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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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他不該來的，可是他忍不住。軒邈臣丟棄弓箭，在宮墻之上狂奔。心臟在胸腔裏胡亂鼓動，是恐懼，也是痛快——他殺了自己的冒牌貨。
他一口氣跑至城門之外，跨上備好的馬，在紅燈照耀的街上一路奔回府。
“公子，您可回來了。”小廝聽見敲門聲將門罅了個縫朝外張望，見是自家公子，趕忙讓出身位。
軒邈臣進門，一言不發，只是埋頭疾走。
“您臉色不好。”小廝道，“也是，外頭這樣，確實讓人膽戰。”
軒邈臣止步，驚覺他回來的時候街上沒一個人，甚是古怪。
“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什麽事了？”
“先是神機營將公主府圍了起來，而後發布宵禁，忽然都不讓出去了。所以我才格外擔心公子啊。”小廝捂著心口拍了拍，“好在您回來了。不過我看皇宮那邊還是火光一片，總覺得蹊蹺。”
軒邈臣若有所思，回到書房，跌坐在圈椅上，才發現自己的腿抖得厲害。他扶額思忖片刻，豁然開朗。一切皆是局，公主大婚，赫蘭叛亂，靖王受傷……蒙太師算計皇上，皇上也算計蒙太師，下棋一般。可什麽時候開始是局？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他如今該如何脫身？軒邈臣頭疼得緊，恰好一杯茶遞了過來。
“公子，請用茶。”沈香言笑晏晏，神情繾綣。
軒邈臣覺得他虛與委蛇的討好做派惡心極了，但口幹舌燥，姑且先潤潤喉嚨。
“這是奴家最後一次給公子泡茶了。”沈香欠了欠身，蹙眉哀怨道：“我走了，公子可不要想我。”
軒邈臣白了沈香一眼，想讓他滾遠些，卻忽然覺得腹痛異常，喉間黏膩，竟哇地吐出一灘血。水中有毒！他反應過來，立刻將手指探入喉間催吐，口涎混著血絲並汙穢之物沾染白色衣衫，頭發也掙得淩亂，面部逐漸扭曲狂亂，毫無風度可言。
沈香卻拍手大笑，“真好，真好，如此才是公子真正的模樣。我見猶憐，我見猶憐！”
軒邈臣心下慘然，知道這毒猛烈，催吐已不能解，就著跪行的姿勢祈求沈香施以解藥，沈香撲閃兩下眼睛，無辜道：“砒霜，怎麽會有解藥呢。”
軒邈臣氣急，忍著劇痛爬將起來，叫嚷著：“我殺了你，殺了你……”踉踉蹌蹌地去掐沈香的脖子。沈香的脖子那麽細，他掐過不止一回，他知道，只要比平時多用幾分力就會讓他做自己黃泉路上的伴兒。盡管這個伴兒他不太喜歡，但他更怕孤身寂寞。
沈香踮起腳尖靈巧躲閃，他跳躍騰挪，伸展雙臂，旋轉舒展，薄衫揚起似蝴蝶翩然飛舞。
軒邈臣終究抓不住他，頹然力竭，摔倒在地上，默默抽搐。沈香抱著手走上前，將裸足踏在他的身上，咯咯地笑。他又吐出一口黑血，血液濺在沈香的腳上，沈香立刻嫌棄地咂嘴，在他尚且潔凈的衣擺上蹭了蹭腳背。
