 仍舊想不出答案，因此心生魔障。”
祈清和沒說話。
因為她眼下心態略感覆雜, 還有些隱隱激動。
這是她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見到！自我認知清晰，判斷病因準確，又絲毫不諱疾忌醫的患者了！
不需要她辛辛苦苦尋找癥結所在，一目了然。
祈清和微笑：“那崔判官，我留給你的第三個問題是什麽呢？”
崔絕理直氣壯：“我忘了。”
祈清和神情覆雜：“……”
就……有些病人吧，誇不得。
崔絕看見祈清和欲言又止，氣得反駁：“我又不是故意的！最近我誤喝了點孟婆湯，將第三個問題忘得一幹二凈！”
“而且是你設下的問題，難道不應該問你嗎？快告訴我第三個問題的答案！”
祈清和更理直氣壯：“我也忘了啊。”
崔絕崩潰：“那我心魔豈不是永遠都消不了了。”
祈清和略感心虛：“要不然……你仔細將當年的事說來聽聽？”
崔絕無奈同意：“好吧。”
“當年我新官上任，準備一展鴻圖，於是興沖沖跑去陽間勾魂，誤拘走了你師姐的一魂一魄。”
“誰知你死纏不放追到枉死城，跟我打了起來，這一打就是五六日，驚動了十方閻王。”
祈清和聽得微楞。
凡人在枉死城最多逗留七日，這一耽擱她真的沒超時嗎？
崔絕繼續道。
“閻王一看生死簿才知，你師姐本就陽壽未盡，是我拘錯了人。”
“但拘都拘了，怎能輕易放人？於是你提議，若我能答出你設下的三個問題，便讓你師姐殘魂回陽間。”
祈清和追問：“你既然記不清那最後一個問題，那前兩個呢？”
崔絕忽然得意洋洋：“哼哼，你居然一個都不記得了，那就輪到我來刁難你了。”
他見祈清和略帶茫然，便來了興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第一個問題，什麽事物，是升起來的現實，無軌跡的旅途，最淺澈的死亡。”
祈清和想了想：“夢。”
崔絕面色微變，似乎不服氣似的，又道。
“咳咳，那請聽好這第二個問題。”
他盡力模仿著祈清和當年的口吻，認真道。
“什麽生靈，黎明時四足匍匐，午時雙腳行走，暮色時卻三足踽踽而行。”
“人啊。”祈清和想也沒想順口答道，“這個問題很難麽？”
這問題不是出自某個典故麽？
崔絕只覺得自己要被氣昏了，悲憤道：“難啊！為什麽不難！”
當年整個枉死城就他一個人想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還洋洋自得了很久啊！
祈清和無言以對。
當年崔絕連答兩個問題，若想救下虞辭，她必須用第三個問題困住崔絕。
那是個……她與崔絕都不記得的問題了。
她想，最後那個問題必須足夠刁鉆晦澀。
最好就沒有答案！在這個世界上找不出任何一個答案去解釋它！
可祈清和絞盡腦汁想半天，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
她當年……為了救虞辭，究竟會設下什麽樣的問題呢。
祈清和納罕：“沒別人知道這個問題與答案了嗎？”
崔絕生氣：“那可是七八百年前的舊事了啊！而且你設下的問題當年無一人答出，見證此事的鬼早就輪回轉世了。”
他被她三言兩語氣得不輕，乍一看頗有心魔更重之態。
祈清和實在過意不去，幹脆轉了話題：“對了，當年我逗留枉死城是不是超時了？又是怎麽回去的？”
崔絕扶額：“在第七日結束前，你師兄親臨幽冥，將你帶了回去。”
他實在覺得自己大抵是命犯東君，忍不住又道。
“姑奶奶，咱們別點聊的吧，比如你可尋得了那超度八千多鬼魂的辦法？”
祈清和眨眨眼：“還沒呢。”
崔絕誠懇：“你加油，咱們橋歸橋路歸路，爭取在兩三日內徹底搞定此事，你見你的昔日故人，我當我的玉面判官，各自安好。”
祈清和略疑惑：“你修個橋這麽困難？”
崔絕沒好氣：“不知道，但我總覺得這忘川河下躲了東西。”
