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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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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良辰美景

祈清和垂眸, 感知著栽倒在她身上,再無生息的封斂,輕聲一嘆。

她只覺得此刻心緒, 分外淩亂。

這種感覺十分陌生,陌生到她竟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

無法分辨,無處安放。

封斂的身體開始漸漸羽化, 所有修為皆溢散於煙火裏, 絢爛若虹。

他隨著風一點點崩潰坍塌, 消散在塵世, 不留片點痕跡。

踏夜而來的雪豹周身逐漸雲霧繚繞,幻化出人形的模樣。

應知離輕盈自若地落在祈清和眼前。

他手腕一翻,白光湧動, 在封斂身體徹底粒散前, 留下了一縷神識,化作雲霧流淌於他手心,

祈清和問道:“這是……?”

應知離沈聲道:“封斂的記憶。”

他手心的光華漸漸成型, 而後, 擡手一送,於是這團雲彩悠悠蕩蕩地,飄至了祈清和眼前。

“他想用自己的記憶, 造一場夢,以此送給你。”

祈清和怔楞地看著環繞在她周身的雲霧。

應知離嘆息:“他希望這些能將你空白的記憶填補一二。”

祈清和靜默了好一會兒,隨後輕輕擡手, 碰了一下眼前承載著記憶的夢。

這一次,她沒有成為夢中人, 而是全程以旁觀者的身份,窺見了久遠故事的一角。

春日雪盡, 八百年前,懷安鴻京。

少時封斂正在書房內安靜習字,陽光正好,冷不丁地,他恍然聽見翠竹窗櫳被人輕輕敲彈了幾下。

封斂抿唇笑道:“這敲竹之聲,是風是人?”

窗外姑娘卻故意道:“是風哦~”

封斂無奈擱筆,起身,剛開窗欞,嘆道:“月……”

話未說完,就見蘭月渡非常不顧及形象地從窗欞閃進,生急掩窗,像是怕被人發現似的。

隨後,她將手中一壇清酒,一枝桃花擱在桌上。

蘭月渡告饒:“你好,這是用來賄賂你的。”

“拜托了讓我躲躲我師姐。”

“嗚嗚嗚她說我不務正業要抓我回去,我已經和她鬥智鬥勇跑了整個鴻京了。”

封斂啞然。

他看著因跑了整個鴻京而氣息不穩面帶潮紅的小姑娘,楞是一句話沒說出口。

蘭月渡不知跑了哪些地方,身上沾滿了花香。

還有一縷極清甜的酒香。

明明窗外才是姹紫嫣紅開遍,可封斂卻覺得,這春日的美景良辰,竟從這窗欞一角,盡數跌進了這清貧寒舍內。

“小——師——妹——”

院外傳來一語不輕不重的呼喚,字字恰如叩金擊玉,像是威脅。

蘭月渡嚇得一個激靈。

院外女子沈默了一會兒,隨後,揚起聲音道。

“別逃了。”

“我聞見你師兄今年新釀的春酒了,你是不是又偷喝了?快出來。”

蘭月渡淚眼汪汪拒絕回應。

“你躲也沒有用。”

“塾假再過幾天就結束了,到時候你師父師兄回來,發現你功課沒有一樣完成了,會被你氣死。”

封斂再度嘆氣,推開門踏入那滿園春色中。

院中站著一位錦緞彩衣,高貴倨傲的女子。

封斂依禮叩拜虞辭,蘭月渡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像只怕人的小動物。

虞辭眸光一挑:“跟我回宮。”

蘭月渡試圖耍賴:“師姐我真的肝不完那多到離譜的功課了,你就讓我挨罵吧我想認命躺平了。”

虞辭很堅持:“宮裏太傅跟我請辭幾次,都說你朽木難雕,常胡言亂語。”

蘭月渡捂臉:“那是因為我認不全字啊師姐!”