他感覺意識離他越來越遠了，身上的痛漸漸消失，他木然地望著跳動的燭火，那抹光明無限放大，直至吞噬他。他恍惚回到了少年時，嵇暮幽同他踏青出游，和煦的日光照得人身子溫暖，落英飄然，燕雀啁啾，如畫似夢一般的場景之中嵇暮幽朝他伸出手。他快走幾步想要抓住，可不知怎的，他一往前，嵇暮幽的身影便朝後漂移，他徒勞抓了幾下，方知是死前不甘的幻影。那是他人生最好的時候，可惜，再回不去……
沈香哼著歌欣賞著軒邈臣漸漸消逝的生命。他蹲下身，看軒邈臣的瞳仁渙散了，略帶惋惜地咂了咂嘴，他埋怨自己不善繪畫，否則將長寧公子如此模樣描繪，張貼於街市，豈不是快事一件。
是了，妄自高潔的長寧公子死相如此狼狽，這等趣事，他要天下皆知！他獰笑著向外跑。門口的小廝不明所以，想要攔他，卻發現他情狀詭異，隆冬時節，他竟穿紗衣光腳，嬌小的腳掌踏在冰冷的青磚上啪啪作響，他卻面色潮紅，眼眸放光，“真是瘋了！”小廝朝他啐了口痰，叫嚷道：“別擋他，讓他死外面！”
眾人果然不再阻攔，沈香平日受慣了他們欺負，可如今他們倚仗的人死了，他們尚蒙在鼓裏呢，想到這層，沈香忍不住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捂著肚子跺腳。
那尖利的笑聲讓人汗毛倒豎，幾個人忍受不住，合力將沈香從側門丟了出去。
“外頭正鬧宮變呢，扔出去怕是活不過今晚。”
“管他呢。趕緊把門關好，別讓外面人進來。”
身後的木門咿呀合嚴，寬闊的街面兩側懸掛著喜慶燈籠的府邸如食人的猛獸投下陰仄仄的黑影，沈香望著那紅燈籠，覺得實在好看。他沿著滿街的紅燈籠漫無目的地走，最後停在公主府前。
紅綢打成的花掛滿枝頭，對，今日是公主大喜，他要去賀喜，順道也分享自己這裏的喜。他扯了石獅子上的一塊紅綢胡亂裹在身上，拾階而上，卻透過門縫窺見了極為恐怖的場景。
他匿於黑暗之中喘息，癲狂被寒風吹開缺口。他感到周身惡寒，身體止不住發抖。
“無事吧，小兄弟？”
寂靜的巷子裏木拐拄地回響。
他回眸，隱約可見一個瘸腿女子朝自己這邊過來。
“今晚不太平，你在這兒幹嗎呢？”
女子聲音溫和，不像惡人，他稍稍放下戒備。
“公主府裏在殺人。”他道。
“真的？不是成婚嗎？好端端怎麽殺人。”那女子已走到近前，倚著墻壁，眺望公主府飛檐的一角。
“蒙斐他們謀反，哈哈哈，被發現了。都得死。”沈香捂著臉，不知是哭是笑。
“你如何知道的？”
“我？”沈香一楞，歪了歪腦袋，“我怎麽知道的？”
是軒邈臣和蒙燦的話裏有話，還是軒邈臣每次虐待自己時的散碎露白？
“別管你怎麽知道的，總歸是知道得太多了。”那女子嘆息一聲，“知道太多，不好。”
沈香錯愕，還不及叫出聲，便被木拐之中的利刃刺穿心臟。
-
瑞麟宮。
蒙煜晴怔然看著蒙燦的屍首，連哭都忘了。
“封號‘忠’，忠君忠社稷忠國家。”嵇暮幽望著嵇昊翊，愁緒難解。
嵇昊翊自幼天賦平庸，唯一的好處是忠厚和善，同兄弟姐妹關系都甚為親密，所以嵇暄然即位，給了他這樣一個分量極重的字做封號。可他卻偏偏違背了這個字的意思。現下他卻坦然了，這個皇帝他當不起，也不願當，至少餘生他不用在自責悔恨中度過。
“你們倒兄友弟恭起來了？”蒙煜晴搖晃著站起身，指著嵇暮幽，沖嵇昊翊尖叫道：“他，原本該在赫蘭州，卻出現在這兒，為何？你視為手足的親兄弟合起夥騙你呢！他們把持天下，卻叫你無權無勢！”
