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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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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朱勵的家鄉靠近仙來海邊,真髻山、麒麟山、煙堆山三山環繞,地處北緯18到29度內,最適宜種植荔枝,妃子笑、掛綠、糯米糍,每年逢五月吸引四方湧入,此地的住民也懂生意經,明白不能靠一招長久款客,變換花樣建度假村,食荔枝的跑山雞,地裏揪一把碧綠上青的水靈蔬菜,城市哪裏吃得到這口鮮物,客似雲來,錢都揾多點。

背著相機下車,沿途被一對笑容殷勤的母女以飽滿的鮮果挽住。

“試下啦!”兩手對著縫一掐,又糯又滑的一粒白肉,水盈盈塞入口,好甜,甜過食了一口冰糖。

細瘦的女人得意為自家生意招攬:“是不是好甜,我家的果園是這片最大的,還有民宿,食餐、過夜都不成問題……”

她的女兒捧著一個沈甸甸,圓圓似荔枝的大肚子:“你一個人啊?”被鏡頭對準,拿起小筐荔枝擺Pose,“來采風?”

她阿媽好驚慌她即將果熟落地的肚皮:“啊呀,叫你不要來啦!阿誠呢?跑到哪裏去了,怎麽不看住你?”

“他在後面卸貨。”

連閃快門聲,相機的主人問:“幾個月了?”

她阿媽代她回答:“8個月了,年初才從澳洲回來。也不知道她老公怎麽想的,那麽大的肚子,還讓孕婦坐飛機……”

“阿誠!阿誠!”

遠遠跑來的男人好高大,一頭濃密的自來卷,眉目硬朗,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風流種子,只是過了花期,目光楞瞌瞌,缺少點神氣,木訥的大只佬,沒了花招,落然的安全了。

“你來了就好了,替我照顧客人吶,我送你老婆回去……”

男人推過名片的手,一只手上只有兩根手指,是個殘疾啊,毫無感情地背書:“華鑫果園,有空來坐坐。”

“我不是來度假的。”

他像聽不見:“采果吃飯,住宿八折。”

只好問了:“你也是這個村的?請問朱勵家怎麽走?”

電光火石的一瞬,男人被雷殛擊中,五官全然地活過來,痛苦而驚恐:“你認識朱勵?!你是他什麽人?!”

“我是他同事,受托過來看看他家人。”

男人狠狠地立著眉,一雙眼,幾乎瞪脫窗。

不動聲色地端詳他:“你也認識他?是他的朋友嗎?”

“不,不是……”

“你知道他住在哪兒嗎?”

“不知道!”

他的丈母娘尋聲小步趕到:“哎呀,叫你招呼客人,你又在幹什麽!這裏不用你啦,走啊,回去了,回去陪你老婆!”

他一定知道些什麽,留心拍了張照,男人跑得太快,只抓住一席高瘦的背影。

陸續問了四五個人,終於摸對地方。

僻靜的祖屋,染了黑發的中年女人,自稱是朱勵的姨媽。

“上次來不是送過錢了嗎?怎麽又讓你帶東西……”

“還以為你是來投宿的游客呢?”荔枝成熟的時節,女人拿出四季蘋果招待客人,“我們家啊沒有男人,姊妹都出去了,留我一個照顧老娘,顧不過來,所以就沒造什麽果園民宿……”

“這個就很好!”說著,嚓滋痛快咬下一大口。

堂屋老宅,墻上釘著一些相框,大大小小的照片鑲拼,多是60、70年代的黑白相片,也有80後的彩照、全家福,表情一致的小男孩和女孩……

“姨媽啊,上頭哪個是朱勵和他阿姐?”

“他連這個也告訴你?!”女人驚訝之餘,信了這個從未謀面的外甥的朋友,走過來,伸手一指,年畫娃娃一樣點了眉心的漂亮小孩,“這個就是阿勵了。”

“這個呢?”對方在幾張相片中來回尋找,只找到一個樣貌和朱勵些微相似的小女孩,“是不是美美啊?”