虞辭反笑一聲:“你喜歡往封斂這裏跑是吧,很好,你跑了就別出去了。”

蘭月渡安靜下來,好奇地等待著虞辭後文。

只見虞辭朝著封斂請求道:“還望封公子能幫我看一段時間這丫頭。”

封斂一怔,不知如何反應。

他本能想同意,卻感知到蘭月渡在身後盡全力扯他衣袖,擠眉弄眼示意他務必拒絕。

——咱們才是一個陣營的,你不準叛變!

虞辭看見自家師妹如此反應,似乎是早有預料似的,輕笑一聲。

“報酬不會少。”

這話一出,封斂瞬間感知到,蘭月渡不扯他衣袖了。

於是封斂就這樣多了一筆額外收入——親自守著懷安公主的師妹,監督她每日溫書習課,打坐修行。

當然,虞辭給封斂的報酬,封斂和她五五分賬。

他替她準備字帖,替她為所有生澀晦僻的字批註標讀,偶爾還不務正業一起寫話本賺外快。

春光釅釅,花香穿堂,天光溫柔。

“開闔……乾坤造化權?察反覆之……?”

蘭月渡背著佶屈聱牙的秘論著作,心中怎一個慘字了得。

封斂偶爾好奇:“你師姐待你嚴苛,你每年塾假為何還要跟她來鴻京?”

蘭月渡從書卷中擡頭,理所當然道:“雖然師姐看著嚴厲又高傲,但是她人很好啊。”

“我每年的冬衣是師姐親自縫的,最初的習字是師姐教的,零花錢也是師姐給的。”

“所以我很喜歡我師姐。”

清風翩然而至,背到一半的書卷被擾亂了頁數,封斂半靠半站著一旁,心思卻也像這清風,全然淩亂了。

“好啦,別走神。”

祈清和一眨眼,這場久遠如碎片一般的夢境逐漸消散。

她又回到仙盟長夜,耳畔煙火鞭炮聲不息,明明合該是一場溫柔的夢。

可是,眼裏卻有淚。

祈清和擡頭,眼眶終於再兜不住那顆淚,順著臉頰滑下。

見她心神不寧,應知離眉頭輕皺,他半跪下來湊上前,手貼上去,挨了一下祈清和的額間。

有一點起熱。

應知離擔憂:“怎麽了?”

祈清和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

煙花一聲又一聲在雲霄綻放,祈清和擡起頭,一向平靜的,不起情緒的眼睛裏頭一次不知所措,她只覺得的現在心緒越來越亂,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眼簾慢慢擡起:“我好像……在害怕。”

祈清和聲音微微顫抖。

“我發現大家記憶裏的我,和實際上的我,有一點點不一樣。”

“我應該……沒那麽好。”

明明實際上的她,拋棄師門,漠視生死,一心問道求仙,征戰殺伐。

可是……為什麽大家念念不忘啊。

祈清和覺得神智愈發昏沈,思維也遲緩下來。

封斂死了,她才理清了這其間生死因果。

一切說到底都是因她而起。

封斂的無情道為她而修,道心崩潰亦是為她,連最後身死前所牽掛不舍的,仍然是她。

祈清和坐在地上,抱膝蜷縮著,將頭埋在膝上,似乎是想將自己藏起來。

她是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身上忽然被人搭了件衣服,帶著幹凈純粹的氣息。

不需要擡頭,祈清和也知道,這是屬於應知離的衣服。

一直守在在她眼前的人,輕輕地,嘆了口氣,緊接著傳來衣衫摩擦聲,似乎是想起身離去,好讓她獨自處理一會兒這份情緒。

祈清和下意識伸手一拽,牽住了一角衣擺,就將眼前人拉住了。

應知離一頓,回眸看她,眼睛裏倒映著輝煌煙火。

“你別走。”

這話一出口,祈清和才恍然驚覺,自己原來是如此任性。

“抱歉……”她緩緩收回了拉著他衣擺手,“是我矯情了。”