祈清和擡頭望去，只見不少鬼卒冥差兢兢業業在河道中央敲敲打打，那奈何橋看起來已被修好了大半，只再有一兩日的功夫便能通行。
她啞然：“成吧……”
祈清和沿著忘川河畔往回走，低著頭慢慢思索著解決辦法，半膝高的彼岸花一叢一叢密集而生，隨著她的行走不斷分開又合攏。
她沒看路，走得漫無目的，直至一只手從身後輕輕拉住她，腳步一停，就聽應知離無奈的聲音勸道。
“你再走，就要撞上石頭了。”
祈清和這才暫且放下綰結的思緒，擡眼一看，果然，眼前不遠處立著好高一石碑，浮光繞著石碑流淌，看起來綺麗莫測。
應知離緩緩踱步上前，問道：“你在思考如何超度冤魂一事麽。”
祈清和回身，看著應知離一身皓雪白衣站在彼岸花叢中，倒真像個游蕩在此的孤魂。
就是不知因何而亡。
“啊……”祈清和看著他，忽然明悟了似的。
她怎麽忘了。
若要超度枉死冤魂，最好是能查出他們因何而死。
想到這兒，祈清和擡手一召，喚出生死簿，書頁飛速翻動，光芒大亮。
借著生死簿的命數記載，祈清和終於拼出了一點模糊的真相。
她喃喃道。
“原來這些冤魂野鬼，都死在了五六百年前的，東君降三鬼王的戰火硝煙裏。”
“但他們死得不明不白，才被困於枉死城，遲遲無□□回往生。”
得去看看五六百年前的戰火硝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祈清和擡頭，看著應知離：“你說過，鬼魂亦有夢。”
如果能像渡化心魔那樣入夢消解其執念就好了。
應知離沈默了一會，答道：“有的。”
“六道生靈，皆有夢境。”
祈清和眼眸眨了眨：“夢覆蓋的範圍這樣廣？”
應知離垂下目光，輕聲解釋道：“人類常說，睡眠是一場短暫的死亡。”
祈清和一楞，她倒還真聽說過這話，但她一直以為這個就是一句比喻呢。
應知離眸光深了幾分，解釋道：“確實如此……睡眠是一場短暫的死亡，夢境處於生死交界。”
故而，夢有著足以短暫打破生死時空的能力。
所以在夢裏，才有人忽見少年事，或窺得將來預兆。
所以在夢裏，才會有生死別離者得以重逢。
祈清和半天忽然冒一句：“怪不得人間常有托夢這回事呢……”
應知離沈默了片刻，又道：“所以……你是想回到讓這些冤魂身死的夢裏麽？”
那場你孤身降伏三鬼王的滔天戰火中。
祈清和點頭。
應知離心裏一亂，語氣有些冷：“在鴻京時，你答應過我一件事。”
祈清和先是一楞，而後才恍然想起。
自己答應過他，不去探究自己斬妖封煞的過往。
她不解道：“為何不能去？”
“那是一場經久不息的噩夢。”
應知離聲音喑啞，垂目避開她的目光，執意道。
“我一直在想，對你來說。”
“那會不會是一段很殘忍，很痛苦的夢境。”
帶走噩夢，留下好夢。
這才是他與身俱來的職責所在。
可是，他現在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珍重呵護的姑娘，頭也不回地重新邁入被摒棄遺忘了的噩夢中。
祈清和笑了笑：“可我好歹活著。”
她現在打算違背與他之間的約定了。
“這些被困在枉死城的冤魂們，卻連死因都不清不楚。”
“我既然目前有這個能力與機會幫它們一把，又有什麽不出手的緣由呢？”
祈清和知道，應知離肯定會同意。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仗著他的縱容，自己甚至不需要額外想什麽話術去央求，他都會同意。
這樣一想，祈清和眉眼裏就不自覺攀了一絲極淺的笑意。
可應知離臉上卻沒有笑意，斂著眸，似乎在生氣。
他生氣的時候，蹙眉抿唇，一聲不吭，看上去像是在獨自慪氣似的。
可是，又好看極了。
祈清和心中莫名冒出來這一語念頭。
白衣天人安靜站在血色花海裏，天地灰藍如墨，他被生死勾勒。
漂亮精致的，像一幅畫兒。
祈清和忽然想起了以前應知離曾對她說過。
——你生氣的時候，很好看。
她那個時候以為，他是在故意嗆她，奉承她。