“是他表妹,老三的孩子。”

“那這個呢?”

“不用找了,上頭哪個都不是。”

驚愕回頭,用眼睛問,怎麽回事?

一聲似咒似怨的嘆息:“還不是那個該死的朱俠。”

原來朱勵的確有過一個姐姐……

“苦命的阿玫,遇到朱俠這個殺千刀的,6個月啦,孩子都成型了,被他打得小產,死去活來弄下來,小手小腳都看得見,那人渣居然說幸好是個賠錢貨!”

“當時阿玫的血啊,流得好像打穿的井,吃了好多中藥都不見效,朱俠那個人渣居然嫌棄她不能生,在外頭花天酒地,到處找女人,好不容易有了阿弟……就是朱勵啦,以為那個死人會收斂一點,結果對待兒子一樣狠心,要不是阿玫拼命護著,早叫他打死了……”

晴空響雷,不覺驚聲:“那朱美美是!!!”

這個人,從剛才就一直玫玫、玫玫地叫,姨媽錯意,指著懷抱朱勵的婦人:“你說阿玫?就是我小妹關英玫咯,朱勵的阿媽……”

“朱勵不是雙胞胎嗎?!”

“他跟你說的?這個孩子,到現在還希望他媽媽給他生一個姐姐……”

白平中哢噠一聲,咬齒錯位的鉸鏈,嚴絲合縫扣上了。

片刻不逗留,當即動身告辭:“這麽快就走,不住一晚?”臨行捎上姨媽塞來的香腸,“帶點回去,自己做的,用荔枝殼熏的臘腸,別處可吃不到這麽好的。”

上了年紀的女人,嚕蘇又懷舊:“過去臘腸做得最好的還是朱勵他媽,當初朱俠兩手一甩走了,全靠她一個女人,那麽大頭年豬,也不找人幫忙,自己一個人說殺就殺了,灌的肉腸,全村人吃了一個月……”

風似的趕路,最晚一班返程的小巴車,還有一個鐘發車。

鄉下的天,太陽落山早,黯雲掩抑一灣青山秀水,滿目鐵銹色,天色已近黑。

村口撲朔的路燈下,一枚撚細的高大身影,早上見過的那個斷指的男人,欲言又止,緊盯著他。

“你有話要說?”

“你認識朱勵?”

並不出聲,等著他把話收場:“他……他現在好嗎?”

“你不是不認識他嗎?”不放過男人臉上一絲一微的表情,刺激著,迫近著,逼他吐露更多實情,“你有老婆,你老婆快生了,她知道你和朱勵的關系嗎?”

“關她什麽事!她什麽都不知道!我們剛從澳洲回來,我沒想過會再遇見他!”男人歇斯底裏地吼叫,瘋狂揮舞手臂,一只手上可憐的兩指,“當年就算是我的錯,我也已經付出代價了,為什麽還不肯放過我!”

帶著一點興奮,攫住對方的殘手:“你的手指是他弄斷的?”

“你不是他同事!”男人從濃密的卷發下露出一只陰郁鋒利的眼,“你和他……在一起吧?”倒不全是恐嚇,同病人惺惺相惜的忠告,“小心點,他和他姐姐,他們一家人,全都不正常。”

眼對眼,鼻對鼻地揪住男人:“你見過他姐?”

“你還沒有見到她,是你運氣好。”

“你什麽意思?”

對方反問:“你一個人來的,沒有帶朱勵,你什麽意思?”

四目相對,彼此心照不宣。

想到什麽,立刻問:“早上你給我的果園名片,上頭的電話是不是你的?”

“是我岳父的。”

“你的呢?”

猶豫一秒,和盤托出。

把號碼存入手機,又掏自己名片,燈影中燙金的小字燒眼——「變色龍私家偵訊社」。

“你叫什麽?”偵探問。

“孫誠。”男人稀裏糊塗回答了。

“好。”偵探說,“孫誠,我會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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