嵇昊翊苦笑，拉住蒙煜晴的胳膊，安撫道：“你別氣了，妝都花了。”
“我怎能不氣呢！”蒙煜晴哇哇大哭起來，“我本是皇後之選，卻嫁給了你。和你在一起，我每時每刻都不順意！我得處處忍讓簡雨汐，時時遷就嵇星闌，稍一不好，她們就苛責我，憑什麽？”
嵇昊翊心疼地將蒙煜晴抱在懷裏，一下一下撫摸她顫抖的脊背。
“我服罪，任憑皇兄處置。只是煜晴，她同我們一起長大，皇兄姑且將她看作妹妹，饒她不死。”
“我做不得主。”嵇暮幽垂眸。
嵇昊翊無奈地牽了牽嘴角，他自己何嘗不知這要求的荒唐無理。
“那一起走吧。你怕黑，牽著我的手，便不怕了。”嵇昊翊幹燥的唇瓣輕輕在蒙煜晴的額角印下一吻，蒙煜晴愕然擡眸，卻感到腹部一陣刺痛，她想要掙開，卻被嵇昊翊死死抱住，一刀，又一刀，朝著她的腹部刺來。
嵇昊翊淚如雨下，直到懷裏那柔軟的身軀滑落。隨後，他舉刀自盡。
-
京中的風雲變幻莫測。昨日公主大婚，今日便吵著和離。那駙馬也是窩囊，竟不吵不鬧地同意了。可要說駙馬真是窩囊貨，卻時常可見他領著神機營的士兵校場演練，見過的人都道其孔武有力，雄壯魁梧。有人又猜大抵是駙馬那活不行。但到底行不行，總無處印證。且此刻並非駙馬，有人為這檔子事煩惱。
元小萌挺屍一樣地躺在床上數日子，外面杏花都開了，黑蜜回來了，連章仇兄弟都班師回朝了，嵇暮幽還是不許他下床，說什麽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他這個讓箭射穿了的。
可他是真好了，下腹部那個窟窿不僅長實了，還凸起一個小包，鳳闕說是增生，他不懂，但這至少說明身體無虞。
下了朝嵇暮幽又來煩他，東摸摸，西捏捏，摟在懷裏又啃又親，他叫囂著要出去踏青，嵇暮幽就板起臉來一口回絕。
他央著黑蜜帶他出去玩，黑蜜卻只偷笑。他覺得蹊蹺，便抓著不放，非要問出一二三。黑蜜左閃右躲，還是被元小萌抓著摁在床上撓了一通癢癢。
他笑得接不上氣，斷斷續續道：“我是不會說的。說了王爺會怪罪。”
“那你就不怕我怪罪？”
“你？”黑蜜眨眨眼，“要克扣我的宵夜嗎？”
元小萌朝手心哈氣，一副又要撓癢的架勢，卻被嵇暮幽攔腰扛在肩上。
黑蜜嘿嘿一笑，腳底抹油。
嵇暮幽把元小萌放在床上，元小萌一骨碌滾倒角落縮成一團。
“這麽靈活，看來是真好了。”嵇暮幽笑道。
“早和你說了，你不信。”
“過來，我看看。”嵇暮幽柔聲道。
“那你不許鬧我。”
“嗯。”嵇暮幽輕應，將元小萌撈在懷裏，褪去了他的衣物。
初春的空氣還帶著些許冰涼，元小萌瑟縮著往嵇暮幽懷裏躲，嵇暮幽撫摸著那處箭傷，心還是會為那支冷箭驀然收緊，萬幸沒中要害，否則真是陰陽兩隔了。
他纖長的手指順著小腹一路往下，元小萌挺直了脊背，想要掙脫。
“你幹嘛！”元小萌面紅耳熱。
“試試。”
“試什麽試！”元小萌別住腳限制住嵇暮幽的探尋。
“躺了這麽久，應該養好了。”
“什麽意思？”
“鳳闕說你的腿既然好了，一通百通，這裏應當也會好。只是得靜修。”
“所以活生生躺了那麽久不讓下床？哪有這樣的！”元小萌扶額。
嵇暮幽不語，笑得更深。