可是她忽然明白了，這話或許是真的。
原來總有些人，連生氣的時候，都是很好看的。
半點不作假。
應知離目光沈下來，似乎是妥協了。
他又確認了一遍。
“哪怕這場夢境會讓你痛苦？”
祈清和眉眼彎彎，回答。
“夢而已，對不對？”
應知離輕聲嘆氣，終究是，拗不過她。
他擡手，掌心雲霧散開，恰如此前每一次邀她入夢那般。
祈清和闔眸，任由自己意識淡開，下墜。
應知離將沈睡的祈清和輕輕放靠在石碑旁，神情晦暗覆雜，辨不分明。
他忽然咳嗽起來，身上浸出血跡，染紅半身白衣。
在枉死城呆了良久，被虞辭所傷的，並未愈合的傷口再度被鬼氣侵染崩裂。
他站了一會兒，亦靠著石碑緩緩坐下，熟稔地再去一點一點包紮處理自己的滿身傷痕。
清和，你知道麽。
身後這座高聳的石碑叫三生石，立在忘川河畔，刻著世間每個人之間的因緣際會。
可三生石上，並沒刻下你我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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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羅剎鬼王, 三位鬼王中便只餘最後一位，修羅鬼王了。
這位鬼王似乎格外貪生怕死，任憑祈清和怎樣尋找, 都尋不出半分影子。
在枉死城尋了一日有餘，祈清和最終繞回了那塌了奈何橋的忘川河。
崔絕判官正站在河畔邊督工修橋，神情嚴肅。
祈清和忽然想起, 羅剎鬼王曾說, 自己以三個問題, 從崔絕手中順利救走了虞辭一魂一魄的故事。
既然眼下修羅鬼王暫尋無果, 她決定先去關心一下崔絕判官。
她從血紅璀璨的彼岸花叢中穿過，客氣道。
“崔判官。”
崔絕忙裏偷閑中瞥她一眼：“什麽事？”
祈清和決定開門見山：“我能問問，當年我從你手裏智取殘魂的故事嗎？”
崔絕沒好氣：“你居然還好意思來問, 是嫌我心魔不夠重麽？”
祈清和一楞：“你知道自己生心魔了？”
崔絕翻白眼無語道：“東君, 我不是傻子，我雖然智鬥敗於你手, 但我好歹掌控生死簿, 通曉陰陽命數, 天地之事鮮少有我不知的。”
“所以，我生心魔了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啊！”
“不過這心魔既不明顯又影響不了我，所以我幹脆懶得管了。”
祈清和忽然聲音有些顫抖：“你……知道自己心魔因何而起嗎？”
“知道啊。”崔絕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祈清和一眼, 又道，“當年你問我的三個問題，我只答出了前兩個, 那第三個問題，我思考了五百餘年, 仍舊想不出答案，因此心生魔障。”
祈清和沒說話。
因為她眼下心態略感覆雜, 還有些隱隱激動。
這是她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見到！自我認知清晰，判斷病因準確，又絲毫不諱疾忌醫的患者了！
不需要她辛辛苦苦尋找癥結所在，一目了然。
祈清和微笑：“那崔判官，我留給你的第三個問題是什麽呢？”
崔絕理直氣壯：“我忘了。”
祈清和神情覆雜：“……”
就……有些病人吧，誇不得。
崔絕看見祈清和欲言又止，氣得反駁：“我又不是故意的！最近我誤喝了點孟婆湯，將第三個問題忘得一幹二凈！”
“而且是你設下的問題，難道不應該問你嗎？快告訴我第三個問題的答案！”
祈清和更理直氣壯：“我也忘了啊。”
崔絕崩潰：“那我心魔豈不是永遠都消不了了。”
祈清和略感心虛：“要不然……你仔細將當年的事說來聽聽？”
崔絕無奈同意：“好吧。”
“當年我新官上任，準備一展鴻圖，於是興沖沖跑去陽間勾魂，誤拘走了你師姐的一魂一魄。”