明明孑然一人早已習慣,生死也見得習慣了。

她不該如此脆弱的。

身旁的人站了一會兒,而後,在她身邊緩緩坐下了,緊接著,祈清和感知到,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探出來,溫柔乖巧地圈住她。

既然對方這樣遷就她,祈清和幹脆決定任性到底,她一伸手,就將那尾巴捉在懷裏,再不放手。

應知離安靜凝視著埋頭不語的祈清和。

借著尾巴傳來的溫度,他能感知到祈清和雖然依舊清醒,但身體卻逐漸起熱,愈發滾燙。

和上次無情道枷鎖開裂時的情況相差無幾。

他聽見,那鎖鏈聲越來越響,一寸一寸開裂,沿著上次的裂痕,越來越深。

他知道,祈清和心裏難受。

他亦心如刀絞。

這場絢爛盛大的煙火持續了大半夜,天將明時,才勘勘止住。

陽光映雪,溫暖祥和。

祈清和終於將頭從尾巴裏緩緩擡起來,忽然冒了一句。

“我想去找他。”

應知離沒吭聲。

他知道祈清和話裏的“他”是誰。

祈清和喑啞道:“我想……送他最後一程。”

人死後魂歸幽冥,從酆都入鬼門走黃泉,或許她還來得及,在封斂離開那奈何橋前,見他最後一面。

她要還清這份因果。

祈清和看著昨夜因渡化小燭心魔而開的玉簡,忽然笑了。

「97.為了師姐,跑了一趟酆都,下輩子再也不想去了。」

祈清和回眸,目光:“你是妖,能去酆都麽?”

應知離一怔:“能……”

祈清和笑了笑,抱著他的尾巴依舊拒絕放手。

她很堅定:“我一定要把過去的自己,尋回來。”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就如同求道修煉一般,沒什麽回頭路可言。

五百年前的那場九霄天雷,人間沒人知道,那酆都或許總有某只活得久的鬼知道呢。

她得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

啊,不過在此之前,得想辦法處理封斂身死後的殘局。

也不知昨夜封斂召來的天火,給各地造成了多少損失。

……

蘇家家宅此刻都活在劫後餘生的慶幸之中。

一位下屬恭敬道:“還是少主英明,知道此事敗露,拿裴家出去頂罪。”

蘇宴怒意卻不減。

因為他們扳倒封斂的計劃失敗了。

在原本的設想中,是抓住歸夢堂主那個女子,在眾人面前引導封斂道心動搖,由此借勢讓封斂逐步失勢。

然而這個計劃夭折在了第一步。

誰來告訴他,為何一位治病行醫的藥堂堂主,怎會有如此高強的武藝?

孤身一人就將近百來魔修全部鎮壓,還抓了不少活口!

蘇家下屬猶豫:“家主說……此事歸咎於您判斷不清。”

蘇宴頓時暴跳如雷:“我怎麽可能想得到!”

下屬一個哆嗦。

蘇宴臉上怒意未減:“我遇到她的時候,身邊常著位極為般配的溫潤公子,還帶著一孩子,這麽典型的一家人出行特征。”

“你要讓我聯想到她一人可單挑近百魔修,你還不如殺了我。”

那封斂也不是個省油的,明明都中毒了,楞是蔔絲抽繭將涉案人員清剿的幹幹凈凈,還借機徹底毀了裴家勢力,要不是蘇家及早棄卒保局,也會被一網打盡!

昨夜不明天火襲擊各大世家,蘇家算是其中受損較輕的。

蘇宴越想越氣。

此時,卻又有另一位下屬急匆匆前來稟報。

有弟子窺見,昨夜見到仙盟上空,有一只雪色的豹子踏雲而來。

蘇宴忽然楞住,面上怒容逐漸褪去。

轉而他開始大笑,笑得前俯後仰,極其放肆,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只見他氣定神閑地坐下,得意道。

“告訴家主。”

“我們終於找到,當年從無患塔牢裏出逃的夢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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