“但該說不說，鳳闕的法子，真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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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該來的，可是他忍不住。軒邈臣丟棄弓箭，在宮墻之上狂奔。心臟在胸腔裏胡亂鼓動，是恐懼，也是痛快——他殺了自己的冒牌貨。
他一口氣跑至城門之外，跨上備好的馬，在紅燈照耀的街上一路奔回府。
“公子，您可回來了。”小廝聽見敲門聲將門罅了個縫朝外張望，見是自家公子，趕忙讓出身位。
軒邈臣進門，一言不發，只是埋頭疾走。
“您臉色不好。”小廝道，“也是，外頭這樣，確實讓人膽戰。”
軒邈臣止步，驚覺他回來的時候街上沒一個人，甚是古怪。
“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什麽事了？”
“先是神機營將公主府圍了起來，而後發布宵禁，忽然都不讓出去了。所以我才格外擔心公子啊。”小廝捂著心口拍了拍，“好在您回來了。不過我看皇宮那邊還是火光一片，總覺得蹊蹺。”
軒邈臣若有所思，回到書房，跌坐在圈椅上，才發現自己的腿抖得厲害。他扶額思忖片刻，豁然開朗。一切皆是局，公主大婚，赫蘭叛亂，靖王受傷……蒙太師算計皇上，皇上也算計蒙太師，下棋一般。可什麽時候開始是局？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他如今該如何脫身？軒邈臣頭疼得緊，恰好一杯茶遞了過來。
“公子，請用茶。”沈香言笑晏晏，神情繾綣。
軒邈臣覺得他虛與委蛇的討好做派惡心極了，但口幹舌燥，姑且先潤潤喉嚨。
“這是奴家最後一次給公子泡茶了。”沈香欠了欠身，蹙眉哀怨道：“我走了，公子可不要想我。”
軒邈臣白了沈香一眼，想讓他滾遠些，卻忽然覺得腹痛異常，喉間黏膩，竟哇地吐出一灘血。水中有毒！他反應過來，立刻將手指探入喉間催吐，口涎混著血絲並汙穢之物沾染白色衣衫，頭發也掙得淩亂，面部逐漸扭曲狂亂，毫無風度可言。
沈香卻拍手大笑，“真好，真好，如此才是公子真正的模樣。我見猶憐，我見猶憐！”
軒邈臣心下慘然，知道這毒猛烈，催吐已不能解，就著跪行的姿勢祈求沈香施以解藥，沈香撲閃兩下眼睛，無辜道：“砒霜，怎麽會有解藥呢。”
軒邈臣氣急，忍著劇痛爬將起來，叫嚷著：“我殺了你，殺了你……”踉踉蹌蹌地去掐沈香的脖子。沈香的脖子那麽細，他掐過不止一回，他知道，只要比平時多用幾分力就會讓他做自己黃泉路上的伴兒。盡管這個伴兒他不太喜歡，但他更怕孤身寂寞。
沈香踮起腳尖靈巧躲閃，他跳躍騰挪，伸展雙臂，旋轉舒展，薄衫揚起似蝴蝶翩然飛舞。
軒邈臣終究抓不住他，頹然力竭，摔倒在地上，默默抽搐。沈香抱著手走上前，將裸足踏在他的身上，咯咯地笑。他又吐出一口黑血，血液濺在沈香的腳上，沈香立刻嫌棄地咂嘴，在他尚且潔凈的衣擺上蹭了蹭腳背。
他感覺意識離他越來越遠了，身上的痛漸漸消失，他木然地望著跳動的燭火，那抹光明無限放大，直至吞噬他。他恍惚回到了少年時，嵇暮幽同他踏青出游，和煦的日光照得人身子溫暖，落英飄然，燕雀啁啾，如畫似夢一般的場景之中嵇暮幽朝他伸出手。他快走幾步想要抓住，可不知怎的，他一往前，嵇暮幽的身影便朝後漂移，他徒勞抓了幾下，方知是死前不甘的幻影。那是他人生最好的時候，可惜，再回不去……