“誰知你死纏不放追到枉死城，跟我打了起來，這一打就是五六日，驚動了十方閻王。”
祈清和聽得微楞。
凡人在枉死城最多逗留七日，這一耽擱她真的沒超時嗎？
崔絕繼續道。
“閻王一看生死簿才知，你師姐本就陽壽未盡，是我拘錯了人。”
“但拘都拘了，怎能輕易放人？於是你提議，若我能答出你設下的三個問題，便讓你師姐殘魂回陽間。”
祈清和追問：“你既然記不清那最後一個問題，那前兩個呢？”
崔絕忽然得意洋洋：“哼哼，你居然一個都不記得了，那就輪到我來刁難你了。”
他見祈清和略帶茫然，便來了興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第一個問題，什麽事物，是升起來的現實，無軌跡的旅途，最淺澈的死亡。”
祈清和想了想：“夢。”
崔絕面色微變，似乎不服氣似的，又道。
“咳咳，那請聽好這第二個問題。”
他盡力模仿著祈清和當年的口吻，認真道。
“什麽生靈，黎明時四足匍匐，午時雙腳行走，暮色時卻三足踽踽而行。”
“人啊。”祈清和想也沒想順口答道，“這個問題很難麽？”
這問題不是出自某個典故麽？
崔絕只覺得自己要被氣昏了，悲憤道：“難啊！為什麽不難！”
當年整個枉死城就他一個人想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還洋洋自得了很久啊！
祈清和無言以對。
當年崔絕連答兩個問題，若想救下虞辭，她必須用第三個問題困住崔絕。
那是個……她與崔絕都不記得的問題了。
她想，最後那個問題必須足夠刁鉆晦澀。
最好就沒有答案！在這個世界上找不出任何一個答案去解釋它！
可祈清和絞盡腦汁想半天，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
她當年……為了救虞辭，究竟會設下什麽樣的問題呢。
祈清和納罕：“沒別人知道這個問題與答案了嗎？”
崔絕生氣：“那可是七八百年前的舊事了啊！而且你設下的問題當年無一人答出，見證此事的鬼早就輪回轉世了。”
他被她三言兩語氣得不輕，乍一看頗有心魔更重之態。
祈清和實在過意不去，幹脆轉了話題：“對了，當年我逗留枉死城是不是超時了？又是怎麽回去的？”
崔絕扶額：“在第七日結束前，你師兄親臨幽冥，將你帶了回去。”
他實在覺得自己大抵是命犯東君，忍不住又道。
“姑奶奶，咱們別點聊的吧，比如你可尋得了那超度八千多鬼魂的辦法？”
祈清和眨眨眼：“還沒呢。”
崔絕誠懇：“你加油，咱們橋歸橋路歸路，爭取在兩三日內徹底搞定此事，你見你的昔日故人，我當我的玉面判官，各自安好。”
祈清和略疑惑：“你修個橋這麽困難？”
崔絕沒好氣：“不知道，但我總覺得這忘川河下躲了東西。”
祈清和擡頭望去，只見不少鬼卒冥差兢兢業業在河道中央敲敲打打，那奈何橋看起來已被修好了大半，只再有一兩日的功夫便能通行。
她啞然：“成吧……”
祈清和沿著忘川河畔往回走，低著頭慢慢思索著解決辦法，半膝高的彼岸花一叢一叢密集而生，隨著她的行走不斷分開又合攏。
她沒看路，走得漫無目的，直至一只手從身後輕輕拉住她，腳步一停，就聽應知離無奈的聲音勸道。
“你再走，就要撞上石頭了。”
祈清和這才暫且放下綰結的思緒，擡眼一看，果然，眼前不遠處立著好高一石碑，浮光繞著石碑流淌，看起來綺麗莫測。
應知離緩緩踱步上前，問道：“你在思考如何超度冤魂一事麽。”
祈清和回身，看著應知離一身皓雪白衣站在彼岸花叢中，倒真像個游蕩在此的孤魂。
就是不知因何而亡。
“啊……”祈清和看著他，忽然明悟了似的。
她怎麽忘了。
若要超度枉死冤魂，最好是能查出他們因何而死。
想到這兒，祈清和擡手一召，喚出生死簿，書頁飛速翻動，光芒大亮。
借著生死簿的命數記載，祈清和終於拼出了一點模糊的真相。
她喃喃道。
“原來這些冤魂野鬼，都死在了五六百年前的，東君降三鬼王的戰火硝煙裏。”
“但他們死得不明不白，才被困於枉死城，遲遲無□□回往生。”
得去看看五六百年前的戰火硝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祈清和擡頭，看著應知離：“你說過，鬼魂亦有夢。”
如果能像渡化心魔那樣入夢消解其執念就好了。
應知離沈默了一會，答道：“有的。”
“六道生靈，皆有夢境。”
祈清和眼眸眨了眨：“夢覆蓋的範圍這樣廣？”
應知離垂下目光，輕聲解釋道：“人類常說，睡眠是一場短暫的死亡。”
祈清和一楞，她倒還真聽說過這話，但她一直以為這個就是一句比喻呢。
應知離眸光深了幾分，解釋道：“確實如此……睡眠是一場短暫的死亡，夢境處於生死交界。”
故而，夢有著足以短暫打破生死時空的能力。
所以在夢裏，才有人忽見少年事，或窺得將來預兆。
所以在夢裏，才會有生死別離者得以重逢。
祈清和半天忽然冒一句：“怪不得人間常有托夢這回事呢……”
應知離沈默了片刻，又道：“所以……你是想回到讓這些冤魂身死的夢裏麽？”
那場你孤身降伏三鬼王的滔天戰火中。
祈清和點頭。
應知離心裏一亂，語氣有些冷：“在鴻京時，你答應過我一件事。”
祈清和先是一楞，而後才恍然想起。
自己答應過他，不去探究自己斬妖封煞的過往。
她不解道：“為何不能去？”
“那是一場經久不息的噩夢。”
應知離聲音喑啞，垂目避開她的目光，執意道。
“我一直在想，對你來說。”
“那會不會是一段很殘忍，很痛苦的夢境。”
帶走噩夢，留下好夢。
這才是他與身俱來的職責所在。
可是，他現在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珍重呵護的姑娘，頭也不回地重新邁入被摒棄遺忘了的噩夢中。
祈清和笑了笑：“可我好歹活著。”
她現在打算違背與他之間的約定了。
“這些被困在枉死城的冤魂們，卻連死因都不清不楚。”
“我既然目前有這個能力與機會幫它們一把，又有什麽不出手的緣由呢？”
祈清和知道，應知離肯定會同意。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仗著他的縱容，自己甚至不需要額外想什麽話術去央求，他都會同意。
這樣一想，祈清和眉眼裏就不自覺攀了一絲極淺的笑意。
可應知離臉上卻沒有笑意，斂著眸，似乎在生氣。
他生氣的時候，蹙眉抿唇，一聲不吭，看上去像是在獨自慪氣似的。
可是，又好看極了。
祈清和心中莫名冒出來這一語念頭。
白衣天人安靜站在血色花海裏，天地灰藍如墨，他被生死勾勒。
漂亮精致的，像一幅畫兒。
祈清和忽然想起了以前應知離曾對她說過。
——你生氣的時候，很好看。
她那個時候以為，他是在故意嗆她，奉承她。
可是她忽然明白了，這話或許是真的。
原來總有些人，連生氣的時候，都是很好看的。
半點不作假。
應知離目光沈下來，似乎是妥協了。
他又確認了一遍。
“哪怕這場夢境會讓你痛苦？”
祈清和眉眼彎彎，回答。
“夢而已，對不對？”
應知離輕聲嘆氣，終究是，拗不過她。
他擡手，掌心雲霧散開，恰如此前每一次邀她入夢那般。
祈清和闔眸，任由自己意識淡開，下墜。
應知離將沈睡的祈清和輕輕放靠在石碑旁，神情晦暗覆雜，辨不分明。
他忽然咳嗽起來，身上浸出血跡，染紅半身白衣。
在枉死城呆了良久，被虞辭所傷的，並未愈合的傷口再度被鬼氣侵染崩裂。
他站了一會兒，亦靠著石碑緩緩坐下，熟稔地再去一點一點包紮處理自己的滿身傷痕。
清和，你知道麽。
身後這座高聳的石碑叫三生石，立在忘川河畔，刻著世間每個人之間的因緣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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