沈香哼著歌欣賞著軒邈臣漸漸消逝的生命。他蹲下身，看軒邈臣的瞳仁渙散了，略帶惋惜地咂了咂嘴，他埋怨自己不善繪畫，否則將長寧公子如此模樣描繪，張貼於街市，豈不是快事一件。
是了，妄自高潔的長寧公子死相如此狼狽，這等趣事，他要天下皆知！他獰笑著向外跑。門口的小廝不明所以，想要攔他，卻發現他情狀詭異，隆冬時節，他竟穿紗衣光腳，嬌小的腳掌踏在冰冷的青磚上啪啪作響，他卻面色潮紅，眼眸放光，“真是瘋了！”小廝朝他啐了口痰，叫嚷道：“別擋他，讓他死外面！”
眾人果然不再阻攔，沈香平日受慣了他們欺負，可如今他們倚仗的人死了，他們尚蒙在鼓裏呢，想到這層，沈香忍不住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捂著肚子跺腳。
那尖利的笑聲讓人汗毛倒豎，幾個人忍受不住，合力將沈香從側門丟了出去。
“外頭正鬧宮變呢，扔出去怕是活不過今晚。”
“管他呢。趕緊把門關好，別讓外面人進來。”
身後的木門咿呀合嚴，寬闊的街面兩側懸掛著喜慶燈籠的府邸如食人的猛獸投下陰仄仄的黑影，沈香望著那紅燈籠，覺得實在好看。他沿著滿街的紅燈籠漫無目的地走，最後停在公主府前。
紅綢打成的花掛滿枝頭，對，今日是公主大喜，他要去賀喜，順道也分享自己這裏的喜。他扯了石獅子上的一塊紅綢胡亂裹在身上，拾階而上，卻透過門縫窺見了極為恐怖的場景。
他匿於黑暗之中喘息，癲狂被寒風吹開缺口。他感到周身惡寒，身體止不住發抖。
“無事吧，小兄弟？”
寂靜的巷子裏木拐拄地回響。
他回眸，隱約可見一個瘸腿女子朝自己這邊過來。
“今晚不太平，你在這兒幹嗎呢？”
女子聲音溫和，不像惡人，他稍稍放下戒備。
“公主府裏在殺人。”他道。
“真的？不是成婚嗎？好端端怎麽殺人。”那女子已走到近前，倚著墻壁，眺望公主府飛檐的一角。
“蒙斐他們謀反，哈哈哈，被發現了。都得死。”沈香捂著臉，不知是哭是笑。
“你如何知道的？”
“我？”沈香一楞，歪了歪腦袋，“我怎麽知道的？”
是軒邈臣和蒙燦的話裏有話，還是軒邈臣每次虐待自己時的散碎露白？
“別管你怎麽知道的，總歸是知道得太多了。”那女子嘆息一聲，“知道太多，不好。”
沈香錯愕，還不及叫出聲，便被木拐之中的利刃刺穿心臟。
-
瑞麟宮。
蒙煜晴怔然看著蒙燦的屍首，連哭都忘了。
“封號‘忠’，忠君忠社稷忠國家。”嵇暮幽望著嵇昊翊，愁緒難解。
嵇昊翊自幼天賦平庸，唯一的好處是忠厚和善，同兄弟姐妹關系都甚為親密，所以嵇暄然即位，給了他這樣一個分量極重的字做封號。可他卻偏偏違背了這個字的意思。現下他卻坦然了，這個皇帝他當不起，也不願當，至少餘生他不用在自責悔恨中度過。
“你們倒兄友弟恭起來了？”蒙煜晴搖晃著站起身，指著嵇暮幽，沖嵇昊翊尖叫道：“他，原本該在赫蘭州，卻出現在這兒，為何？你視為手足的親兄弟合起夥騙你呢！他們把持天下，卻叫你無權無勢！”
嵇昊翊苦笑，拉住蒙煜晴的胳膊，安撫道：“你別氣了，妝都花了。”
“我怎能不氣呢！”蒙煜晴哇哇大哭起來，“我本是皇後之選，卻嫁給了你。和你在一起，我每時每刻都不順意！我得處處忍讓簡雨汐，時時遷就嵇星闌，稍一不好，她們就苛責我，憑什麽？”
嵇昊翊心疼地將蒙煜晴抱在懷裏，一下一下撫摸她顫抖的脊背。
“我服罪，任憑皇兄處置。只是煜晴，她同我們一起長大，皇兄姑且將她看作妹妹，饒她不死。”
“我做不得主。”嵇暮幽垂眸。
嵇昊翊無奈地牽了牽嘴角，他自己何嘗不知這要求的荒唐無理。
“那一起走吧。你怕黑，牽著我的手，便不怕了。”嵇昊翊幹燥的唇瓣輕輕在蒙煜晴的額角印下一吻，蒙煜晴愕然擡眸，卻感到腹部一陣刺痛，她想要掙開，卻被嵇昊翊死死抱住，一刀，又一刀，朝著她的腹部刺來。
嵇昊翊淚如雨下，直到懷裏那柔軟的身軀滑落。隨後，他舉刀自盡。
-
京中的風雲變幻莫測。昨日公主大婚，今日便吵著和離。那駙馬也是窩囊，竟不吵不鬧地同意了。可要說駙馬真是窩囊貨，卻時常可見他領著神機營的士兵校場演練，見過的人都道其孔武有力，雄壯魁梧。有人又猜大抵是駙馬那活不行。但到底行不行，總無處印證。且此刻並非駙馬，有人為這檔子事煩惱。
元小萌挺屍一樣地躺在床上數日子，外面杏花都開了，黑蜜回來了，連章仇兄弟都班師回朝了，嵇暮幽還是不許他下床，說什麽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他這個讓箭射穿了的。
可他是真好了，下腹部那個窟窿不僅長實了，還凸起一個小包，鳳闕說是增生，他不懂，但這至少說明身體無虞。
下了朝嵇暮幽又來煩他，東摸摸，西捏捏，摟在懷裏又啃又親，他叫囂著要出去踏青，嵇暮幽就板起臉來一口回絕。
他央著黑蜜帶他出去玩，黑蜜卻只偷笑。他覺得蹊蹺，便抓著不放，非要問出一二三。黑蜜左閃右躲，還是被元小萌抓著摁在床上撓了一通癢癢。
他笑得接不上氣，斷斷續續道：“我是不會說的。說了王爺會怪罪。”
“那你就不怕我怪罪？”
“你？”黑蜜眨眨眼，“要克扣我的宵夜嗎？”
元小萌朝手心哈氣，一副又要撓癢的架勢，卻被嵇暮幽攔腰扛在肩上。
黑蜜嘿嘿一笑，腳底抹油。
嵇暮幽把元小萌放在床上，元小萌一骨碌滾倒角落縮成一團。
“這麽靈活，看來是真好了。”嵇暮幽笑道。
“早和你說了，你不信。”
“過來，我看看。”嵇暮幽柔聲道。
“那你不許鬧我。”
“嗯。”嵇暮幽輕應，將元小萌撈在懷裏，褪去了他的衣物。
初春的空氣還帶著些許冰涼，元小萌瑟縮著往嵇暮幽懷裏躲，嵇暮幽撫摸著那處箭傷，心還是會為那支冷箭驀然收緊，萬幸沒中要害，否則真是陰陽兩隔了。
他纖長的手指順著小腹一路往下，元小萌挺直了脊背，想要掙脫。
“你幹嘛！”元小萌面紅耳熱。
“試試。”
“試什麽試！”元小萌別住腳限制住嵇暮幽的探尋。
“躺了這麽久，應該養好了。”
“什麽意思？”
“鳳闕說你的腿既然好了，一通百通，這裏應當也會好。只是得靜修。”
“所以活生生躺了那麽久不讓下床？哪有這樣的！”元小萌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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